≡≡≡≡≡≡≡≡≡≡≡≡≡≡≡≡≡≡≡≡≡≡≡≡≡≡≡≡≡≡≡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毒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风流儿女风流事   倾洒原汁原味的本土风情,展现一片久违的清爽蓝天,“数风流人物”还看本书:上部《碧野清风》(两卷)、下部《魂系迷彩服》(两卷)。   上部A卷《阳光大地》:22万字,少儿故事,正黄旗四屯文俊、关东、刘彩霞等几位学生的传奇故事。带着天真、耍着顽皮、扬着个性、藏着羞涩,更要侠肝义胆……   上部B卷《碧野清风》:22万字,成人故事,地点和主人公同上。兄弟义气,姐弟情缘。立志改变家乡面貌,爱情、理解、甜蜜、酸楚等接踵而至……     下部A卷《无悔真情》:21万字,热血军魂,主角关东、红叶,演绎伟大的爱情故事。从特种兵部队走出来的几位军人,脱下军装,你变了没有……   下部B卷《背水突围》:21万字,主角关东、红叶、雪花。陷入围城,是坐以待毙还是背水一战?雪花,你永远是最棒的!亲爱的战友,你是我心中的大山……   友情义薄云天,亲情感天动地,爱情轰轰烈烈!故事情节感人,贴近生活;语言朴实凝练,通俗易懂,幽默诙谐,适合各类群体阅读。   本书意向出版和影视改编,欢迎有识之士合作洽谈。   (声明:本书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哦) 第1章 神仙姐姐   夏风和煦,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祥云。   年轻的照相馆老板文俊正在店里擦拭相机。一阵清风将外面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接着把两位漂亮姑娘送到门口。文俊眼睛一亮。   “是照相馆吗?”   “给我们照张相!嘻嘻......”   姑娘的声音像百灵鸟儿,动听极了。她们长得酷像,应该是同胞姐妹,一位身穿红纱连衣裙,一位身穿绿纱连衣裙,看上去都没超过二十岁,非常漂亮:有镜头颤抖之容,文俊傻眼之色。   由于内心激动,文俊头两次没有照成功,第三次才算满意。他告诉两位姑娘三天后取相。两位姑娘二话没说,笑嘻嘻地离去。   姑娘的脸蛋实在诱人,洗照片时,文俊想先睹为快,结果发生一件怪事:照片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却出现两只白狐。   “我的妈呀!”文俊一阵眩晕,差点吓死。   清醒后,他急忙思考应该怎么办,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件离奇的事情。报告公安局还是......最后,他决定不要打草惊蛇,来个守株待兔,看看究竟再说。   第四天清晨,文俊早早开了店门,焦急等待,结果上午过去,不见人来;眼看下午了,还是不见姑娘的影子。怎么回事?文俊更加心生疑团。直到白日见红,文俊准备关门板,两位姑娘才姗姗而至,仍是人面桃花。   “嘻嘻!还没下班?”   “抱歉,我们贪玩而,来晚了!”   谢天谢地,终于把她们盼来了!可见面了,文俊浑身发抖,吓傻了,哆哆嗦嗦递过装着照片的纸袋,等待接下来发生什么。两位姑娘并没有当场看照片,而是塞在衣兜,携手而去。   她们身上隐藏什么秘密呢?好奇的文俊想揭开谜底,虽然双腿麻木,但还是决定跟踪下去。为了防备不测,他在腰间别上一支自制火药枪,这是男孩子喜欢的玩物,很流行的,男子汉的象征;当然,也是为了壮胆。   两位美女似乎没发现后面有人跟踪,有说有笑,对城里的四处景物指指点点,像是游玩。   “姐姐,那个楼牌很好看吆!”   “嗯哪,有很久的历史呢!”   街上,很多男子都是目接目送,惊叹不已。   “哇,太漂亮了!”   “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落日半露半掩,映红了整个县城。两位姑娘披着美丽的彩霞向北郊走去,然后上了乡间土路。这时,最后一抹夕阳渐渐隐去,天空出现红蓝交映的壮丽景色,犹如仙境,美得醉人。   四处静悄悄的,两位漂亮姑娘这才把照片拿出来端详欣赏,还相互夸赞对方。   “姐姐,你真漂亮!”   “妹妹,还是你俊呢!”   后面跟踪的文俊不禁瞠目结舌。他忽然对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了,眼看天要黑下来,如果两位姑娘真是什么精灵鬼怪,那还不把他这个缺乏礼貌、肉质鲜嫩的小伙子给嚼了?狐狸精吃人的故事早已流传千古,他不是没听说过。   “我的妈呀,好像不妙!”他轻声嘀咕,然后止住脚步,准备打退堂鼓。   恰在这时,两位姑娘也停止前进,转过身来。红衣姑娘说:“后面之人,鬼鬼祟祟的,为什么跟踪我们?”   哦?敢情人家啥都知道了,那就别装了,文俊只好从青纱帐里现身,站在土路,离两位姑娘十步之遥。他忽然想起腰里还有家伙,便机警地掏出手药枪,瞄着对方,手却不住地发抖。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问。   红衣女子笑了:“嘻嘻......想知道吗?”   两位姑娘倒也直爽,承认是狐类,但从没害过人,来照相馆留念纯属娱乐,别无它意。文俊听了,浑身战栗......   过了一会儿,文俊稳住心神:既然她们修炼成仙,岂能跟凡夫俗子一般见识?那就没什么可怕的,碰见她们也许是自己的福气。想到这里,文俊赶紧收回火药枪,抱拳施礼:”那啥,跟踪你们,我也是纯属娱乐,绝无歹意、绝无歹意......”   两位姑娘友好地笑了,表示理解。双方话语随和,没了戒心,越谈越投机。文俊来了好奇之心,请两位姑娘对人类的未来进行一番预测。   红衣姑娘回答:“未来之事本不应该提前泄露,不过咱们认识一场,也算有缘。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就略表一二。嗯......今年是丰收年,百姓饱食;明年是灾难年,全国戴孝;后年是灾荒年,上街讨饭;再后来嘛......嘻嘻,不告诉你了!”   说笑间,这位美女忽地扬来一股浓香,然后同绿衣姑娘做了几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大旋身,瞬间钻进青纱帐,双双没了踪影。   文俊立刻头晕目眩,像被一股强劲的飙风卷入万丈深渊...... 第2章 灵异怪梦   “啊——”他一声尖叫,害怕极了,悬空飘忽很恐怖,不好玩。   非常幸运,他总算安全着陆:他醒了,稳稳当当躺在自家的土炕上,浑身是汗,原来,刚才的情景发生在梦里。这是1975年的夏季,文俊念小学六年级,才十二岁,并未长大成人。他是农村孩子,家住松花江平原的正黄旗四屯,也叫盛丰大队。   前几天,村里来个脖子挎相机的城里人,住在“知青点”,给乡亲们照相,挺赚钱的。看人家美滋滋地数钞票,文俊羡慕极了,立即有了当摄影师的“抱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总惦记着这件事,就导致做个稀奇古怪的梦。   “好刺激啊!”   “真的假的?”   同学们听说后相互转告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轰动全村,甚至传到外村。当然,多数人认为这孩子信口雌黄、瞎编故事;但此事还是作为新闻继续传播。   梦毕竟是梦,文俊只是过过嘴瘾讲了出去,毕竟是孩子,喜欢张扬。谁知到了年底,果真是丰收年,狐仙的第一个预言竟然应验。文俊很意外,不过仔细琢磨,似乎是巧合,因为土地肥沃的家乡几乎连年丰收。来年会怎样?他开始关注。   到了次年,也就是1976年,年初,敬爱的总理去世;夏季,总司令去世,接着又发生唐山大地震,哀声一片,果然全国戴孝,狐仙的预言又应验了。文俊大惊,显然,再用“巧合”二字来说服自己明摆着苍白无力。   现在破旧立新,可天真烂漫的文俊有些相信鬼神了。他看过《西游记》、《封神榜》等书,觉得世上如果没有神仙鬼怪,作者怎会写出栩栩如生的故事?特别是《聊斋志异》里的鬼狐故事,活灵活现,谁能凭空想象出来?   其实,村子西面的盛丰中学这些年就发生过许多怪事,无不佐证文俊的观点:一天晚上,有人看见某教室的窗户忽然自动打开,又自动关上,然后听见贼声辣调的动静:“都给我滚开,干嘛在我家院里盖屋子......”   学校后园的荒草地有时冒鬼火,还出现过白色的狐狸。那年,村里猎户柳大国拿洋炮候着,把白狐打跑了。不久,学生宿舍发生一场莫名夜火,烧死烧伤十几名住校学生,搞得人心惶惶。于是,有老者开始念叨“校舍不应该盖在坟地里”,埋怨柳大国“冒犯了狐仙”。   都说神灵无处不在,莫非梦中的两位姑娘是白狐所变?文俊浮想联翩......   “文俊,你身上好像沾了灵气儿啊!真了不起!”班里同学这样说。   这话很受用,挺满足虚荣心的,往往这时,文俊就装模作样地不置可否:“这个嘛......”   不过,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很快就被打断了。有一次,班主任狠狠批评他造谣惑众、迷信思想抬头......   期末考试完毕,同学们总算松口气,盼着早点放暑假,过一下属于自己的少年时光。几天后,大家再次回到教室,先是领卷子,然后接受老师对大家的个人鉴定。同学们都很在乎这个鉴定,那将涉及到自己的人格和前途。   班主任念到文俊的个人鉴定,竟然一大堆缺点,而且故意提高声音:“该同学生活作风不正......”   啥?文俊顿时懵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班主任叫常贵芝,别误会,是男的,三十多岁,瘦高个,高鼻梁,黑面孔,有点像电影《打击侵略者》里站在吉普车上跟白虎团团长比比划划、趾高气扬的美国鬼子。   教室本来“叽叽喳喳”的,一些同学改不了顽皮性子,私下小声说话。常老师这句话像晴天霹雳,顿时震得屋子鸦雀无声;特别是文俊,傻乎乎愣在那里。   “生活作风不正”本来是给大人的鉴定,跟孩子无关,今天却像一顶沉重的帽子无情地扣在文俊的头上。他的脑袋恰似挨了一记闷棍,耳朵也“嗡嗡”作响,接下来老师说些什么都记不清了,这关乎自己的未来,因为鉴定是要塞进个人档案的,如影随形,想甩都甩不掉。   文俊心里问:老师,你为什么下这样的重手,我得罪你了吗?   经过一阵胡思乱想,文俊终于理顺头绪:自己跟常老师顶过嘴。其实也不算顶嘴,只是辩嘴,也许这就是冒犯或得罪吧!   说起这个,文俊觉得自己还真是个有缺点的人,什么缺点?就是喋喋不休的臭嘴和争强好胜的性子。他向来自我感觉良好,还经常以有个好伙伴为荣。这个伙伴是同学,叫关东,跟他同岁。   关东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斯文面孔。他有个过人之处:喜欢文学,这也是文俊敬佩的。关家有好几箱子大书、小人书。近水楼台先得月,关家老少都是书虫,也都仁义。文俊常去关家玩,近朱者赤,也跟着看大书。   久而久之,两人渐行渐近,相似的地方越来越多,不同的是:关东性情沉稳,处事低调;文俊喜欢张扬、卖弄,表示见多识广。   上个月,有一天午休,文俊从家里回到教室,见上课还早,就拿出关东家的《水浒传》开始演讲。平时,除了小人书,课外书籍很少见到,这些大书就成了宝贝。别看文俊今年十三岁,中国四大古典名著已经看过了。   村里老学究孙文礼曾经质疑文俊能看古书,因为他只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其实,文俊和关东去年就开始看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兴趣使然。当然,很多繁体字他们并不认识,全靠揣摩和猜测,这就是个人的悟性了。久而久之,两人认识的繁体字越来越多,还能把故事讲个大概,不过,也就是小学“本科”的理解水平,暂时进不了“红学会”。好在同学们大都没见过世面,好糊弄,两人一旦口若悬河,往往把他们忽悠得目瞪口呆,或者“哈哈”傻笑。 第3章 师生情异   这时,文俊像个讲书先生,做着捋胡须的动作,摇头晃脑地讲到“李逵沂蒙杀四虎”。忽然,“二愣子”开始质疑:“停停停!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讲的什么‘洪太尉误走妖魔’,我觉得不对劲儿啊!一百单八将是地窖里的那股黑气,我咋就不信呢!”   二愣子叫尹二江,虎头虎脑的,跟文俊同岁,学习不太好,喜欢听故事,而且听故事时要比听课认真百倍。尹二江酷像其父,爷俩都是愣头愣脑的,便有了“大愣子”和“二愣子”的绰号。这家伙嗓门大,把那边女生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班里还有个不省油的灯,叫孙万发,瘦小枯干,外号“孙猴子”,也跟文俊同岁。这小子生着一张猴脸,眼珠子直转悠,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乎。   “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劲儿呢!”这时,他也跟着起哄。   文俊回答:“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有啥不对的?古代的一些现象往往现代人没法解释。对了关东,是不是这个理儿?”   身边的关东一直没发言,笑眯眯地看热闹。见文俊问话,他挠挠脑袋:“此乃怪异之事,古来有之,洒家......我也说不清。”因为古书看多了,这个小白脸经常咬文嚼字冒出古文,跟现代汉语相互混杂,挺有意思的。   文俊开始纳闷儿:二愣子和孙猴子平时从来不质疑,说啥信啥,今天怎么了?原来,两位同学经常听文俊和关东讲书,日积月累,已经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也就是说不那么容易糊弄了。   现在,双方争论焦点就是迷信与反迷信,文俊据理力争。那两个小子不甘示弱,极力反驳,吵吵嚷嚷,闹得打架似的。   “怎么回事?”常老师忽然迈步进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文俊心想救星可来了。于是,他傻呵呵地请常老师解释二愣子的疑问,没想到一头撞在树上了。   “这书我没收了!”常老师生气地抢过书,夹在腋下。   文俊糊里糊涂:“老师,为什么没收?”   常老师厉声喝斥:“你还好意思问?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总研究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水浒传》是讲宋江投降的,你想学这个吗?还有《西游记》和《三国演义》,俗话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你小小年纪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我看思想作风有问题!”   “我......”文俊愕然。   也许常老师怀疑他生活作风有问题就是从这天开始的。文俊知道,《学生守则》有一条“不得顶撞和辱骂老师”的,所以不敢造次;但他心直口快,不说几句觉得憋屈。于是,他心平气和地辩论:“老师,《水浒传》里不少故事是梁山好汉打抱不平或杀富济贫的;还有《三国演义》,毛主席都喜欢看,那可是一本兵书啊!”   “住口!”常老师愤愤喊道,“我看这些书的时候你还在腿肚子转筋呢!书里写的啥我还不知道?我问你,西门庆跟潘金莲的故事对你有益吗?”   “我......”文俊顿时语塞。   当然,这场辩论以他的认错而结束;但他心里一直不服气。当然,老师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文俊还得强装笑脸。就这样,他们师生之间并没有建立深厚的感情,不冷不热的。   这次下鉴定,文俊压根没指望常老师说什么好话,但坏话也不能太多吧!结果偏偏出乎意料。   课堂上,除了关东等几位好同学不会介意,其他同学投来惊诧或鄙视的目光。众人面前威风扫地,多么尴尬!文俊立刻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的学生。他羞愧难当,恨不得钻进地缝。   放学了,文俊不知道怎么离开教室的。他低头走路,脑子迷迷糊糊的,直到关东拍拍他的肩膀才清醒过来。   “好孩子!常老师与汝儿戏也,别往心里去乎!”关东开始安慰。   “嗯哪!”文俊点点头,感激地看看关东。人生低谷,这时候最需要安慰,好朋友一句暖心窝子话弥足珍贵。   这个鉴定在他心里留下一个阴影。他开始憎恨常老师。他虽然还小,但也知道生活作风是怎么回事。在屯子,生活作风不好就表示这个人存在男女之间的不正当问题,比如搞破鞋、耍流氓什么的,反正是磕碜事儿,抬不起头的。他一直搞不懂:我明明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究竟跟哪个女的耍流氓了?这简直是千古奇冤,我才十三岁啊!   想到这里,文俊不禁重新评估常老师这个人,从他身上寻找缺点,比如他平时上课总爱提问那几个较大的女生......   班里有三个大女生。她们除了岁数较大,长得也大,主要体现在屁股和前胸上。课堂上,常老师总是有意无意在大女生的脸上瞄来瞄去;上间操,他就在后面盯着大女生的浑圆小屁股;课间休息,大女生玩跳绳,他就过来帮着查数,却盯着人家的前胸,那眼神似乎能拔“苗”助长,不知道什么时候练的这门邪功。   文俊想起这些就恶心:这又怎么算呢?一百步笑十步而已,哼!老鬼子黑无常,你比谁都作风不正,贼喊捉贼,还好意思说我呢!   从这天起,文俊的班主任正式有了绰号:常鬼子,跟他的原名“常桂芝”倒是挺谐音的。   文俊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非常担心那个鉴定影响自己一生,至少会影响将来娶媳妇。尽管他年龄小,可也心明眼亮,十分清楚村里大龄男青年娶不上媳妇的原因:吃懒做、家庭成分不好等等,其中一个就是生活作风有问题。   为了避嫌,关东让文俊少跟女同学搭讪,久经考验之后,大家定会改变看法。文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从此,尽量克己复礼,不敢怠慢。不过,这只是一厢情愿,接下来暑假期间一件怪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第4章 野外奇遇   文家一共六口人,父母和四个子女。父亲叫文殿民,母亲叫郭金兰,孩子的排行顺序是:女儿文英;儿子文俊、文中和文华。   乡下孩子只有干活的命,放假也经常去田地劳作,因为家里养猪,就得摞猪菜,文俊是长子,更要多干点。   一般情况下,文俊总跟关东在一起。今天,哥俩吃完早饭,手拎镰刀、腋下夹着袋子出发了。虽然为了生计而忙碌着,但他们童心未泯,时常寻找乐趣。四个方向都有好去处:东岗子、西沟子、南荒地和北河道,哥俩这回的方向是北面。   今天是八月一日,正值盛夏,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翠绿庄稼,有玉米、大豆、高粱等。两人沿着田间土路走了三里地,然后钻进青纱帐,一边摞菜、一边向前。最后,他们钻出玉米地,顿时豁然开朗,一个伟大奇观呈现在眼前。   奇观就是古河道,松花江向北改道后留下的,据说金兀术曾经在这条水路运过军粮。由于改道很久,河底早已变成草甸子,密密麻麻的青草肥得流油。河岸有一丈多高,松土堆落形成缓坡。坡上草木旺盛,郁郁葱葱。   蓝天,几片白云懒洋洋地慢慢飘移。   岸上,哥俩擦擦汗水,解开衣扣透透气,然后把袋子扔到脚下,靠着树根开始乘凉。放眼望去,心旷神怡:河道几百米宽,景色尽收眼底,好一派绿色风光。   两人觉得饿了,就从衣兜掏出焦黄的玉米面大饼子,打开酒瓶子......喝酒吗?不,里面装的是水。两人就地野餐,一边欣赏大自然,一边开心聊天。   “苞米窜红缨了,过几天可以烧吃了。”   “是啊!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不知不觉,西岸走来两个人,直到近前,文俊和关东才听见脚步声。哥俩扭脸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两位漂亮大姑娘。   她们中等个头,俏脸白里透红,五官匀称,特别是水汪汪的眼睛和鲜嫩的小嘴,太美了。她们像是舞蹈演员,身材标致;纱衣薄如蝉翼,一个粉红色,一个草绿色;黑发打结,插着头簪,然后倾泻而下,竟然是古装打扮,像电影《天仙配》里的七仙女。她们看上去不到二十岁,长得十分相像,脸上带着灿烂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阳光。   文俊目瞪口呆:我的天哪!这不是梦中的两位神仙姐姐吗?荒郊野外的,她们从何而来?   三步之遥,两位姑娘止住脚步,体香伴着粉香顺风而来。文俊恍如梦中,不知道如何跟她们搭话。好在姑娘先开口了。   “小弟弟,你们是哪个村儿的?”红姐姐问。   “我......”文俊只顾想着梦中的怪异之事。   关东接过话头:“我们是盛丰公社的。”   文俊这才反应过来,补充说:“就是正黄四屯。”   绿姐姐嫣然一笑,眼睛盯着哥俩手里的玻璃瓶子:“我们渴了,想喝水,能不能给点儿?”   “行啊!”文俊和关东异口同声,乖乖把瓶子递过去。天气闷热,姐姐一定走了很远的路,能不口渴吗?乐善好施可是哥俩从古书里学来的。   两位姐姐转过脸,仰面喝水,还用衣袖挡着,颇有古典女子的风格。小哥俩算是大开眼界,差点笑出声。   两位姐姐并没有把水喝光,剩下一点,然后把瓶子递回来,连说“谢谢”,话音如小鸟欢唱,悦耳动听。鉴于梦里曾经相识,文俊对她们立刻有了好感,想多说几句话,看看她们是否认识自己。   “你们饿不饿?”他问。   “嘻嘻......”两位姐姐相互看看,似乎在考虑。   “给你!”文俊没犹豫,把剩下的半个大饼子塞在红姐姐手里。关东这小子也机灵,马上把手里的半个大饼子递给绿姐姐。两男两女,正好成了帮扶对子。   “嘻嘻,谢谢了!”   “我们走了!”   她们没好意思当面吃大饼子,告辞离去,脚下轻飘飘的,像仙子下凡。   言谈举止,她们似乎不认识文俊。文俊特别失望,看来梦境和现实的确不一样。但她们为什么跟梦中的神仙姐姐一模一样?太奇怪了。   “两位姐姐,你们是哪个村儿的?”文俊大喊。   “我们是胜利大队的!”红姐姐回身答道。接着,她们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   文俊问关东:“胜利大队在哪儿?”   关东挠挠脑袋:“我好像没听说过。”   “这就奇怪了!”文俊也挠挠头。   正黄旗四屯是盛丰公社所在地。盛丰公社下辖十几个大队,哥俩能准确无误叫出各大队的名字,可就是没有“胜利大队”。   关东说:“这不奇怪,两位姐姐肯定是另外一个公社的,咱们自然不清楚。要知道中国大着呢!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两千多个县,至少三万个人民公社,如此推算,应该有四五十万个大队也!”   “嗯哪,有道理!”文俊机械地回应。   望着美人离去的方向,文俊有了一种亲切感:莫非她们就是梦里的狐仙?自己真的跟狐仙有缘? 第5章 神秘女子   “关东,这事儿太奇怪了,我必须整明白,机不可失,我跟上去看看。”他说。   “你要是不嫌累就去跟踪吧!吾不阻拦,希望你有收获也!”关东这小子倒是稳重,干脆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好,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文俊说完,向东而去。他好像喜欢上两位姐姐,初次感觉女人真好,特别是大女人。   文俊和关东虽然还没长大成人,但早已有了“未婚妻”,当然,不是他们愿意过早“定亲”,而是被“定亲”的。“定亲”与他们的父母无关,而是跟另外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有关。   只要提起这个人,文俊就哭笑不得。此人叫李云山,外号“李二屁”,今年十九岁,住在关东家的前趟房。他曾经跟文俊的姐姐文英是同学。他十三四岁时就能说会道,讲故事比较拿手,下至五六岁、上至八九岁的孩童都喜欢听。他也喜欢跟孩子们玩,成了孩子王。   有一天,他忽然拿着一纸“婚约”,当众念道:“我宣布及早解决你们的婚姻大事,免得下手晚了悔恨终生......刘彩霞,你的对象是文俊,小两岁,你满意吗?”   “哈哈哈哈......小女婿啊!”孩子们一阵大笑。   哪知刚刚九岁的小彩霞竟然大声回应:“满意!文俊挺好的,我喜欢他!”   就这样,刘彩霞成了文俊的“媳妇”。“媳妇”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就是大两岁,文俊有些不满意,常常暗骂李二屁“瞎了狗眼”。   文俊那时才七岁,对异性没什么特殊感觉。如今,这种异样感觉终于有了,不是跟“媳妇”有的,而是跟“外人”,朦朦胧胧。他鬼使神差,加快脚步追下去。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生活作风问题?   想起这道不能轻易触碰的红线,他几乎要退缩,可脑中的悬念直打转,使他无法忍受停下来的遗憾,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轮番交错,无形中有人推着似的,根本刹不住脚步。   按照两位姐姐离去的时间推算,几分钟内就能追上她们,文俊跑出几百米,竟然没有抓住影子。难道她们走了其它小路?可附近根本没有小路,文俊搜索翠绿大地,哪里还有姐姐们的踪迹?   文俊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琢磨一会儿,他想通了:如果两位姐姐真是神仙,自然来去自如,凡人岂能追得上?哦,那就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两位姐姐形同陌路,他特别郁闷:为什么呢?明明在梦里见过嘛!   关东见文俊耷拉脑袋回来了,就知道无果:“怎么样?狼母猪逛公园——白溜达一趟吧!见了女的就那啥,不好吧!”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太奇怪......”文俊道出心中疑问。   关东笑了:“亏你总看大书,也不动脑子想想,你在梦境中是大人;现在是个孩子,两者岂能一样乎?”   文俊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呀,我竟然忘了这茬!真希望自己立刻长大。”   关东瞪瞪眼睛:“喂!长大干什么?想娶媳妇吗?吾提醒你,汝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不要见异思迁。”   “谁要那个‘媳妇’?哼,没有女人味儿!”听伙伴提到“媳妇”,文俊竟然不假思索地发泄郁闷。说完这句话,他又哑然失笑,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哪里尝过女人味?只是把两位大姐姐身上的味道当成女人味,单纯的粗浅认识而已。   这时,文俊忽然真想要一个大姐姐来当“媳妇”。他联想到七位仙女下凡的故事,说有天晚上,七位仙女打着灯笼从飘落野外,在一个池塘洗澡,结果被一个砍柴的少年看见了。少年抓起一套仙女的衣服就往回跑,便有个仙女追上来,然后跟他回家成亲过日子。多么令人向往的一段神话。文俊想:如果刚才两位姐姐也脱了衣服洗澡,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少年那样做呢?遗憾的是什么都没看见。   这次野外奇遇应该保密,文俊和关东商量好的。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没超过三天,文俊还是说了出去。特别是看见伙伴们好奇的眼神,他更加摇唇鼓舌、添枝加叶,早把常老师给他的鉴定忘到脑后。   村里人听说文俊的奇遇跟去年的梦境有联系,又当做新闻传开了。当然,本故事出自乳臭未干的孩子嘴里,基本没人相信,大家只是赞扬他“口才好”罢了,因为乡下信奉“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这句名言。   这天,文俊又在人堆讲这个故事。乡亲们笑声不断,有个中年男子却绷着脸,表情严肃。他不是别人,是村里的唯一猎户柳大国。   柳大国这个人有些传奇。他自幼跟随父亲打猎,长大了也就成为猎人,洋炮打得准。可能跟野兽接触多点,他性情怪异,不喜欢跟人交往,至今还是单身。他经常独自在家喝闷酒;农闲时就背着洋炮去野外溜达。但近些年平原地区的猎物越来越少,狼和野兔几乎绝迹,尽管如此,柳大国仍旧养成巡猎的习惯。他这几年心中有个谜团:中学后园的白狐。   盛丰中学在村子西北五六百米处。这地方以前是片坟地,荒芜着,时有野兽出没,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人们发现两只白狐经常在坟前坟后转悠。后来这里盖起学校,两只白狐依旧在长满荒草的后园时隐时现,令人疑虑。柳大国决定除掉它们。可是,几乎百发百中的柳猎手没有打死白狐,让它们跑掉了,咄咄怪事。   如今,柳大国听了文俊的见闻,觉得不像捕风捉影。大家散去了,柳大国没动地方,拽住文俊的胳膊,压低声音,让他道出详情。 第6章 猎人之死   “我......”文俊非常害怕这个人,总感觉他的身后仍旧背着装满火药的猎枪,随时走火伤人。他很少微笑,有时目露凶光,令人胆寒。文俊见到他就像耗子见到猫,浑身筛糠,要尿裤子。   “大叔,是这样的......”文俊不敢撒谎,压干水分说出实话。   “哼!你这个熊孩子不要骗我,否则打你屁股!”柳大国说完走了,像老猫,脚步悄无声息,不愧是猎人。   柳大国算是迎头泼来一瓢冷水,把文俊浇醒了。这天起,文俊再也不对别人讲这件事情,希望就此过去,哪知道偏偏节外生枝:他倒是消停了,柳大国折腾起来。   柳猎手挺较真的。他把洋炮擦得锃亮,装填火药和铁砂子,吃了早饭,带着干粮去了北河道。解不开疑团,他心里憋屈,好像受到极大的羞辱。   他机警地寻找猎物,时而搜索荒坡,时而窥探草甸子,希望发现狐丝狸迹。一天过去,没有结果,他很失望;两天过去,没有结果,他眉头紧皱;第三天,他来得更早,心急如焚,希望有所收获。   黄昏,天空忽然阴云密布,要下雨。柳大国担心挨浇,准备回家,偏偏这时草地忽然钻出两只白狐,可谓“风吹草低见白狐”。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异常惊喜,认为自己运气好。   他绷紧神经,隐蔽观察,终于确认两只白狐是几年前在炮口下溜掉的畜生。他暗下决心: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放过那两个东西。他猫着腰,轻手轻脚接近目标。两只白狐似乎没有预感到危机来临,仍然悠闲自得。   “砰——”一声闷响打破沉寂,柳大国开火了,声音沿着河底传向老远。   几百粒铁砂子的笼罩下,三十米的距离,柳大国自信白狐不会幸免,身上早已打成筛子眼。但是,他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怪事:两只白狐并没有应声倒下,而是轻松抖抖白毛,身上立即闪现无数火星子,接着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然后恢复平静。白狐没事一样结伴慢行,嬉闹玩耍,悠哉,悠哉!   “我的妈呀!”柳大国震惊不已。   明明打中了,为什么这个结果?他眨眨眼睛,不敢相信是真的。他忽然转念:好久没有放炮了,莫非本领生疏导致失去准头?   见白狐没跑,他立刻装药添砂,两分钟内完成射击准备。这回,他屏住呼吸认真瞄准,然后扣动扳机,“砰——”这声炮响比上次还大,结果跟上次一样......   恼怒之下,柳大国完成第三次装填,然后开火。那对白狐还是安然无恙,好像练成金刚罩铁布衫的功夫,毫发无损;更可气的它们摇晃尾巴,像是示威、调侃、嘲讽。   “我的天哪!”柳猎手不知所措,魂都没了。   这时,偏巧老天跟着凑热闹,灰黑的云层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如同泰山压顶,“哗哗......”大雨倾盆而至。白狐好像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不打算玩了,化作两道银光,瞬间远逝。   “啊?”柳大国吓得面目狰狞。愣了片刻,他转身疯跑,洋炮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拣。他深信自己冒犯了神灵,担心受到惩罚。   他浑身湿漉漉的,有雨水,也有汗水。跑回家,他一头栽在炕上,两眼发呆,气喘吁吁,然后病了。   好心邻居赵大婶前来看望,还做碗面汤,劝他趁热喝了,发发汗。柳大国死活不肯进食,时而牙关紧咬,时而下巴哆嗦,色如死灰,眼睛直勾勾的,语无伦次地讲了这个可怕的经历。   “成精了......成精了......”最后,他断断续续重复这句话。   第二天清晨,赵大婶又来看望柳大国,发现他身体僵硬,早就死了。医生来诊断,结论是吓死的,就这样,一个身板硬朗的中年汉子莫名其妙地离开人世,结局不妙。至于柳大国的所见所闻,真假难辨,死无对证,鬼才知道。   对于柳大国的死,文俊觉得跟自己有关,可谓“我不害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为猎人惋惜。不过,文俊分析问题向来讲究一分为二,觉得柳大国有点像《白蛇传》里的法海和尚,纯属多管闲事。现在,动物越来越少,应该保护才对;再说狐狸又不见得那么凶残,值得人类赶尽杀绝吗?真是的!看来,涂炭生灵迟早要还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人们耳熟能详,但举起屠刀的人往往杀生成性,有几个轻易放下?杀杀杀!有啥意思?文俊为人类的行为感到悲哀。   村里人也感到惋惜,好在大家通情达理,没把因果关系跟文俊这个孩子挂钩。的确,文俊只说见过两个绝世美人,并没有说她们是白狐所变。文俊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没练成火眼金睛,即使跟孙悟空有点亲属关系的猴子孙万发也没这个本事嘛!   “随便臆测吧!那是你们的事情,与小生无关!”文俊不傻,知道免责。   然而,常鬼子对这名古怪的学生更加有了看法。那天,两人在村里相遇,常鬼子劈头盖脸一顿批评:“你说你还像个学生吗?整天不务正业、惹事生非,算什么东西呢?我咋就有你这样的学生?真为你感到耻辱!”   “我......”文俊浑身冒汗。   在常鬼子眼里,文俊像是外星来的捣蛋鬼,不懂人间规矩。从此,文俊跟常鬼子的关系骤然变冷,形成公开对立,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老师闹对立,以前受关东的影响,始终与人为善;再说自己出身普通社员家庭,压根不敢得罪有权有势的人,如今想躲都躲不过去了。   日子还得过,学生还得当,寄人篱下的滋味真不好受,文俊想起来就心烦。实在受不了,他就跑到野外没人的地方声嘶力竭:“常鬼子,你美啥啊?下学期该换班主任了。老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哈哈哈哈......” 第7章 诱人的香瓜   清晨,文俊出屋抱柴,帮助母亲烧火做饭。关东来了,兴高采烈地告诉他,生产队的甜瓜开园了,让社员十点钟派人去领瓜。   “真的?”文俊瞪大眼睛,这可是盼望已久的大事。生活有忧有喜,此事立刻冲淡他的烦恼。   盛丰大队好几百户人家,共八个生产队。文俊、关东、二愣子和孙猴子四家都在一队。一队是先进单位,各方面不甘落后,除了粮食生产朝着“上纲要、过黄河、跨长江”的方向努力,副业也不扯后腿,每年拿出几亩地种上香瓜或西瓜;今年又在野外的机井旁边种上蔬菜,盖了两间土屋成立菜园子。这年月,上面强调抓粮食产量,能分点香瓜或者蔬菜是莫大的享受。   瓜秧刚刚在地里长出来,乡亲们望眼欲穿,路过此地都要留恋地张望,然后带着希望离去。终于,一队率先瓜熟蒂落,领导天没亮就派人到瓜园下瓜。别小看“下瓜”这个活计,一般人干不上,只有积极分子或劳动模范才有资格伸手弹瓜,好处是可以提前尝到嘴,很骄傲的。   每当大人去生产队领瓜,小孩子都愿意跟着,先尝为快。有些孩子往往性急,干脆提前去,比如文俊、关东、二愣子和孙猴子等人。   第一生产队在村子东南角,属于村边。院子很大,正房是南门朝阳的长筒屋,至少相当农户八间房子,进门就是厨房,锅台很大,五个小孩跳进锅里洗澡没问题。右拐进门是豆腐坊,两间房子;左拐进门就是长筒屋,好长的大炕,上去打二十个滚不会到头。西墙根靠着两个大木柜,装着会计和保管员的印章账本;柜前两米处还有两个破旧的写字台,队长和会计的办公桌。   整个大屋子容纳一二百人不成问题,社员们开会时就在这里。   文俊他们到生产队时,墙上大钟正好九点。莫道君行早,还有更早人,屋里和院子已经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些妇女还抱着吃奶的孩子。听说吃到嘴的香瓜立刻就能变成甘甜的乳汁,对婴儿来说,今天同样是个好日子。大家一边唠家常,一边等待瓜车回来。不知不觉,前来领瓜的社员越聚越多,不少人向南翘首。   生产队的院子足有三个篮球场大,有东、西厢房,同样是长筒房。东厢房是牛马圈,西厢房是粮库。进出大院有两个门:正房西北角有个小门,走人的;南面有个大门,走马车的。大门外还有场院和猪圈,挡住视线,性急的孩子就站在场院墙上朝野外眺望。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只听墙上有人尖声大喊:“瓜车回来了!瓜车回来了......”   筒屋的窗户敞开着,里面的人听得真真切切,立即蜂拥而出。院子沸腾起来,乡亲们纷纷展开麻袋准备领瓜,瓜车还没进院,瓜香早已顺风而来,真馋人。   “叭叭......”魏老板子赶着马车进院了,甩几鞭子警告大家退后。   乡亲们不是要抢瓜,而是想开开眼,香瓜的味道沁人心脾,使人情不自禁移步上前。众人不想挨鞭子,便纷纷后退,与瓜车保持十米距离,眼光像拴在香瓜上的绳子无法移走。   “吁——”魏老板子叫住马车,停在仓库门口。   库房门口摆着大平板秤,会计拿着花名册和保管员在旁边候着。马车是用木制薄板禁锢着,变成一个没有盖的长形箱子,这样既能多装香瓜,又能防止掉下去。香瓜花花绿绿,八九分熟,大家见了直流口水。   文俊能数出其中几种瓜名:比如白糖罐、白纱蜜、灰杵子、顶心红、三道子、老面兜什么的。白糖罐里外是白的,甜脆可口;白纱蜜缠绵起纱,口感极佳;灰杵子一绿到底,水嫩无比;顶心红很有个性,外花内红,咬一口就不想停下来;老面兜软绵绵的,不太甜,但很面糊,非常适合没有牙齿的老年人吃。最有趣的一种叫臊瓜,好像杂交出来的,长得像绿瓜,咬一口骚了吧唧的。一般情况下,谁要是分到这种瓜没有愿意吃第二口的,定会撇出老远。好在这种瓜不多。   “当当......”正房西山墙响起钟声,是光棍汉陈五更敲的。他是按照领导的意思催促社员来领瓜。村里每个生产队都有这样的大钟,但不是电影《地道战》高老钟敲的那种浑圆大钟,而是一段两米左右的钢轨,悬在房山头,用铁锤击打照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其实,队里来领瓜的社员早就到齐了,别的生产队也来了一些人,想借亲友的光尝个新鲜,都是馋虫惹的祸。   押车的是吴队长,稳稳当当坐在瓜车右前面,因为左面是车老板子的位置。他叫吴大华,四十岁左右,不苟言笑,说话总是比比划划。他指着两个小伙子:“二驴子,你跟四羔子把香瓜倒腾仓库里!”   “好嘞!”二驴子和四羔子齐声答应,抬着大筐开始干活。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伸手要瓜,吴队长毫不犹豫地挑一个好瓜递过去。   “哈哈,顶心红啊!”那孩子差点美出鼻涕泡来。   这孩子叫刘三,埋了巴汰的,平常嘴馋,又能吃,是队里保管员的儿子,身份特殊。他闻闻瓜顶,咧嘴一笑,哈喇子顿时流淌出来。   “哈哈......”众人大笑。   刘三跟着傻笑几声,然后掀起衣服角胡乱擦几下,攥起拳头砸开香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咔嚓咔嚓......”像母猪吃食。   众目睽睽,其他孩子见吴队长大发慈悲,顿时窝蜂而上,伸手要瓜,乱成一团。   “吴......吴队长,给......给我一个吧!给一个小的也行......”一个磕巴男孩儿的喊声最大。 第8章 狠人吴队长   磕巴叫白欣荣,,跟文俊的关系也不错。他在文俊的上一年级,十四岁,家住村东。他经常接触说话结巴的舅舅,自己不知不觉磕巴起来,难以更改,伙伴们就送他一个绰号“白磕长”,意思是磕巴队伍里的“科”级干部。因为村里老少磕巴至少十人,而白欣荣是最严重的,可以担当此任。   白磕长什么时候来的谁也没注意。他自知说话费劲,平时很少发言,免得被人耻笑。今天的场面可能令人激动,他难以控制,便大声抢话。   车上,吴队长扫了孩子们一眼,转身拿起一个裂纹的香瓜,用手掂了掂,问道:“谁想要瓜?”   这位爱队如家的一把手平时很抠门,今天是不是要施舍?孩子们高兴坏了,异口同声:“我要......”   白磕长蔫了吧唧的,现在底气十足,声音拔尖:“吴大叔,先给......给我一个吧!”无亲无故的,这小子开始套近乎。   孩子们正在等待好事,忽见吴队长脸色大变。接着,他突然扬手,“嗖!”,那个香瓜立刻变成一道直线射向孩子堆,“啪”地一声脆响,不偏不倚砸在一个孩子身上,顿时粉碎。   “哎呀......妈呀!”立即传来一声喊叫。   谁这么倒霉?还能有谁,结结巴巴的,肯定是白磕长。文俊看去,果然见他龇牙咧嘴,脸色由喜悦变成痛苦状。   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吓人,孩子们愣住了:香瓜虽然砸在白磕长身上,却像砸在每个孩子的身上。他们顿时停止叫喊,收回脏兮兮的小手,怔怔望着吴队长,不知所措。   “嘿嘿......”吴队长狞笑几声,似乎为准确命中目标而得意。他顺手又拿起一个香瓜,大声问:“谁还要瓜?谁还要瓜......”   孩子们吓得直冒热汗,慌忙退缩,不敢多嘴,唯恐他手里的另一颗“手榴弹”迎面砸来。   白磕长右肩“中弹”,尽管香瓜是脆的,不算硬物,也把他打疼了。“呜呜......”他忍不住哭出声来,“不给就......就算了呗!干嘛打......我......”   这里发生的事情,大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白磕长的母亲大惊失色。她平时特别呵护这个老儿子,如今孩子挨打,母亲疼在心里。她怒气冲冲:“姓吴的,你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儿,咋跟孩子一般见识?”   吴队长经常开会教育别人,很难适应社员冲他喊叫。他立刻反击:“还问我呢?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也不好好管教孩子,干嘛教他伸手要东西?”   结果两人吵了起来,话赶话,说的都很难听。白磕长母亲火往上撞,伸手要挠吴队长,大家急忙拉开了。   这次每人分了八斤香瓜,白家没有分到好瓜。白家有个七十来岁老太太,牙都掉光了,白磕长母亲提出分几个老面兜,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没捞着,吴队长说没有。   今天吃的香瓜并不觉得怎么甜,因为扫兴,通过这件事,文俊等几个伙伴又懂得一些道理:除了看到倚强凌弱的法则,重要的是自己不应该在诱惑面前放弃坚强一面,让人瞧不起。教训是:今后挺起胸膛做人,男儿当自强。   晚上,文俊、关东、二愣子、孙猴子、白磕长五个小伙伴聚在村边树林。   白磕长挨打值得同情,文俊想起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觉得有必要效仿古人打抱不平;怎个打法呢?明着来肯定不行,人家是队长,惹不起的。   “那就暗里报复,用砖头砸他家的玻璃,妈的,狠点儿砸!”二愣子说。   关东反对:“不妥,此乃鸡鸣狗盗之举,非光明磊落也!”   文俊说:“我也认为不光彩,大家想想别的办法。不惩治吴队长,实在难以除掉我心中这口恶气!”   孙猴子来个馊主意:“咱们一会儿回家拿镰刀去园田地,把他家的庄稼全给搂了,看他哭不哭?”   关东摆摆手:“此计不可。他是队长,能缺吃的吗?那样的话,他反而可以堂而皇之从生产队往家整粮食。因此,我们毁了他家的园田地,就等于毁掉社员的血汗和劳动成果,划不来。”   白磕长一跺脚:“说到吃......吃的,我他妈的就来......来气。你看看领......导干部的孩子,兜里......经常揣着白......白面馒头;可咱们社员家的孩子只有过......年了才能吃上几个馒头。平时他们穿的也好,世道咋就不......那个平呢?”   白磕长说话虽然费劲,但给关东提个醒,他让大家分析分析,是否说明吴队长有贪污行为。伙伴们异口同声,都认为吴队长有贪污行为。   关东说:“吾等在这方面做点儿文章,何如?”   文俊赶紧催他:“先生,你就快点儿说吧,别使用古汉语了!”   关东笑了:“好说好说!那啥,咱村儿不是有‘路线斗争工作队’蹲点吗?我们来个借力打力,比如写封匿名信,揭发吴队长的贪污行为,怎么样?”   “高啊!”   “对,妙计!”   伙伴们拍手赞同。当然,必须谨慎,以免暴露目标遭到报复,他们对这封匿名信的写法进行认真研究,最后,关东认为文俊执笔最合适。   文俊有个秘密:能写三种笔体的汉字;平时只用一种。这个秘密只有关东知道。   搞揭发总该有点事实根据吧!一阵七嘴八舌,大家很快统一认识:在吃穿方面打开突破口,然后在吴家去年盖的“一面红”砖房开始发挥。伙伴们没想那么多,觉得这些证据就够了,足以干掉吴大华。主意打定,五人散去。 第9章 耿直队长   文俊回家后立即动手。他以完成暑假作业为名,在西屋仓房写了那封匿名信,然后装进信封,悄悄去工作队住的地方。   工作队四个男的,来盛丰大队一个月了,带队的三十来岁,叫耿直。四人来时,公社和大队干部决定好好接待:县里派来的,得罪不起。他们大概心虚,唯恐查出什么,派人跟着工作队,鞍前马后,极其热情。谁知耿队长不吃这一套:四人既不住公社招待所,又不吃大队食堂,而是在一户姓赵的社员家住下,自己立火做饭,整得村里干部直发毛。   一天,大队书记张伟民让人做了玉米面大饼子和白面油饼,然后给工作队送去,表示慰问。他可能对电影《地道战》揣摩透了,便采用此法试试工作队究竟是“真武工队”还是“假武工队”。结果工作队把大饼子全部吃光,把油饼剩下了,并且送了回来。按照《地道战》里面的台词,应该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同志”,却令张伟民等人心惊肉跳。   此事虽然不大,但震慑力极强,村干部再也不敢扯这些了。正是听说这些传闻,文俊才敢冒险写匿名信。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信送到工作队手里?嗯,还得悄悄的干活!文俊向赵家后园摸去。幸好土墙不高,他伸出脑袋就能看见西屋的后窗户,室内已经关灯,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老式窗户的上半扇还在掀着。   “天助我也!”文俊轻声嘀咕。   现在大约十点,工作队应该睡觉了。文俊轻轻翻过院墙,蹑手蹑脚向窗户摸去。到了窗户底下,他没敢冒进,而是蹲下来听一会儿,屋里没有说话声,响着呼噜。这下放心了,他掏出那封信轻轻扔进去,然后高抬腿轻落步离开现场。他感觉这件事干得漂亮,带着得意回家睡大觉了。   那封信文俊写得很工整,不能让工作队看出是小孩子写的,否则他们很可能不予以重视。   这年月讲究政治挂帅,“密切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斗私批修”,都是工作重点。工作队来一个月没抓出成绩,耿直队长很焦急,向上级写不出总结报告,觉得有辱使命。正在苦恼,忽见有人举报第一生产队的吴队长有经济问题,他自然高度重视。   经过了解房东,得知吴大华家丰衣足食,若不是有贪污行为怎会激起民愤?耿直一拍桌子,让人把吴大华叫来,他要认真审查。   吴大华来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见耿队长面色阴沉,知道不妙。究竟发生什么事?他搞不准,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点头哈腰地站在耿队长的办公桌前,悉听尊便的样子。   耿直单刀直入:“吴大华,有人反映你有经济问题,今天就看你的态度了。”   这句话耳详能熟,吴大华差点笑出声,因为他经常对社员使用这招。他立即回答:“耿队长,请不要轻信谣言!我一向清正廉洁。”   “哼!清正廉洁?”耿直脸色骤变,目光咄咄逼人。   吴大华继续表白:“而且克己奉公......”   但是,谁能抗拒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铿锵有力的语录带着伟人对任何敌人的蔑视,雷霆万钧、摧枯拉朽,国内外反动派都闻风丧胆,臭虫般的吴大华会怎样?只能是不堪一击。   官大一级压死人,同样是队长,差距大了。没超过三个耳光,吴大华浑身筛糠,骨头酥软,心理防线随之崩溃。   “我说,我坦白......”他到底做贼心虚,开始交代。   “你吞吞吐吐,心怀鬼胎,看样子不太老实......”突破口打开了,耿直岂能就此罢休?他察言观色,认为吴大华交代的肯定不完整,应该继续深挖猛揪。   这年月,上级一旦盯上谁,肯定一查到底。当然,上级也不是盲目办案,他们有一个法宝:发动群众,因为“群众眼光是最亮的”。为了表现民主集中制的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耿直决定从明天开始,利用晚上在队舍召集社员公开揭发吴大华。   这件事挺新鲜,社员们没有不到场的,一些喜欢凑热闹的妇女儿童也来了,文俊等几个伙伴自然不例外。初战告捷,他们极为开心,半路上手舞足蹈。   “哈哈,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要亲眼看看吴......队长的狼......狈相。”   “等着瞧吧,肯定有好戏!”   文俊恍惚记得,大人们以前经常开会,但不知是何道理;如今终于懂得一个深刻的道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别看社员们在炕上东倒西歪的,点名时有的答“到”,有的答“有”、“来了”、“在”、“嗯哪”、“是我”, 没个规矩,一旦有了凝聚力,势不可挡。   长筒屋挤得很满,地下都是人,前面的坐小板凳,后面的站着,中间没有过道。虽然开着窗户,大家还觉得热,但积极性丝毫不减。   吴大华平时很威风,社员们畏惧七分,文俊以为没人敢当面揭发他,结果恰恰相反:有县工作队大力支持,乡亲们来了底气,口诛笔伐。   “我来说几句。”   “对了,我这小本子还记着几件事儿呢!” 第10章 敢把贪官拉下马   社员们揭发一件,耿直就记一件。吴大华如丧考妣,脸上直淌汗。看他这个熊样,文俊刚开始有些同情,甚至认为自己有些过分,后来就不那样想了,觉得这家伙确实可恨,贪污腐败、欺压社员,简直是旧社会的恶霸大地主。   耿队长热情表扬了写匿名信之人,号召大家都这样做,彻底揭发这些腐败分子。说到盖房子,他怒不可遏,讲起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王国福。王国福是北京市大白楼村干部。村子位于北京远郊,也很贫困,社员们的房子破破烂烂。为了让社员们安心生产、支援社会主义建设,王国福提出帮助大家盖房子,解决后顾之忧。乡亲们穷帮穷,一户一户住上新房,可王国福仍然住着破旧的老房子,表现领导干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先锋模范作用。   “多么一心为民的好干部!”耿直一拍桌子,“可你吴大华怎么样?当上队长不到三年,把自己家的房子翻盖一新,变成‘一面红’,搞特殊化。白天,我在村子溜达几圈,发现社员们大都住着土坯茅草房,有的东倒西歪快散架子了,据了解,你这个队长从来不闻不问。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吴大华跟咱贫下中农不是一条心哪......”   社员们情绪高涨,越来越觉得吴大华不是自己人,纷纷揭发他的贪污行为,就连最老实的社员张宝财也站出来控诉,声泪俱下。   张宝财是喂马的,人老实,很少说话,因为他是结巴。他是白欣荣的大舅,今年五十来岁,一脸沧桑,像六十岁,家里只有比他小十岁的傻媳妇,还不能生育。早年因为家里穷,张宝财贫不择妻,娶了这个勉强能做饭的媳妇,日子一直很苦。生产队的领导见张宝财任劳任怨,就安排他喂马。喂马并不轻松,起五更爬半夜的,还得细心,比较辛苦。   吴大华贪污的时候需要背着人,就在深更半夜往家拿东西。俗话说“瞒天瞒地瞒不了邻居”,张宝财偶有发现。这个解放前给地主放过牛的苦命人心存不满,但敢怒不敢言,今天可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你......你忘了本哪!”张宝财指指吴大华鼻子,然后转身,“老少爷们儿啊!我......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呀!看见队长家的孩子经常拿着开了花的......大馒头往嘴里送,知道我多......馋吗?我都淌哈......哈喇子了!我家......过年了才能那啥啊!馒头和馒头也......不一样啊!我那......那个傻媳妇蒸馒头的时候不知道放面起子,蒸出来的馒头硬邦......邦的。老少爷们儿,大年三十儿晚上我还得来队里喂马,冰冷的那个天儿......北风那个吹......没......没有哪个领导来......来问一声好啊!我是含着眼泪过的......年哪!”   他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立即从浮肿的眼眶滚出来。他稳稳情绪,继续控诉:“我有心里话没......地方说去,半夜时就跟这些牛啊马啊叨咕叨咕。看着......牛马这样辛苦,我就知道自个跟它们是一样一样的。我就可怜这些牲口,多......给它们下点儿饲料,时间长了,到保管员那里领......高粱多一点,结果保管员怀疑我贪污马料。你们说说......我......我冤不冤?我也是好心哪!大家伙儿看......看那些长膘的牛马就......什么都清楚了不是?可保......保管员跟队长串通一气,硬是把屎盆子往我的......头上扣。他......他妈了个巴子的,气......气死我了!”   讲到最后,他斗胆骂了一句,用磨得发亮的脏衣袖擦擦眼泪,又摆摆手,实在说不下去了。   这顿费劲巴拉的,可谓字字血、声声泪,社员们从来没听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都惊讶地看着他。有些老娘们心软,也跟着抹泪,连工作队的耿队长也湿了眼眶。   张宝财本想揭发吴大华,结果语无伦次地将保管员刘发财也捎带出来,激起大家满腔仇恨。   “打倒吴大华!”   “打倒刘发财!”   有人带头喊起口号,众人随后响应,会场气氛浓烈。   耿直情绪高昂,频繁喝彩:“好,好,好哇!”   抓住典型,这位风华正茂的工作队长高兴坏了,立刻在全村推广这个经验,结果这个运动搞得如火如荼,其它七个生产队也揭发出干部的贪污行为,有的菜窖里装满豆油的大缸被翻出来;有的存在男女生活作风问题......   文俊背后骂道:“妈的,生活作风问题明明是大人的事儿,与我何干?常鬼子真是害人精!”   接着,上级在盛丰大队召开大会,要求各村社员都来参加,乡亲们赶集似的纷至沓来。公审大会上,发言的好几位,其中老贫农代表、公社李常委怒斥那些干部一年“四把不摸”的可耻行为。“四把”就是锹把、锄把、刀把和镐把,农村的劳动工具,李常委以此讽刺脱离群众、忘记劳动人民本色的腐败干部。   “把他们押下去!”审判会结束,民兵连长厉声断喝。   对于鱼肉百姓的寄生虫还有什么客气的?该进笆篱子就进笆篱子,全大队共有四名小队干部戴上手铐坐吉普车走了;还有一些干部被撸了下来,包括张伟民。身为大队书记,下面出现这些腐败行为竟然不知道,耿直队长岂能放过他?   关东的父亲在文革初期可被整惨了,元凶就是这个不可一世的张伟民。这家伙被打回原形,第二天就到第一生产队当社员,耷拉个脑袋,蔫了。 第11章 成立红二团   晚上,五个小伙伴再次聚在村外树林。   这次行动战果辉煌,搂草打兔子一举多得,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伙伴们深受鼓舞,坚信邪不压正,也坚定惩恶扬善的决心。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五人相互击掌,表示祝贺。   这是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里一句典型台词,很流行的。这时,伙伴们认为自己也是地下游击队,顿感光荣。   论功行赏,文俊的功劳第一,关东第二。文俊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十三岁孩子,而是拳打镇关西的好汉鲁智深或者景阳冈打虎英雄武二郎,为民除害真是件痛快的事情。不过,喜欢张扬的他这次没有头脑发热,而是出奇冷静。他提醒伙伴们千万别把此事泄露出去,免得遭到报复。于是,大家纷纷表示甘做无名英雄。无名英雄也是英雄,大家依然感到无比自豪。   这是个精心合作、共同对敌的成功典范,伙伴们产生了兄弟般的情谊。大家干脆模仿《三国演义》里的桃园三结义,也拜把子,于是,五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虽然没能撮土为香,但也对着明月表达心迹: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出卖朋友......   “我们是兄弟了,哈哈哈哈......”发誓完毕,众人欢呼。   至于谁是头,白欣荣十四岁,剩下四位都是十三岁,长兄为大,白磕长当头理所当然。   但这位磕长大人很有自知之明。他急忙摆摆手:“叫我大......哥可以。但我不能当......头,我不是当官儿的材......那个料。咱们还是进行选......选举吧!德高望......重者才能胜任。”   大家一想也对,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有个好领导非常重要,于是开始选举。文俊推选关东。关东、二愣子、孙猴子、白磕长一致推选文俊。就这样,文俊光荣当选,这正是他想要的。他爱出风头,有本事,还跟狐仙有缘,可谓神通广大,伙伴们服气。   二愣子抱拳祝贺:“恭喜文俊成为老大!”   关东挠挠脑袋:“文俊,你乃老大是也!可这个称呼有点儿像土匪,不太文雅。咱们能不能换一个文明点儿的称呼?”   “啥称呼文明?”文俊问。   关东回答:“电影《儿童团》想必大家都看过。那个儿童团长及其伙伴都是红孩子,跟咱们的年龄差不多。不如咱们也成立个儿童团,嗯,人家最先组建的,应该是红一团,咱们就叫红二团。文俊,你就是团长了,我等皆为属下也。”   “好——”二愣子第一个响应。   关东说:“不好意思,团长同志,请给大家封官儿吧!”   冷不丁当上团长,高升了,绝对好事,文俊喜出望外。他兴奋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开始封官儿,关东,你处事谨慎,主意也多,就当军师。”   关东纠正:“应该叫政委或者参谋长,如何?”   文俊笑了:“对对对,那你就是政委兼参谋长。二愣子,你愣头愣脑的,当一营长,一营是先锋营;白磕长平时稳重,当二营长,二营是警卫营;孙猴子机警灵巧,当三营长,三营是侦察营。大家有没有反对意见?”   “没有!”一下子青云直上,都有些飘飘然,谁会反对?   文俊清清嗓子,拉着官腔:“这个这个......咱们红二团就这样在革命的暴风雨中诞生了,宗旨就是继承红一团先烈的光荣传统。嗯,现在没有日本鬼子和汉奸了,是新社会,那我们就匡扶正义、为民造福,怎么样?”   “好——”大家一致拥护。   二愣子笑了:“咱们手下没兵啊!是不是应该扩大队伍?”   关东说:“暂时不可!兵书有云,‘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何况咱们是地下游击队,今后要暗中行侠仗义,不能张扬。这样吧,以后看情况,如果有合适的,可以考虑发展之。”   “好——”大家认为关东不愧是参谋长,周到细致。   红二团团长,该是多么伟岸!一个曾经只想当摄影师、没有远大理想的孩子,莫名其妙地跟腐败分子干上了,而且没费劲就取得决定性胜利,又稀里糊涂晋升团领导,简直一帆风顺。文俊忽然想:莫非两位神仙姐姐暗中相助?嗯,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其它合理的解释。   春风得意马蹄疾,现在想拒绝远大理想和抱负都不成了,那就顺其自然,有神仙姐姐相助,还怕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文俊决定再干一件侠义之事,烧烧第一把火。   他说:“上次生产队分瓜,二营长的奶奶没有吃到老面兜,至今抱憾。我准备让她老人家尽早享受这一口。”   文俊这样做,不是完全出于对下属的关爱。说来话长,文俊起初跟白欣荣并不合得来,因为他是上年级的学生,况且磕嗑巴巴,怕受传染。关键是文俊跟白欣荣的大哥很投机。   白家也是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男孩除了白欣荣就是大哥白欣光。白欣光今年二十岁,文俊跟他算是忘年交。白欣光很喜欢文俊,常跟这个小弟弟闹着玩;如果有零嘴儿,见面就掏出来,哪怕是吃根黄瓜也给文俊留一半。文俊觉得这位大哥挺有人情味儿,就常去他家玩,跟他学下棋、走五道什么的。他奶奶也好,要是赶上吃饭就挽留文俊,拉着手不放。因此,文俊跟白家老太太也建立深厚感情;爱屋及乌,也就跟白欣荣混熟了。   白奶奶没吃上老面兜,文俊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看,老太太还能有多少机会吃香瓜?文俊要再次小试牛刀,给白奶奶一个交代。   这此行动是去生产队的瓜园偷瓜,万一被“老瓜客”发现,需要逃跑,而且必须跑得快,免得被认出来,小偷小摸毕竟不光彩。鉴于白欣荣行动迟缓,像个老娘们,文俊决定不让他参加这次行动。   白欣荣急了,拍着胸脯,一副豪爽的样子:“大家......为了我奶奶去偷瓜,我责无旁贷,义......义不容辞......”   二愣子推他一下:“你就别说话了!我们怕跟着磕巴,最后,红二团就成磕巴团了。” 第12章 为白奶奶解忧   说干就干,次日,吃过早饭,文俊、关东、二愣子和孙猴子四位伙伴以摞猪菜为名出发了,此事还得瞒着家长。   走着走着,离瓜园不远了,伙伴们研究是先摞猪菜还是偷瓜。二愣子性急,要求先偷瓜,这是主要的,完成任务再消消停停摞猪菜,心里踏实。他颇有经验,看来不是一次偷瓜了。文俊跟关东却是第一回,不免心虚。   老瓜客有两人:一个姓付,六十来岁,老头不错,和和气气;关键是另一个姓金的,叫金元宝,四十多岁,挺凶的。那家伙很个别,脑袋像西瓜,又光又亮,外号“电灯泡子”;五官像小孩子拿着毛笔随便画的,歪歪扭扭,白天看了逗死人,晚上看了吓死人。   瓜熟的时候,社员或孩子到野外摞猪菜,时常到瓜窝棚歇歇脚,其实想要几个香瓜解解馋。如果赶上老付头独自在瓜窝棚,就等于遇见活菩萨了。老头心肠好,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来的,都给摘下几个香瓜;如果赶上电灯泡子在场就没戏了,当然,如果他的亲属或干部子女来了另当别论。因此,贫苦人家的孩子大都憎恨这个势利眼老瓜客。   鉴于贼秃不好惹,四个伙伴不敢冒进,先是猫着腰,悄悄摸到瓜园地边,隐藏在青纱帐,看看电灯泡子在哪里。窝棚在瓜地中央,有点偏北,伙伴们在南面,离得较远,只看见老付头在瓜窝棚前来回晃动,好像端着大碗吃早饭,没见到电灯泡子。   孙猴子探头探脑侦察一会儿,说道:“也许电灯泡子在瓜窝棚里面吧!”   文俊估计是那么回事,那就不能再等了,于是发出行动命令。伙伴们就地卧倒,匍匐摸进瓜园。文俊进了瓜园,就觉得进了雷区,特别紧张,过了几分钟,平安无事,便放松不少,胆子也大起来,动作麻利多了。他寻找老面兜,左顾右盼的,就是找不到。   “关东,找到老面兜没有?”文俊轻声问。   关东摇摇头,表示没有。文俊转脸看二愣子,见他正在一个一个往袋子里滚香瓜,来者不拒。他轻声告诉文俊,已经找到两个老面兜,装进袋子了。   文俊这才放心,对关东和孙猴子说:“你们也来者不拒吧!”   于是,三人学着二愣子,见瓜就拧。二愣子确实愣头愣脑的,由于得意忘形,摘着摘着,竟然不自觉地弓起腰来,这样动作较快,结果暴露了目标。   “王八羔子,你干什么呢?”   地边立刻传来晴空霹雳,一听就知道是电灯泡子。原来,电灯泡子没在瓜窝棚,正在地边巡查,恰好看见一个胆大妄为的贼人,便大喊一声冲了过来。三四十米的距离,他恨不得三步就到。   二愣子嘀咕:“妈的,明知故问!不知道老子正在偷瓜吗?”   文俊见大事不好,赶紧让大家快跑。伙伴们顾不了许多,干脆直起腰,背着脸,提着袋子,瞬间钻进玉米地,分散突围,这是事先商量好的。   进了青纱帐,伙伴们觉得如鱼入海,安全了,哪知道电灯泡子不依不饶的,非要抓住他们。抓谁呢?电灯泡子没犹豫,径直追二愣子去了。这可找对人了,二愣子是学校有名的运动健将,腿快,岂能轻易被擒?他一边用左手快速拨着玉米叶子,一边飞跑。   电灯泡子边追边喊:“兔崽子,看你往哪儿跑,你给我站住!”   二愣子见他紧紧尾随,阴魂不散,便灵机一动,从袋子胡乱掏出一个香瓜,回手甩了过去,喊了一声:“给你吧!”   “嗖——”这个香瓜很给主人面子,带着风声,突破层层阻碍,不偏不倚砸在电灯泡子的秃头上。“啪”地一声,“手榴弹”立刻爆炸,电灯泡子满脸一塌糊涂,秃脑袋变成了烂瓜瓢,狼狈之极。   “哎呀我的妈呀!你是谁家的鳖犊子?”这家伙气得破口大骂。   别看他的脑袋亮,眼神却不亮,有点近视,加上满脸瓜汁,眼睛一时睁不开,最终没能认出二愣子。他知道追不下去了,骂了一阵,气匆匆回瓜窝棚洗脸去了。   按照预先作战方案,伙伴们在刘家坟地胜利会师,一个不少,虽然浑身沾满露水,依然精神抖擞。二愣子添枝加叶讲着反击经过,大家捧腹大笑,觉得有趣极了。伙伴们把袋子里的香瓜倒出来,寻找老面兜,结果只在二愣子那堆香瓜里发现两个老面兜,有一个已经挤碎了,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大家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着。   他们在周围摞了一袋子猪菜,再次聚在一起,吃了几个香瓜,解解渴,把剩下的藏在袋子中间。这时临近晌午,衣服早就晒干了,伙伴们浑身暖和。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大家哼着歌曲,凯旋而归。   下午,四个伙伴拿着那个珍贵的老面兜来到白奶奶家。孙猴子把瓜洗干净了,毕恭毕敬放在老太太手里:“奶奶,这是我在五队瓜园要的。我二舅也是老瓜客,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个老面兜,您先尝尝吧!”这个弼马温很会撒谎,滴水不漏。   白奶奶深信不疑,夸赞伙伴们都是好孩子,敬老爱老,将来会有出息的。见她老人家吃得开心,伙伴们心里比蜜都甜。 第13章 较真的学生   暑假就这样过去了,很有趣;又开学了,也升级了,念七年级,文俊挠挠脑袋,有了茁壮成长的感觉。   但是,班里又有五名同学不念了,其中就有关东的“媳妇”丁小凤。丁家七个孩子,负担较大,虽然学校每学期的费用只有几块钱,但是,如果几个孩子同时上学,积少成多,一般家庭也受不了。因此,小学时辍学的不在少数。排队时,眼见队伍越来越短,同学们挺伤感的。   盛丰小学七年制。念完七年级,小学时代就结束了,同学们非常珍惜最后这个学年,希望有个好的班主任。上第一节课,文俊瞪大眼睛盯着窗外,结果发现常鬼子径直向教室走来,然后开门进屋。冤家路窄,看来以后又没好日子过了,文俊忧心忡忡。   来年升中学,常鬼子大讲七年级的重要性,要求同学们不能再马马虎虎了,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特别在德育,如果鉴定不合格,成绩再好也白搭......   他一边说,一边扫描文俊,眼神像“珊瑚岛上的死光”,火辣辣的。文俊毛骨悚然,感觉未来和希望即将被那束“死光”摧毁。   同学们虽然“常立志”或者“立长志”,到头来真正走出庄稼院的寥寥无几。当然,也不是死路一条,有可能绝处逢生,比如男孩子成年时可以参军入伍,在部队好好干,还是有希望的。再不就是中学毕业回生产队当社员,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如果表现突出,一级一级往上推荐,最后上“工农兵”大学,但难度非常大,因为名额极少,几年来只有一个大姑娘如愿以偿。她叫李建华,根正苗正,爸爸是公社常委李二娃。李常委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老贫农代表。   总之,要想一步步地走向辉煌,学校和单位的鉴定是决定性的,这也是文俊非常看重个人鉴定的缘故。   常鬼子是讲语文的,卖啥吆喝啥,拿起书本就强调语文的重要性,特别指出同学们在古文方面的欠缺。正好新书还没到,他决定复习上学期的几篇文言文。他的课其实讲得不怎么样,特别是古文,如果蒙别的同学还可以,糊弄文俊和关东就没门,小哥俩可是读书破“百卷”。   常鬼子讲《西门豹治邺》,最后是“西门豹发民凿十二渠,田皆溉”,其中的“皆”字他竟然读成“毕”,成了“田毕溉”,标准的白字先生。文俊觉得太可笑:比较偏僻的字读错了有情可原,常用字也读错,有点说不过去吧!   其实,文俊上学期就知道他读错了,当时没好意思当众纠正,免得令其难堪,本以为他能改过来,结果还是那样。身为老师,如此下去岂不误人子弟?出于公正心理,文俊忽然举手,想发言。   常鬼子莫名其妙,只好让文俊有话就讲。文俊就站起来,纠正他的错误。常鬼子见学生当众挑错,脸色变得更黑了,但没有发作,想了想,问哪位同学带字典了。   “我带了!”一位女生应声起立。   原来是学习委员李建军,李常委的二“千金”,高干子女,喜欢表现自我。她从书包拿出字典,屁颠屁颠上前递给常鬼子。文俊稳操胜券,不怕常鬼子较真,越较真越好。   师者,传道授艺解惑也。常鬼子能不较真吗?那可是尊严问题,可惜这位先生的文化水平实在不争气,读白字不少一次两次了,教五年级时就把“刽子手”读成“筷子手”。课后,文俊提醒他读错了。可他说电影《地雷战》开头时讲解员就是这么念的,肯定没错。文俊查过字典,否则不敢冒然行动,莫非字典错了?   恰好当晚村里放映电影《地雷战》,文俊注意开场白,讲解员介绍鬼子炮楼那个小队长时,果然把“刽子手”说成“筷子手”。文俊糊涂了,就去请教高人郭老师。郭老师叫郭文辉,科任老师,教数学的,文化水平深高莫测,据说有些中学老师常常向他请教。   郭老师摸着文俊的小脑袋,微笑说:“电影讲解员确实错了,字典是对的。你是个认真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记住了,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文俊把电影里的错误挑了出来,更加自信,以后乐此不疲。这回,师生较真的结果可想而知:学生是对的。常鬼子很难堪,一脸苦笑,破例表扬了文俊,称他是“小聪明”。从此,文俊有了属于自己的外号:小聪明。   文俊清楚,常鬼子言不由衷,笑里藏刀,不会善待调皮捣蛋的学生。接下来参加大扫除等劳动,常鬼子总是发派文俊干些较累的活儿。文俊不在乎,在家就常干这些活儿,当成锻炼身板了。后来发生一件大事,常鬼子表现卑劣,文俊非常鄙视他。 第14章 师者不一   9月9日,公社大广播喇叭忽然传出哀乐:毛主席逝世了。郭老师正在班里讲课,听到这个消息,师生们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大家表情很严肃,急切希望谁来通报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是假的,忽然,屋门开了,真就匆匆忙忙闯进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班主任常鬼子,得了,准没好事。果然,他正式传达校长指示,停止上课,准备开会。他们在教研室已经从收音机里确认毛主席逝世了,没错。   噩耗传来,同学们相信了,“呜呜呜......”先是有个女生抽泣起来。沉闷的教室,哭声不大,但都听得清清楚楚。文俊回头一看,原来是“媳妇”刘彩霞。刘彩霞是个较笨的学生,学习不好,对毛主席却有着深厚感情,看来心地挺善良的。文俊开始重新审视她了。   “毛主席啊!呜呜呜......”接着又传来哭声,学习委员李建军控制不住了。   两个女生的哭声立刻加深同学们的悲哀情绪,大家的内心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都跟着大哭起来。女生趴在桌上用手绢擦泪;男生没有手绢,就用衣袖抹,有泪水,也有鼻涕,悲哀气氛笼罩教室。   文俊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年初,人民的好总理去世就够悲伤的,毛主席的逝世给大家带来的打击更大,男儿有泪不轻弹,连郭老师都把脸转向窗户,开始抽泣。   郭老师三十多岁,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是个帅男。他从省城哈尔滨来的,算是老知青了;不同的是下放农村接受改造的,因为他家成分不好,父亲是资本家。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毛主席领导穷人翻了身,郭文辉绝不会有今天,肯定在城里当阔少爷、花天酒地享受生活。   自从来到正黄旗四屯,他沉默寡言,不敢乱说话,由于文化高、表现好,当时的大队书记文尙义力排众议,安排他在小学校当老师。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芬,长得美丽又好看,辫子粗又长......义无反顾爱上他。他可能预感到这辈子扎根农村了,就娶了小芬,如今已有两儿一女。虽然家庭和睦,但他仍是郁郁寡欢,暗叹自己命运不济,只是不敢说出来。   按理说,郭老师对毛主席不应该有什么深厚感情,可那伤心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文俊自诩阅人无数,啥都看得明白。   连一个不可能哭的人都哭了,常鬼子却一滴眼泪都没掉,还是绷着那张冷漠的黑脸。他莫名其妙地观察一会儿,然后说:“化悲痛为力量吧!”言罢扬长而去,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   见他如此,同学们不禁大吃一惊:这还有个老师的样子吗?   接下来师生们一边上课、一边集会,沉痛悼念毛主席,一连半月左右。期间,同学们愁眉苦脸,有的眼睛哭肿了;有的人比黄花瘦。当然,七亿人民都这样,“全国戴孝”,文俊忽然想起梦中神仙姐姐的预言,不禁暗自吃惊。   悼念期间,同学们始终没见常鬼子掉泪,有时还见他冷笑几下。文俊纳闷了:这位夸夸其谈教育学生热爱祖国、热爱领袖的老师,关键时刻竟然不如学生感情真挚。文俊终于明白“口蜜腹剑”的含义了,真是古有李林甫、今有常贵芝。   老人家的去世,孩子们好像失去主心骨,情绪低沉,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通过这件事,文俊对一些人有了新的认识:一是常鬼子,形象坏极了;二是郭老师,更加尊敬。悼念期间,他的眼睛一直是红的。毫无疑问,他已经融入到人民群众之中,没了小资情调,完全是“我们的人”;三是“媳妇”刘彩霞,印象加深。   刘彩霞有时愣头愣脑的,文俊认为应该给二愣子当“媳妇”。这两年,文俊对刘彩霞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有些“负心”,因为她学习不好;现在应该改变观念了,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应该疏远。两人好歹是“两口子”,谁也没有提出解除“婚约”嘛!   文俊不是天生喜欢跟老师做对,除了常鬼子,他跟其他老师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读过很多大书,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道理。他刚上学,跟班主任老师的感情最浓厚。那位老师是男的,叫那吉庆,三十出头,本村的。   那吉庆从一年级开始教文俊,一直教到三年级,讲课认真,善待每位学生。他当过兵,见过世面,故事也多,同学们很喜欢听。如今,他在学校的豆腐房做豆腐,真可惜。他性格直爽,不善奉迎,据说被常鬼子顶下来的。   提起常鬼子,文俊觉得真不配当老师,因为他是走后门上来的。其实他也没什么后门,只不过靠着风骚媳妇背后撑腰。他媳妇很会来事,见到村干部就眉来眼去的。常鬼子家住在一队后面,跟一队隔着胡同。近水楼台,吴大华等干部好像发现风水宝地,有事无事就往常家出溜,还经常喝酒吃饭,称兄道弟的形同一家。   常桂芝的老婆姓师,本村的,在娘家是老闺女,父母给她取名师小妹。师小妹从小就嘴馋贪吃,胖乎乎的,长大了更是身材丰腴。这位小妹天生具备“小妹妹”的风骚习性,十四五岁就对异性抛媚眼,没有愧对其名。她有个外号叫“大白梨”。据说有一次她在野地蹲下撒尿,恰好被一个光棍汉看见了。那小子见她的屁股又白又嫩,像大白梨,外号由此产生。   大白梨今年三十出头,的确白净,该丰满的地方都很饱满。她的眼神似乎会说话,结果把一些干部勾来了。 第15章 选红卫兵   吴大华等几名干部在这个问题上倒也和谐共处,干脆把大白梨家当成吃饭的据点,吃谁的?当然是生产队的。久而久之,常家也跟着富足起来。投桃报李,吴大华和大队书记张伟民就推荐常鬼子当了老师。   近期,吴大华等干部东窗事发,但并没有影响常家的安危,因为那几个腐败分子对“私设饭点”没敢交代,唯恐被深究,那就大发了。社员不都是瞎子,也有揭发的。大白梨的小嘴可不是白长的,能说会道。   她曾在会上解释:“老少爷们儿,吴大华确实来我家吃过饭,可他姨奶三外甥的表弟跟我老姑的叔伯小舅子的五连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看看,我们可是实在亲戚啊!你们说说,他在我家吃几顿饭还算事儿吗?”   大家一想也对,居家过日子,亲朋好友自然越来越多,家里有个大事小情都能维持一下,何况没人亲眼见过大白梨跟哪个男的抱在一起。此事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吴大华下台后,接替他的队长叫刘千里,四十多岁,以前搞运动下去的,现在又上来了。他抓工作踏踏实实,但男儿本“色”没改,继续巩固常家的这个“根据地”,也就导致常鬼子仍然混在教师队伍。   文俊对常鬼子把那吉庆老师顶下来一直耿耿于怀,瞧不起他,觉得他没资格站在讲台教书育人。文俊又想起郭老师,他讲课很有水平,对学生一视同仁,就是当不上班主任,真不公平。   晚上,文俊等四个好伙伴又聚在树林议事,这次缺了白欣荣。他本来要上中学的,结果父母没让,因为他学习一般,念书没用,不如在家打打零杂,养养身板,过几年就是一个好劳动力,能挣工分了。从此,白欣荣跟文俊他们来往少了。   谈到常鬼子,二愣子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老鬼子总他妈的看我不顺眼!”   原来,学校开追悼会,二愣子毛手毛脚,不小心碰倒一个花圈,受到常鬼子的严厉斥训,就记着这件事。发泄完毕,他提出给常鬼子一点颜色看看。   作为团长,文俊觉得应该如此,究竟怎么办,大家拿不准主意:如果揭发常鬼子贪污,没有根据;再说县里工作队已经凯旋而归,没人撑腰了,伙伴们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一阵七嘴八舌,还是没结果,时间不早了,他们留下这个话题,回家睡觉。   次日,机会来了。这天上课,常鬼子宣布校领导又给班级五个“红卫兵”名额,这节语文课往后推迟一下,大家开始投票选举。   红卫兵的全称是“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革命小将,风靡全国。六年级以上的学生才有资格当红卫兵;五年级以下的只能是“红小兵”。红小兵胸前别着一个菱形塑料皮做的红牌牌,很好看;红卫兵更风光,是臂章,用红布做的,上面有一排金黄小字——毛泽东思想,下面是三个金黄大字——红卫兵。红卫兵袖标格外显眼,老远就能看见,谁要戴上是非常荣耀的。当然,不是人人都能戴上,需要经过评选。   又红又专的好学生才有资格当选红卫兵。如果学习成绩不好,思想积极也行。文俊以前当过红小兵,那时,班主任是那吉庆老师,得到重视。班主任换成了常鬼子,文俊对评选红卫兵根本没抱希望,但他觉得关东早就够条件当红卫兵,可惜一直没选上。关东为什么没选上?主原因在父母身上。   关东的父亲叫关绍辉,母亲叫王丁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农民。关绍辉祖籍河北省青龙县,自幼丧母,他还有个哥哥叫关绍新。当年,父亲挑着一副担子千里迢迢投亲闯关东,柳筐里装着两岁的他和四岁的关绍新,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松江平原的正黄旗四屯,给地主当长工。解放后,关绍辉渐渐长大,上学时发奋读书,十七岁考进省城龙江电工厂参加工作。   关绍辉二十岁那年与十九岁的同厂女工王丁香相恋定亲。王丁香也是苦命人,自幼丧母,家里只有她和父亲。王丁香定亲的第二年,父亲因公牺牲。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就跟关绍辉组建了家庭。   两人婚后生育两女一男,男孩儿就是关东。日子过得正滋润,噩耗传来:关绍辉的父亲突然病故,乡下只剩下他的哥哥关绍新。关绍新虽然已经三十岁,但独立生活有问题,因为他是哑巴。从此,这个可怜的哑巴哥哥成了关绍辉的一块心病。   这年,国家遇到自然灾害,粮食歉收,经济状况恶化,城里人的生活也困难起来。关绍辉家有三个孩子,也面临困境。上级号召工人投亲靠友到乡下去,缓解城市压力。几个因素赶在一起,关绍辉权衡利弊,只好带着家小返回正黄四屯,由工人变成农民。这时,关东刚刚一周岁。   关绍辉见村民点着油灯照亮,心里不是滋味,就向大队书记提出办电照明的建议。当时,大队书记是张伟民。他觉得此事有利百姓,可行,但想少花钱多办事。关绍辉回到省城向厂里老领导求助,为村里购买到物美价廉的办电材料。不久,全村家家户户亮起电灯,乡亲们感谢关绍辉办了一件大好事,都很尊敬他。从此,关绍辉在村里当电工,负责维护线路等事宜。   文化大革命接踵而至,大队成立“革委会”,书记张伟民当上主任。这家伙年轻气盛,想借此机会向上爬,便纠集几个人整天贴大字报,搞批斗、抓典型,紧跟形势。关绍辉不愿意跟那伙人同流合污,表现不太积极。 第16章 两肋插刀   关绍辉觉得跟张书记的私人关系不错,就善意提醒他保持清醒头脑,做事不要过激......   谁知张伟民不识好歹,认为关绍辉冷嘲热讽,有意跟他作对。这家伙把关绍辉的功劳忘得一干二净,立即划清界限,组织批斗。由于没什么实质性证据,批来批去的,乡亲们不积极响应,张伟民骑虎难下。他一不做二不休,清查关绍辉以前购买办电材料的账本,寻找确凿证据。为了打蛇致死,他授意马会计编造假账,诬陷关绍辉有重大经济问题,可谓“莫须有”。   关东当时还小,两三岁。开批斗会时,见爸爸的脖子挂着大牌子,他觉得好玩,还在母亲的怀里“咯咯”笑。   关家的处境逆转而下。为了偿还“贪污款”,王丁香眼睁睁看着大队干部跳进猪圈,把她辛辛苦苦养大的两头肥猪和一头母猪赶走了,母猪身边还跟着十二个小猪崽。即使这样,仍有千元“债务”尚需偿还,从此,关家背上沉重的“冤枉债”。关绍辉也回生产队当社员,落个名声扫地。   后来,关东的弟弟关北出生。家里添丁,关家刚刚见点喜气,结果噩运又来了:关绍辉的哑巴哥哥遭遇车祸身亡。关家悲痛不已,感觉老天故意作对似的。   关东虽然出生大城市,但在乡下长大,而且成长环境很不利。他没有自甘抱弃,决心做个上进的好孩子,品学兼优。文俊善于根据古书对人物的描述来揣摩今人,咋看关东都觉得必成气候,就想助推一下,让他早点当上红卫兵,免得耽误前程。   选举时,同学们写纸条进行投票,由女生班长艾俊和学习委员李建军监督票数,念着被推选人的名字,常鬼子在黑板上写“正”字,一笔一画地展示候选人的票数。   班里已经有八名红卫兵,这次再增加五个,是件好事,同学们投票都很认真。文俊相信关东一定会入选,果然,投完票,关东的票数位列第二。他如释重负,向关东伸出大拇指。关东也在那边一攥拳头,露出胜利笑容。   常鬼子看看黑板,并不急于下结论,而是怪声怪调地说:“这个嘛......啊!红卫兵是什么?是捍卫毛泽东思想的,就要根儿正苗正。我要认真审查当选的五位候选人......”   文俊大吃一惊:要是通过审查评选红卫兵,那还投票选举干什么?这个常鬼子,净搞假民主。这时,文俊忽然预感到了不祥之兆。   次日上课,常鬼子显得庄重严肃,宣布这次选举结果:五名候选人,四人当选,把关东拿了下来,换上他的内侄师大旺。果然如此,文俊差点气炸肺。如果换上别的同学也就罢了,用师大旺顶替自己的参谋长,红二团团长坚决不服。   师大旺比文俊大两岁,十五岁,个子较高,傻呵呵的,学习一般,表现一般,长得更一般。他仗着常鬼子是姑父,总是咋咋呼呼,无所顾忌,跟他姑父一个德行,眼睛总盯着大龄女生。多数同学都烦他。   小学七年级的大龄女生究竟有多大?文俊的“媳妇”刘彩霞已经十五岁,不是最大的,最大的是十六岁,叫郑秋雁。她长得高,有了大姑娘的模样,常鬼子经常盯着她的肉呼呼屁股和隆起的前胸。   师大旺很得意,哈喇子都淌出来了。文俊看着恶心:哼!这副嘴脸还能捍卫毛泽东思想?即使不为关东抱不平,冲着维护毛主席的光辉形象也应该整治他们叔侄,主席的尸骨未寒,岂容跳梁小丑猥亵同学们心中的红太阳?   晚饭后,伙伴们又聚在村边树林。原本五个好战友,文俊只找来二愣子和孙猴子。白欣荣不上学,没他的事了。也不能让关东参与此事,万一事情露馅,反倒连累他。   密谋一阵,文俊决定采取老办法:写封匿名信揭发常鬼子“心术不正”。把信送给谁呢?如果送给大队干部,常鬼子跟他们是一伙的,如同石沉大海,怎么办?   孙猴子眼珠子转了转:“干脆直接写张大字报,晚上偷偷糊在学校门口,不就得了?”   “好办法,悟空真聪明!”文俊脱口赞道。   关于细节问题,文俊认为写大字报不方便,拿着也麻烦,最后决定写小字报,用大笔记本,拿钢笔写,大不了多写几张,同样收到预期效果。二愣子和孙猴子拍手称快,表示赞同。   文俊回家后,又在西屋假装写作业。他家六口人,平时住在东屋的南北大炕,西屋储存粮食等杂物,算是仓库。文俊到了半夜才完活,写了五张同样内容的小字报。至于笔迹,他有三种,上次用了一种,这次再换一种,很简单。   东屋的人早已熟睡,文俊悄悄溜出屋子,趁着夜色掩护直奔学校。   四处一片漆黑,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吠。借着星光,文俊进了学校大门,听听没有动静,在大门口、老师办公室等处把五张小字报贴上去,有的粘在墙上,有的粘在玻璃上,都是显眼的地方。   第二天,文俊故意早点去上学。他担心小字报被谁扯下来,结果到学校一看,完好如初。老师们也许昨晚都睡懒觉了,没有早来的,值日的学生先到了,接着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校。大家站在小字报下面,像见到怪物,惊奇地看着......   老师们终于来了,都很意外。他们并没有撕下小字报,而是站在旁边跟学生一起观瞧,有的还念出声来。很明显,他们对常鬼子也不满,希望影响越大越好。   常鬼子这时才迈着四方步进校门。望着成帮结伙的师生,他觉得很奇怪: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热闹?走到近前一看,他顿时脸色大变...... 第17章 教训狮大王   文俊以为上级知道这件事会把常鬼子拿下来,结果不是。但此事立刻轰动全校,接着传遍全村,对常鬼子的影响很不好,算是埋汰他一把。   常鬼子暴跳如雷,挺大的老爷们,竟然在校长面前哭了:“这简直侮辱我的人格!我强烈要求揪出凶手,否则这老师没法干了。”   他像没有被打死的毒蛇,吐着信子寻找伤他之人。过了三天,没有结果,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第四天上语文课,他目露凶光,横扫每位学生,连女生都不放过。   他无心讲课,咬牙切齿地说:“写小字报者纯属小人之举,有种的你就站出来,公开跟我对着干,别像窃贼偷偷摸摸的。我就是瞧不起这种人。”   他面目狰狞,同学们第一次见到,有的浑身战栗,有的畏缩一团。   “哼!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为了震慑大家,常鬼子竟然用上伟人的“三要三不要”语录,势头不小。   稍许,他咽口吐沫:“那个搞阴谋诡计的人你要注意了,你明明是在反对毛主席,小心永世不得翻身!”   教室鸦雀无声。很多同学大气不敢喘,生怕那顶空中盘旋的大帽子“光顾”自己头上。   文俊可没怕,早就适应了,再说常鬼子喷出来的话与毛主席根本搭不上边,用这个语录教训他倒是蛮合适的。   不过,文俊稍一留神,忽然心跳不止:常鬼子的眼光总在关东的脸上转来转去。不好!常鬼子肯定开始怀疑参谋长,这下坏了!文俊这才意识到自己毕竟想事不周,因为小字报的内容明显替关东抱不平,那位哥们岂能脱了干系?此番恐怕要害了他。这位胆大包天的红二团团长浑身虚脱,手心都攥出汗水了。   今天是星期六,上半天课就放学了,文俊、关东、二愣子、孙猴子四个好友结伴而行。   关东早就怀疑文俊写的小字报,放学路上,就问是不是他干的,两天来,这已经是第三次追问了。文俊跟前两次一样,死活不承认,还辩称路见不平者大有人在、正直的群众数不胜数等等。关东不信,想继续追问,忽听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师大旺迈着鸭子步匆匆赶上来。   这个傻家伙到了近前,指着关东破口大骂:“有胆量就赶紧承认,别他妈的做缩头乌龟!”   关东说:“你别乱讲,要有证据!”   师大旺说:“还要啥证据?你不就是没当上红卫兵吗?肯定对我不满。”   关东冷笑一声:“哼!谁稀罕那个红袖标?我有一颗红心行了,毛主席会知道的。”   “妈的,你的心是红的,谁的心是黑的?你究竟啥意思?”师大旺忽然大怒,仗着身板优势,猛地揪住关东的领口,伸手便打。   好哥们要吃亏,文俊岂能袖手旁观?他立即给二愣子和孙猴子使个眼色,算是下了命令。三人一拥而上,二愣子在后面抱住师大旺的双臂。孙猴子虽然瘦小,但灵巧,干脆蹲下抱住师大旺的双腿,令其动弹不得。文俊趁机挥拳,猛击师大旺的小腹。   “哎呀妈呀!你们他妈的打群架啊?”师大旺虽然个子大,但经不住三人死缠烂打,痛得直叫唤。   关东长得细皮嫩肉,脸被师大旺的指甲划出血了,但没还手,怕事情弄大。他极力大喊:“别打了,别打了!”然后伸手拉架。   教训一阵,看看差不多了,文俊示意伙伴们松开手。师大旺吃了亏,虎劲又上来,嘴里喷着臭气:“文俊,你敢挑头打我?我他妈的先整死你!”他“腾腾腾”直奔路边土坑,拣起一块破砖头,举着冲向文俊......   文俊吓一跳:这个“二百五”的眼珠子都红了,好像抽羊角风。这时,旁边走来两位女生:刘云和刘彩霞。刘云是公社刘秘书的独生女儿,胆小怕事,没见过这阵式,吓得花容失色,“啊”地一声尖叫,抱头鼠窜。   刘彩霞恰恰相反,没跑,迎着师大旺就扑上去,厉声喝道:“你给我住手!”   师大旺用力一推:“你给我滚,关你屁事儿?”   “哎呀!”刘彩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站稳脚跟,再次扑上去,嘴里大喊:“文俊,你他妈的还不快跑?”   文俊知道自己是男生,又是儿童团长,岂能临阵脱逃?得了,冲吧!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位小“丈夫”顿时勇气倍增,猛地夺下师大旺手里的砖块,然后拳打脚踢。二愣子和孙猴子同时相助。   “臭不要脸的,刚才饶你不死,你他妈的还来劲儿了。今天就让你尝尝厉害!”二愣子一边大骂、一边出拳,比上一阵还猛。   三位哥们真急眼了,想撕碎师大旺。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位成年男子的喊声:“都给我住手,太不像话了!”   声音很熟悉,一听就知道是郭老师来了,伙伴们立刻停止战斗。这时,只见师大旺鼻青眼肿,牙花子也出血了,头发乱蓬蓬的,像电影《三打白骨精》里面的妖怪。这家伙本来一副怪样,加上此刻的狼狈相,从此绰号诞生了:狮大王,跟他的名字师大旺也挺谐音的。   郭老师的话不能不听,接受一阵批评,伙伴们离去。临分手,文俊向刘彩霞投去敬佩的目光。刘彩霞故意一撇小嘴,然后扭脸甩发,好像说:臭小子,紧要关头还得两口子吧?似乎提醒文俊别忘了两人还有一纸“婚约”。 第18章 英雄辈出的地方   正黄四屯的乡亲每天不是三顿饭,而是两顿,早已形成习惯。同学们午休也就是吃点早晨的剩饭,家里有剩饭就垫垫肚子,如果没有,只能挺着。赶上夏秋两季还好点,能在前后园子摘根黄瓜或两个柿子将就一下。家里孩子多的,也许啥也捞不到,因为黄瓜、柿子长得再快,也没有摘得快。今天中午,文俊就什么没吃到,没办法,只好勒紧裤带。   半小时左右,四位战友来到村南黄泥坑集合,这是商量好的。关东掏出两个大饼子做犒赏,伙伴们没客气,立即平分。   黄泥坑好大,南北一百米,东西二百米,一丈多深。想想这个大坑的形成,不得不惊叹。平原地区,民房用黄土坯砌成的,外墙和内墙每年还要抹两遍黄泥,一直沿袭着,由此可见,挖这样大的坑没有千年也有几百年,足以证明该村历史悠久。听听“正黄旗四屯”的名字,就会猜到此地至少清朝初期就有人居住。这里也是英雄辈出的地方,比如清朝,刘彩霞的祖上当过将军;文俊的祖上当过道台。村里还有爱新觉罗皇室家族的后裔,比如艾俊家,其祖上曾经官居二品,深得康熙皇帝的宠信。   坑底下,伙伴们在一面朝阳的地方坐下来。事到如今,文俊没必要隐瞒关东,承认小字报是他写的,只是没想后果,现在悔之晚矣。   关东激动地说:“团长,你真够哥们儿意思!”   文俊说:“都怪常鬼子不公道,看看《水浒传》里的英雄,哪个愿意造反?都是逼上梁山。现在看来,我还真不后悔,既然干了就干到底。只要咱们守口如瓶,常鬼子怀疑也白扯。再说了,我感觉广大人民群众是支持咱们的。”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四个伙伴把手握在一起,给自己打气,决心斗争到底。大家商量好了,此事万万不能暴露,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认账。   计划没有变化快,接下来发生一件事,迫使文俊改变主意,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   这天,常鬼子忽然洋洋得意,宣布已经猜出谁是“凶手”了,希望该人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然后像上次挨个扫描。这招“小儿科”诈术瞒不过文俊,他敛住心神,暗笑常鬼子黔驴技穷。   这边,“凶手”若无其事;那边,有个毫无干系的女生如坐针毡。她叫朱小兰,十四岁,学习较好。她不是班干部,但很上进,这次也想当红卫兵,选举时排在五名之外,心里很不得劲,事后曾抱头痛哭。   常鬼子疑神疑鬼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怀疑了。小字报她也看到了,很像她的笔迹。于是,她害怕了。   朱小兰担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放学后主动找常鬼子解释,请他别误会。常鬼子当时没表态,故意保留找个话题。   次日上课,常鬼子旧话重提:“这个嘛......我相信小字报不是朱小兰写的,可此事说来奇怪......”   老鬼子半真半假的信任,给同学们的印象仍是怀疑朱小兰。这下,朱小兰晕头转向,更加害怕,当场就哭了,很委屈。   文俊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殃及池鱼,这成什么事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朱小兰平时老实巴交,是个好学生,而且是二愣子的“媳妇”,岂能让她白白蒙冤?好汉做事好汉当,文俊实在按耐不住,来了英雄气概,拍桌而起。   “常老师,那些小字报是我写的,跟朱小兰没关系。你不要瞎怀疑了!”   班里顿时寂寞无声,师生们张着嘴,把目光集中在这位胆大妄为者的身上。   “啥?是你写的?”最吃惊的当属常鬼子。   按理说他是老师,应该最了解自己的学生,至少对笔体了如指掌,可那种笔体根本不像文俊的,怎么回事?   事实上,常鬼子压根没相信是朱小兰干的,这名女学生胆小如鼠,一个小小的毛毛虫都能把她吓哭,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写小字报?常鬼子假装怀疑朱小兰,想用这个激将法引蛇出洞,够毒辣的,稚嫩的文俊竟然轻易上当了。   常鬼子究竟怀疑谁呢?当然有目标,就是那位表面沉稳、不善张扬的关东,或者关东的父亲。关绍辉这些年假装沉默,兴许暗中蠢蠢欲动。常鬼子的如意算盘是:先将关东“诈”出来,接着把关东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此举成功,他就有机会向上爬了,说不准弄个大队干部当当,然后......他开始为自己编织美梦了。   文俊突然冒出来,常鬼子非常意外。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拍拍文俊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向来聪明伶俐,很有前途,要好好琢磨琢磨,别人干的坏事你怎能随便承担呢?”   承认这件事之前,文俊确实进行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承认后,浑身反而觉得轻松,胆子也壮起来。他挺胸回答:“小字报是我写的,我自然要承担,顺便强调一下,那不是什么坏事。”   “哦?”常鬼子想了想,强挤笑脸,“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咱们先不讨论,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你干的。既然这样,你就别硬扛着了!”   文俊仰脸说:“不就写个小字报吗?是我干的,我当然要扛着了。你这个老师当的,竟然不了解学生,我是不是应该写点字证明一下?”   这句话真够难听的,简直是忤逆,常鬼子脸色一变:“嘿!你竟然教训起我来了。你看了几本大书就目空一切,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你是完人,别人就不是了。我问你,你没犯过错误吗?”   文俊回答:“犯过,而且错误还不小呢!”   常鬼子见缝插针:“犯过啥错误?”   文俊回答:“错误是任人唯亲,没让合格的同学当上红卫兵。”   这明明是指桑骂槐,常鬼子岂能听不出来?他气得脸色黑紫,眼珠子要胀裂,一时说不出话了。这时,那个虎了吧唧的狮大王按耐不住,张口就骂人。   “文俊,你这个王八蛋,好大的狗胆!”   要是在外面,两人还得打起来。在教室,文俊不想有辱斯文,没有还口。他想借力打力:“常老师,让你自己说说,你这个亲戚配当红卫兵吗?可你竟然把他选上了,把又红又专的关东同学扒拉下来,事实证明,你的做法就是不对。我的小字报没有冤枉你吧!”   “我......”常鬼子非常尴尬,对狮大王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话了?”   “我......”狮大王翻翻眼,没了下话。 第19章 人这个东西   常鬼子对文俊说:“你敢于承认事实,我很赞赏。我坚持认为,就算小字报是你写的,但绝不是你一人所为。你的后台是谁?有勇气就说出来!”   老鬼子还想“上纲上线”,惹怒了关东。没等文俊回答,他立刻站起来,拍拍胸脯:“后台就是我。没当上红卫兵,我心里憋屈,就怂恿文俊写了小字报。有事儿你就冲着我来。”   文俊没想到文静腼腆的关东竟然勇于承担责任,看来那晚对月明誓是管用的,战友就是战友。   “嘿嘿嘿嘿!”大鱼终于上钩了,常鬼子得意地冷笑几声。他刚要说话,忽然又站起两个人:二愣子和孙猴子。   “我是主谋,那回我碰倒花圈,你批评我,我就记仇了。”   “我才是主谋,好几年了,你都不提问我,我也记仇呢!”   很明显,两位营长不想给红二团丢脸,决心一起坚守阵地。其余同学无不惊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搞不清谁是主谋。   常鬼子挺意外的,继续冷笑:“嘿嘿嘿......没想到还是个团伙呢!”   “案子”破了,常鬼子情绪大转。他高高兴兴回到教研室,请求马校长召开全校大会,批判这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他想造造声势,然后进行下一步。   结果,马校长没买帐:“老常,不要把事情弄大!主席刚刚去世,追悼为主;国家领导人换了,形势要变的,还像以前搞运动,恐怕不妥......”   老师和老师的水平也不一样,马校长的眼光就比较长远。常鬼子碰个软钉子,拂袖而去。他咽不下这口气,继续折腾,走访了这四名学生的家长。他假惺惺地关心下一代成长,不厌其烦地唠叨孩子要学坏,应该及时管教,等长大了再想拯救就晚了......   他包藏祸心,借刀杀人,这招果然奏效。文俊的父亲不容分说,接连扇他好几个耳光,然后饱以老拳,骂他是惹祸的根苗,要求他立即改邪归正。若不是母亲拦着,文俊非被打得半死。   二愣子的父亲是山东人,不识几个字,脾气暴躁,手段更直接,抄起笤帚疙瘩就是一顿猛打,嘴里还骂着山东话:“你这个熊孩子,我日你娘的......”打得二愣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孙猴子也没好哪去,被母亲踢翻几个跟斗。“哎呀妈呀,疼死我了!”这个孙悟空倒也猴尖,急忙驾着筋斗云跑到大舅家疗伤去了,好几天没敢回来。   关东还好点,摊上一对有文化的父母。他们没有动武,但惩罚措施也不赖:一天没让吃饭,而且赶他去野外摞猪菜。关东不傻,去了刚刚罢园的瓜地,一边摞猪菜,一边在荒草堆寻找遗下的瓜蛋子。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幸运地找到几个小歪瓜,饥不择食,不管生熟,连泥带土都吃了。   既然跟常鬼子公开干了,文俊反而无所畏惧。他认为自己是正义一方,而且从不少师生和乡亲的眼里看出了善意,那还怕常鬼子干啥?文俊只担心另一件事:大家会不会怀疑县里工作队收到的匿名揭发信是他写的。   还好,朴实的乡亲没把这件事跟那件事联系在一起,他们没想到那次是小孩子干的。至于这次,大家认为文俊不过是模仿上次写匿名信的大人,装装“大侠”而已,属于儿童恶作剧。文俊终于躲过一劫,否则就玩大了,将得罪多少贪官污吏和他们的亲属?那些人还不联合起来把他揍扁了?   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很刹了常鬼子的威风。以前,常鬼子站在面前,文俊需要仰脸看他,觉得他的个子很高,甚至很伟岸。现在不同了,文俊觉得两人掉了过来:老师忽然渺小了,学生反而形象高大。   “文俊,来这么早啊!”见面时,常鬼子每每先打招呼,尽管皮笑肉不笑的。   过了中秋节,生产队的社员割庄稼。盛丰小学也有一块田地,也不知道是几亩还是几垧,反正今年种的是玉米和谷子,师生们开始秋收。六七年级学生割庄稼,五年级以下学生干点力所能及的,比如拾拣玉米棒子和谷穗。收回来的玉米棒子堆在学校的西墙根,谷垛和玉米秸码成了山,而且继续增高。   这天下午,七年级的学生继续码玉米秸。常鬼子在上面码垛,同学们用钢叉吃力地把成捆的玉米秸向上举......   天空阴云密布,滚滚而来,忽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迷住大家的眼睛。常鬼子像棵招风的大树摇晃起来。他见事不妙,准备下来。这时,一股更强的旋风刮来。由于站立不稳,他“哎呀”一声翻身落地,人事不省。同学们吓坏了。   “常老师,你醒醒,你醒醒啊!”   “快,快,快把常老师送医院去!”   第二天,第一节课,来个新的班主任,同学们不约而同起立,热烈鼓掌欢迎。班主任第一次露出迷人的笑容,挺可爱的。同学们对他很熟悉,他就是敬爱的郭文辉老师。同学们对郭老师能翻回身太期待了,他早就应该当班主任。   “同学们,孩......孩子们,都坐下吧!”郭老师摆摆手,眼含热泪,也很激动。   很快,秋去冬来,1977年到了,文俊十四岁,像《小小少年》那首歌唱的:“随着年龄由小变大,他的烦恼也......”不,是他的“饭量”也增加了。他没有烦恼了。   七年级上学期考试结束,全班成绩大有提高。班会上,郭老师这样念着文俊的鉴定:“该同学勤于思考,学习认真刻苦,思想进步,团结同学......缺点就是有时爱耍小聪明。”   放学了,回家的路上,文俊拿着鉴定,觉得这张纸珍贵如金,看着看着,泪如雨下。这可是他两年来最好的鉴定,望眼欲穿,他可以跟父母有个交代了。他像多年蒙冤得到了平反,觉得自己又变成天真无邪的阳光少年。   常鬼子受伤后住了一个月的院,又在家养一阵子,然后回到学校。他因公负伤,算是有功之臣,继续留校任教,只是教一年级的学生。他好像摔成脑震荡,脑袋时常隐隐作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他对每个学生都笑眯眯的,和蔼可亲,讲课时竟然拿出幼儿园老师的腔调,而且经常提问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然后不厌其烦地讲解。   他以前走路总是迈着四方步,轻手轻脚,狼顾左右,似乎时刻提醒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大步流星,脚根沉稳,目视前方。   望着常鬼子的背影,文俊纵然是“小聪明”,可也懵懵懂懂。他摸着自己的小脑袋,轻声嘀咕:“妈的,老鬼子究竟是变糊涂还是变清醒了?人这个东西真不是东西,咋就叫人琢磨不透呢?” 第20章 谁是贱人   这时,班里男女生出现一种近乎泾渭分明的怪现象:相互不怎么说话。   男女生之间本来不是这种尴尬局面,大家基本和和气气,有话就说。自从上了七年级,这种正常关系被几名大女生打破,导致男女生不敢轻易搭讪。   那几名大女生以三个为代表:大个子郑秋雁、班长艾俊、学习委员李建军。男生们大都讨厌这三个“怪物”。她们总认为自己了不起,高人一等。如果男生冲她们笑一笑或者多看几眼,她们肯定会重复一句骂人的脏话“真他妈贱”。   就像生活作风不好,文俊始终认为“贱”字只跟大龄男女有关,与小孩子无关。那三名女生偏偏这样骂他们男生,为什么?表明自己高尚吗?   郑秋雁十七岁了,引以自豪的是个子高,胸部和屁股丰满。她跑赛相当厉害,是运动健将,觉得鹤立鸡群。艾俊十六岁,其实不怎么俊,长得一般,常常以“格格”自居,为出身皇室家族感到自豪;加上常鬼子格外关心,让她当了班长,就觉得自己至高无上,不可冒犯。李建军也十六岁,父亲是公社常委,有背景的。她长得还可以,便唯我独尊。其实,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成堆的青春痘,甚至还流黄水,挺恶心的,很少有人接近。   当然,不是每位女生都是她们三个那样的德行。刘彩霞就从不扭扭捏捏的,跟谁都说话。最令男生佩服的就是刘云。刘云跟文俊、关东等伙伴同龄,今年十四岁。她文静寡言,长相全班第一,父亲是公社秘书,也是“高干”子女。可她从来不像李建军咋咋呼呼的。如果男生主动跟她说话,她肯定回应,虽然话语平淡,但显得给人面子。至于“贱”字,人家从来没说过,同学们大都尊重她。   说来难以置信,这些骂着别人“贱”的女生后来无一例外早恋早婚,成了一大笑话。   出现这种现象,如果全怪这几名女生有点冤枉,她们也是受了村里少数人的影响。那些自命清高又无知的大姑娘才是罪魁祸首。   乡下人有淳朴厚道的可贵一面,但也有不少陋习在身,根深蒂固,而且相互传染,够烦人的。   村里,步入青年的小伙子大都对“贱”字畏惧八分,因为涉及到将来找对象。他们虽然到了心仪女孩的年龄,但进退两难:如果主动接近,遇到通情达理的还好点;遇见诈刺的姑娘,很容易被人家骂“真他妈贱”,那以后就惨了,等着向单身发展。因此,每年都有一些男青年获得“贱”字“殊荣”。不少小伙子认真吸取教训,小心谨慎,结果作茧自缚,望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瞪眼不敢表达。于是,大龄男青年越来越多。   俗话说“哪个小伙不钟情,哪个姑娘不怀春”,姑娘们同样面临男青年的尴尬:如果主动接近某个小伙子,也得偷偷摸摸的,万一被人发现,哪怕相互之间没有亲昵行为,也会被人当成丑闻。说的轻点是“不稳重”,说的重点就是“水性杨花”,这可是重量级的贬义词,比“贱”字还具有杀伤力。看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是难为这些青年男女。   这年月讲究艰苦朴素,注重仪表,奇装异服容易遭人非议:男青年会被看成“二流子”;女青年会被看成“马子”什么的,反正都是“不正经”代名词。“吊腿裤子小白鞋,尼龙袜子露半截”,说的就是这些青年男女的时尚打扮。   近年,大家能看上彩色电影了,忽觉世界五彩斑斓。年轻人跟着电影赶时髦,比如女孩子们见《红灯记》里李铁梅的大辫子很美,就一窝蜂留长辫子。电影《杜鹃山》上映,女主角柯香留的短发很飒爽,很多女孩子又齐刷刷剪掉长辫子,跟着模仿。男青年刮掉胡须、剃着平头,尽量打扮精神点。除了电影的影响,大城市的“知青”也带来时尚,大家跟着赶潮流。   有关部门深怕这股歪风邪气蔓延下去,曾派些治安人员在主要路口巡查,发现有穿奇装异服的特别是穿吊腿裤子的,便抓过来就地整治。办法是用大剪子把“二流子”或“马子”的裤脚剪开,然后冷不丁地撕开,废掉这条裤子,令其当众出丑,以示警告。据说有回撕扯一个“马子”的裤腿,那位治安员用力过猛,加上裤子不结实,“刺啦”一声,把裤子撕到裤裆。那位女子这天偏偏没穿内裤,结果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前后走光。   “哎呀妈呀,不得了啊!”众目睽睽之下,羞煞了那位女子。从此,吊腿裤子基本绝迹。   后来上映一部外国电影,里面一些男的穿着喇叭筒裤子很好看,年轻人开始效仿,喇叭筒裤子便流行开了。虽然向往美好生活,但部分年轻人慎之又慎,怕一不小心背上不好听的名声。   村里有个叫梅艳芳的年轻人,别误会,也是男的。他貌若潘安,瞪眼娶不上媳妇,原因是长得太漂亮。难以想象,小伙子“漂亮”也成了麻烦事。   梅艳芳有三个姐姐,就是嫁到城里的梅氏三姐妹,分别叫梅艳秋、梅艳华和梅艳芬。她们长得都漂亮,一个赛一个,可以与那个像“王芳”的孙奇志媲美,县城小伙子抢着要。梅艳芳跟姐姐一奶同胞,长得什么样可想而知。然而,“漂亮”不等于“帅气”,二者有很大区别。   梅氏三姐妹在家当姑娘时,都是村里的文艺骨干,不但有副好嗓子,而且演戏时学谁像谁,文艺细胞相当浓厚,这些直接影响了弟弟梅艳芳。梅艳芳自然也有一副好嗓子,成了文艺骨干,久而久之,举手投足竟然跟女人无二。   “嘻嘻!嫂子,最近身体好吗?”   “吆!这不是二妹子吗?天儿冷了,多穿点儿啊!”   他见到女性就如此这般,不管大姑娘还是有奶的媳妇,来者不拒,看上去知疼知热的。由于说话带着娘娘腔,村里不少人认为他喜欢“出贱”、“没有男子汉气概”。   其实,梅艳芳优点还是很多的,就是改不了业已养成的那个习惯。村里也有姑娘想嫁他,不过担不起“贱丈夫”的坏名声,只好敬而远之。后来,梅艳芳几乎不敢说话了,整天耷拉脑袋,像霜打的梨花——蔫巴了。貌似伪娘的梅艳芳真是生不逢时。   那么,有男子汉气概的小伙子就会受到姑娘青睐吗?也不尽然。 第21章 倒霉的小伙子   村里有个大龄青年叫李大魁,今年二十七岁,大嘴安在红脸上,十分显眼。此人心地好,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乱来,没什么不良嗜好;更重要的完全具备庄稼人的健康体魄,干农活是数一数二的行家里手,可谓名副其实。这样的阳刚好汉应该不愁娶妻,可就是没人给,真憋屈。   李大魁还有个优点:嗓音响亮,声若洪钟。大队的广播喇叭如果坏了,有个急事啥的就让他在村子喊话,非常管用。因此,他得个外号“李大喇叭”。不过,这个大喇叭也闯了不少祸,说话时往往把人吓一跳。别看这个缺点不大,可耽误大事了。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李大喇叭去梅艳芳家串门。回来的路上,他看见前面有位大姑娘。借着月光看背影,他认出是黄家老丫头,算是熟人,便疾走几步打招呼。   “妹子,去哪儿啦?”   真是路见姑娘一声吼,该出口时就出口。由于夜晚寂静,李大喇叭发出的吼声像霹雷,把黄老丫头吓得一蹦高。   “啊——”姑娘一声尖叫。   这时,偏偏乌云遮月,万物朦胧。她回头一看,见到一个呲牙咧嘴的,以为碰见鬼了,吓得魂不附体。她狂奔回家,然后病了......   消息不胫而走,从此,没有姑娘敢接近这个会打霹雷的雷公。李大喇叭心里窝囊,苦恼不已。一位有切肤之痛的老光棍劝他改改大嗓门。老大不小的娶不到媳妇,这个问题可是个严重伟大的问题,打光棍的滋味不好受。   李大喇叭立即整改,尽量压低声音说话。由于不太自然,那捏声捏气的语调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倒像二胰子,听着恶心死了,还不如从前。于是,村里人像见到怪物躲着他,年复一年,一个大龄青年诞生了。又是个生不逢时的好汉,令人哭笑不得。   像梅艳芳和李大魁这样的男青年还有不少。眼看村里一个个姑娘嫁了,有的嫁到外村,有的被城里人接走,小伙子们心急如焚,常常聚在一起抱怨。   “妈的,怎样做人才能讨姑娘的喜欢?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究竟咋办才他妈的对啊?”   “呜呜呜......老子干脆找根面条上吊去,谁也别拦着......”   好端端被人误解,小伙子们真够冤枉的;当然,有最冤枉的,就是白欣光。   如果说梅艳芳有些极左、李大魁有些极右,那么白欣光正好适中。白欣光总是笑眯眯的,没跟别人打过架,特别仁义。他正值青春好年华,偏偏栽在一个丑姑娘的手里。   1977年春节刚过,村里来电影了,晚上在小学校操场放映。看完电影,文俊和白欣光作伴回家,身前身后也有人。由于冰天雪地、路滑,加上冻得浑身发僵,脚步不稳,走到哥俩身边的金家二姑娘不慎摔了一跤。她匆忙爬起来继续走,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惊叫,摇摇晃晃又要滑倒。白欣光于心不忍,伸手拉了她一把,结果好心没好报。   “你往哪儿摸呢!耍什么流氓?”二姑娘大怒。   白欣光赶忙解释:“我没摸哪儿啊!这不是怕你摔倒吗?”   “谁让你关心了?摔倒我愿意!”二姑娘喊道。   这个刁蛮女不是别人,就是电灯泡子金元宝的次女金秀荣,人长得不咋的,一身焦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立刻把此事张扬出去,搞得白欣光人不人鬼不鬼的。   近来,文俊忽然发现一个秘密:白欣光常常借口来串门,甚至帮助干活。原来,他对姐姐文英有追求的意思,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文俊跟他早已建立深厚的友情,没有质疑他的“阴谋诡计”。   文家祖上当过道台,是大户,后来分成好几股。不过,文俊的爷爷自幼不喜欢读书,从他这股开始就踏踏实实务农。文英在父母的影响下,本分可靠,处事稳重。她今年二十岁,在生产队是一线妇女,很能干活。她长得也好看,像母亲。凡事她心里都有数,不像村里有些姑娘针扎火燎的。哪个小伙子跟她说话,她都礼貌应答,有尺度,是村里公认的好姑娘。   白欣光更是不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米七六的个头,人也勤快,是村里数得上的精神小伙。他今年二十一岁,可能年纪还轻,加上腼腆,还没公开对文英表白心迹。但文英和父母心里明镜着。他们对白欣光很满意,考虑到不易定亲太早,暂时就这样处着。   文俊看得出来,白欣光转正成为姐夫只是时间问题。他非常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因为白欣光对他特别好,有时白欣荣都嫉妒了。还有,白欣光讲的故事娓娓动听,往往吸引文俊流连忘返。白欣光吹笛子可是村里一绝,吹的《闪闪的红星》主题歌《红星照我去战斗》和《红日》主题曲《谁不说咱家乡好》,文俊最喜欢听。笛声宛转悠扬,舒心悦耳,美妙极了。盛夏,闷热的黑夜,邻里乡亲难以入眠,时常伴着白欣光的笛声进入甜蜜梦乡。   文俊始终纳闷:这些姑娘为什么把“贱”字随随便便扣在别人的头上?以此为快还是突出自己高贵?文俊很为白欣光抱不平,真想惩治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金家破姑娘。关东极力反对,因为这不是红二团的宗旨,何况好男不跟女斗。   真遗憾,自从发生“耍流氓”那件事,白欣光再也不来串门了,可能担心文家有看法,也许是害臊。文俊非常理解这位大哥,经常邀请他来串门;可他上来了犟劲,死活不肯。   一晃到了夏季,这天骄阳似火,白欣光在野外一人高的玉米地摞猪菜。袋子满了,他从里面往外走,离地头土路还有十几米,忽然来了尿意,便就地解决,结果倒了大霉。   土路,,金家二姑娘和村里另一位已婚妇女走来,也是准备摞猪菜。她们打算远点走,偏偏二姑娘忽然来了尿意。她把镰刀和麻袋交给同伴,冒冒失失钻进青纱帐,慌慌张张脱掉裤子,蹲下就撒尿,不该暴露的地方算是见到阳光了...... 第22章 白家一夜蒸发   真是冤家路窄,二姑娘正好来到白欣光的眼前。由于密集的玉米叶子挡着眼神,加上尿急,她没注意附近有人。不过把白欣光吓坏了,小伙子没有精神准备,顿时愣住了,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不敢大饱眼福,更不敢想入非非。   白欣光赶紧闭上眼睛老实站着,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人家。他的本意是:二姑娘方便完毕最好自然离去,千万别发现眼前有个男的。愿望是好的,结果不是那样。由于天热,全身出汗,二姑娘撒完尿并没有急于提上裤子,而是劈开大腿,楼起上衣,光着身子,想透透风,凉快凉快......   一阵清风吹来,挺惬意的,二姑娘想转过身子迎风而立。这时,她的眼神忽然好使了,看见白欣光站在眼前。   “啊——”她尖叫一声,厉声喝道,“你这个臭流氓,干嘛看着我?”   “啊——”终于暴露了,白欣光也吓得大喊一声:“我......我没敢看你?”   “那你来这儿干啥?”二姑娘忽然想起自己赤身裸体的,赶紧提裤子......   白欣光回答:“我正在这里撒尿,是你跑到我跟前的。你也不仔细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这不......不怪我!”   二姑娘系紧裤带,狼狈跑出玉米地。她好像受到多大侮辱,抱着同伴大哭:“我不想活了!呜呜呜......”   她跑回村子,立即上告,干脆告白欣光强奸。公社派出所马上来人把白欣光抓走了。   派出所长叫马鸣,外号“马大哈”,平时喜欢喝酒,总是醉醺醺的。一次,河道北面的长久大队发生一起车祸:马惊了,车老板子被轧死。车老板子姓马,叫马犇。长久大队干部在报告材料详细陈述事故经过,“马”来“马”去的,将马犇简化成“马”字,最后的结论是:由于事情突然,龙头山又是大下坡,马车失去控制冲向壕沟,导致马翻人仰,终于将‘马’轧死......   马鸣也姓马,见材料里讲的是关于“马”的倒霉事,挺忌讳的;加上醉眼朦胧,以为轧死了一匹马。   “妈的,这些混蛋玩意,屁大的事儿也汇报,烦不烦?”   他非常不满,挥笔批示:马犇赶车失误,导致马匹牺牲,建议按价赔偿生产队,金额在200——400元之间。这家伙真是个“马大哈”,马犇被轧死了,还让他赔偿,成了一大笑话。   这次,马大哈还算清醒。经过调查了解,证据不足,加上村里都清楚白欣光的为人,帮助说好话,马大哈只拘留白欣光三天就放人了。   白欣光侥幸躲过牢狱之灾,名声早已传出,可谓臭名远扬,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在村里呆不下去了,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据说到大城市跟着流氓学坏了,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就这样被截流改道。   白大哥怎会耍流氓呢?文俊绝对不相信。看看那个“害人精”的长相,如果演戏让她反串猪八戒,根本不用化妆,白大哥怎会对她有兴趣?狗日的二姑娘,脸上丑,心里更丑。   派出所得知白欣光变成掏兜的,伺机抓他,这回动真格的。白欣光吓得更不敢回家了。   这天晚上,文俊到白家跟白欣荣在西屋下象棋,杀得难分难解,忘了回家,约莫十一点,忽见一位不速之客推门而进......   “大哥,是你?”文俊大吃一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跑出去的白欣光,出走半个月,可能想家了。白欣光变了,大背头油黑锃亮,服装花哨,一身流里流气。他脸上带着惊慌,眼神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滴溜溜乱转,带着警惕和疑惑。文俊对他朝思暮想,梦里都想念他,此刻见面竟然呆若木鸡:这还是当初的那位大哥吗?   见到文俊,白欣光马上换了表情,恢复往日的温馨。他先是拥抱文俊,问候文俊的父母,然后不住地擦拭眼泪。   文俊想:作为无家可归的游子,无论离家多远,亲情不会割舍的。于是,文俊跟着哭了,与白欣光紧紧拥抱:“大哥,我爸妈都好,我大姐也好。你在外面多保重!”   “我的好弟弟......”白欣光已经泣不成声。   那坚实的臂膀真有力,文俊几乎窒息。当然,文俊更多的是伤心。   白家的人纷纷来到西屋,又惊又喜,幸好老太太在东屋睡觉了,否则还不晕过去?白欣光的母亲赶紧给儿子做饭,能不惦记他的温饱冷暖吗?   文俊知道白欣光跟家人有很多话要说,就告辞离去,尽管有些恋恋不舍。院子,白欣光的父亲追出来,轻声嘱咐:“大俊子,你大哥回来的事儿千万别说出去啊!”   “嗯,放心吧!”文俊点点头,眼里再次流出泪花。   他能说出去吗?撇开跟白欣荣拜了把子,看在白奶奶的份上也绝对不能告密当叛徒。白奶奶盼望大孙子回家,眼睛都快瞎了。老太太眼神虽然不好使,但文俊每次来串门,都事先听出他的脚步声,然后问他吃饭了没有。往事历历在目,文俊想起来就心疼,刀割似的。   后半夜,一辆大卡车停在白家大门口,白家男女老少悄悄搬走了,谁也没发现。直到天亮邻居才知道,报告了大队。大队干部在白家炕上发现一封信,是白欣光写的。他再次申明自己是冤枉的,这件事害得全家蒙羞,背井离乡实属无奈......   白家还欠着生产队一千多块钱的“三角债”,拿房子偿还了,尽管资不抵债,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无法把房子搬走。换了比较捣蛋的人家,临走兴许把房子点着了,白家没那样做,把屋子收拾干干净净。看样子,他们对这个家很有感情,想必更眷恋这块故土。   失去一位慈祥的奶奶、一位好大哥,还有一位好战友,文俊脑子空空的,这是多好的一家人啊!即使日子久了,文俊也抽空来到白家大门前,驻足张望,仿佛还能听到熟悉的欢声笑语......   白家竟然像在世界蒸发了,一直没消息,谁也不知道搬到哪里。文俊常常为白家默默祈祷、祝福,希望他们岁岁平安。文俊痛恨金家二姑娘,就是这个怪物让他失去很多;更痛恨乡下那些作茧自缚的狗屁风俗,真是坑人不浅。 第23章 校园青涩   考中学的分数下来了,文俊和关东的总成绩差不多;从单科成绩看,他们偏科,数理化不太理想,语文和政治分数较高。值得自豪的是政治,文俊取得99分,全公社考生中名列第一。关东也不赖,政治得了97分,排在第三。他们哪个像思想不进步的孩子?而那些佩戴红卫兵袖标的同学政治成绩普遍不好,班长艾俊、学习委员李建军竟然没及格,真是极大的讽刺。   自从临近中考,文俊忽然发现大部分男女生变得开朗活跃,仔细想来,这跟大环境有关。粉碎“四人帮”已经几个月,各行各业都在清算他们的账,国家提出“抓纲治国”的口号,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校园内,红卫兵退出历史舞台。   上映的电影也有了变化,故事片和幽默片开始多起来,都是彩色电影,好看极了,常常引起乡亲们的哄堂大笑。一些姑娘和小伙子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虽然开放尺度不大,但思想解放的步伐又向前迈了一步。   班里,大部分同学考上中学,因为录取分数线低,基本来者不拒,连狮大王都没被刷下来,二愣子自然也上去了。接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全班同学最后一次聚会。郭文辉老师讲了一会儿鼓励和告别的话,然后回到办公室。他跟学生很有感情,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偷偷擦拭去了。   同学们在教室打扫卫生。经过交谈得知,有一部分同学不打算继续念中学了,又要失去一些好伙伴,都挺伤感的。   首先,年龄最大的齐黑子和郑秋雁不念了。两人都十七岁,学习不好,是蹲级生,继续上学已经没什么意义。两人身体健壮,可以回生产队当社员挣工分了。十六岁的班长艾俊也不打算念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挺怪的。   最惋惜的是孙猴子,也不能继续读书。他的父亲近日突然得了急病身亡,家里扔下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孤儿寡母的,真可怜。他的母亲眼睛有点近视,还要操持家务,日子够艰难的。他的大哥今年二十岁,十四五岁就在生产队干半拉子活,帮助家里维持生计,是个“老社员”。如此家境,他能念到七年级已经不错了。   文俊、关东、尹二江、师大旺、王昌盛、杨伟;刘彩霞、刘云、李建军、朱小兰、赵卫兵等二十多名同学即将上中学。此刻,文俊又觉得自己长大了,打扫卫生的时候非常卖力。   桌椅已经摞在一起,活干完了,大家要离开教室,忽然,意外发生了:除了文俊四个伙伴,其他同学都从衣兜掏出日记本,有的掏出好几本,不分男女,相互赠送......   七年的同窗情谊,岂能因为少数人的偏见而割舍干净?今后,同学们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再也不能回到小学校园,何时还能像今天这样相聚一堂?大家自然而然产生恋恋不舍的情愫,因此,临别赠点纪念品表达心意,情理之中。   “哎呀,你就拿着吧!”   “看你,别不好意思了!”   尽管相互推让,也都红着脸接受了,连“贱”不离口的隔路女生也破例没有吐出那句恶心话来。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们好像事先商量好的,哥四个竟然毫无所知。文俊尴尬的是:关东和二愣子先后收到女生的纪念品,连那个长相惨不忍睹的猥琐猴头也获得一个女生的青睐,偏偏他这个堂堂的儿童团长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这?”他觉得很没面子,小脸红涨,尴尬地站在墙角。   难道文俊的人缘不好吗?不是的。女生们之所以不给他礼物,是因为他有“媳妇”了,故意网开一面照顾刘彩霞。文俊脑子一闪,情不自禁地斜眼瞄一下刘彩霞,只见那丫头已经掏出日记本,却没有送来,羞答答地还在犹豫......   回家时,走到岔路,几位伙伴各自散去。文俊快到家门口,忽听后面有个女的喊:“文俊,文俊,你等一下!”   他立刻站下,回身一看,笑了,原来是“媳妇”刘彩霞。   “你有事儿吗?”他问。   “没......没啥事儿,给你买件礼物,在班里没好意思送给你。”刘彩霞掏出一个红塑料皮日记本塞在文俊的手里,“要上中学了,祝你学习进步!”   文俊第一次接受女同学的礼物,心跳得厉害。他红着脸,见四处无人,这才接过日记本:“谢谢你!可......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你是不是怪我?”   “嘻嘻!看你说的,咱俩谁跟谁呀!”刘彩霞抿嘴一笑,脸也红了。   就这么一句话,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把他们的年龄削去一半。文俊仿佛回到烂漫的童年时代,心里喜滋滋的。这时,文俊斗胆注意端详刘彩霞,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竟然出现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挺好看的。忽然,文俊发现刘彩霞的胸前挺出两个包包,顿觉脸上发烧,赶紧转移视线,怕她骂“贱”。   刘彩霞似乎对文俊的“无礼”心知肚明。她立即羞涩低头,两只小手摆弄着衣角,轻声说:“你......你好好学习,将来兴许会有出息呢......”接下来的话不说了,转身就跑。   “刘彩霞,刘......”文俊脱口叫道。   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他不知道,便止住话语,只好目送刘彩霞的身影。那身影像一阵清风,虽然远去,依旧洒溢沁人心脾的暗香。   “这样多好啊!”文俊自言自语。   他想:究竟谁贱?他跟刘彩霞这样的同学谁也不贱。他们就像一张白纸,既纯真,又洁净,没有杂质。只有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最贱,只有那些陈旧陋俗最贱...... 第24章 野外乐园   考上中学,文俊踏实了,就等着暑假过后去上学。   按照以往规律,暑假期间,文俊要帮助家里干许多活:抱柴烧火、挑水喂猪、野外摞猪菜,几乎没有闲时。父母接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好像家里出个状元,竟然大赦天下:暑假期间,孩子们不用帮助忙家务,可以撒欢去玩。   “真的?”   “妈,说话算数?”   “我啥时候糊弄过你们?”   文俊知道,念了中学时间肯定紧张,没空玩,父母就开了绿灯。印象里,父母没什么文化,头脑简单,但很有温情,每次得到呵护,文俊都十分感动,这次差点流泪。   “哈哈,玩儿去喽!”他忘乎所以,连蹦带跳冲出屋子。   不过,冷不丁闲着还真不适应,关键他好动,最好一边干活一边玩,两不耽误。他去了关家,结果得知关东跟姐姐去了野外摞猪菜;又跑到二愣子家,得知这小子跟孙猴子去了自家园田地拔大草。这一天,他很郁闷,没有伙伴的日子真的好孤单。   次日,吃过早饭,文俊告诉母亲,闲着没啥意思,他要去野外摞猪菜。郭金兰见儿子勤快,挺高兴的,就答应了,嘱咐他早点回来,别累坏了。于是,文俊揣一个大饼子、夹着镰刀和麻袋出门了。这次,他没有变成“迟来大师”,跟伙伴们相继见面。   四个好哥们向野地走去,都很高兴,特别是弼马温孙万发,在前面直跳高。   “团长,我以为你们以后会疏远我呢,没想到不是那样!”他尖声说道。   文俊说:“咱们五个兄弟拜过把子,能违背誓言吗?白欣荣搬家走了,已经少一个,剩下咱们四个只要在一个村子,谁都不能疏远谁!”   “对,好哥们儿就应该这样,无论将来谁有了出息,谁也不许忘记谁!苟富贵,勿相忘嘛!”关东还是习惯未改,来了一句《陈涉世家》里面的古文。   这次摞猪菜的方向是南荒地。今年雨水充沛,苣荬菜、灰菜特别多,长得也高,春天时需要蹲下挖,现在直腰摞就行了。农家零活,伙伴们最喜欢在野外,摞猪菜就很有趣,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如果想玩,最好的去处就是坟地。   坟地埋着死人,很多人避而远之,可他们就时常来,在这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童年乐趣。当然,他们不敢坐在坟头上取笑,死者为大,孩子们懂得这个规矩。   他们常去刘彩霞家的坟地,因为很大,相当四个篮球场。坟地杂草纵生,有多种叫不上名的草科植物,开着各种颜色的野花,味道异常,很稀奇。最吸引孩子们的就是坟地十几棵大树,有柳树、榆树和杨树,枝繁叶茂。前人植树、后人乘凉,如果累了,可以在树下享受清风。盛夏季节,满目绿色,极其养眼。即使春天,这里也很诱人,如果饿了,伙伴们可以爬到老榆树上,摘榆钱填填肚子。   这里也是野鸟的天堂,有的在树上搭窝栖息,有的在草丛下蛋安家。孩子们有时兴起就追着小鸟到处跑。坟地远离村庄,四面无人,还可以引吭高歌,练练嗓子或者仰天怪笑,文俊和关东经常在此唱歌。据说,很多歌唱家的金嗓子是在公园或河边等优雅地方练成的;而文俊和关东的嗓子却是在坟地练成的。   当然,广阔无垠的野地不单单一处坟茔,还有许多,各有特点,比如那吉庆老师家的坟地也很大,里面野菜成片,有阡陌菜、大脑瓜和野韭菜什么的,无不令孩子们萌生向往。   不过,最近听说上级号召准备挪坟,因为这些坟地无处不在,占用大面积土地。农村是要抓粮食产量的,移风易俗,死人要给活人腾地方,附近有的村子已经开始试点。这个消息令伙伴们十分沮丧,马上要失去少年的乐园,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只要有空,他们就到坟地玩,可谓争分夺秒,生怕有一天失去这个天堂。   几阵忙活,麻袋装满野菜,他们来到坟地休息。时间还早,正晌午时,肚子饿了,摸摸衣兜,只有文俊带一个大饼子,有福同享,四人分着吃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个大饼子四人几口就灭掉了,巴巴嘴,都觉得没怎么样,大家相互看看,会意地笑了。   二愣子说:“刚才摞菜,我顺便扒开几穗青苞米,发现有的快长成了,能烧吃了。”   “真的?”文俊惊问,“谁带火柴了?”   大家不会吸烟,谁能带火柴?早知如此,来时揣一盒好了。   “哎?我有啊!”猴子忽然一声尖叫。   他变戏法似的,瘦爪子举着一盒火柴:昨晚帮母亲烧火做饭时揣兜里的,忘了掏出去。   关东笑了:“哈哈!悟空,还不赶快化缘去?本师傅与汝众师兄尚在忍饥挨饿也!”   “好嘞!”猴子答应一声。   这家伙果然灵巧,“嗖嗖嗖”爬到树上,往下折枯死的干树枝。文俊和关东觉得那点烧柴不够,便钻进青纱帐撅苞米蓼抱。二愣子负责掰苞米。青苞米窜出红缨不久,稀嫩稀嫩的,绝大部分粒子还没长成,他掰了半天也没收获几穗。全团战友只好一起动手,百里挑一,费了好大劲才掰下二十穗勉强能吃的。大家顾不了别的,在垄沟架起树枝就点火......   为了不让队里“看青的”发现,他们用衣服来回扇着,驱散浓烟。当烟熏火燎的烤苞米拿到嘴边,他们急不可耐,狼吞虎咽地啃着,那种焦糊美味吃极了。   吃饱后有了劲头,可以练歌了。在学校或者村里,伙伴们不好意思大声喊唱,怕有人说他们是“精神病”;野外就不一样了,我心飞翔,随意放开喉咙。他们转身回到坟地树下,一个接一个爬上去,骑着树杈嚎了起来,野外吊嗓子真不错,将来可以登台演出了。 第25章 幸福就是一碗鱼汤   在这之前,庄稼青黄不接,称作“苦夏”,乡下人只好苦苦撑着,想吃点肉更是难上加难。   文家女主人郭金兰非常辛苦,除了缝缝补补、烧火做饭,就是养些鸡鸭鹅猪,日夜操劳。春夏之际,她精打细算,攒下鸡鸭鹅蛋给孩子补补身体,为了让全家都能吃到嘴,或是蒸上一大盆鸡蛋糕,或是做半锅鸡蛋汤。尽管这样,也只能每星期改善一次,都是吃的甜嘴巴舌。   孩子正处于贪长时期,难免嘴馋,文俊也不例外。他想搞点好吃的,可去哪儿搞呢?偷鸡摸鸭的事情绝对不能干。正好近邻有个嫁到外村的新媳妇回娘家串门,带回几个大“嘎啦”。这种嘎啦跟河蚌差不多,近乎泥土的颜色,每个都有菜盘大小,外壳较薄,没有海贝厚;是在金星大队水库捞出来的,听说它的肉还能吃。   “哇,太好了!”文俊欣喜若狂。   正黄四屯没有水库,平时见不到这种稀罕物,他打算去金星水库捞回一些,解解馋,全家已经半年没吃到肉了,真想。   次日清早,万里无云。   文俊匆匆忙忙吃完饭,跟伙伴们商量是否去金星水库。结果,由于孙猴子不会水,母亲担心发生意外,没让他去。   “妈的,捞那些骚嘎啦有啥用?要是捞点儿鱼还行!”自从当了寡妇,这位大婶性情大变,张嘴就骂人。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孙猴子十一岁那年,盛夏,在黄泥坑水泡子洗澡,结果陷进一个深坑。幸好有位来自省城的男知青也在洗澡,及时发现险情,将孙猴子捞上来,算是救命了。孙猴子的母亲赶到黄泥坑,当场就吓昏了。教训是沉痛的,从此,她再也不让儿子涉水,可谓谈水色变。   关东和二愣子的母亲好说话,没有表示反对。好事在即,三个伙伴赶紧做准备,每人拿个面袋子,关东还带一个竹筐,下水捞嘎啦总不能捞一个上一次岸,可以把嘎啦装在筐里,装满了再送上岸。伙伴们还准备了干粮,事不宜迟,击掌出发。   金星大队归属盛丰公社,东北方向。文俊事先问好路线:沿小路走比较近,需要路过红丰大队。这个不怕,男孩子腿勤,十几里路根本不在乎。   迎着暖洋洋的太阳,带着希望,三人朝着红丰大队方向走去。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有三个伙伴,相互壮着胆;路不熟悉没关系,可以打听,长辈们说过,出门在外要嘴甜、嘴勤,准没亏吃。   蹦蹦跳跳,时而走土路,时而走小路,穿越青纱帐,边走边玩,经过两个小时,伙伴们顺利到达金星水库。大家发现,水库东面二里远才是金星大队。站在十多米高的大坝,就像站在北河道的岸上,视野顿时开阔......   原来,这个地方是正黄四屯北河道延伸的,到这里渐渐变窄,大约二百米宽。金星大队的社员很有头脑,把长满杂草的低洼河道叠上泥土,修成水坝,拦住雨水,积水成湖。   水域面积不小,长三四百米,清风吹来,抖着波纹,鳞光闪闪,蔚为壮观。闸门旁边有两叶扁舟,拴在木桩上,看来水库有人管理,因为里面养着鱼。为什么不见人影?伙伴们分析,快到晌午了,管理人员可能回家吃饭去了。   伙伴们都会搂狗刨,游个百八十米没问题,立即脱衣下水。   “哈哈,太爽了!”   “痛快,就是他妈的痛快!”   平时,正黄四屯的孩子只能在黄泥坑下雨积水时跳进去戏耍,那个地方太小,不能尽兴。如今接触这么大的水域,伙伴们算是开了眼界,如鱼入海,“霹雳扑通”任意撒欢,几乎忘了来意。   玩了一会儿,关东提醒伙伴们快点捞嘎啦,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他们用脚细心淌着,立刻踩到硬邦邦的东西,很光滑,像石头,这就是嘎啦。伙伴们张扬天性,一次次倒身潜水,掀起水波,摸着想要之物。   随着时间推移,岸上的嘎啦积累成堆,好像够了。这时,文俊发现水里有鱼儿跃出,就让二愣子拿着筐梁在水里晃荡,看看能不能捞着鱼。那家伙是先锋营长,力气大。二愣子立刻来了精神,拎着筐梁使劲捞,瞎猫碰上死耗子,很快兜上来一条二十厘米长的鲫鱼。   “哇——”大家一阵欢呼。   受到鼓舞,三人如法炮制,轮班操作,半小时,竟然捞到八条大鱼和几十条手指长的小鱼,真痛快,这可是意外收获。正在兴起,文俊忽然发现水库东面有几个人沿着岸边匆匆走来,还朝这边指指点点。不好,怕是来抓他们的。三人赶紧上岸穿衣,装好嘎啦,提着鱼筐,准备撤离战场。   “站住!”   “不要走,你们是哪来的野种?”   果然传来喊声,竟然出口不逊。伙伴们基本看清楚了,原来是四个跟他们差不多的男孩子。   文俊立即下令:“我们撤退,快!”   他猜想来者是接替大人看管水库的,那可惹不起,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走为上计。三人刚刚爬上坝顶,对方接近坝底,步步紧逼。堤坝坡长四五十米,这哥仨是负载的,很快就会被追上。   文俊心生一计:“二愣子,你扛着我的袋子;关东,你拎着鱼筐,你们先走。我一个人在岸上打阻击,掩护你们,否则就保不住胜利成果了。咱们大老远辛辛苦苦的,不能白来。”   两位伙伴知道打阻击危险,要求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特别是二愣子,瞪着眼睛,强调自己有力气,打阻击正合适。   文俊说:“我是团长,关键时刻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一营长,你别争了,正因为你有力气,我才让你扛两个袋子,这样可以跑得快。阻击自然重要,快跑更重要,执行命令吧!”   二愣子觉得有理,没有争辩,嘱咐文俊“要小心”,然后肩扛两个袋子跟关东疾步撤离。   三人之中,文俊的个子最小,但勇气最大。他急忙在地上拣土坷垃,望着水坝半腰气喘吁吁的追赶者,不禁冷笑,觉得那几个小子像进攻阵地的鬼子。他学着电影里八路军投弹的样子,接二连三,挥手将土坷垃接投下去,嘴里大喊:“来吧,侵略者!老子等待多时了,咱们大干一场!”   对方有位光着膀子的大个,浑身只穿深蓝色大裤衩,整个黑不溜秋的,长得比二愣子还猛。他冲在前面,看来是头。擒贼先擒王,文俊集中火力向他猛攻......   “哎呀妈呀!”黑大个立即喊叫起来。   他猝不及防,先是腰部中弹,转身躲闪时又背部中弹。这小子纵然皮糙肉厚,也禁不住岸上文俊居高临下的猛烈打击,立刻忍痛撤退。其他三人也败下阵去,溃不成军,逃到大坝底下,在文俊的射程之外。   黑大个左手摸着腰,右手向上指着:“妈的,外村的瞎犊子,竟敢来我们金星水库撒野,你不想活了?”   守住阵地,文俊挺自豪的,立刻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分明你是瞎犊子,否则怎么躲不过我的手榴弹?”   “妈的,还挺能对付的,你他妈的有能耐就别跑!”黑大个骂道。   “哈哈!老子压根儿就没打算跑!”文俊回敬一句。   他一边打嘴仗,一边拣“武器弹药”,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黑大个他们没有组织第二次进攻,只是声张虚势,嘴里不断骂脏话。就这样,双方对峙足足二十分钟。文俊见二愣子和关东已经走出一里多地,自己也该撤退了。于是,他沿原路撒脚如飞,瞬间跑出很远,回头一看,那几个男孩子已经站在在大坝上,没敢追上来。   阻击胜利,此举堪称壮哉,赢得了关东和二愣子的尊敬,文俊无比风光。回家路上,三人没着急,歇歇走走,一路观景。太阳快落山时,他们到家了,肩上早已湿漉漉的,是嘎啦流出的水,又骚又腥。   文俊把嘎啦壳掰开,里面水淋淋的,中间不丁点肉,开水一烫,只剩下拇指甲大小,放在锅里急火煎熬,又缩小不少,费了不少豆油。明明是几十个嘎啦,连一碗肉都没有,而且那肉嚼起来硬邦邦的,骚了吧唧的,发涩,很不好吃。不怪孙猴子母亲称这个东西是“臊嘎啦”。   幸亏还捞来八条大鱼和一些小鱼,伙伴们分成四份,多出那份给猴子送去了。这点够谁吃的?每家只好做顿鱼汤,算是开开荤。文俊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情况,反正他家像过节,半锅鱼汤随便享受,喝得大汗淋漓,最后还能尝尝鱼肉的味道,都很高兴。   对孩子们来说,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生下来想办法活着;只要活下去,就是胜利。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意外享受一次鱼汤什么的,就这么简单,没那么复杂;复杂了他们也不懂,太深奥。 第26章 野外捉鬼   晚上,伙伴们聚在村边树林,七嘴八舌。他们还惦记生产队的瓜园,听说不久就要开园,都很激动。不过,想偷瓜是没门了,因为瓜园周边种上低矮作物——土豆和谷子,没有青纱帐的掩护容易暴露目标。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二愣子主张夜间行动。关东认为夜间虽然不易暴露目标,但生瓜和熟瓜分不清,黑灯瞎火的,怕摘下一些生瓜蛋子。   二愣子跺跺跺脚:“生瓜也比黄瓜好吃,咱们别犹豫了,干吧!我想吃瓜都要想疯了。”   孙猴子说:“干不得。大队广播喇叭天天喊‘抓纲治国’,如果犯事儿,就会被‘治’一下子,搞不好挂牌子游街。我倒不怕,关键你们三位马上念中学了,别影响前途。”   二愣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呸!狗屁前途?当官儿的孩子才有前途,咱们别指望了,迟早还得捋着垄沟拣豆包,等着干庄稼活吧!”   这小子说的有些道理,目前还没恢复高考,仍然是推荐上工农兵大学。即使想当村干部或者老师什么的,也基本靠走后门。社员家的孩子只能接过父亲的劳动工具继续当社员,算是接班了。   经过一番争论,最后,文俊放弃夜间偷瓜的打算。二愣子直埋怨,还引用电影《南征北战》里张军长的台词:“李军长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哼!这种人往往干不了大事。”这小子只知道干,不愧叫二愣子。   “哎?我忽然想起个事儿来。”关东说。   “啥事儿?你快说!”文俊催问。   关东回答:“昨天我爸去园田地拔大草,回来晚点儿,贪黑了,在半路碰见电灯泡子,他们一起回来的。金元宝挑着一副水桶,里面装的却是青草。不过,他脚步沉重,水桶里好像装着香瓜,因为爸爸闻到瓜味也!”   二愣子立刻接过话茬:“好啊!这说明电灯泡子贪污了,咱们告他。”   “告他何用?咱没证据,再说这也不算啥事儿。咱们现在想吃瓜,不要跑题,愚为大计,不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关东道出锦囊妙计。   “好,高招!”   “不错,不错。”   二愣子和孙猴子首先拍手称快。   次日晚间,四人聚在一起,每人夹着面袋子和镰刀,瞒着家里人悄悄出发了。   在夜幕和庄稼的掩护下,他们潜伏在瓜园附近的谷地,开始蹲坑。关东还从家里带个手电筒,为了照得亮一点,四人白天好不容易凑够两角四分钱买了两节新电池安上。   东方升起金色圆盘,驱赶了黑暗。月亮也是的,干点活就累,竟然懒洋洋躺在青纱帐上睡起大觉;过了好一阵才提起精神开始爬高,也越来越亮。   时间真慢,两个小时过去,就是看不见瓜园有人影,伙伴们只好忍受虫蚊的叮咬继续潜伏,就像电影《打击侵略者》里的战士,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二愣子性急,有些按耐不住:“参谋长怕是失算了,实在不行就下手吧!”   文俊说:“别急,现在估摸十点左右,还有大半夜嘛!你应该向猴子学习,他今晚多老实!”   的确,平时猴急好动的孙万发一反常态,变成了乖孩子,可消停呢!这时,二愣子猛地拍一下脸上的蚊子,发出“啪”地响声,像扇耳光。   “你轻点儿,别把电灯泡子招来!”孙猴子提醒。   又等很久,至少过了午夜,还没动静,文俊也变得焦急:“妈的,今晚怕是要白来!”   关东倒是沉住气:“哪儿有一帆风顺或手到擒来的好事儿?离天亮不是还早吗?”   孙猴子笑了:“嘻嘻......参谋长,恐怕真要失算了!”   关东辩道:“我哪儿有孔明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刘伯温也不过掐算个大概。咱承认自己道行浅,否则岂能在这里遭罪乎?”   “哗啦哗啦......”   他这一“乎”不要紧,还真“乎”出了动静,来路方向忽然传出自行车的颠簸声,片刻,一个黑影到了近前。伙伴们埋伏路边,也没辨出来者是谁,但可以肯定,那人是男的。   文俊轻声嘀咕:“深更半夜的,他来干啥?不会是偷瓜吧!”   那人不是偷瓜的。他直接拐进瓜园奔瓜窝棚,轻车熟路,应该不是外人,一定是电灯泡子的亲朋好友。看来今晚有好戏了。   果然,过了几分钟,两个人影进了瓜地,一人拿着电棒照亮,毫无疑问,他们下手摘瓜了。看来他们很鬼道,后半夜行动,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万万没想到,今晚一点都不安全,附近早有四个红孩子瞪大眼睛候着。   二愣子伸出拇指:“参谋长,你果然稳住架,佩服!”   关东谦虚一笑:“嘿嘿!歪打正着,歪打正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伙伴们立刻提起精神,没了困意。关东的所谓妙计就是:估摸电灯泡子会在深更半夜监守自盗,如果凑巧,伙伴们可以抓个现行,然后敲诈他一把。关东没想到又来个凑热闹的,那就看看他们如何演出。   月下,两个身影影影绰绰,那个秃脑袋却反着亮光。过了半小时,电灯泡子帮助来人摆弄什么,好像往自行车后架子放装瓜的麻袋。整理利索,两人走出瓜园,在土路准备分手。   那位来者刚要骑上自行车,突然,一道强光照在他的脸上。“啊?”那人顿时愣住了。电灯泡子也立即惊呆,忙问:“谁?”   手电筒是关东照的,把那人的眼睛照得几乎没睁不开。不用细看,战伙伴们立刻认出那人是一队队长刘千里的儿子刘大江,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原来是刘大哥!”关东倒是客气,然后转移目标,“金大爷,我们是公社领导派来查夜的。今晚这件事儿恐怕不好吧!你是老瓜客,怎么还不吸取吴队长的教训?”   不愧是参谋长,脑子够用,没有指责队长的儿子,而是冲着电灯泡子开火,有的放矢。原来,刘千里曾经跟关绍辉一起挨过批斗,两家关系还不错,关东有意避重就轻。   随着目标转移,手电光照到电灯泡子的脸上,强光刺得他不自然地眨眨眼。这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电灯泡子吓够呛。不过,他见眼前是几个黄嘴丫子没退的小屁孩儿,立即减去几分怯意。当然,他见几个孩子腋下夹着麻袋,也就明白是敲竹杠的。   “嘿嘿嘿......”他干笑几声,故作镇静,“孩子们,想吃瓜就吱声,干嘛扯这个?深更半夜的,多不容易!来,我现在就摘几个让你们尝尝......” 第27章 挨母亲一顿耳光   这个老狐狸,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望着光脑袋下面那张奸笑的鬼脸,文俊怒火燃烧。他憎恨金家的人,恨之入骨,就是金家二姑娘害惨了白欣光大哥,也害得白家名声扫地、背井离乡。金家父女太可恶了!   今晚,电灯泡子犯在手上了,文俊真想把他扭送到公社治罪,稍一转念,还得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整治电灯泡子,肯定牵连到刘大江,投鼠忌器。无奈,文俊强压怒火,没有较真。   刘大江倒也乖,没言语,轻手轻脚骑上自行车,脚底板抹油——溜了。伙伴们跟着电灯泡子进了瓜园。   文俊说:“金大爷,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晚这件事儿我们就不报告了,以后你注意就是了。那啥,刚才你也挺辛苦的,进瓜窝棚睡觉吧!我们自己会摘瓜。”   “我担心你们糟踏瓜秧......”说到这里,电灯泡子觉得是废话,没再言语,灰溜溜地走了,老鼠似的钻进瓜窝棚。   贼秃是否睡得着,伙伴们可不管了。关东照亮,剩下三人开始摘瓜。二愣子以前经常偷瓜,在选瓜方面经验较多,像个老瓜客指指点点......   文俊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个‘大家拿’。有这句话给咱们垫底,什么样的混蛋咱们全能对付!”   “哈哈哈......”夜深人静,伙伴们笑得格外舒畅。   天亮前,伙伴们扛着甜瓜往家返,虽然肩上沉重,但脚步如飞,胜利的荣耀像美丽的光环笼罩心头。   郭金兰见儿子夜不归宿,倒没在意,男孩子经常在同伴家睡觉,不足为奇,问题是天亮时发现西屋有一袋香瓜,正在释放浓浓的香味。她以为儿子是偷来的,回到东屋,“噼里啪啦”,上前就是几个耳光。   因为熬夜,文俊没脱衣服就躺在北炕,刚刚睡着,美滋滋地带着笑容,哪知道冷不丁被母亲揪起来一顿教训,眼前直冒金星。起初,他还迷迷糊糊,接着就明白为什么挨打了。他想下地逃跑,回避锋芒,结果没得逞,母亲早就防备这一招。   郭金兰像提着小鸡,死死不肯放手,大声怒喊:“咱们家是穷,可你不知道‘人穷志不短’这个理儿吗?偷东西多磕碜!你是不是想把父母的老脸丢尽?你这个混蛋孩子咋就不想想,要是打算偷东西,还用得着你去?你爸爸不早就去了吗?”   “妈——”文俊哭了,“不是我想偷东西。我想起当官儿的和老瓜客私自往家拿瓜我就来气。既然是公家的,为什么不能杀富济贫?再说每到夏天,你和爸爸都累得见瘦,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改善改善......”   “你......”郭金兰惊呆无语。   她慢慢松开手,稍许,变得温和。见儿子还在捂着红肿的小脸,郭金兰忽地把文俊抱在怀里,眼泪扑簌掉而下:“孩子,妈好像冤枉你了!”   “妈——”文俊就像婴儿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母亲。   这一声“妈”叫的,郭金兰好心酸,好愧疚:多懂事的孩子啊!这么大丁点就知道为家长分忧。她的眼泪流得更急,落在儿子的脸上。文俊感觉母亲滴下的不是眼泪,而是一粒粒火星子,直发烫。   “大俊子,还疼吗?”郭金兰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揉搓儿子的脸蛋。   文俊知道,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儿子的脸上,疼在母亲的心里。他反过来安慰母亲:“妈,我不疼,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哭了!”   郭金兰忽地想起什么,急忙出屋去院里锁大门。片刻,她回到西屋,擦干眼泪,打开袋子嘴,把香瓜全部倒出来。只见香瓜到处乱滚,其中有些发青,好像没怎么熟,但熟瓜还是占多数。按照惯例,应该先吃熟的,郭金兰挑选一些,用凉水洗得干干净净,让孩子们吃个够。文俊看姐弟们流露喜悦的表情,觉得挨了几个耳光非常值得。   这时,他忽然想起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中瓦西里的台词:“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流行多年,困难时期的安慰话,确实提精神。他相信家里的困难也是暂时的,将来会好起来,一切都会有的。   头茬的香瓜真好吃,回味无穷,伙伴们尝到甜头,打算继续敲诈电灯泡子,最终没有那样做,因为家长们坚决反对。   升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父母时而皱着眉头、咳声叹气,文俊下面的两个弟弟也是学生;而他马上念中学了,学费、书本费什么的肯定要比以前多,明显是个负担。家里除了粮食和箱子里的几个鸡鸭鹅蛋,再没有能换钱的东西,没办法,父母商量出去借点钱。文俊清楚,亲友没有当官的,都是社员,有的甚至比他家还穷。   文俊家其实也有一个亲属当过大队书记,叫文尚义,但现在社员一个。即使前些年他在位,文氏两家也不怎么来往,文俊一直搞不懂原因。   父母的愁容,像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文俊的心上。逼得没辙了,文俊决定还在香瓜上打主意。他瞒着双亲,背后找到队长的儿子刘大江商量此事。   “大哥,我想再去一次瓜园。”   “哈哈!兄弟,嘴又馋了?”   “不是,这次我打算把弄到手的香瓜卖了,换点儿学费。”   “哦?是这样啊!好说,好说!”   刘大江真不错,得知文俊遇到困境,立即答应帮忙。他见昨晚之事没被告发,觉得文俊等伙伴挺够意思的,心里特别得劲。   天黑时,文俊告诉母亲,他去关东家写暑假作业,晚上不回来住。郭金兰没想别的,立即答应了。   到了关家,文俊提出借用自行车,还有两个面袋子和一根绳子。关东二话没说,立即准备妥当。文俊知道伙伴们的家长反对这件事,没劝他们跟着去。   西屋土炕,文俊和关东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12点,闹铃响了,这是跟刘大江约好的时间,文俊伸伸懒腰,跟关东打声招呼,悄悄出屋,骑上自行车走了。 第28章 卖瓜换学费   天空蒙着一层薄云,月色朦胧。清风宜人。   村边路口,文俊先到的,等候刘大江。一会儿,刘大江来了,蛮守信用的。两人打声招呼便骑车上路。到了瓜园,电灯泡子见了刘大江,没说什么,回头钻进瓜窝棚。文俊和刘大江随意摘瓜。   面袋子越来越沉,装到一大半,文俊就此停手。刘大江帮他把瓜袋子绑在自行车后架子,可谓送佛送到西。剩下就是各自的事情:文俊推自行车沿土路向公路走去;刘大江继续摘瓜,深更半夜的,谁愿意白跑腿?   文俊上了砂石路,东方隐约发白,能见度不错。他深深吐纳几口气,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   四十多华里的路程,穿过四个村庄,途中不知道歇了几次,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到达县城北郊,文俊听见了火车嘶鸣,哦,离车站不远了。他第一次来县城,有些懵里懵懂,加上浑身是汗,就不打算往城里走了。他把自行车靠在路边电线杆子,歇歇气,趁这儿功夫了解一下情况。跟谁搭话呢?正好对面溜溜达达走来一位老太太。他赶紧上前两步,叫声“大娘”,打听卖东西的市场在哪里。   老人一身青衣干净整洁,六十多岁,个子不高,精神十足。她可能闻到了瓜香,张口就问:“你是不是卖瓜的?”   “嗯哪!”文俊点点头。   老人微微一笑:“好啊!我买几个。”   文俊正愁卖不出去,没成想碰上买主了,那还犹豫啥?他把两个袋子从自行车货架卸下来,打开一个袋嘴,顿时,一股瓜香扑鼻而来。   “哈哈!好瓜,好瓜啊!”老人赞口不绝,开始挑选,先是手弹,然后用鼻子闻,挺内行的。   文俊忽然觉得不好:“哎呀,我忘带秤了!”   老人摆摆手:“真是死心眼儿,你论‘个’卖嘛!”   “啊?对对对!”文俊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真笨!”   这阵子七点多钟,县城工人上班时间,北郊有好几个大工厂,过路的人很多,走马灯似的。也许瓜味太浓,立刻吸引不少顾客,把这个乡下孩子包围了。文俊挺高兴的,干脆把香瓜全部倒出来,任大家挑选。众人你一堆我一堆的,还有买一两个的,忙得不亦乐乎。   “孩子,咋卖的?”有位妇女问。   “这......”文俊又愣住了。   “五分钱一个,都是这个价。”一位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见文俊呆头呆脑的,便越俎代庖替他回答。   这家伙打扮时尚,像是有钱人,但只买两个香瓜,掏那一毛钱票子费劲巴拉的,很不情愿,一看就是吝啬鬼。   文俊刚要接钱,老太太说话了:“咱们别唬这个乡下孩子,他大老远来的,不容易。我看一毛钱一个吧!”   文俊乐坏了,差点给老人家跪下来叫“妈”,仿佛她在拱手赞助学费。   老人真好,买完瓜并没马上走,而是帮着文俊卖。她如数家珍,讲着香瓜的优点,劝大家来买,好像她是真正的卖主,文俊反而成了卖单的。   不到二十分钟,大部分香瓜卖出去了。老太太把钱交给文俊,指指摊位:“孩子,剩下这些瓜不太好,不能再卖一毛钱了,卖七分钱一个吧!如果包圆就卖五分钱一个,行吗?”   文俊立刻应允:“行啊!大娘,您做主就是了。”   那十几个香瓜半生不熟的,确实不太好,晚上摘的,难免。   “都是我的!”   “哎哎哎?谁说是你的,哪儿写着呢?我先来的,都是我的......”   听说要贱卖,当场就有两个老头蹲下来包圆,抢着往自己眼前扒拉,差点打起来。   “嘿嘿嘿......”文俊觉得好玩儿,差点笑破肚皮。以前,他总认为城里人有钱,肯定都大手大脚,没想到也有贪图小便宜的。   老太太也笑了:“你们抢啥啊?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孩子笑话。那啥,每人一半,都按五分钱一个算账,这样行吧?”   两位老头这才作罢,相视一笑,低头数瓜,结果出现一个单数,他们就相互推让起来。文俊又是暗笑:城里人真有意思,刚才几乎大打出手,这会儿成了朋友。   文俊数数卖来的钱,一共五元七角,不禁心花怒放。他从来没独自掌握这么多的人民币,这是真金白银,可以换任何东西,太招人稀罕了。他急忙把钱塞进上衣兜,扣紧扣子,生怕丢了。   身后还有六个压坏的香瓜,用清水洗一洗还能吃,但这里没水,带回去不方便,文俊就作为酬谢送给老太太。   “哈哈,我王老五有钱了!”见老太太离去,文俊按耐不住,挥拳大喊。   没到市场就把香瓜卖光了,大吉大利,胜利感油然而生,他忽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敢于在外面出头露面,将来能干大事情。   第一茬香瓜又甜又脆,为了多卖钱,文俊一口都没舍得吃,但揣着人民币的感觉比吃瓜香舒服多了。他收拾一下袋子,准备凯旋而归,忽然眼前一花,浑身发虚,双腿打颤......   由于连累带饿,导致体力透支,他险些昏倒在陌生的马路边。不行,应该买点吃的,否则回不了家,他抬眼一望,斜对面有个挂幌子的小饭店。尽管舍不得花钱,但饥饿难耐,他还是被飘过来的香味吸引过去。   他把自行车锁在饭店窗前,推门进屋,立刻闻到浓浓的菜香。他从没下过馆子,既激动又紧张。他不知道怎么点菜点饭,就坐在桌旁凳子上,摸摸情况,只见身边好几桌人正在大吃大嚼,有的还喝酒,说说笑笑,看衣着,有城里的,也有乡下的。   “嘻嘻嘻......”左边饭桌有位小姑娘冲他捂嘴偷笑。   哼!嘲笑老子没钱吗?真是的,太小看人了吧!文俊心里嘀咕。还等什么?赶紧采取行动证明自己人小钱大,他忽然想起电影里下馆子的场景:饭店应该有菜谱。可菜谱在哪里?他斜眼一撇,菜谱在另一伙人手里。那伙人跟他隔着三个饭桌,正在指指点点商量点菜。   墙上应该有菜谱吧?文俊抬头,果然看见墙上贴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饭菜的价码。如何点菜呢?他环顾四周,立即明白了,于是学着别人的样子来到窗口,轻声要了半斤油饼和一盘炒干豆腐。物美价廉,旁边那位小姑娘吃的就是这些,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真诱人。   里面的服务员说:“半斤油饼三毛钱,一盘干豆腐也是三毛钱,再给半斤粮票。”   “粮票?我......”他愣住了。   没想到主食不但花钱,而且要粮票,可兜里根本没有粮票,这下要丢人,他尴尬地站着,不知所措...... 第29章 盗亦有道   服务员是个白俊的媳妇,三十岁左右,抬脸打量文俊,见他是农村孩子,便起了恻隐之心:“这样,实在没粮票就加两毛钱吧!”   “真的?谢谢了!”文俊转忧为喜,痛痛快快递过去一元钱。   服务员递出剩下的零钱,还有两个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油饼半斤”和“干豆腐一个”。旁边还有个窗口,收牌的,里面的服务员让文俊先坐在那边等着。   约莫十分钟,大饼先上来了,文俊忍不住,尝了几口,太香了,油汪汪的,有滋有味。不怪农村人下完馆子都津津乐道地回村炫耀,绝对是种享受。文俊本打算吃几口就停下,等着那盘菜,可嘴上没有把门的。那盘干豆腐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大饼吃光了,接下来只好一个劲儿地吃菜。   不愧是馆子,做的菜也叫绝,味道无法形容,反正他扒拉几口就见到盘子底。由于从来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加上肚子没填饱,他立刻产生再要盘菜的欲望,兜里不是有钱了嘛!可他忽然注意到盘子底几乎是平的,这才刹住念头,因为给的菜太少了。他心里暗骂:奶奶的,城里商人真够狡猾的,连待客的菜盘子都弄虚作假,哪有咱乡下人实在?   他也是吝啬兜里来之不易的辛苦钱,无奈,只好起身出屋。别人下完馆子都要抹抹嘴,他没那么做,余香留在嘴边并不是件坏事。   “回家啦!”他打开自行车锁,飞身而上。   这时的他跟饭前大不一样,充电一般,浑身是劲。他得抓紧往回赶,怕回家晚了引起父母的怀疑,于是猛蹬自行车。由于是空车,他半路没休息,不到两个小时就回到村子。   “关东,我回来了!”他进了院子就喊,然后闯进屋子。   关东抱拳施礼:“辛苦辛苦!”   “唉!啥也别说了,辛苦不如命苦,好在这次颇有斩获。”文俊抬头看时钟,正好十点半,赶紧出屋往家跑。   “都晌午歪了,你咋才回家吃饭?”院子,母亲见面就问。   文俊回答:“昨晚跟关东写完作业就开始唠嗑,睡的晚,也就起来晚了。”   母亲没再继续问,告诉他小米饭在大锅里,抓紧吃。迈门槛吃一碗,文俊又吃了三碗干饭,然后拿起扁担挑水去了。   兜里揣着四块九毛钱,成了小财主,文俊神气十足,吃水不忘打井人,想来想去,还得感谢刘大江。下午,他见到刘大江,硬是往他衣兜里塞进五毛钱,表示表示。别小看这五毛钱,意思可不小,能买不少东西,比如七包经济牌香烟,四包葡萄牌香烟,五十块香糖......   “大俊子,挺讲义气嘛!”刘大江很高兴。   文俊说:“大哥,秦琼为朋友舍了黄骠马,两肋插刀不心疼,我差远了!”   “哦?小小年纪就够哥们儿,视金钱如粪土,好样的!”刘大江笑了。   文俊谦虚地说:“谢谢夸奖!”   刘大江问:“学费凑够了没有?”   文俊回答:“除去花销,兜里还有四块多钱,不够啊!”   刘大江歪着脑袋思考:“嗯,那得想法让你凑够学费,我看......这么办,大地里的青苞米有下来的,你掰青苞米卖。总整香瓜不妥当,事不过三,对不?”   文俊一想也对,瓜园哪儿有玉米地大?青苞米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大哥,这不是让我偷吗?如果被看青的抓住,要挂牌游街的。”   刘大江笑了:“亏你叫小聪明,咋不动脑筋想一想,比如还是半夜行动,天不亮就走了,谁会抓住你?就算被看青的抓住,你干脆说是我让你偷的,反正都是公家的,不偷白不偷。最关键的,你是为了筹集学费,主观上你还是好孩子,因为你在为共产主义而学习,长大要当工农兵;如果学习不好,将来能当好接班人吗?”   文俊差点笑岔气,这个“偷”字到他的嘴里就变成“拿”或者合理“取”之,真是盗亦有道。他立即来了勇气:有队长的儿子给撑腰,那还怕啥?干!   临分手,刘大江嘱咐文俊掰一队的苞米,要是掰其它生产队的,出事他可管不了;还说别在县城卖,免得被熟人碰见,花六毛钱坐火车去省城道外北十六道街,他以前去过,在那里可以卖个好价钱。   “大哥,谢谢你!”   这是文俊见过的最好的干部子女,看来办事情也得碰上好人;碰上坏人,再聪明也没用,因为坏人往往更聪明。   文俊赶紧回头找二愣子和孙猴子,决定让他们参与,必须的。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在青纱帐碰见野兽还不吓死?再说单独去省城,连火车都没坐过,一切都很陌生,没有伙伴哪行?   “嘿嘿嘿......真是太好了!”   “咱也出去闯一闯,见识见识!”   两个营长积极响应号召,一个愣头愣脑,一个猴急性子,都蹦了起来。二愣子家有台破自行车,立刻回去打气。孙猴子家最穷,他只好去二舅家借台破自行车。当然,这次行动还得瞒着家长,一定把谎话编得圆满,免得露馅。关东的父母不让他参加,文俊也没强求:关二叔挨过批斗,全家人尽量循规蹈矩,怕惹麻烦,可以理解。   做晚饭的时候,文俊在灶前烧火,眼珠子转了一会儿,编造理由:“妈,明早我跟关东去省城他的亲属家串门儿,估计天黑能回来。今晚我还在他家睡觉,到时候顺脚走了。”   “那你一路注意安全!”郭金兰忙着贴大饼子,随口嘱咐一句,接着想起什么,“嗯?车票咋办?需要好几毛钱吧!”   文俊笑了:“嘻嘻嘻......妈,这个不用操心,二婶儿全包了!”   郭金兰有些不解:“我纳闷儿啊?人家干嘛无缘无故报销车票、免费让你旅游?”   文俊急中生智:“哪儿啊?二婶儿要给亲属家送三袋茄子和豆角,关东一个人扛不动,就让我帮着拿。咱两家的关系不是在那摆着吗?不让我帮助让谁?”   郭金兰笑了:“妈的,好事儿都让你摊上了。” 第30章 去省城卖青苞米   三个伙伴在关家的西屋休息,睡到半夜闹铃响了,就赶紧出发。文俊还是用关家的自行车。   明月晴空悬挂,变成椭圆形,亮度仍旧不错,马路看得清楚。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伙伴们一路没敢说几句话。走出好几里,他们推自行车下到土路,钻进茫茫的青纱帐。   尽管头顶有月光,也不易分辨青苞米的好坏,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能却步,伙伴们只能凭感觉,一边摸苞米棒子,一边往下掰;掰的时候还要温柔点,慢慢拧下来,免得弄出较大响声。   每人两个面袋子,整整一个多小时才装满,然后扛到地边绑在自行车后货架上。相互检查一下,感觉没问题了,赶紧上路,直奔县城,这时离天亮还早,时机掌握不错,他们就是要利用夜幕掩护。   天刚蒙蒙亮,他们到了火车站,自行车存放车棚,各自把两个袋子嘴扎在一起,扛在肩上,前后搭着,然后去售票房。当然,文俊出钱买票,事先说好的。那两位的衣兜像用清水洗过,比脸都干净,一分钱没有。文俊算是财大气粗了。   “喂!买哪趟的?开往省城的火车好几趟呢!”窗口,售票员问。   文俊回答:“我也不知道买哪趟的,反正是六毛钱的,最便宜的。”   售票员点点头,递出车票:“是市郊票车,快到站了,抓紧吧!”   不一会儿,检票开始。没吃过肥猪肉,那就看着肥猪走吧!伙伴们跟着移动的人群进检票口,继续前进。到了站台,只见一溜长长的火车老老实实在那停着,他们就跟着上去了,反正有“通行证”。车厢好阔气,到处都是座位,比学校的椅子强多了。伙伴们学着别人把袋子往货架上放,却怎么也举不上去,只好放在脚下,然后好奇地东看西看,摸这摸那......   “嘻嘻!真好玩儿!”孙万发来了猴性。   忽觉列车一动,走路了,车轮经过铁轨缝隙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节奏越来越快。这时,喇叭里传出播音员的声音:“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终点站是哈尔滨车站,途径......”   “哈哈,没有上错车,咱们整对啦!”孙猴子拍手大喊。   这猢狲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把旁边的旅客都逗笑了。他一吐舌头,赶紧闭上嘴巴。   列车不一会儿就站一下,一百二十华里,走走停停,经过七八个小站才进了城区,窗外立刻呈现另一番天地:工厂、楼群、普通民房、街道,密密麻麻,无不吸引孩子们的目光。终点站到了,伙伴们下车,目不暇接,连连赞叹。   “哇,好大的车站!”   “这么阔气呀!”   还是随大流,伙伴们跟着人群挤到出站口。男验票员见他们肩搭鼓鼓囊囊的袋子,警告超重了,需要补票。   文俊举着车票回答:“我们买票了,还补什么?”   另一位验票员是位胖姑娘,见他们衣服破旧不整,像逃荒的,知道是农村来的,一发善心开了绿灯:“算了算了,以后注意少带东西。”   就这样,伙伴们顺利出来。文俊禁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位好心大姐。   “你看啥啊?还不快走!”二愣子说。   文俊问:“你怕啥?”   二愣子回答:“我担心那女的突然变卦追上来补票。你兜里还有钱吗?”   眼前是广场,好大,到处是人车,伙伴们惊讶不已。孙猴子手搭凉棚,左顾右盼,嘴里叨咕:“城里人走路咋都慌慌张张的?忙啥呀!难道有啥急事儿?”   停顿片刻,文俊见身边有个卖冰棍儿的摊位,旁边坐着一位老太太,便笑脸相对:“大娘,请问去道外北十六道街坐哪趟车?”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热情回答:“孩子,你可问对人了,我可是老哈尔滨。广场南面不是有摩电吗?214路,上车后就听卖票员报站吧!”   “摩电?大娘,啥叫摩电?”文俊不解,这个新名词从来没听说过。   老太太笑了:“看来你们真是生来乍到,摩电就是‘大辫子’。”   “大辫子,啥是大辫子?”文俊更糊涂了。   老太太用手一指:“就是头上有两根支棍儿的公共汽车,那两根支棍连着电线的,你们仔细看看,像不像姑娘头上的大辫子?”   文俊眯眼观瞧,点点头:“嗯哪!像,不过我们农村姑娘的大辫子没有朝上竖起来的,都冲下。”   整明白了,三人横穿广场向南走。车真多,一趟接一趟,络绎不绝,脑门子有贴着58路横幅的,有123路的,等等。人更多,上上下下,没完没了,四周嘈杂喧闹,搞得伙伴们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过了两分钟,孙猴子伸手一指:“看,214路来了!”   一溜长车越来越近,腰部像能伸缩的手风琴,活动的,果然是214路大辫子。乘客下车完毕,三个伙伴蜂拥而上。车票才五分钱一张,真便宜,不过没有座位,相互拥挤着。   伙伴们一边享受坐摩电的滋味,一边透过窗户欣赏街景,眼花缭乱的。公共汽车像牛车不肯快走,几步一停,还好,终于到站了。伙伴们下车后打听,得知农贸市场在前面,江边方向,于是,边走边打听,到了市场。   市场在马路两边,卖的东西很多,有站着手舞足蹈招揽顾客的,还有坐着吆喝的,伙伴们大开眼界,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奇地东瞧西望。他们在市场边缘的空地站下,忽然感觉累了,便扔下袋子,坐在马路牙子喘气。   白日高照,文俊向身边卖柿子的中年妇女打听时间。那位妇女抬腕看看手表:“呀!十一点了,真快!”   休息片刻,文俊起身在市场溜达,这一看可长了见识,原以为城里不种豆角、不长庄稼,结果什么农产品都有,看来城市就是比农村好,难怪乡下姑娘愿意往这里嫁。 第31章 神仙姐姐快来救驾   青苞米该咋卖呢?别人的卖一毛钱一穗,那就随行就市,伙伴们解开袋嘴,把青苞米倒出来。文俊想起卖瓜时那位老太太的招数,就直接分类,把不太好的苞米挑出来,卖七分钱。   “新来的青苞米,都来看看哪!”他抬脸吆喝。   两个同伴跟着效仿,扯开嗓子叫喊,就这样,买卖开始了。真是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几位顾客闻声而来。   “是新鲜的吗?”   “我瞧瞧。”   不到五分钟就围上十来人,蹲着挑选苞米,原来,城里人买青苞米都图个新鲜。这个买卖真好做,不用秤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适合没经验的孩子。   “孩子,你们从哪儿来的?”一位中年男子问   孙猴子嘴快,抢先回答:“很远哪!骑自行车就是四十多里,然后坐一百二十里的火车;下了火车又坐一个小时的摩电;下了摩电,又扛着袋子走半个小时才到市场......”这个弼马温说话尖声尖气的,大家觉得有趣,笑了,结果又招来几位顾客。   “你们每人扛两袋子苞米,真不容易啊!”中年男顾客同情地说。   他跟孙猴子一问一答,起到良好的促销效果,年纪稍大的顾客挺有同情心的,尽量多买一些。当然,城里人也不傻,买东西很挑剔,不时指出缺陷,精明透了。   “喂!小孩儿,这几穗苞米瘪瘪瞎瞎的,好像没长成啊!”   “可不是嘛,看这儿,还有虫子呢!”   他们一针见血,其实为了砍价。结果,有些一毛钱一穗的苞米,伙伴们只好按七分钱卖了。那位男顾客像文俊卖瓜时碰见的老太太,买完苞米没走,唠起家常,看样子对乡下很有兴趣。   不知不觉卖的差不多了,摊前总共剩下二三十穗,伙伴们挺高兴的,刚要喘口大气,忽然过来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他们打扮怪异,明明是男的,却穿着花上衣,额前还烫着刘海,走路晃晃悠悠,眼睛发贼,挨个斜视,一看就是地痞。伙伴们就怕城里的流氓,立刻警觉起来,低着头不敢正眼,希望地痞快点走远。   结果不妙,三个地痞竟然在伙伴们面前站住了,其中一个是麻脸,说话阴森森的:“你们卖的青苞米是不是偷来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怕啥来啥。那家伙好像有的放矢,伙伴们忐忑不安。文俊想:难道露出什么破绽?不错,苞米是偷来的,可也没贴标签,嗯,一定有诈,不能上当。   “我们哪敢偷啊!这是......这是......”二愣子到底胆子大,立即回答。至于青苞米的来历,他一时没说清楚,因为事先没有演练这个节目,忽略了。   “麻脸”似乎看出什么,瞪眼喝道:“我看一定是偷的,都跟我去派出所!”   伙伴们吓坏了,在这里根本不敢惹人家,再说也打不过人家。文俊毕竟是团长,知道遇事不能慌张,因为越慌越容易出错。他故作镇静:“我们家里都有园田地,是自己家产的。”   他以为谎话圆得天衣无缝,能够蒙蔽过关,哪知“麻脸”根本不买账:“胡说!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公社哪有私人土地?”   “我......”文俊傻眼了。   他觉得很丢面子,立刻心生怒火,如果有枪就毙了这几个坏蛋;可眼下连个烧火棍都没有,处于绝对弱势,干脆没辙,怎么办?他黔驴技穷,冷汗渗出。忽然,他脑子一闪,想起梦中的神仙姐姐,于是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今有小英雄文俊弟弟遭遇歹人欺负,两位神仙姐姐快来救驾......   真是人不该死总有救,关键时刻总会有贵人相助,文俊没把神仙姐姐呼来,但也来了救驾的。旁边那位中年男子接到命令似的,立刻站起身来,面对歹徒冷冷说道:“我去农村做过调查,社员家确实都有一块自留地,这还有假?请你们自重,不要欺负小孩子!”   “你是干啥吃的?”“麻脸”见有人管闲事,明显不快。   中年男子不卑不亢,立刻反问:“看不出来吗?真是的,就这眼神儿也出来混?”   文俊这才认真打量这位男子:身材魁梧,五十来岁,圆脸白净,浓眉大眼,目光咄咄逼人;一身蓝色中山装,连单帽和布鞋都是蓝色的,上下干净整洁,很有派头,一看就像电影里的革命老干部或者我机智勇敢的公安便衣。   三个地痞终于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悄悄溜走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伙伴们长舒一口气,总算躲过敲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经过交谈得知,那位中年男子是五十中学的老师,姓马,家住不远,闲着没事来市场溜达。毫无疑问,他是自己人。伙伴们最后剩下十几穗苞米,也卖不上价,就送给马老师作为答谢,可他高低不收。   马老师走了,文俊望着他的背影,赞叹:“言传身教,一团正气,这才是真正的师者!”   接着来一位妇女,以五分钱单价将剩下的苞米全买了,至此,伙伴们大获全胜,欣喜若狂。   “哈哈,我们丰收啦!”   “喂,数一下,看看卖了多少钱?”   皆大欢喜,孙猴子卖了五块八毛钱,文俊卖了六块钱,二愣子因为有力气多扛一点,卖了六块钱五毛钱。二愣子和孙猴子一遍遍数钱,爱不释手,都快赚出水了,眼珠子都绿了。   “喂!不要忘乎所以,城里小偷多,小心让人家掏去!”文俊提醒。   两人梦醒,机警地四下望望,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怀里。他们早已缝好内衣兜,专门用来装钱的,挺会过日子的。   “赶紧收摊,准备回家。”文俊下令。   这时,孙猴子开始呲牙咧嘴:“哎呀,我饿呀......”   这一嗓子冒的,文俊和二愣子顿觉肚子“咕咕”叫。文俊想起在县城吃饭才花八毛钱,挺便宜的,而且美味十足,就提议下馆子。他以为两个贪吃的家伙一定大喜大乐,结果出奇平静,一点激动的意思都没有。   “别下馆子了,卖点儿钱多不容易!这儿的馆子肯定贵,要不咱们买点儿啥便宜的将就一顿吧!”孙猴子说。   二愣子也心疼血汗钱,表示赞同。他盯着旁边摊位说:“咱们买柿子吃吧!相当便宜。”   那位中年妇女今天的生意不太好,柿子五分钱一斤都没卖多少,现在已经降到三分钱。她身边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儿,叫小燕儿,也跟着叫卖,还是不理想。   自从来到市场,文俊只顾卖苞米,没在意那母女,特别是那个女孩儿。这时,他见两个营长眼睛发直,不禁顺着他们的视线打量那个女孩儿,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只见小燕儿穿着短袖红衫、天蓝色的裤子,脚下粉色绣花布鞋;脸蛋非常好看,眉清目秀的;脑后梳着两个小辫子,黝黑发亮,一晃一晃的,显得天真烂漫。原来,母女俩是从江北肇东坐船来的,也很辛苦。   毫无疑问,两个嘴馋的主舍不得下馆子,想通过买柿子来个英雄救美。文俊心里嘀咕:臭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哼! 第32章 暗度陈仓   女孩儿见二愣子和孙猴子商量买柿子,便及时推销:“你们如果全买,就算二分钱一斤。”   “我的妈呀!”文俊大惊,那堆柿子至少三四十斤,买这么多的柿子干嘛?撑死也吃不了啊!他正在犹豫,谁知二愣子满口答应:“好,那就包圆吧!”   孙猴子也跟着附和:“行,算三分钱一斤也行。”   大庭广众的,文俊不好说什么,就瞪了他们一眼,意为忘记谁是领导了,没规矩。   “嘻嘻嘻......”女孩儿冲着二愣子和孙猴子笑了,把他们整得晕头转向。最后,女孩儿还是按着二分钱一斤算的账,重量三十五斤。   文俊差点晕死:“咱......咱吃得了这些吗?”   孙猴子说:“吃不了可以兜着走嘛!家里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吗?”   的确,他们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按照这个算法,三一三十一,分到个人头上,这些柿子还显得捉襟见肘。这个猴子精,一点不傻。   谁来付钱呢?二愣子平时仗义,从不吝啬,抬手向怀里摸去,谁知落后了。一向抠门的弼马温偏偏装起大方,猴爪子相当快,立刻掏出七毛钱,殷勤递给小燕儿,然后呲牙一笑。   “嘻嘻!”女孩儿报以微笑,“谢谢你!”   “嘿嘿,没啥谢的!买东西了,本来就应该给钱嘛!是不是?”孙猴子美得要上树了,接着嘱咐,“小燕儿,你把钱放好,千万别丢了!”   “嘻嘻!”小燕儿歪头一笑,顺手把钱递给母亲。   文俊心里嘀咕:人家早就有管钱的,用得着你这个猴头瞎操心?接着,伙伴们把柿子分成三堆,装进袋子就觉得没多少了。   “小燕儿,我们走了!”   “再见,小燕儿!”   二愣子和孙猴子一步三回头的,恨不得把脑袋变成《封神演义》里申公豹的那种姿态,恋恋不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嗯——”文俊故意大声清清嗓子,加以提醒。那两个小子这才回过头来,挺胸收腹,目视前方。   文俊说:“二愣子,就不怕朱小兰骂你喜新厌旧?我看你就别惦记那个小燕儿了。猴子正好单身,小燕儿给他当‘媳妇’最合适。”   “我......”二愣子看看孙猴子,“小燕儿给他当‘媳妇’?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   孙猴子啐了一口:“呸!你以为自己比我强?愣头愣脑的,傻了吧唧的,贼能吃,哼,饭桶一个!”   “你说啥?”二愣子急眼了......   伙伴们一边吃柿子,一边游街逛景,不知不觉来到“大辫子”的停车站点。他们上了电车,回到老站,买了车票,等一个小时上了火车。   火车开动了,孙猴子又是惊喜:“哈哈!顺顺当当回来了,人没丢。”   他们在县火车站下车,太阳还有两三丈高。时不我待,三人赶紧到车棚取出自行车,然后赛跑往家溜,临近村子,火红的太阳刚刚落山。   “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文俊大喊。   关于柿子的来历,伙伴们统一口径,说关东的亲属给买的,城里很便宜。那些通红的熟柿子特别诱人,各家老少只顾抢着吃,谁还细问那些?伙伴们轻松过关,没有挨揍,万幸。   去省城的路费是文俊掏的,回来时各买各的。这样,文俊手里还有八块多钱。他觉得还差点,就想再卖一次青苞米,当然,也是一本万利的甜头吸引着。不过,文俊深知此事不光彩,想想自己是谁?是把腐败分子挑下马的英雄团长、正义者的化身,却为了一点学费就......真是“学杂费憋倒英雄汉”,在英雄和偷窃者之间,这位阳光少年左右摇摆,忍受内心煎熬。   晚饭后,文俊又给刘大江送去五毛钱,同时道出苦恼:“大哥,钱到手时我很高兴,可冷静下来又觉得惭愧。这些苞米虽然是公家的,但也是贫下中农的血汗,我这不是......”   刘大江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就是看书多了,成了书呆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这是为了上学读书,接受教育,又不是卖钱以后吃喝嫖赌了。如果觉得心中有愧,你就牢牢记住这件事情,发奋努力,将来当上大干部就一心为民,不是将功补过了?”   文俊挠挠头,琢磨他的话语。   刘大江继续说:“谁没缺点?谁不犯点儿错误?就拿我爸爸来说,他以前就是犯错误被拿下来的,复职后更加努力工作。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勤奋,白天抓生产,跑得腿抽筋;晚上学习报纸到深夜;平时还要关心贫困户和五保户,口碑照样不错,哈哈哈......”   这家伙口才真不错,一边开导别人,一边赞扬他老子,同样一件事情,到他的嘴里就变得灵活了,真是高人,以后真得跟他学着点。   文俊茅塞顿开,立刻表态:“你放心,我将来出息了,一定回报乡亲们!”   刘大江说:“这就对了!大丈夫高瞻远瞩,做事不拘小节。”   考虑到青苞米刚上市,价格好,文俊决定再干最后一次,开学的日子屈指可数,必须马上行动。可这次就很难找到蒙骗父母的借口了,怎么办?他绞尽脑汁,终于在古书里找到一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灯光下,文英在北炕铺被褥,全家人准备睡觉。文俊故意大声说:“今儿个白天在哈尔滨大市场,发现卖啥的都有,行情最好的是青苞米,能卖一毛钱一穗。”   “真的?”郭金兰眼里顿时放出光彩,“城里人就是有钱。换了我,绝不会花一毛钱买青苞米吃,真败家。”   文俊笑了:“是啊!咱们乡下有的是这玩意,花钱买不是傻子吗?既然咱们不稀罕青苞米,是不是应该拿到城里跟那些败家子换点儿现钱呢?”   郭金兰说:“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咱家园田地的大苞米好像没长成,真可惜!”   文俊赶紧说:“前天我去看了,有能吃的。”   郭金兰有点意外:“是吗?你这个傻孩子,咋不早说?那啥,你明天赶紧掰一些去哈尔滨卖呀!学费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文俊正在等着母亲这句话,不禁洋洋得意。他刚要说话,忽听二弟弟文中插嘴:“妈,头茬青苞米啃着香,咱们还是先尝尝吧!”   郭金兰大声训斥:“你哪个大牙馋了?咋不想想正事儿?晚吃几天还能死啊?”   “我......”文中弗能应也,赶紧闭嘴。   文俊却在一边捂嘴偷乐:“嘻嘻......” 第33章 差点笑破肚皮   次日下午,文俊去自家园田地掰苞米,结果没发现几穗长成的,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压根没打算掰自家的,此计只是掩人耳目。   回家汇报,文俊故作惊喜:“妈!我终于掰了两袋子苞米,放在关东家了。我跟二愣子和孙猴子商量好了,我们搭伴儿后半夜骑自行车出发,今晚还住在关东家。”   “好啊!大俊子,辛苦你了,但愿能卖个好价钱!”郭金兰信以为真,继续补充那句话,“城里车多人多,要注意安全!”   后半夜,三个伙伴悄悄出发,因为有过一次经验,这回轻车熟路,顺利到达省城。到了市场,他们大吃一惊:卖东西的人骤然猛增,嘈杂混乱。   “青苞米贱卖了!七分钱一穗......”一位妇女大声叫卖,嗓子有些嘶哑。   旁边一位男子喊道:“快来看看哪!我的卖五分钱,大减价,还有三分钱的......”   那位妇女立即变色:“喂!你这个大老爷们儿咋跟我叫上劲儿了,害臊不?”   “看你说的,今天烂了行情,我得抓紧卖完赶路呢!”男子回答完毕,也不跟妇女纠缠,接着吆喝,“大减价了,都来看看哪......”   真是快马撵不上青菜行,只隔一天,市场冷不丁冒出不少卖青苞米的,行情大跌,最好的才卖七分钱一穗。伙伴们路远,不敢贪晚,果断减价处理......   这次,文俊卖了四块钱,孙猴子卖了三块八毛钱,二愣子卖了四块三毛钱,还是挺高兴的。他们赶紧撤退,一路顺畅,早早回到村子。   文俊兜里揣着整整十一块钱,喜不自胜,见到母亲,立刻报喜:“妈,行情瞬息万变,青苞米突然大涨价,一毛五一穗。哈哈,城里人真傻,越涨价越抢着买,怪不怪?我带了一百来穗青苞米,卖了十三块钱,扣除路费和买吃的,还剩下十一块钱。”说着,伸手掏钱。   郭金兰非常激动:“大儿子,好孩子,妈妈能借上力了!”   这些钱有整票,更多的是硬币,郭金兰用颤抖的粗手捧着,眼里闪着泪花。她转脸看着文殿民:“孩子他爸,趁着青苞米行情好,要不再让大俊子多去两趟?”   “啊?”文俊大惊,心想:我的亲妈,你都说些啥呀?   母亲这句话差点把儿子雷倒。文俊脸色骤变,眼冒金星。他清楚,钱是好东西,但这种行为毕竟不敞亮,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如果事情败露,必然挂牌游街,臭名远扬,这个帐再简单不过了,红二团团长怎能不会算?若不是被逼无奈,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险。如今学费凑够了,侥幸没出事,他已经决定收手了,蒙在鼓里的母亲对此全然不知,还鼓励他继续干呢!   怎么办?文俊又不能说出实情,急得直搓手,汗如雨下。   此事折磨文俊一夜没睡好,正在无计可施,事情有了转机:第二天清早,中学突然来了通知,提前开学了。终于被营救出来,文俊欢呼雀跃。   邻居们跟郭金兰闲唠嗑,听说青苞米在省城卖了高价,挺意外的。有的老娘们活心了,让家里的老爷们赶紧把自家园田地的青苞米掰下来卖掉,都挺困难的,换点零花钱,宽绰宽绰。那些老爷们就冒冒失失去了省城......   结果不太妙,市场青苞米又掉价了,最好的才卖五分钱一穗,次的二分钱。一个叫杨勤劳的汉子才卖两三块钱,扣除路费和饭钱,到家后只剩下两毛钱,简直是狼母猪逛公园——白溜达一趟,还误了一天工。   媳妇早已打了二两酒在家候着,准备犒赏有功之臣,当她从丈夫手里接过那张轻飘飘的两毛钱纸票时,差点哭了:“当家的,这......这不是真的吧!”   这个莽汉白白劳动一回,成了“杨白劳”。不过,他好歹剩下两毛钱,不算最可笑,“武大吃“就更有意思了。武大吃原名武大池,三十多岁,膀大腰圆,干活有力气,像头牤牛,但也能吃。据说在生产队干活,吃贴晌,他一顿能吃四斤大年糕。如果喝苞米茬子粥,他托着碗底在嘴边来回转两圈,碗里基本没粥了,一顿能喝七碗。   武大吃卖完青苞米,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平时挺仔细的,没敢奢侈,就买点零嘴,可惜不解饿;实在坚持不住了,就买了一斤油饼,结果没吃饱。他巴巴嘴,油饼的滋味太诱人了,就又买一斤吃了。这时,他手里只剩下可怜的四毛钱,回来的火车票是六毛钱,路费不够,就跟同伴借了两毛钱,透支了。   媳妇得知事情经过,气得直拍大腿:“你这个贪吃的大猪,一百穗青苞米只换了一顿油饼,还是你被窝里放屁——独吞的!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饭桶,咋不想想老婆孩子在家喝稀粥呢?那油饼你就咽得下去?拿不回来钱就够丢人的,还拉了两毛钱的饥荒。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她哭了。   武大吃也气得直跺脚:“媳妇,这不是我无能,是城里人太他妈的狡猾了!本来是一毛五分钱一穗,可他们就是耗着,干脆不买,苞米就掉到三五分钱。哪儿有这么干的?这回我算看透城里人了,就是装有钱,一肚子鬼心眼儿,贼他妈的坏!”   这位莽汉不懂得市场价值规律,看不出商品“供过于求”,便把城里人骂得狗血喷头。文俊等伙伴知道后捧腹不已,差点笑死。   “乡亲们哪!你们咋就这么实在呢?”   “武大吃,真能吃啊!哈哈哈......” 第34章 中学伊始   阳光,慷慨普照大地。   学生们带着笑容,从四面八方来到盛丰中学。校园忽然出现很多陌生面孔,大家好奇地偷眼观瞧。这天,文俊成了中学生,又觉得长大许多。   学校没有初中和高中之分,统称“中学”,只分年级,分别是八年级、九年级和十年级。从小学七年级上来的新生属于八年级,这届四个班级:21、22、23、24班。文俊分到23班,同村的有关东、尹二江、师大旺三个男生;女生有李建军和刘彩霞。还好,三个伙伴又聚在一起。刘云、朱小兰、赵卫兵、王昌盛、杨伟等同学分到其它三个班级。   23班班主任是男的,二十七八岁,叫尚军,中等个,一身草绿色军装,连单帽都是军用的,同学们好羡慕,要知道军装很流行的。   尚老师是盛丰公社的,文俊见过,但不熟悉。正黄四屯是公社所在地,六七百户人家,村子东西拉得较长。尚老师家住村子西头,中学离村子还有一里地,他平时上班自然往西走,跟村东的人很少见面。   教室,尚老师先是自我介绍,然后点名,挨个认识认识......   文俊忽然发现一个怪现象:很多男生盯着女生,有的甚至魂不守舍。这都怎么了?文俊正在纳闷,一个布满雀斑的“蜡黄脸”引起他的注意,那家伙几次瞄着刘彩霞,贼眉鼠眼的。妈的,什么玩艺?文俊心里暗骂。那副“尊容”够影“经典”的,看了就能记住,他是哪个村的?文俊开始关注。   这时,尚老师点个名字:“张社良。”   “到!”一人应声起立,正是蜡黄脸。   “张社良?”文俊脑子一转:张色狼,嗯,适合他。   不知不觉,尚老师点完名。大家清楚了,一共45名学生,男生多,女生少。   尚老师清清嗓子:“同学们,我们八年级第一学期的学费是五块钱,书费三块五,总共八块五,过几天正式上课时交齐。”   “过几天上课,为什么?”不知哪位男生嘀咕一声。   尚老师解释:“盛丰中学升学之前都要打几天草,提前开学就是这个意思。”   打草跟几里外的松花江古河道有关。河道早已形成草甸子,不能种庄稼,公社领导就把这些油汪汪的肥草分给临近各村。盛丰中学也分到一部分,既解决了烧柴和马料问题,又可以培养学生劳动人民的本色。只要抬头看看墙上的标语就会明白,除了黑板上方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两旁极其醒目的“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同学们读书不是为了考大学,而是“与生产劳动相结合”,长大要当工农兵。   尚老师最后宣布:“一会儿下课,大家休息半小时,然后在操场集合,准备参加全校师生开学典礼和打草誓师大会,放学后回家准备扇刀。”   话音未落,下课的铃声跟着响了,大部分男女生涌出教室,来到新地方,难免好奇,都想到处看看。文俊、关东和二愣子是本村的,没觉得哪里新鲜,坐着没动。   “喂!文俊、关东、二愣子,咱们分到一个班了,真巧!”一位男生过来打招呼。   “哈哈!赵飞,是你呀!”文俊挺惊喜的。   三个伙伴认识这位男生,叫赵飞,只因上课进教室时挺匆忙的,没注意。一年没见面,赵飞明显长高了。赵飞是刘彩霞的表弟,刘彩霞的奶奶就是赵飞的姥姥。赵飞跟文俊等伙伴同岁,家住河道北面的长久大队,也叫赵家窝棚。他小时候常来姥姥家玩,跟文俊等几个伙伴混得贼熟。刘彩霞家前园子有两棵樱桃树,樱桃成熟时,这个馋小子肯定不请自到。有时,他也摘一捧樱桃送给文俊等几个伙伴,大家相处得很好。   文俊拍拍赵飞的肩膀:“好久不见,真挺想你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赵飞打了文俊一拳:“我也想你们,梦见你们好几回呢!”   他们正在说说笑笑,一位“黑大个”走过来,盯着文俊:“我刚才注意你了,看你挺面熟的。”   文俊一愣:“嗯?我也看你面熟呢?我叫文俊,本村的。你呢?”   黑大个回答:“我在金星大队,叫周跃进。那啥,前些天你们是不是去金星水库捞鱼了?”   文俊恍然大悟,那场水坝阻击战领头向上冲的就是这个黑小子:“巧了,原来是你要抓我们。”   “哈哈哈......”周跃进大笑,跟文俊握手,“认识你真高兴。你是好样的,很勇敢,为了掩护别人以寡敌众,讲义气。好,我交你这个哥们儿!”   “好,我也愿意跟你交朋友!”文俊热情回答。   黑大个那次可是吃亏的,没想到不计前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俊立刻接纳他。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没了障碍,继续交谈。原来,周跃进的父亲是管理水库的,那天午间回家吃饭,让儿子帮助照看照看。结果,周跃进跟文俊发生一场战斗。   聊了一会儿,周跃进回头喊:“张三,你他妈的过来,认识认识!”   那个叫“张三”的就是张社良,他们是一个村的,文俊想起来了,那次战斗也有他。这家伙在一边站着,听周跃进叫他,便畏畏缩缩地过来,蜡黄脸勉强一笑,呲着黄牙:“嘿嘿!我叫张社良。”   他竟然在家排行老三。大家把狼习惯性地称作“张三”,看来这小子天生就是色狼。 第35章 好奇的新生   午间,中学开学典礼和打草誓师大会结束,学生成帮结伙离去,操场清静下来。   周跃进和张社良没有马上走,他们骑自行车来的,不着急。周跃进听说中学后园有不少坟圈子,还有两个狐仙洞,就想看看,请文俊等伙伴做向导。   文俊“噗嗤”笑了:“后园种了庄稼,坐在教室就能看见,哪儿有什么坟圈子和狐仙洞啊?”   周跃进说:“看是看了,那老远,没看出啥究竟,我要亲自走访一下。”   文俊说:“好吧!我也好久没来了,去看看吧!”   五人绕道房西,进了后面的黄豆地,向一百多米远的大墙接近。盛丰中学确实有点奇怪,离村子五六百米,被又高又厚的土墙圈着,像古时的寨子。由于时间久远,土墙风化,有的地方已经坍塌,出现豁口,大有饱经风雨岁月的痕迹。   到了大墙近前,只见墙根有条两米宽、一米多深的壕沟,看样子是以前打墙时挖的。沟上沟下长满半人高的荒草,有点神秘。   “哈哈哈......”周跃进先是大笑,然后“扑通”跳进大沟,用手拨开野草,向前搜寻仙狐洞。文俊等人在上面随他同步前进......   忽然,周跃进发现什么,惊叫一声:“哎呀!快看看,好像是块死人的骨头棒子。”   伙伴们好奇,“扑通扑通”跳进沟里,定睛一看,沟壁果然有块白骨,大概是腿骨,雨水冲刷后露出来的。文俊毛骨悚然,觉得四周充满恐怖。周跃进丝毫不惧,把骨头连泥带土拽出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哈哈,没啥味儿啊!”   “你是不是想啃几口?”二愣子问。   周跃进回答:“嗯!就是不好吃,否则真想啃几口。”   这家伙长得比二愣子还猛,胆子也大,来了顽皮性子,学着啃骨头的样子张嘴“嘎巴”几下,整这一出,把大家搞得直反胃。张社良干脆把脸转过去,捂着嘴,深怕吐出来。   周跃进说:“毫无疑问,这里原先是坟地,看来传言不虚。嗯?咋没有棺材板子呢?”   关东开始分析:“此乃穷人之墓地乎!死者买不起棺材,故就地掩埋也。”   “小白脸儿,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掌握不错啊!”周跃进说完扔了白骨,遗憾地说,“要是碰到电影《考古新发现》里的那个啥就好了!”   关东接过话茬:“马王堆是也!”   周跃进一拍脑袋:“对,马王堆是也!如果像那个坟墓,咱们至少能挖出很多宝贝。唉,看来吾等皆无发财之命也!”他受到关东传染,也来个古今并用,看来语文水平不低。   伙伴们不敢跟着周跃进继续前进,爬了上来,有的擦擦额头汗水,真是一场虚惊。周跃进仍然向前寻找,想来个新发现,结果走遍深沟也没发现狐仙洞,只好溜溜达达绕回来。   “可惜,可惜!狐仙一定喜欢清静,远离人间。”他有些抱憾,“文俊,都怪你们村那个姓柳的猎户,无缘无故打跑白狐,真是该死!”   看来他对那个传说了解不少。文俊来了兴致,开始忽悠:“那两个白狐还在北河道转悠呢!就是中学的草地附近,柳大国在那里吓死的。”   周跃进精神大振:“是吗?真乃天赐良机!到时候可以继续寻找狐仙洞,说不定会有惊喜。”   张社良早已没了兴趣,催促周跃进:“喂,咱们赶紧回家吧!十几里路,够跑一阵子。”   周跃进说:“不急,不急。我还有一个疑问,听说盛丰中学怪事连连,院里的两棵大树挺神秘的,必须考察考察。”   于是,他们开始往回走,也议论着。原来,周跃进听舅舅说那两棵大树是神树,用刀子割树皮就会淌出鲜红的血浆,今天来了,务必试一试。   中学大院西南方向有两棵柳树,远近闻名,树龄至少百年,两人合抱那么粗,高达几丈,枝繁叶茂,远看像飘在天边的两朵黑云,近看像两把大伞,村里人称之为“夫妻树”。大树底下好乘凉,这里是读书的好地方,不过学生们还没成年,觉得叫“夫妻树”太超前,便称之为“学生树”。按照男左女右的说法,左边那棵是“男生树”;右边的是“女生树”,同学们比较自觉,很少有人犯规。   解放前,这里是片坟地,是电灯泡子金元宝家的祖坟。据说坟墓比较讲究,棺木质量上乘,里面还埋有殉葬品,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两棵大树是电灯泡子爷爷的父亲栽的,希望庇荫这块风水宝地。解放后,这里建成学校,鉴于大树方圆百里罕见,砍掉可惜,就留了下来,主要供人乘凉。至于树干流血,纯属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周跃进这个外村孩子信以为真。   他们来到树下,顿觉凉爽。周跃进果然有备而来,掏出小刀猛割树皮,却不见鲜血流出。他很纳闷:“不对呀?我大舅不会糊弄我的!”   “哈哈哈......”文俊等三人看他较真的样子很有趣,立即大笑。   周跃进又来了疑问:“听说中学那年着火后大树就不流血了,是不是这样?”   文俊回答:“你真是个喜欢探秘的家伙。说来话长,以后咱们慢慢探索吧!”   周跃进这才收回小刀,跟张社良去教室墙根取回自行车,告辞离开。骑上自行车,他仍然不住地回头仰望神树...... 第36章 打草大军   清晨,太阳升起,金光万道。田野碧绿,幽静腼腆。   土路走着身穿各种颜色衣服的中学生,一队队的,其中夹杂推自行车的学生。他们由老师领着,肩扛扇刀,带着干粮,说说笑笑,直奔古河道。这就是盛丰中学的打草大军,十个班级,像条长龙,挺雄壮的。   到了河岸,队伍停下来。新生们手搭凉棚观景,只见蓝天下处处绿色、满目青青。河道还有吃草的羊群,像滴在巨幅画上的白点。往远看,由于湿草地蒸发的水气仍没散尽,朦朦胧胧的,成了神秘景像。很多学生初来乍到,很兴奋,指手划脚,惊叹议论。   “哇,太壮观了!”   “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人们习惯地把河道南面称作“上坎”;北面称作“下坎”,大概是根据地势高低区分的,比如赵飞家就在北面的长久大队,离此三里地,属于下坎。   当然,下坎的村子不在草甸子,而是在平缓隆起的大地,这样看来,上坎和下坎的海拔高度应该没多大差异,只是人们的错觉而已。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下坎的土地带有盐碱性,饮水也是如此,有点苦涩,因此,下坎人的皮肤普遍不太好,比如男生,大都黑不溜秋,面部粗糙。关东这样的白面书生往他们堆里一站,泾渭分明。   下坎的学生从小就跟草甸子打交道,很会打草,抡起扇刀轻松自如;上坎的学生就不行了,笨手笨脚的。老师分配的任务量相同,干了一会儿,上坎的学生就落后了......   午间休息的时间到了,大家沿着人造阶梯上岸,在树下乘凉,有的吃干粮,有的磨刀,有的交谈。人多了,同学们的目光相互交错。   张色狼挤着小眼睛,瞄向女生堆里的刘彩霞,文俊又是一顿恶心,心里不住地暗骂。忽然,刘彩霞站了起来,举着扇刀向男生走来。文俊吓一跳,以为这丫头要教训张色狼。天哪!那把闪亮的大扇刀要是落下来,还不砍掉张三肩上的“狼脑袋”?文俊立即紧张起来,准备阻止“媳妇”的鲁莽行为......   谁知刘彩霞径直来到表弟面前,看都没看张色狼。原来,这个粗心的丫头根本不住地有人盯着她。   “赵飞,帮我磨磨刀吧!”她说。   哦,好险!文俊如释重负。没等赵飞回答,只见张色狼的黄脸皮堆起皱纹,像是哭,又像笑:“嘿嘿!我正好闲着没事儿,那就帮你磨磨吧!”   “哼!”刘彩霞没傻透气,知道那家伙没怀好意,干脆没理他。   赵飞说:“我的手已经出了水泡,怪疼的。二愣子,要不你帮助磨一下?”   二愣子冲着文俊诡秘一笑:“嘿嘿!听说你很会磨刀,还是你来吧!”   关东也跟着帮腔:“对呀,文俊应该帮忙!”   周跃进好像看出什么门道,小声问二愣子:“文俊跟这个女生是什么关系?”   二愣子没好意思当众挑明,附在周跃进的耳朵嘀咕几句。   周跃进笑了:“原来如此啊!文俊,你责无旁贷。”   “我......”文俊闹个大红脸。   他才十四岁,哪敢想入非非?可心里真想帮助刘彩霞磨刀,然而众目睽睽,挺难为情的。这时,十六岁的刘彩霞扔下扇刀,害羞地捂脸跑开。   赵飞说:“文俊,好歹你们是一个村的,咋那么封建?”   “好吧!”文俊只好借坡下驴,拿起磨石......   周跃进转脸教训张社良:“你给我记住了,别他妈的在这个女生面前献殷勤。人家是文俊的那个那个......啥,懂吗?”   张社良瞄一眼刘彩霞的背影,做个鬼脸:“太君,我的明白!”   这小子本来梳着分头,三七开的,加上这副嘴脸,真像电影里的汉奸。这时,文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是不是刘彩霞长得真好看?否则张色狼为什么总盯着她?嗯,有机会偷着端详一下,作为“丈夫”,连“媳妇”长得丑俊都不清楚,是不是有些失职?   “嘟嘟——”传来几声哨响。   这是开工的命令,同学们起身下坡,进草甸子继续打草。现场红旗招展,热火朝天,学生们你追我赶,向前推进,几百人组成的劳动大军十分壮观。   文俊跟周跃进挨着,一边挥刀一边闲谈:“我说周大个,张社良看样子一脸病态,又没个正形,是不是家里很穷?”   周跃进答道:“你错了!这小子家庭出身是最好的,他爸爸一直当干部,现在升到大队书记。”   “啥?”文俊大吃一惊,“那他的脸色为啥像黄纸?书记的儿子,不应该挨饿吧!”   周跃进冷笑一声:“哼!他生下来就是那个穷德行,好东西没少吃,总是病脸。他从小就跟女孩子嬉皮笑脸的,学习不咋的,盯着漂亮女生倒是很认真。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七,长得不健康,发情期倒是提前来了。你放心,他不敢再盯着你‘媳妇’了,否则我就修理他。”   “老兄,你别乱想!我和刘彩霞只不过儿时玩几回‘住家看狗’而已。”文俊急忙解释。   周跃进又笑:“嘿嘿,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看得出来,你还没到发情期。”   “发情期?”文俊莫名其妙,“啥意思?”   周跃进便根据自己的理解做了一番解释,然后,两人都笑了。   张社良还算听话,开始转移目标,盯上李建军。李建军这回出乎意料,放下架子,来者不拒。她想当班干部,抓紧团结同学。   张社良个子较高,但瘦溜驼背,加上那张招人烦的脸,整个“娄阿鼠”的模样,就这副德行,倒是不自卑。相比之下,文俊可谓胆小如鼠,不敢随便直勾勾看女生,生怕人家骂他“贱”。村里李大魁、梅艳芳等人的教训可是活生生的,一旦臭名远扬,无法挽回。   刘云是最漂亮的,张社良为什么没盯着她?原因是她请了病假,没来参加劳动;否则,面对那张蜡黄脸。她还不恶心死?   打草的活真累人,文俊他们还没成年,第一天觉得新鲜,活蹦乱跳的;第二天两臂发酸;第三天浑身疼痛,加上午间烈日烤着,有气无力的,话都懒得说了,个别女生还中暑昏倒。校长网开一面,收工时宣布休息一天。学生们齐声欢呼,小鸟儿似的散去,各自归巢。   好久没跟赵飞一起玩了,文俊劝他去姥姥家。赵飞正有此意,他还惦记姥姥家的樱桃,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刘彩霞告诉他,树上还有樱桃,老太太特意留的。   “真的?”赵飞来了精神,抬脚走在前面,巴不得快点到姥姥家的樱桃树下。 第37章 野外青涩   文俊一觉睡到天亮,疲劳解除,浑身轻松。吃完早饭,他先后跟赵飞、关东、二愣子聚在一起,然后去找孙万发家,几天不见,怪想的。   “哈哈!赵飞,你小子也来了。”孙猴子见面就蹦高,高兴坏了。他跟寡母商量出去玩,还不错,得到批准。   伙伴们打算去老地方——南荒地的刘家坟茔。乡下没有公园,那里就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这次带了火柴,计划来顿野餐烧苞米。大家说说笑笑出了南村口,刚到黄泥坑东岸,后面忽然传来女孩子的喊声:“赵飞,等一下!”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彩霞追上来。赵飞莫名其妙,等她到了近前,问她有啥事。   “我......对了,来给你们送樱桃的,我摘了好多呢!”刘彩霞喘着气,从鼓鼓囊囊的下衣兜掏出樱桃,一把一把分给大家。   这点樱桃来之不易,此地的樱桃树不易成活,刘家的两棵树偏偏活得好好的,每年结的樱桃也多,带细把的那种,果实较大,成熟较晚,过了八月一日才渐渐发红。刘家也有好几个孩子,都是小馋嘴儿,要不是老太太喊着给外孙子留点,早就摘没了。   刘彩霞今天的打扮跟男孩子差不多,大众服装:白衬衫、蓝裤子,虽然旧点,但干干净净,这是“六一”儿童节同学们参加运动会的统一校服。以前,刘彩霞梳着两个小辫子,今天忽然变了,留着短发,面带笑容,有点像画报上英姿飒爽的女民兵。文俊还注意到,刘彩霞忽然改掉愣头愣脑的习惯,更多是少女的青涩。她脸蛋绯红,说话时前胸起伏着......   仿佛一夜之间,刘彩霞变得俊俏美丽,按照古书里说的“年方二八,明眸流转”。文俊终于斗胆端详“媳妇”,心也忽然加速跳起来......   “你们要去哪儿啊?”刘彩霞问。   文俊吓唬她:“去你家坟茔,里面有个狼洞,我们看看。”   刘彩霞却说:“我才不怕呢!”   几位男生没办法,只好带她去,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何况有个女生陪着本身就令人振奋。   去那个坟茔没有路,但伙伴们经常来,不愁找不到。他们沿土路走一阵子,然后钻进青纱帐,准确到达位置。   伙伴们伸伸懒腰,喘口大气,开始抓蝈蝈。猴子手巧,掐着细细的青草杆编蝈蝈笼子。男生们兴起,拔蒿草编帽子,学着侦察兵的样子练习潜伏,看谁隐蔽得好。刘彩霞蹦蹦跳跳,只顾寻找野花,真是男女有别。   坟地牵牛花最多,呈喇叭状,有白色的,紫色的和蓝色的,点缀着青草绿叶,大家通常把这种花称为“打碗花”,意思是如果摘了,吃饭时容易摔碗的,因此很少有人摘,结果导致遍地都是。刘彩霞没管那些,弯腰海选......   “快看看哪!”她美滋滋地捧来一束野花。   那些野花正在散发浓香,沁人心脾;有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和紫色的,漂亮之极,与刘彩霞笑容相互映衬,成为一道特殊的亮丽风景。   “哇——”文俊情不自禁地欢呼,“真好看,真香!”   四周青纱帐,挡住了视线,刘彩霞余兴未尽,想要上树看看,体验一下“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感觉。   关东说:“世界乃大千也,上树是看不见非洲的。”   刘彩霞来了任性,坚持起来:“那我也要上去玩一会儿。每次看见你们男孩子上树,我都羡慕死了!”   赵飞说:“好吧!今天满足你的要求。对了,你要是长得像孙万发就好了。”   刘彩霞说:“我干嘛长得像他?哼,瘦猴子!”   孙万发眨眨小眼睛:“瘦怎么了?咱上树灵巧。”   刘彩霞逗他:“那以后你干脆住在树上吧!”   “哈哈哈......”伙伴们一阵大笑。   鉴于刘彩霞同学不会上树,男生们决定爬榆树,因为榆树相对杨树矮不少。孙万发开始逞能,抱住大树使出看家本领,“嗖嗖嗖”几下子窜了上去,然后骑着树杈,洋洋得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接着就是关东和赵飞,上去打接应。下面只剩下文俊和刘彩霞。   刘彩霞问文俊:“我应该怎么上?”   文俊回答:“他们已经做了示范,你应该学会了。”   “我......我没注意啊!”刘彩霞说。   “哈哈哈......”男生们笑了。   “文俊,我试试,你向上推我,他们在上面拽。”刘彩霞忽然大喊一声,“嗨——”猛地抱住大树,脚也向上登......   文俊鼓励:“对,就这样。”   不过,刘彩霞登来登去没什么进展,就说:“文俊,你愣着干啥?推我啊!”   文俊早就想推刘彩霞,关键人家是女生,究竟应该推哪个部位?鉴于白欣光大哥的教训,文俊忙问:“那啥,推哪儿?”   刘彩霞回答:“你傻呀!先推我屁股,然后是大腿!”   推屁股?文俊犹豫起来......刘彩霞却没闲着,脚踩齐腰高的凸出部分,撅着屁股往上爬,可就是上不去。文俊看着心急,觉得继续袖手旁观有些不妥,就红着脸,轻轻托着刘彩霞的臀部,虽然没用力,但还是感到肉呼呼的。他的手忽然开始发麻,然后是全身......   由于文俊未能尽力,刘彩霞没抱住大树,忽然仰脸掉下来,“哎呀”惊叫一声。情急之下,文俊不容多想,急忙发力,将刘彩霞的后腰抱住。由于重力惯性作用,刘彩霞的脚一时没着地,身体在文俊的怀里继续下滑,直到胸前两个尤物被抓住才稳住架。   我的妈呀!我这是干什么呢?文俊触电似的,顿时血往上涌,赶紧松手了。他还不清楚那地方是不是女孩子的敏感部位,但知道那对东西将来有用的,乡下妇女奶孩子时谁没见过?男的不能随便碰,如今,他偏偏碰了。那东西虽然温度不高,但很烫人,他浑身燥热,从来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吓坏了,以为刘彩霞翻脸骂人,呆呆地等待世界末日的到来。   天气依旧温和,阳光灿烂。刘彩霞虽然脸色涨红,但明显掩饰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大声说:“你咋不用劲儿推我?再来一次,我今天非要上去不可!”   谢天谢地!到底是“两口子”,知道留面子,不让人难堪,文俊心里暗说“万幸”,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喂!上面的,你们赶紧伸手拉啊!”   于是,弼马温来个猴子捞月,二愣子来个金钩倒挂,总算把刘彩霞拽了上去。这丫头稳稳坐在树杈上,红着脸,轻轻喘息。   片刻,她探头远望,有了感慨:“庄稼一望无边,世界真妙啊!”   大家一起观景,视野开阔,只见庄稼高低错落:青色的是玉米,黄色的是谷子......高粱穗子最拔高,最壮美,像百万雄兵举起的长枪,密密麻麻。   风儿吹来,带着碧野清香,闻着舒坦极了,多美的家乡土地!带着深深浓情,像仁厚的母亲,孕育乳汁,滋养乡村儿女,伙伴们没想到田野这么诱人,对家乡产生依依恋情。   树上的感觉跟平地就是不一样,特别是有女同学陪伴,绝非一般,男生们立刻有了大地一样的胸怀,没了扭捏和拘谨。   “同学们,这里远离村庄,寂静无人,咱们继续练嗓子,何如?”稍不留神,文俊也冒出古文。   “好——”孙万发第一个赞同。他失学了,跟伙伴在一起又找回儿时的快乐。   文俊说:“关东,咱们这里你唱歌最好,你就起个头吧!”   关东挠挠脑袋:“起头倒是行,可唱个什么歌呢?对了,《红星照我去战斗》,可否?”   “好——”伙伴们异口同声。   于是,关东领唱:“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革命重担挑肩上......”合唱的歌声震荡田野,顺着清风远去......   伙伴们陶醉了,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美好的时刻。 第38章 惹祸的狮大王   次日,同学们回到老地方继续打草,抡扇刀,流汗水,体验劳动的艰苦和乐趣......   打草结束,接着就是捆草和背草。捆草还算轻松,背草不同了,比打草还累,把没晒干的一捆捆草沿着缓坡弄到岸上,男生肩挑,女生背,叫苦不迭。   狮大王干活总是毛手毛脚的。上岸后,他把草放下来,转身时不小心,扁担头碰到一位九年级的男生身上。那位学长刚刚挨了老师的批评,心情不好,加上脾气暴躁,张口就骂狮大王“是瞎子”。   狮大王不甘示弱:“妈的,你才是瞎子呢!”   双方粗口大骂,继而动起扁担大打出手。文俊等伙伴正好上岸。由于平时跟狮大王不合,伙伴们没拉架,袖手旁观看热闹,甚至希望那位师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傻小子。   几个回合,两人便分出高低。狮大王虽然身板不错,但跟对方比差了一截。那位师兄虎背熊腰,把扁担抡得“呼呼”作响,“叮叮当当”,狮大王毫无章法地抵挡,躲躲闪闪,渐渐招架不住......   “当!”狮大王手里的家伙忽然飞了出去,敢情兵器没拿住。那根扁担越过文俊等人的头顶,沿着堤坡向下掠去,青蛇电射般地扎进草丛。   文俊吓得一缩脖子,暗叫“好险”。这功夫,那位师兄好像疯了:“我他妈的打死你!”他瞪大眼睛,举起扁担,眼看就要落下来。狮大王两手空空,又无法躲避,赶紧捂着脑袋、闭上眼睛,等着挨打......   那扁担若是砸在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是一个村的,而且是同学,文俊忽然迸发集体主义精神。他大喝一声:“住手!”同时抄起扁担急冲两步,“啪“地一下架住对方的扁担。那家伙的劲头真不小,把文俊的虎口震得隐隐发痛。   “我的妈呀!”狮大王如梦方醒,愣了一下,抱头鼠窜。   那位师兄见半路忽然杀出个程咬金,以为是师大旺的同伙,不禁大怒,举起扁担。文俊毫不畏惧,紧握扁担,大声吓唬:“你敢打我?小样儿的,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二愣子、关东、赵飞和周跃进立即凑过来,擎着扁担,站在文俊身边掠阵。周跃进和二愣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你们想干什么?”那位师兄见对方人多势众,有些惧怕,犹豫起来。   双方怒目而视,下不了台阶,开始对峙。活该狮大王和那个冒失鬼倒霉,这一切恰好被教导主任看见了。   教导主任叫马富贵,男的,四十岁左右,留着平头,一身灰色中山装,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天开学典礼他作动员,振振有词,讲话还用手势配合着,强调加强法制的重要性,号召同学们做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上面天天喊“抓纲治国”,他倒是顺应形势,同学们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马富贵原先是光辉大队书记,刚调到盛丰中学。为了表示同甘共苦,他和学生一起打草、挑草,身体力行。刚才,他挑着担子爬坡,忽听上面有情况,上岸后正好看见学生打架,这还了得?他顿时脸色铁青,决定抓个反面典型......   收工回家,狮大王破例跟文俊他们一起走。这厮一改往日敌对态度,呲着大板牙:“嘿嘿!文俊,感谢你们关键时刻仗义......那个什么来着,对了,仗义帮忙!我心里记着了。我就知道,咱们正黄四屯个个是好样的!”   “哼,算了吧!”文俊不冷不热回敬一句。   由于劳动期间下了几场雨,原本计划一个星期结束,结果拖了近两个星期。好在中学有马车,把草弄回操场就不用学生操心了。望着几个大草垛,同学们长舒一口气,相互看看,发现都晒黑了。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谁知上午并没上课,全校师生在操场召开大会,批判师大旺和那位打架的师兄。   新官上任三把火,马富贵自然要好好烧一烧。讲台,马富贵首先让那两名打架的学生作检讨,然后他发言,强调打架斗殴的危害,时而握拳,时而挥掌,大有“三斧子定瓦岗”的气势。为了制止这个不良风气,最后,他宣布开除这两名顶风违纪的学生......   这下倒好,两名打架的学生白检讨了。那位师兄大有悔改之意,先是抹眼泪,然后慢慢下台阶,回到原班队伍,看样子打算请求马富贵收回成命。狮大王恰恰相反,立刻从讲台走下去,昂首挺胸的。这小子本来就不喜欢读书,离开学校简直是获得解放。   大家眼睁睁看他进了教室,然后左手拎着书包出来,走了十几步,踢了两个乾坤旋飞脚,完成三个舞蹈大转身,只是动作太不优美,像头发疯的狮子,脚跟不稳来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端住架势,含笑走向校门,不住地扭头跟师生们做着鬼脸,还咧嘴大喊:“再见,不跟你们玩了......”   这小子的右手也没闲着,模仿教导主任刚才的挥拳劈掌动作,像做“石头剪子布”的游戏,把这边的学生逗得阵阵哄笑,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讲台,马富贵气得脸色大变、青筋爆出。他这回改变手势,用食指点着狮大王:“你......你这个流氓,害群之马!留你何用?” 第39章 老师轶事   班主任尚军是民办教师,以前教体育,如今教俄语。这门课程中学断了好几年,今年重新开课,可见教育形势发生了微妙变化。   尚老师人不错,“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开班会时比较严肃;劳动时和蔼可亲,午间吃饭甚至抢学生饭盒里的好菜。同学们比较喜欢他。   讲化学的王志伟老师是位老学究,五十来岁,同学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最经典的雷人故事——上课时他只带几根白粉笔,不带教科书,讲的课跟书本绝无差异;留作业时更有惊人表现,比如他会说“请同学们把书打开,看第四页下面的第二题......”然后一字不差地将作业题背下来,真是神奇。   讲物理的董超老师是个包公脸,三十出头,很少有笑容,好像谁招惹他了。他第一节课就给同学们来个下马威,告诫大家本分点。他的课讲得还行,但学生们接受不了这种生硬方式。   讲语文的刘喜文老师三十来岁,讲课仔细认真,就是太磨唧,学生们有些不耐烦,称他“刘大啰嗦”。他是刘彩霞的本家远房哥哥。   数学老师四十出头,叫刘晓红。他说话有些娘们腔,但没有梅艳芳那样严重,其它方面还挺爷们的。可别小看刘老师,他有个威震四方的外号“刘大学”。他是正黄四屯唯一可以跟大熊猫相提并论的宝贝,五十年代大学生,以至时间久了“刘大学”大家耳熟能详,原名反被淡忘了。   “刘老师,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怎么样?”   每当有人跟刘大学这样开玩笑,他就会温柔笑答:“净瞎说!哪有的事儿?”   原来,这里面包藏一个有趣的故事。据说刘老师大学毕业拒绝留在城市工作,主动要求回乡报答父老,在盛丰中学任教。农村提倡晚恋晚婚,他积极响应号召,二十七岁才相亲。相亲前,赵媒婆问他择偶标准是什么。   刘大学回答:“要求不高,普通百姓就行,咱是农民的儿子,不敢忘本,应该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媒婆见他是好样的,很佩服,决心为他促成一桩美满姻缘。该同志毕竟是大学生,顶尖的知识分子,媒婆不想太亏了他,就介绍邻村大队书记的女儿。   大队书记是村子一手遮天的人物,女儿找对象的标准自然较高。许多小伙子自惭形秽,想都不敢想,只能敬而远之。   跟姑娘见面之前,赵媒婆让刘大学穿套像样的衣服,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因为第一观感很重要。刘大学偏偏喜欢普通装束,如果打扮得太那个,有脱离群众的嫌疑,影响不好。他以为自己学问高、人品好,而且相貌堂堂,相亲一定顺利,因此,在胸有成竹的基础上,故意玩点神秘。   “三婶儿,见面时不要提我是吃皇粮的正式职工,就说我是个......哎?三婶儿,我究竟是个啥来着?”这个书呆子,玩把神秘,竟然把自己玩丢了。   赵媒婆笑了:“你是大学生、人民教师,秃子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嘿嘿,可不咋的呢!那就说我是普通的民办教师吧!”刘大学大概不敢居高炫耀,或许考验一下女方。到底是知识分子,喜欢罗曼蒂克。   到了女方家,只见那位“公主”长得还可以,年龄也好,二十有三,就是有点清高,根本没看几眼这个土老帽。刘大学没在意,都是意料之中的。他消除拘谨,言谈举止尽量体现劳动人民的朴实本色,挺自信的。   “大叔,水井在哪儿?我挑水去。”   弄清水井位置,他到外屋抄起扁担、挂上水桶就走,几个来回水缸就灌满了。他又拿起扫帚划拉院子......   书记望着窗外点点头:“嗯,挺能干活的,像个庄稼人!虽然暂时是民办教师,将来有希望转正。”   “他本来就是......”赵媒婆刚要道出实情,忽然想起刘大学的嘱咐,急忙改嘴,“他本来就是庄稼人出身,哈哈......”   吃饭时,刘大学很快吃光一大碗小米干饭,感觉肚子只是垫垫底,因为确实饿了,身体健康,吃啥啥香。见没人给他继续盛饭,这位“农村大汉”犹豫一下,放下筷子。   “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他扭身准备下桌。   女主人假意谦让:“挺大的小伙子,走这么远的道儿,又干不少活儿,一碗饭能吃饱吗?要不再来一碗?”   刘大学正在等着这句话,心想还是长辈体谅人,便来个顺水推舟:“好吧!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   他干脆自己动手盛饭,然后张口就吃。主人很意外。按照乡下不成文的规矩,相亲的小伙子初次在女方家吃饭,一碗足矣,吃不饱也得撂筷,显得给主人面子,也显得自己不缺心眼。赵媒婆以为刘大学早就知道这个,事先没叮嘱。刘大学偏偏没听说这个规矩,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下去。他觉得做人实在点好,到这地方了,不应该装假,应该大胆接受准岳母的人文关怀。   不过,作为新潮派的知识分子,身份还是要讲究的,吃完第二碗饭,他又放下筷子:“那啥,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   女主人心里不快,干脆说:“再来一碗吧!回去还有十几里路呢!”   她想试探一下这位“食客”是不是傻瓜。没想到刘大学又误解了,认为准岳母是好意,想事周到。他正好是半饱,那就继续吃吧!于是又来一碗饭......   在惊诧的眼光下,刘大学连吃三大碗小米干饭,其实还没吃饱,见盆里没饭了,只好抹嘴下桌。   赵媒婆眼里,小伙子是金童,姑娘是玉女,天生一对儿,这门亲事算是板上钉钉,就等着喝喜酒了。谁知形势突变,临走,女主人背后跟她说:“孩子她三姨儿,你告诉那个缺心眼的,此事不妥。我闺女说啥不同意呢!”   就这样,刘大学一连三碗饭,硬是把亲事吃黄了,一时成为笑话。再后来,邻村一位好姑娘主动找到赵媒婆,表示愿意嫁给这位朴实的人民教师。两人不久结婚,相亲相爱,如今育有两儿两女。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   像梅艳芳和李大魁那样的小伙子不受姑娘青睐,还有一种“虎”的。“虎”是缺心眼,刘大学就是被人误解为缺心眼的。 第40章 相亲滑铁卢   人是高级动物,怎能缺心眼呢?这是相对而言,主要是乡下人念书少、文化低造成的。村里念过中学的人数不多,文盲、半文盲大约四分之一。别的不说,瞎子五六人、哑巴七八人、聋子至少十人,缺心眼的就不好说了,因为标准不一。当然,这些人与全村三千多人口相比只占少数,多数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是条件和环境较差造成的。   在一个文化程度较低的群体,进步的潮流向前涌动,愚昧和陋习也相互影响。有些没文化的人,说话往往没什么逻辑性,语无伦次。比如武大吃,人挺实在,偏偏有时说话拧劲。那年他出民工,半年才回来,跟一位邻居打招呼。   “大嫂,你跟孩子都好吧!”   “嗯哪!挺好的。”   “你家大哥跟儿媳妇也挺好的吧!”   “你......你这是啥意思?”   “怎么,他俩整不到一块儿去?那你得赶紧劝他们和好啊!”   这个笨家伙,真够实在的,硬是把别人家的老公公和儿媳妇往一起整。那位大嫂顿时气得口吐白沫......   这种人或多或少给人留下“冒虎气”的印象,久而久之成了“缺心眼”。姑娘自然不愿意嫁给“缺心眼”的,担心留“虎”根,影响下一代。   本村的大都相互了解,是尖是傻一目了然,误会较少,外村的就不好说了。刘大学就是明显一例,难怪小伙子们经常抱怨“做人难”。   这些抱怨的小伙子中,有一位姓杨的老师,人也不赖,教农业课的,虽然是民办教师,但比种地的社员强多了。有人给杨老师介绍个外村的对象。见面时,女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接着张罗午饭。   小伙子天生好动。赶上独自在屋,他觉得无聊,见北窗户开着,向后园望一眼,结果发现新大陆:黄瓜架上结着许多翠绿的黄瓜。他兴趣大发,立即来个三级跳:一步跃上北炕、两步跳上窗台、三步蹦到后园。脚跟落地,他伸手摘根嫩黄瓜,张口就咬,清脆可口,味道不错,于是“咔嚓咔嚓”吃上了。   杨老师这番举动,恰好被随后进屋的女主人看见了。她大吃一惊: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第一次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太过分了。   这位厚道的小伙子一时嘴馋,吃了三根黄瓜,结果把亲事吃黄了。贪吃真是不太好,此事传了出去,很多小伙子到女方家相亲都不敢吃黄瓜了,因为“黄瓜”两字有个“黄”字,忌讳,生怕把亲事吃“黄”了。   不过,真正缺心眼的小伙子也有人在,比如中学专门负责敲钟和干零活的管老师,外号“管大钟”,也出现过大笑话。   想想看,一个打杂的还能聪明到哪儿去?他是靠着关系进的学校。凭着背景,小伙子定亲倒也顺利,女方也是外村的。他眼看要进洞房了,由于一句话没整明白,结果坏了大事。结婚前几天,管大钟去女方家串门,跟准岳父喝酒。两人喝高兴了,开始划拳行令。由于不胜酒力,管大钟张口就喊“哥俩好哇”。辈分错位了,能有好吗?   管大钟第二次相亲也顺利,接着就同女方去省城买衣服,东西置办一大提包。回来坐火车,他把提包上个小锁,放到头顶行李架上,尽管看得严,还是丢了,要下车时发现的。姑娘急得要哭。   管大钟却神情自若:“别犯愁,钥匙在我手里呢!小偷要想打开提包恐怕没那么容易。要不咱们继续在火车坐着。以我的估计,小偷一定回来求我要钥匙。”   “啥?”姑娘一听差点喷血。   谁还嫁给这个虎了吧唧的窝囊废?她气得一跺脚,“噔噔噔”赶紧下车,否则还不把自己坐丢了?拜拜,拜拜,拜拜了!   找个对象真不容易,讲政治的赵威武老师也接连遭遇相亲“滑铁卢”。赵老师是从外地调来的,五六年了,户口落在盛丰公社。他大专毕业,领工资的,看上去条件不错,可三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他缺心眼吗?不,政治老师怎么会呢?他只是长得瘦弱,跟名字很不相符,说白了就是相貌猥琐,根本没有威武的摸样。他的眼神也不怎么敏锐,年轻时念书念的。   第一次相亲,女方家长偏偏让他去井边挑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老师哪有力气?勉勉强强把水挑到院子,压得直冒汗,心想可到地方了,忽然脚跟不稳,拌了一跤,“哐当”一下,两桶水洒在地上......   尽管女方家长清楚赵老师的优点,见他如此弱不禁风,也就心凉了。乡下人毕竟是乡下人,还是看重身板的。得了,这个亲事干脆没成。   第二次相亲,姑娘相中他了,但父母不同意,理由还是身体不过关:就他这体格,将来肯定挺不起家中的顶梁,搞不好过几年就是个病篓子,挣那点现钱还不得抓药去?   为了让女儿死心,男主人让赵老师扛一麻袋苞米在院子走几圈,瞧瞧,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万一他是李元霸转世也未可知,别瞎了人才。   “我的妈呀!”赵老师大吃一惊。   面对肥猪一样的大麻袋,他差点吓死,这简直是大刑伺候,哪敢尝试?宁可打光棍,也不能被麻袋活活压死。这位一向斯文的老师抱拳施礼:“失敬,失敬了!”然后扭身就跑,头都没敢回。   后来,每每提到相亲,赵老师就浑身发抖,发誓宁可打光棍也不受辱,丢不起那个人。 第41章 师者不一   语文老师刘大啰嗦已经娶妻生子,当初恋爱也是历经波折。他没有院校文凭,资历浅,只是中学毕业生,但爱好文学,喜欢写点东西,比如日记或心得体会。在生产队当社员,他写了一篇反映中学生打草劳动的文章《运粮河上谱新章》。毕业两三年了,他非常怀念校园生活,特别是那个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几百号人参加会战,群情奔放,排山倒海,终生难忘,就把稿子投到《黑龙江日报》社。报社编辑看了他的文章,非常感动,做了部分修改,刊登发表。   “哎呀,人才啊!”乡亲们大惊不已。   刘作者一鸣惊人,待遇也就跟着来了,大队领导安排他在小学当老师。这个人很有进取心,经常向郭文辉老师请教,功夫大有长进,后来被安排在中学当老师,讲语文。他是通过自己努力上去的,少见的幸运者,当然,仍属民办教师。   事业有成,年龄越来越大,应该考虑娶媳妇了;不过,他可不像刘大学那样没个标准,决心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否则愧对肚子里的墨水。这位在语文方面颇有建树的老师举目张望,眼睛一亮,相中公社医院姓吴的女护士。吴护士长得不错,臀部丰满,挺性感的,走路时每每吸引男人们的目光,有魅力。   据说,刘作者还写了一封情书,文人嘛,感情细胞比较浓厚。但吴护士反应不积极,嫌他长相一般,不修边幅,而且说话过于咬文嚼字,听着别扭;单说那封万字情书,简直废话连篇,语句不是陈词滥调,就是思想过于超前,离题万里,惹人反感。   刘大啰嗦的确名副其实。信里,他并没有直接求爱,而是采取迂回战术:先从上帝如何造人开篇,到母系氏族公社的产生,然后阐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伟大进步;从《诗经》男女大胆求爱的诗篇开始分析妇女思想解放的重要性,接着剖析历代妇女的实际地位,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一直到“五四运动”现代妇女在变革中做出的贡献,重点强调“妇女能擎半边天”。   为了证明独具慧眼,他还对未来做番大胆预测,比如随着社会的发展、经济条件的逐步改善,人们迟早会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追求精神文明的愿望会越来越高;婚恋性质也会发生根本性变化,姑娘对恋人的选择会有更大的自主性,要求也会大幅度提高,定亲时的聘礼兴许由目前的收音机、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四大件变成另外四大件——房子、高档组合家具、摩托车和汽车;男女恋爱更加开放,大白天勾肩搭背、卿卿我我乃家常便饭;人们定会改变陈旧观念,对此习以为常......   他啰嗦这些,除了彰显自己见多识广,就是暗示男欢女爱是正常现象,年轻人谈婚论嫁是必然结果,未来也是美好的,应该大胆追求生活、享受生活。   不能不承认,刘大啰嗦这套理论确实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可惜吴护士的脑子整天是白大褂,哪有刘作者这番道行?她觉得刘先生善于幻想,甚至动机不纯,简直煽动她出轨。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在来信的背面写了几句话,托人转给刘作者。   退信?刘大啰嗦收到回信莫名其妙。他急忙看内容,只见最后那张纸的背面写道:“已阅,此篇文章可以继续在《黑龙江日报》发表,一省之内必有芳草。咱俩不合适,请勿骚扰!”   “请勿骚扰?这......”刘作者脸色骤变,心里一凉到底。   此次是他的初恋,打击不小。后来又经过几次相亲,他受不了这些刺激,只好降低标准,娶了一位农家女为妻。虽然已经结婚,他有时仍旧仰天长叹:“上邪,孰能与我长相知?所谓伊人,在哪儿一方?”   相比之下,尚军老师挺自豪的。他长得不赖,几个姐姐已经出嫁,剩下哥一个,优势很大。他算是给村里的小伙子长了志气,相亲时,都是他挑选女方,据说看了三四十个,结局是郎才女貌,喜结良缘,现在育有一子。   “找个对象真就那么难?”每当老师们坐在一起侃大山,谈到恋爱的艰辛,尚老师总是撇着嘴角质疑,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时,深有切肤之痛的赵威武老师就会酸楚地回答:“老弟呀!子非鱼,焉知鱼之痛苦?”   文俊不知道从哪本书上得知“恋爱经历能影响老师的性格和教学态度”,细心琢磨,还真有些道理。比如尚老师爱情顺利,总是舒展眉头。上俄语课,他首先教学生两句问候语“您好”和“再见”。这两句说起来够麻烦的,字母一大串,又长又别嘴,同学们初次学外语,一时不适应,总是记不住。尚老师不厌其烦地教,后来干脆悬赏:哪位同学记得牢就当俄语课代表。   结果,文俊率先想出记单词的好办法:用汉语谐音,比如“您好”就是“只得辣死他五一节”;“再见”可以说成“打水为大娘”。谐音不是绝对准确,但有助于提高记忆力,办法不错。尚老师当场就宣布俄语课代表非文俊莫属,一锤定音,爽快。爱情顺利,果然促进了民主。   讲数学课的刘大学也挺和气。他好像压根就不会发脾气,简直从娘子军出来的,据说结婚后才这个样子,好像被媳妇整顺拐了。   “同学们,我叫刘大......”第一节课,他自报家门,想说自己叫“刘大学”,忽然觉得不对,急忙改口,“啊,我叫刘晓红。”   “嘻嘻嘻......”有位女生率先笑出声,接着有人跟着笑。   “这个这个嘛,大家不要笑话我,名字只是代号而已。这个这个嘛......”刘大学边说边笑,无意间伸出右手做个妇女绣针的动作,五指弯曲,柔软异常。原来,“兰花指”就是这样练成的,一代宗师啊!   “哈哈哈......”同学们又是大笑。   这次是开怀大笑,实在难以控制;笑姿多种多样,有的捂嘴,有的咧嘴,有的流出口水,有的张嘴成0型直勾勾看着老师,表情定格在脸上......   多么天真烂漫的笑容,太有趣了!刘大学在上面一目了然,忍俊不住,也跟着捂嘴大笑,扭扭捏捏的:“哈哈哈......”   结果,前半节课教室成了笑的海洋,这哪里是上课,简直大笑比赛。后半节课,刘大学开始讲数学题,同学们见他那番轻手轻脚的女子举动,仍然捧腹不已。看来男生要小心了,免得数学知识没掌握,温柔的功夫倒学会了,导致阴盛阳衰。好在刘大学的数学课讲得不错,很有吸引力,转移了目标,男生们没有误入歧途。   当然,同学们欣然接纳这位温柔的数学男老师。   物理老师董阎王令人反感,脸黑;爱情之路不顺利,勉强娶上媳妇,还不如刘喜文。他念中学时品学兼优,后来回生产队当了几年社员。村里推荐他上工农兵大学,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被上级审查下来,未能如愿以偿。他一直不满,带着怨气,好像人人欠他八百吊大钱,黑脸就是这样练成的。   在他眼里,学不好物理就不是好学生,这个学就是白上,不如滚回生产队挣工分。有一次,他提问刚讲过的问题,那位同学没记住,他就往死里挖苦:“都讲好几遍了,你咋还没记住?你是猪脑袋还是造粪机器......”   有的同学不太理解题意,董老师反唇相讥:“语文课是咋学的?中国话都整不明白,活着还有啥意思......”   他如此严格,看上去教学认真、一丝不苟,同学们却受不了。这也就罢了,他竟然总觉得学生作对,一旦生气,往往叫嚣:“文化大革命把我董超咋的了?我还是我......”   意思是那么大的运动都没把他怎么样,你们这些小孩子自然斗不过他。见他耀武扬威立棍,同学们很不满,背后嘀咕:“别自吹自擂了,文革时你比谁都老实!”   董老师总是刻意留下正直的印象,其实背后非常恭维领导,只是拍马手段高明,一般人看不出来而已。这些招数瞒过别人尚可,想骗文俊却不容易,《三国演义》早已刻画过这类人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者古来有之,何况伪装自己是动物的本能。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一次,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董老师怒发冲冠:“听说有的同学在小学时就给老师写过小字报,胆子不小啊!我郑重声明,本人是盛丰中学老师,绝对不怕你们这些造反派!”   这番话明显有的放矢,文俊哥几个听得出来。其实,伙伴们根本没招惹过这位老师;可他竟然扣帽子,把伙伴们跟那些“打砸抢”分子混为一谈,真够恶心的。   红二团团长暗自冷笑:哼!你也太小看人了。村子那些腐败干部就是被我们几个红孩子扳倒的,如今还有四人老老实实在笆篱子蹲着,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不好好抓教学,整天疑神疑鬼、勾心斗角,有意思吗? 第42章 何为威武   讲政治课的赵威武老师也蛮有趣的,虽然爱情不畅,但决心不娶,没了思想包袱,专心讲课。不过他长得太一般,上第一节课,同学们有些瞧不起。   这个年代是崇拜英雄的年代。同学们心中的英雄都是浓眉大眼,身材威武;能打仗的更受推崇,比如珍宝岛英雄孙玉国、于庆阳、杨林和华玉杰等人。单说华玉杰,小学课文是这样描写的:“......敌人来势汹汹,眼看冲到近前。紧急关头,只见他在冰天雪地里甩了皮帽、脱了大衣、挽上袖子、抬手一炮,又击毁敌人一辆装甲车......”看看,跟铁甲车拼刺刀,几个连动式,多威猛!   再看看讲台站着的那位,哪有一点英雄气概?竟然叫什么赵威武,真可笑。   赵老师从同学们的疑惑眼神看出什么。也许教书多年,这种情况遇见多了,他没在意,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作为老师,课讲得好就行了,别的无关紧要。他稳稳神,清清嗓子,张口来了一句“同学们好”。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候语,通俗易懂,可学生们好像没听明白。其实,同学们听得明明白白,只是念小学时老师从来没教过这个课目,究竟如何回答,大家不知所措,像吃了木棍的鸭子——直脖了。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嗯?”赵老师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结果。   一个有名气的老师主动问候学生,却遭到冷遇,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以为学生故意给他难堪,立即青筋爆出,张口骂道:“你们猪狗不如,非人也!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一句‘老师好’就这么难以启齿......”   这倒好,雅俗共赏,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挺斯文,现在判若两人,看来真急眼了。同学们自知理亏,并没生气,低头不语,任凭赵老师辱骂批评。   时间像个和事佬,十分钟过去,赵老师见学生们颇有悔意,渐渐消气。可也是的,如果没有对手,一个人开骂,有啥意思?   “我现在再次问好,看你们是否回答!”他的语气明显缓和,“同学们好!”   至于怎样回答,赵老师提示过,同学们再傻也明白,不过都是有气无力地拉着长腔:“老——师——好——”   赵老师自然不满意,提高声音,再次问候:“同学们好!”   “老师好——”   学生们够调皮的,竟然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声嘶力竭,四十多人的喊声凝聚合拢,像晴天霹雳,把那位瘦弱胆小的先生吓得一蹦高。   “哎呀我的妈呀!”赵老师愣愣神,白白眼,“不行,声音太大了,明显带着怨气和不满。我再来一遍,同学们好!”   同学们觉得赵老师挺有意思的,都在偷着乐,也就没心思赌气,不约而同按照正常声音回答:“老师好!”   “嗯,这还差不多,由此可见,孺子可教也!否则,吾去也!”赵老师扬脸说道。   真是个老学究,比关东还能古今汉语并用。文俊和关东清楚,“吾去也”是《西游记》孙悟空即将驾云的口头禅,此话果然跟瘦子有缘。   可能觉得刚才有辱斯文,赵老师开始恢复温和神态。他整理衣装,清清嗓子,进入主题。卖啥吆喝啥,他首先强调政治课的重要性,然后坦言大家寒窗苦读,说大点是为了共产主义;说小了就是为自己。有了文化才能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说的到家一点,同学们将来找对象也好办,特别是男同学,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否则等着打光棍儿......   他竟然把“健壮体魄”这条忽略了,同学们立刻大笑。当然,对于这些大实话,同学们既感到意外,又感到亲切,挨骂的事情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赵老师正式讲课,内容是《实践论》中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讲完一段,他忽然低头看花名册,让文俊举举有关例子。   文俊很喜欢听赵老师讲的课,觉得已经理解八九不离七,便夸夸其谈:“小时候看见书上的宣传画,上面写着‘工业学大庆’和‘农业学大寨’。起先,我以为那个戴着前进帽、右手板着操纵杆的男子叫大庆;头裹白毛巾、一脸皱纹的庄稼汉叫大寨,这恐怕就是感性认识。经过深刻了解才知道,一位叫王进喜,1205钻井队队长;另一位叫陈永贵,昔阳县大寨书记,这就是理性认识吧!”   赵老师点点头:“对,粗浅的表面认识就是感性认识;深入的本质认识就是理性认识。文俊同学,看来你对我讲的课整明白了。你能不能再举举例子?”   文俊脑子一转:“比如......赵老师您吧!开始见您普普通通,但通过听课,觉得您满腹经纶、学问渊博,是位求真务实的老师。”   “哈哈哈......”同学们一阵大笑。   好话听着确实受用,赵老师也破例笑了:“文俊同学,你不但举的例子恰如其分,而且妙趣横生,很好。我们课堂不是坟场,不需要死一般的寂静,需要生动活泼。同学们不要只听我讲,而是要畅所欲言,有啥说啥,不懂才来学习的,对不对?”   同学们正在兴头上,齐声回答:“对——”   赵老师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蛮有魅力的。他把目光落在文俊脸上:“你善于思考问题,而且思路独特、反应敏捷......”   “赵老师!”愣头愣脑的尹二江忽然冒出一句话,“文俊考中学时政治成绩99分,单科状元呢!”   “嗯?”赵老师一惊,“怪不得呢!果然名副其实,那......你当政治课代表吧!”   文俊赶紧回答:“我已经是俄语课代表了。”   赵老师摆摆手:“我不管那些,反正你必须当政治课代表,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跟尚老师说去。”   他明显摆起老资格,一副“我是光棍我怕谁”的架势,挺阳刚的。他虽然体质一般,但处事果断,气质不赖,同学们还是归到纯爷们堆里。   文俊又戴上一个美丽的花环,立刻对赵老师产生好感:这是位不拘一格的好老师。从此,文俊对哲学产生浓厚兴趣,以至影响一生。 第43章 烦人的啰嗦先生   教语文的刘大啰嗦不像董超那样脸黑,却也不苟言笑,非常另一路。学生对他既爱不起来,又恨不起来,只能说烦他。   念课文,刘大啰嗦一会儿让学生画个词组,一会儿让画个成语,一篇课文下来有几十个解词。他讲课很细致,一段一段地讲、反复讲、认真讲,每段的意思和写作方法面面俱到,实在太啰嗦。学生脑袋混浆浆的,左耳听、右耳冒,根本记不住多少内容。   “下一个问题嘛......“那位大啰嗦仍在口沫横飞。   他一边用教鞭指点黑板,一边频频回头,观察学生是否注意听讲,差不多几秒钟就扭脸一次。他长个核桃型的瘦脸,不用教鞭时,用手按着黑板,脸又跟手离得很近,连续回头,跟机警的猴子差不多。   有时,明明下课了,他还在讲课,学生有个内急干脆解决不了。等他宣布下课,同学们赶紧去厕所,回来晚了,还得挨下节课的老师批评。大家开始烦这个大啰嗦。   第一次写作文,刘大啰嗦对自己曾经登报的《运粮河上谱新章》作为范文剖析一番,然后让学生按照他的思路也写一篇关于打草劳动的记叙文,老三段格式。   文俊爱好文科,喜欢写作文,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展示才华。他的作文题目是《红日照在青草地上》,除了记叙和议论,抒情较多,周围景色迷人,值得一写,结果导致篇幅较长,多出两段。他有意突破刘老师的文章布局,想引起关注。他还想把语文课代表盖过去,因为那位男生有些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作文本发到手,文俊急于知道刘大啰嗦如何赞美,就快速往后翻,忽然,眼前一片通红,评语到了。评语很长,二百来字,果然啰嗦,其中几句非常扎眼:“文风不正,魂不守舍,不知所云,真是浪漫主义不足而庸俗有余,实属耍小聪明也......”   啥?文风不正?文俊的小脸“腾”地膨胀起来,颜色跟那堆红钢笔字差不多。他瞪着眼睛,半天才缓过神:都是什么狗屁评语?简直跟常鬼子如出一辙。我是不是又变成了坏孩子?   讲台,刘大啰嗦早就盯着这位学生,而且绷着脸:“文俊,对我的批语有什么想法?”   “我?”文俊起立的时候腿都软了,“没......没什么看法,就是......”   刘大啰嗦白白眼:“想说什么就说!言而无罪。”   文俊只好鼓起勇气:“刘老师,记叙文的三要素是记叙、议论、抒情相结合。我好像没跑题吧!”   “我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问你,你是打草去了,还是游山逛水去了?为什么没把师生们火热的恢弘场面描写出来?”刘大啰嗦接着冷笑一声,“哼,此风不可长!”   “我......”文俊语塞,不能对。   他没有继续理论:刘作者的文笔相当厉害,文章见报了,必须服气。从另个角度分析,为了防止学生翘尾巴或骄傲自满,老师经常采用“先压后抬”这一招数,说不定故意加以磨练。   不过,文俊还是觉得很没面子。这阵子,他正是大红大紫,冷不丁挨了批评,挺伤自尊的;那边还有个刘彩霞看着,他不想在“媳妇”面前丢脸。   真是祸不单行,过几天,刘彩霞那边又出事了,可谓“夫妻”双双把脸丢。   学校组织测验,考语文时刘大啰嗦监考。刘彩霞自知学习差,只好偷着拿出书本照抄。她跟文俊的想法一样,也不想丢脸。她以为刘老师好歹是本家哥哥,尽管出了五服,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一定会给点面子,照顾照顾。哪知刘大啰嗦偏偏死死盯着这个妹妹,想在学生面前表明一视同仁或者不徇私情。他趁着刘彩霞低头抄写,轻手轻脚走过去,突然伸手抢了妹妹的书本,还恶狠狠地说:“拿来吧你!”   “我......”刘彩霞没防备,顿时不知所措。   大庭广众,真丢人,她羞得无地自容。愣了片刻,她忽然气呼呼地收拾书包,然后一抬屁股离开座位。经过讲台,她狠狠剜了刘大啰嗦一眼,然后“当”地一脚踢开屋门,闯出教室。   接着,外面传来“呜呜呜”的哭声,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真是个倔丫头,自尊心挺强的,文俊第一次见“媳妇”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直勾勾盯着窗外,脑袋一片空白......   同学们以为刘彩霞不过使使小孩性子,消消气,明天还会上学,结果一连几天不见她的影子。原来,刘彩霞不打算继续念了,上学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她之所以念中学,是因为跟同伴们在一起有乐趣,或者为了天天能看见某位男同学。   离开校园的滋味啥样?在家孤单吗?文俊拿不准刘彩霞现在的心情,但清楚自己的心情,真的魂不守舍。回答老师的问题,他有些不知所云,每天跟刘彩霞见面还不觉得理会儿,平平淡淡的;如今不同了,好像失去一件附在身上的宝贵东西。他时不时望着刘彩霞坐过的木椅,惆怅不已,内心比那个座位还空荡。   跟”媳妇“的同学生涯就这样匆匆结束,文俊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猝不及防。   不见刘彩霞,就像天边没了朝霞,世界灰蒙蒙的,文俊的情绪坏透了,一直怪着刘老师,甚至心生憎恶。   “刘大啰嗦,你为啥这样做?那可是你的妹妹!”他经常这样嘀咕。   一次,放学回家,路上,文俊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影总是抢在前面,长长的,在地上拖着他走。回首遥望,西边彩霞满天,夕阳像一张羞红的俊脸,微笑注视他。他立即想起刘彩霞的名字,还有那对漂亮的小酒窝;想起刘彩霞挺身保护他的情景,还有赠送日记本的一刹那......   “呜呜呜......”往事历历在目,他伤心地哭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悲怆,仿佛那只离群的羔羊不是刘彩霞,而是他。他一再发问:“我这是怎么了?我究竟他妈的怎么了......” 第44章 抢收庄稼   今年,庄稼长势喜人,乡亲们的心情轻松无比,赶上好年成,希望生产队能多勾点钱,年底分红时领回点现钱。   生产队经济核算有个名词叫“勾钱”,比如勾上一块钱,那么十个公分等于一块钱。一个劳动力平均一天能挣十分。平时,社员们根本不知道十个公分究竟值多少钱,只能盼着年底生产队多“勾钱”,就像押宝,期待开门红。曾经有个生产队勾过一块钱,这是最高记录。   闻着大地飘来的秋香,乡亲们议论好光景,有人估计今年能勾上一元二角钱,有人说一元五角钱,有人开始合计领到钱就给儿子娶媳妇......   见此情景,文俊开始质疑那次梦境,按照神仙姐姐的预言,1977年应该是“上街讨饭”,可眼下明明丰收在望。嗯,但愿没什么变化,这时,文俊宁可希望神仙姐姐的预言破产,也不希望丰收定局有所改变,民以食为天,父老乡亲要吃饭的,包括他本人。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村民们高兴早了,九月十五日,忽然刮起强劲的西北风,气温明显下降。这股冷风像该死的幽灵,干脆赖着不走了,一天比一天恶劣,还带来阵阵秋雨。这个节骨眼,庄稼正好半生不熟,再过十天半月就大功告成,老天爷翻脸无情,偏偏不给这段黄金般的日子。   庄稼成熟日期不是统一的,有早有晚,比如谷子、糜子和大豆相对玉米早熟,但经不住大风吹刮,出现不少倒伏。一场秋雨一场寒,天冷不说,这些早期作物淋雨后就会耷拉在地,然后变质,白白浪费。   公社领导和大队领导大都出身庄稼人,明白这个后果,赶紧下达收割命令。村里,无论男女老少,积极响应号召,拎着镰刀奔向田间抢收早期农作物。盛丰中学也没闲着,上午开课,下午走进田间参加这场会战。   如果粮食歉收,这些长嘴的自然跟着挨饿,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例子。那年秋季,连续降雨,导致粮食歉收,年底,生产队扣除上交的公粮,分给社员的减少一半。乡亲们只好节省,常常吃不饱。大家实在不想再挨饿了,那滋味不太好受。   细雨和冷风中,经过几天抢收,第一茬庄稼总算回到生产队大场院,损失也不少,不过大家尽力了。   村里大广播喇叭天天喊着“战天斗地”的口号,动员力量,但是,仍有少数“四把”不摸者异常冷漠,比如一队副队长柳长江,得了小感冒,见天气恶劣,小病大养,不肯吃苦。既然有病,就应该老老实实在家歇着,可他不消停,纠集大队电工、会计等人坐在热炕头打麻将。本来,大家上“前线”了,没人知道他们干什么,偏偏让张伟民发现了。   张伟民就是以前被撸下来的村支书,虽然回到一队当社员,但假装老实,野心勃勃,还想爬上去。今天上午,他在野地割黄豆秧,不小心把手划破了,鲜血直流。他赶紧回去包扎,进村时,发现张电工、马会计等三人缩着脖子去了柳长江家,关上房门前还回头鬼鬼祟祟张望几眼。   张伟民当过大队干部,对村里一些重点人了如指掌。见此情景,他觉得一定有鬼。回家包扎完毕,他立刻去柳长江家假装借镰刀,探听虚实,果不其然,那四位正在美滋滋地打麻将,有说有笑,趣味正浓。几人不知道危机来临,根本没把来者放在眼中,带理不理的......   张伟民的气不打一处来。出屋后,他开始嘀咕:“妈的,老子当书记的时候,你们屁颠屁颠献殷勤;现在见到我落魄了,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小样儿的,让你们得瑟,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腾腾腾......”张伟民转身向大队跑去。   到了大队部,他立即报告发现一股歪风邪气。这时,公社领导眼里的红人刘景文秘书在大队蹲点督战,张伟民找对人了。   “啥,竟有这事儿?”刘秘书惊讶不已。   他有些不信,让张伟民前头带路,亲自去柳长江家验证,结果抓个现行。   “好啊!老太太和小孩子都去地里抢收粮食,你们却在这儿逍遥自在,挺会享福啊!比老子都有派头,统统给我拿镰刀干活去!”刘秘书见面就喊。   因为彼此熟悉,那几人以为刘景文半真半假做个样子,便慢慢腾腾挪身,没太当回事。   刘秘书勃然大怒:“妈的,给我刹楞的!听清楚没有?”   见他真生气了,这伙寄生虫感觉不妙,赶紧下地穿鞋,手忙脚乱的。非常时期,刘秘书来个先斩后奏,当场就把柳长江的职务撤了,然后临阵换将,让张伟民接替副队长,主抓生产。刘秘书还表扬张伟民这段时间表现良好,到底当过干部,经得住考验......   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来个大翻身,张伟民乐坏了,立即表态:“请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   柳长江够倒霉的,当了好几年副队长,平时抓认真工作,人不错,今天却昏了头,稀里糊涂撞到枪口上。   早熟的庄稼虽然抢回场院,玉米作物却贪青了。气温下降到一定程度,农作物不能生长,籽粒也就不能成熟,因此,出现多年不遇的青棒子,乡亲们愁上眉头。   中秋节到了,对于乡下人是个重要节日,按照习惯,各家各户要割来一点猪肉解解馋,吃饱后正式收大田——割玉米。此时,乡亲们无心过节,赶紧挥镰割地,疲惫不堪的。   还不错,雨停了,但天还阴着,冷风依旧。中学生已经全天停课,跟大人一样参加劳动,玉米大田占总面积百分之八十以上,趁着不下雨,抓紧抢收。全校十个班级分配到各个生产队,加强力量,23班分到一队,文俊和关东等几位同学回到了娘家。   又是连续奋战多天,十月十五日,师生们配合社员将玉米秸全部放倒在地,然后没休息,立即开课。   以往,文俊坐着生硬的板凳,像受刑,难受死了;比起冷风冷雨中的野外劳动,现在简直享清福,幸福果然是一种感觉,上学真好,还是晚点当接班人。   谁知这种幸福的感觉立刻被老天扰乱,同学们刚上两天课,身体恢复一点元气,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气温骤降,一场大雪铺天盖地,几十年一遇。外面,虽然没有十冬腊月那么寒冷,但冷不丁一片银色,依旧令人战栗,大家还没有准备好棉衣呢! 第45章 预言应验   各生产队又向中学求助,连别的村子也请求“炮火”支援,要知道玉米棒子还在玉米秸上,被白雪覆盖,躺在野外有家难回。   举目眺望,好一派北国风光!可大家哪有心思欣赏雪景?有的队长急哭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就差这一哆嗦了。   中学生行动迅速,毕竟是有组织的,集体力量发挥淋漓尽致。师生们把学校的红旗全部打出来,插在田间地头,校长和教导主任拿着铁皮做的圆口喇叭大声鼓励动员,这下,激起乡亲们的干劲。学生大都是社员子女,亲连亲、心连心,大人们岂肯落后?于是,一场雪中夺粮的战斗全面展开。   由于23班前些天表现突出,一队队长亲自点名让这个“主力”回来。既然是主力,那就再好好表现表现,师生们加厚衣服,喘着哈气,抖擞精神,五人一趟铺子。干活时,先由一人用二齿子把玉米秸从雪中勾出来,后面四人弯腰扒苞米,手冻僵了,放在怀里暖和一会儿,然后继续干。学校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及时表扬带病坚持劳动的学生。场面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由于苞米贪青,不好扒,加上天气恶劣,进展速度较慢,但大家竭尽全力跟老天爷抗争,真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后勤保障也跟上了,生产队拿出最好的伙食支援师生们,一天三顿饭:早上大饼子和土豆汤;中午大年糕和粉条炖白菜,里面还有肉;晚上啃烀熟的青苞米。还别说,大锅饭有滋有味,死冷的天,师生们吃得直冒汗。   在这场雪中夺粮的会战中,涌现大批的先进人物,学校几十名师生受到通报表彰。各生产队也有先进工作者,其中包括武大池、杨勤劳、李大魁、梅艳芳等人。除了颁发奖状,还给他们一点物质奖励:每天多出五斤大年糕,够一家人吃的。   晚上收工,武大池总是兴高采烈捧着年糕回家,不敢先吃一口。老婆见状,心疼地说:“掌柜的,你干一天活了,咋不先垫巴垫巴肚子?”   武大吃当然汲取上次卖青苞米的教训,憨笑回答:“不敢贪吃,怕你骂呢!嘿嘿嘿......”   “傻样儿!”媳妇刀子嘴豆腐心,温情地看他一眼,烫酒去了。   今秋,社员们最终将玉米棒子收回场院,心里却隐隐作痛,很明显,年底别指望分红了。   文家西屋堆了一地青苞米棒子,这是生产队直接按口粮分下来的,家家如此。郭金兰愁眉苦脸,挑出成熟点的放在炕头烘着,烘干后可以磨成面粉做干粮。剩下的青苞米只好一顿顿烀着吃,几天后,孩子们渐渐吃腻了。   烧柴也出现短缺。由于冷天来得早,为了取暖,就得多烧柴火,结果旧柴火提前烧光了,可今年的玉米秸贪青,根本不能烧,做饭都成了问题。还是文俊想出了办法:把玉米秸的叶子扒下来,像脱衣服,积少成多,将就着烧。   晚上,文俊躺在炕上,回味神仙姐姐的预言“......1977年上街讨饭”。今年的年成差,是不是真要上街讨饭?如果那样,应该去哪里讨?文俊提醒自己,不要杞人忧天,虽然收成不好,但毕竟分到不少粮食,不至于挨饿。   安下心来,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个好梦。梦里,他的衣兜揣着鼓鼓的老头票,衣服也阔绰,在城里逛街。饿了,他大步流星进了一家饭店,扬声喊道:“服务员同志,给我来二斤油饼和四个炒菜!”说完,他忍俊不止:还笑话武大吃呢!自己是不是变成了“文大吃”......   十一月一日,忽然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气温骤然回暖,好像春天来了。   乡亲们的心情也跟着晴朗,抓紧晾晒玉米和柴火。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村里忽然来了成帮结队要饭的。文俊目瞪口呆,神仙姐姐的预言果真应验了,只不过“上街讨饭”的并非他们黑土地儿女,而是操着关内口音的乡亲。这些人多数是妇女儿童,其中还有打着裹脚的老太太。   “家乡遭灾了,听说关外地多、粮食多,我们就来了......”   这些千里迢迢坐火车来的乡亲逢人便讲。她们手拿打狗棍,肩搭口袋,衣服补丁摞补丁,“丐帮弟子”似的,挨家挨户讨要。   星期日,不上学,下午,文俊和关东去二愣子家,一起写作业,忽听院子传来阵阵狗叫。二愣子母亲马华随后出屋,只听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接着进来三位中年妇女,都在四五十岁。她们是要饭的,肩上的面袋子已经装有少量粮食。   二愣子的父母十几年前从山东过来的,投亲靠友落户正黄四屯。如今听到那三人说山东话,马华倍感亲切,也操着山东口音,打听她们是啥地方人。   “大妹子,看样子咱们是老乡呢......”其中岁数较大的妇女说出家乡的名称,然后道出苦衷。   原来,她们的家乡确实遭了灾荒,庄稼连续两年近乎绝收。国家虽然发些救济粮,但粥少狼多,根本不够。社员们别无他法,家里留下男劳力继续生产自救,妇女出来闯关东,找个活路。她们来到东北,发现农村家庭也没钱,只好专门要粮食;当然,粮食多了也背不回去,就在附近城里卖掉,换成人民币,这样轻松多了。   “我的老姐姐啊!呜呜呜......”马华听说三位妇女跟自己老家是一个县的,顿时凄然泪下。   这事整的,对方还没哭,她先哭了,好像受灾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她赶忙到外屋,在碗架柜拿来三个苞米面大饼子递给老乡,然后让二愣子去仓房把小米口袋拿来。她要发救济粮了。   “啥?”二愣子愣住了。 第46章 温暖乡情   今年的小米弥足珍贵。春天,生产队为了提高玉米产量,没种麦子;谷子倒是种了,但减产已成定局,而且新谷子还没分下来。因此,陈年小米就是过年的伙食,尹家平时舍不得吃,即使吃一顿也是熬粥,不敢吃干饭。最重要的是尹家的小米根本不多,二愣子清楚,怎能随便给外人?   马华见儿子不太情愿,有些不满。换了平常,她肯定大声呵斥,这次却没有。她擦把眼泪,温和地说:“孩子,她们都是老乡啊!什么是老乡,你知道吗?”   二愣子点点头,眨眨眼,又摇摇头。   马华说:“老乡就是......老家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就是亲戚啊!你说,亲戚来了,咱们应不应该有个亲戚样?”   二愣子早就知道“老乡”是怎么回事,只是母亲把简单的问题整复杂了,他有点发懵。眼见母亲泪一把水一把的,二愣子不好说别的,推门出屋,转眼拎回一个口袋;口袋瘪瘪的,里面最多二十斤小米。   马华用左手背抹抹眼泪:“老乡啊!你们八成不知道,我们这儿今年也受灾了。我只能给你们每人一碗,要是不受灾还能多给点儿。”   三位妇女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又掏出口袋。原来,要的粮食好几种,不能搀和一起,她们就准备几个口袋。带着温暖的乡情,三碗焦黄的小米倒进三个口袋。三位妇女抱着马华哭起来。   “大妹子,离开关里十多年了,还没忘老家的人哪!”   “让俺咋谢你呢?”   她们这一折腾,文俊等三位小男子汉受到强烈感染,心里一酸,也跟着流下同情的眼泪。   “我要受不了了!”   “嗯哪,我也是!”   文俊的印象里,关里搬来的乡亲过日子都很仔细,甚至有些抠门,没想到尹大婶忽然大方起来。   马华抬手摘下横杆上的手巾,擦干眼泪,对老乡说:“要不在我家等一会儿,我烀一锅青苞米,你们吃饱了再走,秋后的青苞米啃着还挺香的呢!”   “大妹子,你忘了,刚才不是给我们大饼子了吗?这就够了。我们还得抓紧要粮食。谢谢你了!”   那位年长妇女来个三鞠躬,然后领着同伴走了。   马华把她们送出院外,嘱咐说:“村儿里还有不少关内的老乡,要是多多客气,他们都能多给点儿......”   天还没黑,那三位老乡忽然返回尹家,肩上大袋小袋,鼓鼓的。由于“生意”不错,她们只顾抓紧要粮,耽误回县城的客车,只好决定不走了。住谁家呢?她们想来想去,觉得马华最好,便回来请这位老乡帮助安排睡觉的地方。   村子叫正黄四屯,全称“正黄旗四屯”,一听就知道满清时按照规划取的名,周边不少村庄大都如此,比如正红三屯、正白二屯、正蓝头屯,或者镶黄三屯、镶红四屯等。解放后,这些屯子改成大队,比如盛丰大队、金星大队、红丰大队,光辉大队等,但乡亲们谁也没忘记老称呼,依旧习惯说“我明天去正黄二屯串个门儿”、“我三姨是镶白三屯的”......鉴于这个缘故,八十年代末盛丰乡改成“盛丰满族自治镇”,这是后话。   现在,正黄四屯还是汉族人占多数,当然,早年可不是。这里曾是女真人生活栖息的地方,一直就有几百年前满清贵族跑马占荒抢地盘的说法。后来不少满族人进了关内,这里更显得地广人稀,清政府就把关内的一部分汉族人迁过来,算是整合人力资源。其实,即使清政府不组织移民,也有不少关内的汉族人陆陆续续闯关东,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过。   早年闯关东的已经是坐地户,但没有忘记故乡,长辈们常常跟晚辈念叨关内老家的地名。令人惊奇的是:讲起祖辈们闯关东,他们都说半路“曾经走丢一个兄弟”或“老家还有一个兄弟看家”,有的还拿出家谱,说以后有机会就找一找;如果久不谋面,就按家谱排辈。乡情,深深植根背井离乡者的心中。   如今,这些前来求助的关内老乡是不是“看家”的亲戚?这都无关紧要了,无需多言,大家多有多给、少有少给;实在太困难的就抱柴烧火,把冷水温成开水,然后用白碗盛着,恭恭敬敬端在远道而来的乡亲面前,请她们喝下去暖暖身子......   尹家,如果只来三个妇女就好办了,她们还领来八个妇女儿童,老少都有,总共十一人,根本住不下。马华见老乡们面容憔悴,打算烀一锅青苞米,先让她们吃饱了,然后再想办法安排住宿。老乡们吃了定心丸,纷纷卸下沉重之物,中年的帮助烧火,老的和少的干脆脱鞋上了热炕头,烙烙屁股。   文俊对关东小声说:“这可咋办?我家和你家的西屋倒是空着,可现在成了仓库,死冷的,根本不能住人。哥们儿,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尹大婶儿的麻烦吧!”   关东笑道:“只要变出大炕,问题不就解决乎?”   文俊跟着冒出一句古文:“计将安出?”   关东一指文俊的脑袋:“甚矣,汝之不惠,妄称‘小聪明’也!生产队不是有大炕吗?三十多人睡觉足可,何况十一人乎?”   这家伙总是“乎、乎”的,果然“乎”出办法,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文俊忽然想起司马懿“孔明真乃神人,吾不如也”的感叹。   不知不觉,厨房大锅的青苞米烀熟了,家里家外十九口人,一顿风卷残云,青苞米啃的一穗没剩。文俊和关东领着十一口人去生产队,这时接近八点,天早就黑了。   生产队的大炕有人住,是陈五更。这位猪倌是光棍。他年轻时也结过婚,媳妇嫌他缺心眼,死活不跟他过了。陈五更倒也痛快,没打没骂就离了婚。他媳妇怀着孩子走的,嫁到外村,不久生下一女。陈五更明白那是自己的骨肉,但没去认,因为没能力养活。   “我的闺女啊!”   想起这事他就暗自落泪,却从来不跟别人说。他原先不叫陈五更,叫陈小子。他在生产队喂百十来头猪,五更就得爬起来烧火温猪食,大家便叫他“陈五更”,算是有了大名。   陈五更见两个男孩儿领来一帮外乡的妇女儿童,莫名其妙。得知实情,他二话没说,赶紧去外面抱柴火,开始烧大炕,让外乡人睡得暖和点。大约一个小时,他摸摸大炕有了热乎气,行李也没拿,空着手到前院的猪食房睡觉去了。猪食房也有炕,只是窗户透风,他才转移生产队的大炕,今晚情况特殊,只好将就一下。   善良的尹大婶,憨厚的陈五更,给红二团两位战友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天,他们忽然觉得又长大一些。 第47章 找校长请愿   这些年,总是看见“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个标语,文俊半知半解,现在终于明白,啥最重要?粮食最重要。次日上学,他跟关东一起走的。半路,他告诉关东,想干件大事,需要商量商量。   “大事儿?好啊!”关东见附近没人,抱拳施礼,“莫非又要写匿名信乎?”   “非也,这次是明着来。我想找校长提个建议,能不能给咱们放几天假。”接着,文俊道出缘由......   “好主意!”关东跟他击掌,表示支持。   进了中学大院,两人没去教室,直接奔校长办公室。到了门口,见门关着,关东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成年男子的喊声。   哥俩小心翼翼推门进屋,只见校长和教导主任在一个屋子办公,办公桌死死顶在一起,两人面对面。   校长五十来岁,男的,叫文清,戴副近视镜,文雅清高,名如其人。他是县城的,还是相当级别干部,不知道犯过什么错误,在红丰大队设立的“五七”干校学习一年,然后到盛丰中学当校长,已经好几年。他讲话条理清晰,简明扼要,文化较高,深受学生们的尊敬。   文俊和关东还不知道马富贵也在这办公。见到这位“狠人”,哥俩有点打怵,生怕得罪他。他上次对狮大王来个斩立决,至今令人不寒而栗。此刻,哥俩早已忘了自己是“团级军官”,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要退出去。   “你们有事儿吗?”文校长和马主任异口同声。   这下,还真不好意思说“没事儿”,校长办公室,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哥俩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文校长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刚要回答,只听马主任冷笑一声:“哼!那个白面书生叫关东,狡猾面孔的叫文俊,23班的,跟师大旺都是盛丰大队的。”   上次狮大王打架,两个伙伴也算参与了,马富贵做过一番调查,自然了解文俊和关东。不过,他说文俊是“狡猾面孔的”,文俊很不喜欢听,心想:狡猾面孔究竟是什么样子?就是我这个样子吗?我可长着劳动人民的脸。   文校长看看文俊,笑了:“你叫文俊?真巧,我的老闺女也叫文俊。我知道你们有事儿,说说吧!”   看他挺和气的,还跟他闺女重名,文俊顿时有了亲切感,便鼓足勇气:“校长,我想请您给全体学生放几天假。这不是......”   马主任立刻抢过话头:“我说文俊,你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吗?真是洗脸盆儿里扎猛子——不知道深浅!”   “老马,你让他把话讲完嘛!”文校长温和地接过话茬,然后转脸,“文俊同学,为什么要放几天假?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文俊开始陈述:“今年粮食歉收,前些天咱们支农时都看到了。这几天,村里忽然来了一些讨要救济的,我就想,来年咱们的粮食再歉收怎么办?是不是也得像她们那样出去讨要?民以食为天,现在趁着天好,请给我们放几天假,去野外拣点粮食,自给自救,也是少给国家增添负担。再说上面不是提倡颗粒归仓吗?前些天咱们抢收粮食,赶上雨天和雪天,粮食丢弃不少,如果不拣回来,我们心疼啊!”   马主任眨眨眼:“理儿倒是那个理儿,但社员每家都有老少,可以动员他们去拣地嘛!今秋咱们学校参加多日劳动,已经耽误课程进度。依我看,现在不但不能放假,而且还要严格控制学生请假,抓紧时间撵进度,这才是正事儿。你们马上回教室吧,现在快上课了!”   “那啥......”文俊还想说什么。   马富贵瞪瞪眼睛:“你一个学生,比县委书记都操心,累不累?”   哥俩确实害怕那张马脸,赶紧灰溜溜出去了。   到了院子,见四周无人,文俊长吁短叹:“唉!这些当官儿的,果然‘肉食者鄙’!”   关东说:“他们不愁吃不愁喝的,哪有闲心关注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温饱?”   文俊苦着脸:“支农时,马主任看上去很积极嘛!现在怎么就......”   关东说:“他整天拿着大喇叭空喊口号,哗众取宠,谁不会?要是让我喊,兴许比他喊得响亮。你没注意吗?他穿得厚厚的,戴着棉手套,根本就没伸手扒过苞米,哼!”   这时,哥俩见对面有老师走过来,赶紧闭上嘴巴,免得祸从口出。进了教室,哥俩愣住了:稀稀拉拉的,同学们来了不到一半,周跃进、赵飞等同学根本没来,毫无疑问,都拣地去了。今年每粒粮食都显得珍贵,哪家没有几张吃饭的嘴,没吃的哪成?文俊心里暗骂马主任不体察民情民意,同时埋怨文校长也没个主意,城里人跟乡下人就是不贴心......   事实上,文俊没有冤枉马主任,却误会文校长。哥俩出了办公室,两位领导就争论起来。文校长同意放几天假。马富贵不同意,学校是无产阶级教育阵地,要斗私批修,不能增长学生自私自利的苗头。文校赞同大方向不能整偏了,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拣地也是“结合”,既让学生尝到劳动的甜头,又在劳动中锻炼身体了。   马主任搞政治比谁都熟练。他不甘示弱,立即强调已经“结合”得不错了,因为学校参加了秋收夺粮大会战,整整一个月时间,空前绝后。学校不是生产队,如果教学任务完不成,上级教育部门会批评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放假,明显鼓励学生热小家、不爱大家,不合适。   两位领导的理论水平在学校是最高的,辩论一阵没结果。文校长无心继续讨论,干脆决定放假五天,开学后星期天不休息,想法赶进度,如果出现问题,上级怪罪下来,由他一个人顶着。   马富贵心想:说是你一个人顶着,到时候我这个教导主任也难辞其咎,岂不连累我?他刚要反驳,忽听走廊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接着进来七八个班主任。   “文校长,马主任,不好了......”   原来,各班级都出现学生旷课的情况,有的班级只来十名学生,这课还怎么上?经过一阵七嘴八舌,马富贵勉强同意放假三天。   “哈哈,我们胜利了!”得到消息,文俊和关东兴高采烈,赶紧回家做准备。 第48章 野外青春梦   其实,不少乡亲已经动手了,都在惦记这件事,争先恐后的,再晚几天什么也拣不到了。黄豆早被拣光了,只能拣苞米。从学校回到家中,伙伴们没有扎堆,拎着袋子,各自去野外找家长,因为家长经验多。   南风把白雪吹得无影无踪,还原了黑土地的本来面目,一捆捆玉米秸懒散地躺着晒太阳。   母亲和姐姐大清早就去了南荒地,半小时后,文俊跟她们会和。他没说几句话,抓住一趟铺子就开始翻找苞米棒子。俗话说“鱼过千重网,网网有漏鱼”,他们就是来搜寻“漏鱼”的,叫“拣剩”。   这年头吃大锅饭,给公家干活难免不认真,经常漏掉没扒的玉米棒子。当然,不是所有社员都马虎,多数人还是尽心尽力的。有些事情就是矛盾:集体扒苞米,大都珍惜劳动成果,争取做到颗粒归仓;轮到给自己干活,又期盼眼前的趟子是粗心大意者扒过的,这样就可以拣到粮食了。   还不错,到了中午,初战告捷,两个袋子装满了。郭金兰抬脸看看日头,宣布开饭。她也累了,想歇一会儿,就用右拳锤锤腰,念叨“干活不如从前了”。文俊这才注意到,母亲的前额有了白发,毋庸置疑,操劳的。母亲如此伟大,文俊无限崇敬,又有点难受。他赶紧把几捆玉米秸排在一起,铺上麻袋,然后打开饭包,把大饼子、咸菜放在上面,从暖壶倒出一碗热水,奉给母亲。   “妈,先喝点水,热乎热乎!”   “好,你们也喝点儿吧!”   一家人开始野餐,望着身边的“战利品”,尽管就着咸菜,也吃得有滋有味。趁着闲暇,文俊放眼望去,遍地男女老少,都在争分夺秒拣粮食,为自己干活,积极性都挺高的。   夕阳落山,三人肩扛沉甸甸的袋子,满载而归。   次日,三人带着喜悦,想扩大战果,结果发现玉米趟子都被翻过了,收获颇微,整天才拣了不到一袋子苞米棒子,铩羽而归。也难怪,乡亲们都想多拣粮食,下手都很快,而地里遗弃的粮食毕竟有限。   郭金兰不无遗憾地说:“咱们还是动手晚了!”   第三天,吃完早饭,郭金兰让文俊一人去生产队的土豆地,看看能不能溜点土豆,剩下她们娘俩还是拣苞米,这回远点溜达,必要时去外村地界。文俊领命,腋下夹着面袋子、手提三齿挠子出发了......   土豆地在瓜园旁边,大约一百垄,九月初就被生产队的铁犁开膛破肚。还有遗漏的土豆吗?到了地方,文俊没在地边站下,而是向前走了百余米,看看脚下,被人刨过的痕迹较少,就决定在此挖宝。他往手心啐口吐沫,攒足力气,抡起三齿挠子开始刨,希望奇迹发生......   刨了半小时,他很失望,根本没见土豆的影子,直到下午才刨出几个小土豆,眼珠子大小,还是半拉咔叽的,看着就上火。他忽然想起二人转《猪八戒拱地》里的唱词:“哧溜溜地拱开了十多条垄啊,猪八戒的眼睛冒金星......”这时,他浑身冒汗,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的猪悟能。又忙活一阵子,他忽觉浑身疲软,脑子眩晕,“扑通”一声萎顿在地。   下面挺凉的,他起身走向附近玉米地,把几捆玉米秸摆放一起,做个大床,然后躺在上面,顿觉舒服无比。他仰脸朝天,闭上眼睛,打算享受享受......   今天是个小阳春,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觉,文俊眼前变得五彩斑斓,出现一个世外桃源:池水清澈,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丽。接着,一个仙女驾着彩云徐徐而来。她轻轻完成一个漂亮的落地缓冲动作,然后稳稳站住。文俊定睛一看,又惊又喜:原来,仙女不是别人,是“媳妇”刘彩霞。她一袭白衣,两个小酒窝更加迷人。   “刘彩霞,你啥时候变成仙女了?”文俊为之倾倒。   “嘻嘻嘻......我本来就是仙女嘛!守着我这些年还不知道呢!傻样儿!”   她嫣然一笑,转过身去,慢慢解开丝带,美丽的外衣从细腻白嫩的身上轻轻滑落......然后,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面顿时泛起阵阵涟漪。   伴随悦耳动听的嬉笑声,她一边戏水一边喊:“文俊,快下来,快下来,跟我一起洗澡!”   文俊羞得浑身发胀,想往家跑,就是做不到。清池像巨大的磁场吸引他向水边挪动。到了水边,他猛地跳进去,不知怎的,忽然没了羞耻感,胆子也大了起来。   “刘彩霞,你过来呀!刘彩霞......”他跟“媳妇”一同戏水,还大喊。   “来了,来了!”忽然,他的耳边传来真切的回应。   他睁开眼睛,一束耀眼的阳光顿时袭来。原来,他刚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跟刘彩霞一起洗澡不过是南柯一梦。可自己明明被应答声惊醒的,怎么回事?他正在琢磨,忽听脑后有脚步声,扭脸一看,来个人,正是刘彩霞。这丫头一呼就应,咋这么巧?她从地下钻出来的?文俊云山雾罩。   刘彩霞当然不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也不是故意来找文俊的,而是来拣地的。她到处翻着玉米秸,随意乱走,正好溜达文俊身后。她刚要打招呼,忽听文俊喊她,就回应一下。她不知道文俊正在做着青春美梦,更不知道梦见她了。   “不快点儿拣地,在这儿晒太阳,真是个懒猫!”刘彩霞说。   文俊赶忙坐起来:“哪儿啊?苞米拣不到了,我妈让我溜土豆,结果大半天没啥收获。我累够呛,就歇一会儿,不算偷懒。”   “嘻嘻!”刘彩霞捂嘴笑了,笑得真美,跟梦里差不多。她把手里的瘪袋子扔了,拎来两捆玉米秸放在文俊对面,一屁股坐上去:“我也歇一会儿吧!今儿个怎么了?来了半天只拣到几穗苞米。” 第49章 彩霞满天   荒郊野外的,单独跟女孩子在一起,文俊忐忑不安,急忙瞭望四野,直到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放心。其实,他很期待这个时刻,只是担心传出闲话,不好听。他斜眼偷看刘彩霞,只见这丫头一身蓝布旧衣,短发又长了,红扑扑的脸蛋像云霞。   刘彩霞也害羞,没敢正视文俊,故意扭脸面向远方。这倒好,两人明明面对面,却故意躲着对方的视线。事实上,两人不躲也不行,因为都觉得对方的眼神火辣辣的,烫人。   小两口”有一阵子没见面了,都挺想的。刘彩霞开始打听文俊的学习情况。聊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兜掏出一个大饼子。大饼子用花手绢包着,她掰开一半递给文俊:“喂!小时候,你经常把大饼子分给我,我今天还你。拿着吧!我知道你饿了。”   “这......我不要!”文俊委婉推辞。   经过三番推让,他还是接过大饼子,可能真饿了,咬了一口,觉得特别好吃。两人边吃边聊,约莫十分钟,同时吃完大饼子。   “文俊,我去那边撒泡尿,你把脸转过去,千万不要看着我!”   刘彩霞擦擦嘴,起身向东面的土豆地走去。到了土豆地,她觉得离文俊有点近,继续向前走,到了瓜地,在较为稠密的枯草中解开裤带,蹲了下来......   即使刘彩霞不提醒,文俊也不敢看,怕担当“贱”的罪名。当然,明知道女孩子撒尿,还要故意看,的确是生活作风有问题,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哎呀妈呀——”那边,刘彩霞忽然一声惊叫。   文俊吓一跳,以为刘彩霞看见野兽了,急忙站起来。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他顾不了许多,拎着三齿挠子,百米冲刺,直奔刘彩霞而去......   “刘彩霞,咋的了?”他一边跑,一边大声问。   刘彩霞正在往上提上裤子,当然,没有露着下身,红裤衩已经穿上了。她系上裤带,脸上并没有现出惊慌神色,而是笑容可掬,看样子没啥事。   “你快看看,快看看哪!这是咋回事?”她指着地下,很激动。   “啊?”文俊到了近前,顿时大惊。   原来,老瓜客在这里种了几垄胡萝卜,前些日子天气骤变,就匆匆忙忙拔了;大部分拔了出去,少部分因为缨子断了,胡萝卜根还在地下。由于天冷,老瓜客顾不了剩下的那点,就放弃了。近日天气忽然变暖,地里的胡萝卜再现生机,顶头长出一点绿芽,偏巧被刘彩霞发现了。这丫头命真好。   文俊和刘彩霞这样的乡下孩子都喜欢吃胡萝卜。黑土地长出来的胡萝卜很不一般,红红的,甜丝丝的,只要咬了第一口就想着第二口,文俊一顿能吃好几根,百吃不厌。   此刻,刘彩霞得意忘形,猛地对文俊前胸打了一拳:“哈哈,咱们今天发财了,发财了!快,赶快刨......”   “好,马上就干!”文俊非常高兴,浑身充电一般来了精神。   两人齐心协力,一个前面刨,一个后面拣......文俊想起电影《天仙配》里的黄梅戏唱词:“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跟这丫头说说笑笑的,真像过着甜蜜日子的小两口。   红日西斜,彩霞满天。   收获真不少,红乎乎一大堆,估计地下没多少了,两人只好停手,参观诱人的胡萝卜。关于财产分配问题,文俊认为刘彩霞的功劳最大,请她挑大的拿。   刘彩霞笑了:“嘻嘻!你的功劳也不小嘛!要不是你带着工具,我也是干瞪眼。那啥,别分你我了,咱俩谁跟谁呀!”   又是几句无忌童言,不知怎的,文俊特别喜欢听,甚至有点陶醉。   刘彩霞忽然蹲下来,麻利地把胡萝卜扒成两堆:“一人一堆儿,别愣着了,快装袋子吧!”   两人立即抢收战果,两个面袋子正好装满,勉强扎上嘴。   “哈拉少!”刘彩霞随口说了一句最熟悉的俄语。   “哈拉少”就是“好”的意思,文俊知道,便笑了笑:“你还真不赖,记住一句。”   刘彩霞说:“一句也不错,算我没有白念一回中学。”   “媳妇”还是那么天真烂漫,文俊见了,心里又甜又酸,忽然想:她继续上学该有多好啊!其实,刘彩霞也是这么想的。   抬眼眺望,田间土路陆陆续续有人往家里走,看样子都没什么太大的收获;低头看看脚下圆咕隆咚的面袋子,文俊有了知足感:“大灾之年喜获丰收,真乃天意,咱们回家祝贺吧!”   刘彩霞干活就是利索,抱起面袋子就扛在肩上。不过,她想了想,又忽然放下:“咱们还是等天黑再走吧!”   文俊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小聪明,好好想想?”刘彩霞顽皮地冲着文俊一挤单眼。她小时候经常表演这个拿手好戏,非常惹人喜欢。   文俊脑子一转,笑了:“哈哈!是不是怕半路泄露机密?你担心剩下的那点胡萝卜被人刨走吧!”   刘彩霞也笑了:“嘻嘻,知我者,你也!”   这是一句双关语,文俊明白,但只能装作没听懂:“好吧!明天我上学了,剩下的都归你。”   于是,两人又回到不远处的玉米地,坐在玉米秸上,一边吃着胡萝卜,一边唠嗑。   “嘻嘻!你好像又长高了!”   “嗯哪,你也是!”   夕阳落山,天也黑下来。“小两口”这才觉得忽略了时间。他们赶紧扛起袋子往回走,仍然大口嚼着胡萝卜。虽然道路模模糊糊,但心里都是敞敞亮亮的......   到了村边,文俊冒出一句话:“咋这么快呢?”   刘彩霞接着附和:“可不是嘛!” 第50章 老社员要当兵   文俊这么晚没回来,家里惦记着,正要出去找,他开门而入。见他肩上的面袋子鼓鼓囊囊的,都很吃惊。   “大俊子,你咋拣这么多苞米?比我们两个人拣的还多!”郭金兰说。   文俊弯腰扔下袋子:“妈,这不是苞米,是胡萝卜。”他喘口大气,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真的?”郭金兰半信半疑。   老疙瘩文华是结巴,情绪开始激动:“大哥,真是胡......胡萝卜吗?我想吃......吃一个。”他伸手解袋嘴,却解不开,憋得脸通红,还在解......   众人只顾笑,就是不帮他。文俊见老弟弟的口水都流了出来,于心不忍,几下解开绳子,提起袋子底,用力一倒,“哗啦!”胡萝卜脱口而出,满地滚。   “哈哈,真......真是胡萝卜!”文华大喜,拿起一根,用衣角简单擦擦泥土,迫不及待往嘴里送。   “小馋嘴儿,等洗干净了再吃!”郭金兰赶紧抢下来。   她告诉孩子们,今晚可以吃个够,以后没这节目了,剩下的要留着,过日子嘛,要细水长流。孩子们基本没吃过什么水果,胡萝卜就成了好东西。吃起来不要紧,文家老少六口,一顿吃掉五分之一。特别是小哥仨,吃着手里的,还看着盆里的,比大人吃的都多。   文华最有趣,边吃边说。本来,他不是磕巴,由于接触白欣荣的大舅张宝财,觉得好玩,就学人家,结果一学就会。他和白欣荣可谓师出同门。虽然说话慢,但他喜欢言语,哥哥姐姐有事没事就逗他玩。   文华确实可爱。六岁那年,有一天,他在路边张望,见残疾人张瘸子走过来,慢慢腾腾的,不免着急。   “喂,喂!那......那个大人,你......你的鞋穿反了,咋不知道呢?还不如......我这个小孩儿呢!”   “哈哈,你这个小家伙儿!”   原来,张瘸子天生左脚面向后,跟正常方向相反,走路受到影响。他已经三十多岁,还是一瘸一瘸的。文华不懂“脚正不怕鞋歪”的道理,以为张瘸子把鞋穿反了,实在看不下去,便善意地提醒这位“粗心大意”的叔叔。此事传了出去,乡亲们差点笑破肚皮,都说这个小孩儿好玩。   今晚,文华的小肚子早已鼓鼓的,还要继续吃。郭金兰只好阻拦,怕他撑坏了。文华还惦记地里剩下的那点胡萝卜:“要......要不我拿电棒照......照亮,咱们赶紧把那些也......扣回来吧!”   “哈哈哈......”众人捧腹大笑。   全家人开心聊着,忽然来了两个串门的:猴子孙万发和他的寡母。文俊热情往他们娘俩手里塞胡萝卜。   “哇——”猴子眼睛闪光,没客气,“嘎嘣嘎嘣”嚼上了。   他的母亲却没动,好像没心思吃,看样子有急事,因为腰间扎的围裙还没有解下来。她叫王珍,今年四十出头,脸上爬满细纹。她比郭金兰小一岁,看上去却像大好几岁。   王珍果然有事。她欠欠屁股坐在南炕沿,握住郭金兰的手:“老嫂子,这下可求你了,要帮忙啊!”   郭金兰微微一笑:“孩子他婶儿,客气啥?有事儿就直说嘛!”   王珍说:“你看,年成也不好,咱这庄稼院也没个指望。我家大小子万福眼瞅着二十一岁,将来娶媳妇还是个难事儿。我呀,就寻思着让他当兵去,备不住在队伍上有个出息,要不就耽误他一辈子了。你说呢?”   “当兵?”郭金兰立即回应,“好事儿啊,那就让他去当呗!”   “唉——”王珍叹口气,“关键是我家没有后门儿,不好办哪!万福前年和去年都报名了,可瞪眼就没辙。”   郭金兰问:“那你找我有啥用?孩子他爸是社员,这你知道哇!”   王珍回答:“咋不知道?可新上来的大队书记文尚义不是你们本家吗?我呀,就是想求你和大哥出头说说情呢!”   “找他说情?我......”郭金兰面带为难之色。   文俊跟孙猴子的关系在那摆着,不能无动于衷,立即请求:“妈,你就帮帮大婶儿吧!”   “孩子,你不知道,表面看呢,文尚义是咱们的本家,可早就出了五服。这倒没啥,关键是文家不知道哪辈子因为啥,整出别扭事儿来,咱家和文尚义家就多年不来往了。最后一次来往是在两年前......嗯,好像三年前。”郭金兰拍拍脑袋,“看我这记性!反正那回是文尚义的大儿子结婚,给咱家信儿了,我挺高兴的,就跟你爸爸去喝喜酒。谁知道你爸爸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喝点马尿就瞎呲呲,在人堆儿跟女方家说了几句噎脖子的话。人家就吃不住劲儿了,然后就那个啥了......”   郭金兰这番话明着说给儿子听,实际也是给王珍听。原来,文尚义的儿媳妇不是别人,就是电灯泡子金元宝的大女儿金秀芝——害人精二姑娘金秀荣的姐姐。文殿民以前跟金家可能有点什么过节,那次婚宴嘴上没把门的,说了些金家的缺点。大庭广众,电灯泡子不干了,当场大打出手。此事弄得不太好,连文尚义家都对文殿民非常不满:毕竟是喜庆场面,需要祥和,这一闹不是故意搅局吗?此后几年,文氏两家根本不来往,形同陌路,还不如普通邻居。因此,今晚王珍来求助,郭金兰很为难。   母亲如此一讲,文俊这才清楚文尚义跟他家为什么没有个亲戚样。不过,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遇见文尚义,文俊总是主动打招呼,他也笑眯眯应答。文俊听说了,文尚义两起两落,如今刚上来,算是又一“起”。文俊还听说文尚义的口碑不错,因为他在位时处处为群众着想,秉公办事。耳闻目睹,文俊对文尚义很有好感,认为他是盛丰大队第一条好汉。   眼见王珍急得快掉眼泪了,文俊也着急。他怕母亲误事,便主动请缨:“妈,实在不行,我去找文书记。” 第52章 舌战文书记   “啥?”文尚义顿时激动起来,“我的小大叔,您可要了我的命!就她那个模样,看着都上火,我怎能跟她有企图?”   文俊来了顽皮性子:“那你跟哪个女人有企图?是不是大白梨?她才三十出头,还会出贱,对不?我听说某些干部总往她家出溜,跟她整的不清楚,莫非你也......”   “我的活祖宗,都说些什么啊?您可要多积口德!我倒是想跟大白梨那个啥,问题是......”文尚义忽觉话语不妥,立即改嘴,“我是说,我根本就不是那号人。您千万不能信口雌黄!”   文俊见他窘迫的样子很好玩,禁不住笑了:“哈哈哈......大侄子,都这么大年纪了,激动啥啊!就算你跟大白梨有那么回事,也没啥大不了的。众所周知,那是她不要脸,爱勾引人,不怪你。就怕你跟她毫无干系,偏偏有人造谣,你说你冤不冤?”   文尙义点点头:“就是嘛,那多冤枉!”   文俊说:“好了,我不过是举举例子证明你清正廉洁。《西游记》里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让老社员参军了,给他镀镀金,也等于救他一命,也积了德,群众就不能说啥了。”   “这个嘛......”文尚义开始犹豫。   文俊趁热打铁:“其实我也知道,像他这样没啥文化的人到部队也没有大出息,但部队是有纪律的,完全有可能把他懒洋洋的毛病改过来,这样,他退伍后就能娶上媳妇。你联想一下,他如果当不上兵,就很可能娶不上媳妇,更谈不上生子,兴许还会由于蒙受打光棍儿的耻辱而自杀,因为活着没意思嘛!你再想想,他要是自杀了,孙寡妇还能活下去?孙寡妇要是死了,家里的那些儿女咋办?孤苦伶仃的,就得流离失所,将给村子和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这个这个......咱们革命者就应该咋的来着?对了,应该为劳苦大众着想,帮助他们走出困境,否则你这个书记当着还有啥意义?‘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人家古代七品芝麻官都如此豪气,你这条硬汉、新时代的楷模,难道不如古人?你就不能勇敢地站出来,为咱穷人多办一回正事儿?”   说到这里,他有点纳闷儿:我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一口气白唬这么多,莫非两位狐仙姐姐神魂附体?不过,他稍一琢磨,又觉得顺理成章:这都得益于看的大书多,还是政治课代表,肚里有宝嘛!   “我的小大叔哇......”觉得堂堂的大队书记,竟然被十四岁的孩子连连考问,文尚义觉得脸上发烧。   有些事情就是怪,一样的话语要看出自谁的口。如果这些话是大人说的,文尚义早听腻味了,他是专门做别人思想工作的,搞这套轻车熟路,用得着别人教训?现在,说这些话的竟然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其中“咱们革命者就应该为劳苦大众着想”等话语就是文尚义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小大叔引用过来,明显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够厉害的。   文俊问:“怎么,我的话你不爱听?”   “不不不!我非常喜欢听,真的。”文尚义合手作揖,“自古英雄出少年,咱们文家后继有人哪!我儿子要是有您的一半口才就好了。”   “哪里哪里!哪吒三岁闹海,震惊四方;甘罗十二岁拜相,闻名诸侯。可我都十四岁了,还一事无成,真是愧对祖宗。”文俊抱拳回敬,心里暗笑:这哪是谦虚?分明是自高自大。   文尚义习惯性地挥挥手,这个动作是他讲话时养成的:“大叔,您啥也别说了,叫我蒙羞啊!不瞒您说,我这个书记根本没打算干多久,只是暂时代理。不过您放心,只要我还在任,哪怕只有一个参军名额,非老社员莫属!”   见他一锤定音,文俊十分高兴,及时表彰:“好!大侄子,你果然是条汉子!”   文尚义忽然像个顽皮的孩子,拉着文俊的手:“嘿嘿!小大叔,您演讲半天了,累了吧!请回家睡觉吧!”   文俊没想到是这个漂亮结果,喜出望外。他站起身,没马上走,而是客气起来:“尚义,你是书记,又这么大的年纪,我今晚是不是托大了?”   文尚义抱拳施礼:“哎呀!大叔,咱们文家历代是书本网,虽然也有耕田种地的,也都讲究礼义廉耻、长幼有序。您是长辈,这是祖上的安排,我怎敢违背?敬您是天经地义的,侄子我好歹念过书,这点儿道理还不懂?”   多好的人啊!文俊顿时热泪盈眶。于是,他想借机缓和一下门户之间的矛盾,便坦诚地说:“尚义,以后咱们两家就别较劲儿了。我爸爸没啥文化,是个直筒子,你别怪他。要不那啥......哪天我让他当面给你赔个不是?”   文尚义诚惶诚恐:“哎呀!大叔,使不得,绝对使不得呀!他是我爷爷,活祖宗啊!您这不是让我顶着不孝的罪名吗?这样吧!我明天亲自去你家,给他老人家赔礼道歉!”   “这样是不是委屈你了?”文俊问。   “委屈啥啊?谁让我是......我是孙子呢!”文尙义立即低头,像犯错误的孩子,面带羞愧之色。   文俊告辞,出了屋子。来到路上,见四处无人,他开怀大笑,差点笑死,笑这个大侄子迂腐文酸,不过敬老爱老的优良传统继承不错,招人喜欢。当然,文俊更喜欢教育晚辈的那种感觉:高高在上、指指点点,绝对有派。   “哈哈哈......太爽了!”他连窜带蹦地往家跑...... 第51章 主动请缨   一直没吭声的文殿民忽然开口说话:“净他妈的扯犊子!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出头,能行吗?这不是你们住家看狗玩儿呢!”   文俊说:“爸,你和我妈都抹不开脸求文尚义,这事儿还咋办?正因为我是小孩子,出头露面才正合适,即使吃了闭门羹,那也不丢面子,对不?”   “这......”文殿民开始犹豫。   说来有趣,文尚义在村里是一把手,按照家谱论资排辈,竟然是文殿民的孙子。想想看,爷爷哪能在孙子面前低三下四?这就是文俊父母“抹不开脸”的重要原因。还好,讨论一会儿,父母最终同意儿子去找文尚义。   郭金兰见王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文俊,就安慰说:“孩子他婶儿,大俊子要是办不成,咱们再想想法子。”   “唉——”王珍又是叹气,“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咱小沙弥子办点事儿咋就这么费劲呢?”   “我走了!”喜欢逞能的文俊推门出了屋子。   走黑道深一脚浅一脚的,路过大队部门口,文俊见屋里电灯亮着,就拐进院子,看看文尚义是否在这;如果不在,就去他家。忽然,外门一开,出来两个人,借着灯光,文俊认出他们:一个是村西头的张红脸,另一个正好是文尚义。他在这,很好,省事了。   只听文尚义说:“大哥慢走,别摔着!”然后止住脚步,原来他是送客的。   “我这两条腿硬实着呢!文书记,我儿子的事儿就麻烦你了!”张红脸回答,接着“腾腾腾”在文俊身边走过,带着一阵凉风。这家伙身板果然硬朗,五十多岁不次于年轻人。   文尚义见院子来个小男孩儿,立即端详,认出文俊。他有些意外:“这不是文俊吗?漆黑的天儿,你来干什么?”   “屋里还有人吗?”文俊问。   文尚义回答:“只有打更的老孙头,剩下就是我了。你有事儿吗?”   文俊说:“当然有事儿,能不能进小屋说?”   “哈哈!就不能在这说?”文书记笑道,接着改口,“好好好,咱们进小屋说。”   文俊跟他进了大屋子。大屋子是四间长筒屋,有大炕,很宽敞。里面还有个套间,是办公室,单独开个小门。   如何舌战文书记呢?文俊从家门出来就开始琢磨,要知道文尚义可是念过私塾的,解放初期入的党,不但理论水平较高,经验也很丰富;相比之下,自己没有官阶,个头没有人家高,岁数没人家大,什么都没有,明显占着绝对弱势,很明显,说服对方绝非易事。   文书记无懈可击吗?也不见得,比如他是廉洁的清官,看看这身粗布衣服就知道了;最重要的他是晚辈,这就好办了,文俊准备来个以己之长、攻其所短,此计是古书上说的。   “请坐吧!”进了小屋,文书记开始客气。   文俊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是红二团的团长,官衔不小嘛!于是,他勇气倍增,大马金刀地叉开双腿,直着腰杆,清清嗓子,正色道:“刚才在门外,你是不是直呼我的大名来着?”   这位老党员先是一愣,然后满脸堆笑:“哈哈!我的小大叔,您别见怪,刚才在屋外,属于公事公办;现在在屋里,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叫您‘小大叔’了吗?”   这招果然好使,文俊暗自得意,索性端起长辈架子,学着大人的口气:“尚义啊!不是我这个当叔叔的批评你,有件事情你做得很不对,导致群众有反映,这跟你以前的工作作风很不相称。你的口碑向来挺好的,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荣誉啊!请你告诉我,究竟咋回事儿?”   “我......这......”文尚义纵然久经沙场,也糊涂了,“大叔,什么‘咋回事儿’?我没听明白,请......请您明示!”   “唉——”文俊故意叹口气,“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如此。好吧!你是我侄子,我就不绕弯子了。我问你,为什么张红脸的儿子想当兵,你立即同意了;孙寡妇的儿子老社员想当兵,你却反对?”   文书记恍然大悟:“啊,我以为啥事儿呢!大叔,您有所不知,这次上面只给咱大队两个参军名额,报名的适龄青年二十多个,咱得精挑细选把优秀的青年送到部队吧!问题是孙万福根本排不上号。他这些年净干半拉子活,懒洋洋的,如果把他送部队去,那还不把咱们父老乡亲的脸面丢尽了?”   文俊没有直接硬碰,因为人家是站在书记的角度说话,有道理。于是,他顺水推舟:“嗯,你到底是书记,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佩服,佩服!”   听到夸奖,文尚义颇为得意:“嘿嘿!大叔,您过奖了!”   表扬归表扬,那是为了缓和气氛,文尚义毕竟五十来岁,一把年纪,不能不正视这个现实,不过,文俊岂能轻易退却?既然来了,势在必得。   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尚义,孙万福自从十四五岁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还没成人,能干半拉子活儿就不错了。凡事要从实际出发,他家原先就困难,否则他不会愿意当这个老社员。他虽然有点懒洋洋的,那也是厌倦了田间的繁重劳动,情有可原嘛!对了,你这些年下到生产队,为啥不跟社员一起铲地割庄稼,而是干看场院的轻巧活?说白了,也是不喜欢干累活儿。现在,咱爷俩就别讲大道理了,你就是出于同情他的寡母,也得让他当兵去。”   文尚义急忙摆手:“大叔,您千万别说我同情那个寡妇。您虽然是长辈儿,但毕竟是小孩子,大人的事情还不懂,有些话好说不好听!”   “哦?”文俊倒是没想那么多,“此话怎讲?”   文尚义回答:“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哈哈哈......”文俊笑了,“看来你还真是个清官。依我看,你更应该送她的儿子去当兵,否则有人说你故意刁难寡妇,怀疑你有啥企图,你咋办?” 第53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从此,文氏两家冰释前嫌,开始走动。只是文尚义家那个败家的儿媳妇始终不愿意跟文俊家来往。她像头叫驴,横踢乱咬的,与婆媳关系很不好,还经常跟丈夫打架,真是家门不幸。   文书记没有食言,给老社员一个参军名额。另一个青年自然是张红脸的儿子,他也不愿意干庄稼活,想脱离苦海。   不久,文尚义辞职了,没说明原因,又回生产队看场院,拿得起放得下,真是条汉子。接替文尚义的是张伟民,这家伙自从当上一队副队长,表现异常积极。上级领导见他对组织上的处理没有怨言,而且工作努力,看来是经得住考验的,有错就改,是个好同志;何况“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总方针,能挽救的尽量挽救。   文尚义常来串门儿,文俊渐渐了解他家的一些情况,真是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文俊非常纳闷儿:电灯泡子的两个女儿明摆着都不咋样,文尚义的儿子文国庆为啥娶了金秀芝,真是咄咄怪事。文尚义终于道出原委。   原来,文国庆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金秀芝早就相中了,可她照照镜子心里就凉了:配不上人家。咋办?她干脆来个直接的办法——肉体勾引。也是文国庆经不住诱惑,终于把金秀芝的肚子搞大了,不得不娶。文家和金家就这样成了亲家。   金秀芝嫁到文家生下一子,日子本来应该好好的,哪知道她好吃懒做,跟谁都合不来,与文国庆两天不打架、三天早早的。文尚义从大队书记的位置下来后,金秀芝很失落,感觉找错了人家,整天发泄不满。文尚义两口子有事干了,劝解拉架直忙活。他们以为小夫妻年轻、不定性,慢慢就好了。可几年过去,金秀芝变本加厉,说翻脸就翻脸,搅得文家鸡犬不宁。近日,文国庆气病了,在省城住院,肚子鼓鼓的,天天往外抽液。   文俊始终没琢磨透金家的人咋都那个德行,但金家有些怪怪的倒是早有所闻。   首先是金家大院,前后两亩地,六间房子,不但墙高,而且还有几条凶恶的大狗,稍有风吹草动就“汪汪”叫唤。整个大院像座监狱,阴森恐怖。这家人过日子也死性,以邻为壑,很少跟村民来往。   据长辈人讲,解放前,金家有好几垧田产,日子殷实。电灯泡子还有个叔叔叫金万来,在县城当伪满警察。有他罩着,金家在村里很威风。解放后,金万来差点被当做汉奸枪毙。县城呆不下去了,他就回村子住在金家大院。那时电灯泡子的父亲还活着,爷俩很会看风使舵,假装跟金万来划清界限,把家里的几匹骡马上交公家,赢得了村干部的好感,被划成“下中农”成分,否则不是地主就是富农,帽子一旦戴上就麻烦了,够狡猾的。   金万来不愿干庄稼活,就偷偷摸摸出去做点小买卖。前几年,有人告他“投机倒把”。他经不住批斗,干脆跑了,从此无影无踪。   在这种孤僻隔离的特殊家庭背景下,金家的两个女儿养成了怪脾气,模样不怎么样,却清高自傲,一身臭毛病。二姑娘已经把白家害惨了,大姑娘还在坑害文家,好像哪辈子结下了深仇大恨。   鉴于文氏两家已经修好,文俊自然同情文尚义,痛恨金家的人。   外面,强劲的西北风“呼呼”刮着,文尙义的家境也提前进入寒冬:噩耗传来,文国庆病死在医院,才二十七岁,膝下独子刚满三周岁。   文尚义两口子除了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只有这一个儿子,结果还死了。更愁人的是金秀芝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临走,那孩子不断地挥着小手呼唤“爷爷、奶奶”。这简直是摘自己的心肝,文尚义妻子哪里经受住这个打击?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伸腿了。好端端的几口之家,冷不丁地剩下文尚义一个人,他的头发次日就见白了。   “这个败家娘儿们,比她妹妹还害人!”文俊跺脚骂道。   通过这件事,文俊总结出一条教训:男人找对象,千万睁开眼睛,宁可打光棍也绝不能娶个败家的媳妇。这个想法可谓孩子般的见识,他哪里知道,事实往往相反:很多男人宁可娶一个败家媳妇也绝不打光棍,因为没有哪个大姑娘上轿前脑门子贴着“败家媳妇”的标签,等男人发现妻子是败家媳妇,早已马后炮了。   外面虽冷,但孙家屋里暖融融的,因为迎来一件喜事:老社员即将参军入伍。   “再见,再见了!”孙万福挥手跟亲友们告别。   他身穿新发的绿军装,胸前佩戴大红花,笑容满面,带着梦想坐车走了,终于跳出庄稼院,真不容易。他虽然二十岁,由于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干瘦,像个半大小子。文俊分析,部队除了训练,肯定不会像生产队的社员干苦力,伙食会比家里强十倍,因此,即使老社员不能入党提干,也能把身板养好。这时,一个满面红光、身体健壮、风度翩翩的老社员形象出现在文俊的脑海......   这天,第二节课是俄语,尚军老师进教室直接奔文俊,给他一封信。同学们好羡慕,打听谁来的信。   “我的老朋友呗!”文俊沾沾自喜。   信封地址是部队代号,他断定是老社员来的,这位大哥参军整整一个月,也应该给个信儿了。只念过小学三年级的老社员竟然会写信,一定是出息了,部队真是锻炼人,文俊很激动,兴高采烈地拆开信封,打开信纸,恨不得一目十行把内容看完。很快,他从歪歪扭扭、错字连篇的几百字里弄清楚老社员目前的状况。不过,他脸色骤变,差点哭了。   信里大意是:老社员首先坐了两天的火车,感觉很舒服,也好玩,不过这种感觉实在太短。下了火车,他又坐上大解放,而且又是两天两夜,一路颠簸,这下遭罪了,浑身差点散了架子。汽车把他们这些新兵拉进深山,左拐右拐,最后钻入一个神秘的山洞......   原来,老社员当的是工程兵,搞三线备战工程,专门掏山洞子,在顽石上打眼爆破,然后把大石头搬出洞口。这活比在家铲地还要累上几倍,干了三天,老社员尿了三次裤子,快坚持不住了。他不打算在部队干了,几次想跑回家,可惜身处崇山峻岭,不见人迹,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的天哪!文俊大吃一惊,顿觉浑身疲倦,也要尿裤子。孙家本来就缺少劳动力,王珍让老社员去当兵,肯定是咬牙下的决心,盼着儿子有个好的将来,谁成想会是这样。幸亏老社员没有把实情告诉母亲,否则那个寡妇还不哭瞎眼睛?   文俊最喜欢俄语课,但没心思听,赶紧趴在课桌给老社员回信,搜肠刮肚开始措词造句,鼓励那位解放军战士接受考验,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   午休,文俊跑到供销社买张邮票贴上,把这封沉甸甸的书信塞进信筒。他愁眉苦脸,情不自禁地又想哭:老社员这个兵当的,还不如不当。得了,以后又有事干了,做老社员的思想工作吧!可惜没人给记公分,更没人给报销每张八分钱的昂贵邮票。   “文尚义,你这个混蛋!你挺大个村支书,干嘛听信我这个小孩子的屁话?白活那么大岁数了!”路过大队门口,文俊自言自语,埋怨起那个大侄子,话一出口,又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我他妈的这是干啥呢?文尚义现在的处境多惨啊!”   他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这事闹的,费劲巴拉的耍个小聪明,使出吃奶的劲儿舌战村支书,事情搞定,多不容易?竟然帮个倒忙。   “呜呜呜......关东,红二团的团长由你来当吧!我他妈的不想活了......”他几乎要躺在街上撒泼了。 第54章 今冬冷暖   教室的前脸由红砖砌成,其它主体结构仍是土坯,还属于土房子,而且是老房子。由于供暖不足,室内温度较低,同学们冷了就跺跺脚,地面也是土的,结果搞得灰尘弥漫。   教室有炉子,早晨由值班学生烧煤球。煤球不好烧,加上同学们不会烧,教室还没暖和,早已乌烟瘴气,就得开门放烟,更没热乎气了。后来,老师干脆要求学生多上交引火柴,比如豆茬、苞米核什么的;可今年干柴缺少,交上来的不多,只好省点用。   学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孩子,已经适应屋子冷,却受不了老师的脸子冷。其实,多数老师不错,尽管课程紧张,需要赶进度,也能体谅同学们的消化能力,就是那位讲物理的董老师,黑着脸,整天如丧考妣。   眼看元旦来临,课程还没进行一半,董老师急了,像驾着飞机,开足马力轮番轰炸。如果他讲课时和蔼些,同学们还是愿意听的,这学期的课本内容是力学,跟实际生活有些相关,即将揭开一个个物理现象,挺有吸引力的。可董老师总是批评学生笨,讽刺学生好像退化了,连猴子都不如。   学生都有自尊心,总挨骂谁,愿意听?每当上课铃响,透过窗户,要是见董老师走出教研室,同学们就念叨“董阎王千万别来我们班”。不过课程表在那摆着,他迟早会来的,同学们没办法拒绝,只好盼着早点放寒假,这张冷脸实在看够了。   大部分学生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只是不想过早当“老社员”而已,因此,考试成绩往往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快乐,校园生活本来就应该阳光灿烂嘛!   尚老师的俄语课讲得好吗?反正学生不是俄国人,谁知道怎么样,只要平易近人就够了。说来有意思,尚老师教体育,根本不懂俄语,是提前利用假期去县里进修的,属于现学现卖。即使现在,他也利用休息日骑自行车去县里进修。有时,他讲过的课,过几天兴许就得修正一下,学生终于看出破绽,但都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特别是文俊,争强好胜的“得瑟”性子一直未改,非常喜欢挑错,可从来没难为过尚老师。   总之,只要老师和蔼可亲,学生就喜欢,像董老师这样的就令人反感。他总认为自己讲得水平高,根本不考虑学生的感受。   有一次,同学们的测验成绩较差,他干脆骂道:“你们肩膀上顶个猪脑袋吗?就是猪坐在教室听我讲课,几遍也听懂了,你们连猪都不如!”   我的老天爷!今年秋冬把同学们折腾得够呛了,年纪不大却跟大人们一起干活,多辛苦!董老师哪怕说同学们是牛是马也行,干嘛把大家当成猪了?   “混蛋活阎王,赶紧收拾收拾去世吧!我们不想再看到你那张暗无天日的脸子。”同学们只好背后骂皇上。没办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大家盼着尽早放假。   1978年元旦到了,又经过一阵紧张的追赶课程,然后考试、放寒假。这个学期,同学们熬过最艰苦的日子,经受了从来没有过的考验。文俊忽然发现身上的衣服有点捉襟见肘,不知不觉又长大了。   文俊比谁都希望早点放寒假,因为有事情要做——去野外拣柴火。家里靠撸玉米秸的叶子烧火做饭已经供不应求,冬天格外寒冷,还得烧炕不是?屋子可以冷一点,可躺在凉炕睡觉就活遭罪了,母亲说“容易坐病的”。文俊是长子,十五岁了,应该为家里做点贡献。   入冬以来,只是零零星星下了几场小雪花,大地裸露着,那些遗失野外的玉米秸反而比家里的柴火风干得快。放假第一天,文俊包得厚厚的,大棉袄二棉裤,怕冻着。姐姐把自己的棉手闷给他戴上。走前,他还喝点热水......   四个伙伴一起去的,在南荒地,一天拣了两趟柴火。大家商量好了,趁着大雪到来之前多拣点。   干活了,饭量也增大了,晚饭是大饼子、白菜汤,文俊吃得有滋有味。他想:要是吃细粮,饭量能增加一倍。真是想啥来啥,他刚放下筷子,外面忽然有人喊他,是刘大江,请他吃苞米面条。   “真的?”   “那还有假?快走吧!”   文俊听说过这个伙食,可以跟白面条相媲美。以前,这里没有苞米面条,最近,镶蓝三屯买了一种机器,可以把玉米面加工成面条,新鲜事,正黄四屯便有人跑十多里用玉米换着吃,极其美味,能把人香个跟头。听刘大江说家里的面条已经下锅了,文俊顿时流出口水,赶紧跟他去了。   到了刘家院子,只见外屋厨房的门半掩着,热气直往外冒,同时传来一股煮面条的味道,香喷喷的,文俊又饿了。   刘家老少八口都在,屋里没有外人,文俊少了一些拘谨,至于为什么受到邀请,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刘队长很客气,主动打招呼,问寒问暖唠家常。   不愧是队长家,室内干净整洁,摆设也不少,箱盖上带着商标的酒瓶子就一大排;还有一个戏匣子,红灯牌的,跟电影里的电台差不多,这东西好几十元,很多人家买不起。炕梢,衣柜上花花绿绿的被子也非常显眼,足有二十几层,齐刷刷叠着。一切都昭示男主人的显赫以及女主人的利落,这是一个解决温饱的家庭,村子只占少数。   南北大炕摆着两个精致的短腿木桌,上面放着几碟咸菜,还有小饭盆。小饭盆装着带有鸡蛋的炸酱卤,正在撒发香味。文俊是客人,被请到南炕饭桌。刘大江母亲手端大盆进屋,大家围桌开饭。刘大江给文俊挑了岗尖一大碗面条,罩上香卤。俗话说“迈门槛,吃一碗”,文俊前后迈过好几个门槛,一碗面条不在话下,顺溜吃进肚子。   刘大江母亲微微一笑:“大俊子,吃饱没有,要不再来一碗?” 第55章 苞米面条   文俊笑了,顿时想起数学老师刘大学的相亲经历,赶紧摆摆手。他确实吃饱了,否则才不管那些,又不是来相亲的,怕啥?再说了,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他在半路就听刘大江说了,面条是一个社员送的礼物,那还用客气?合理取之嘛!   由于待遇特殊,回家后,文俊开始炫耀,绘声绘色描述面条的味道,那个香劲儿就别提了。姐弟们羡慕不已。   文华馋得直用衣袖擦口水。他对刘大江请大哥吃面条有些不解:“真是怪......怪事儿,咋不请我吃......吃呢?我饭量......轻嘛!”   “咱家啥时候也能吃上一顿呢?”文中无不遗憾地说,然后转脸注意母亲的表情。郭金兰只好装着无动于衷。   据了解,一斤玉米粒能换一斤面条,但要支付每斤一毛钱的加工费;湿面条有水分不说,单单加工费就够昂贵的,因为一毛钱至少能买半斤苞米粒,这样算起来,吃一顿苞米面条属于高消费了。今年成熟的粮食少,弥足珍贵,大家经常吃稀饭对付着,至于昂贵的面条,脑子想一想还可以,“吃”就别惦记了;就算吃到嘴了,很可能招致嘲笑,比如“败家”或“不会过日子”。   见两个小儿子张着嘴,嗷嗷待哺的样子,郭金兰开始画饼充饥:“等来年收成好了,妈让你们吃个够。”   睡觉了,文俊带着渴望进入梦乡,见到神仙姐姐了,还在北河道的岸上。她们换上了棉装,仍是一个穿红、一个挂绿,满脸笑容,模样像新婚的小媳妇,真美。   “小弟弟,坐在这里干嘛?”红姐姐问。   文俊回答:“拣柴火呢!有点累了,歇一会儿。”   绿姐姐说:“是不是饿了?今年年成不好,你们没出去讨饭就不错了。对了,你是不是想吃苞米面条?”   文俊一惊:“想啊,我们一家人都想吃!”   红姐姐说:“那我就给你点儿苞米,自己拿去换面条吧!”   “啥?还有这好事儿!”文俊大喜,“为啥偏偏给我?”   红姐姐笑了:“嘻嘻!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弟弟,你忘了,你和那个同伴不是给过我们大饼子吗?我们早就想回报,只是觉得关键时刻回报才有意义,现在是时候了。”   文俊说:“真是好姐姐。可是......苞米在哪儿?”   绿姐姐回答:“就在你脚下呀!”   文俊急忙看脚下,却什么都没发现:“这?”   两位姐姐相视一笑。绿姐姐说:“你往哪儿瞧呢?告诉你,你沿着脚下的堤坡向西走,不远就会发现一个洞,苞米棒子就在里面,用黄土埋的。去吧!小馋猫,赶紧换面条吃。”   “谢谢姐姐!”听了这个喜讯,文俊想磕头。他早已相信两位姐姐是狐仙变的,对姐姐们的话深信不疑。   “再给我......来......来一碗......”   这时,文俊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原来是老弟弟文华说梦话。他大概梦见吃玉米面条了,便喊出声来,结果搅坏了大哥的美梦。   吃早饭时,文俊还在咀嚼美妙的梦境。饭后,他急忙去找几个好哥们。   很快,四个伙伴聚齐了。文俊宣布今天不去南荒地拣柴火,目标转移了,北河道附近。二愣子和孙猴子不同意,死冷的天,实在没心思去那里观赏风景,舍近求远的,多累。文俊不去看看,岂能甘心?为了取信于人,他把昨晚的梦境说了一遍。   二愣子首先做出反应:“得了吧!前年夏天你就跟关东编出一套神话故事,结果柳大国傻呵呵地相信了。咱们之间谁不了解谁呀?你们两个看的大书多,编瞎话张口就来。反正我是不信你那一套......”   孙万发伸手挠挠猴头,眼珠子转了转,面向关东:“参谋长,今天说实话,你跟团长真的见过两位神仙姐姐?”   关东回答:“这有什么怀疑的?确实见过两个漂亮大姐。不过......不过是不是神仙,她们的脑门子也没贴标签儿,吾不知也!”   文俊说:“不管我的梦是不是真的,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儿。”   二愣子问:“啥事儿?”   文俊故意一绷脸:“你们忘记谁是团长了,是不是?”   论身板,二愣子是最壮的。不过,他还是积极服从领导,嬉笑回答:“大当家的,听你的,咱们马上就去,说不定真能发现狐仙洞呢!”   文俊大声喝道:“什么‘大当家’的?你就是匪气不改,叫团长!”   二愣子真听话,赶紧立正敬礼:“是!团长同志。”   “哈哈哈......”伙伴们笑了。   他们一边侃大山,一边朝北河道走去。迎着冷风、吸着凉气,他们蹦蹦跳跳的,浑身生热,没感觉天寒,不知不觉就到了,四下望望,草木枯零,美景早已不在,一片凄凉。   “能有收获吗?”二愣子嘀咕一句。   四人决定分兵两路,文俊和关东沿着堤坡向西搜索;二愣子和孙猴子向东搜索。文俊还特别提醒侦察营长孙猴子“仔细点”。为了防止突发性事件,每人折下一段树枝,简单修理修理当成棍子,然后下到堤坡,在草丛和灌木丛搜寻,不放过一处疑点。   寻寻觅觅,文俊和关东不知不觉离公路越来越近,大约百米。这条公路南北走向,贯穿河道,成了连接上坎和下坎的纽带。先人修这条路时把南河岸挖成斜坡,两边形成了山墙,就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龙头山”。据说古时大金国的四狼主兀术曾经领兵在此安营扎寨,金兀术又是龙子龙孙,“龙头山”因此得名。   两人脚下十米左右有个泉眼,春夏秋汪出水,冬天干涸。由于条件反射,哥俩顿觉口渴。既然泉眼近在咫尺,哥俩决定下去看看,万一淌水,求之不得。   泉眼位置不在坡底,偏上两三米。两人出溜到近前,顿觉失望,因为泉眼根本没有水,下面只有淌过的沟痕。这倒没什么,不解的是,哥俩忽然发现一件怪事:泉眼周边原先是几平方米的大坑,如今被黄土覆盖,成了土包,坑壁明显有铁锹铲过的痕迹,好像故意掩埋什么...... 第56章 梦想成真   文俊大惊:莫非神仙姐姐说的就是这里?他见土堆有几个耗子洞,其中一个胳膊粗细,就蹲下来向里窥视,希望有所发现。这一看不要紧,他顿时狂喜。   “关东,猜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黄澄澄的苞米棒子了!”   “喊啥呀?大白天你也说梦话,好像是真的。”   “是真的,你看,里面真是苞米棒子!”   关东见文俊不像开玩笑,立刻凑上去弯腰观瞧,我的天,果然有玄机。他把手里的木棍插进洞里,使劲一撅,上面的硬土坷垃随即松动。文俊上前帮忙,一起用力,松动的土块面积越来越大。他们开始扒土,顿时眼前一亮。   “哇——”   惊喜,真是惊喜!里面果然是焦黄的苞米棒子,而且比较成熟,穗子也大,太惹人喜爱了。文俊情不自禁:“我们可以吃面条了,吃面条了!”   关东倒是稳重,机警地向四周望望,特别是公路那边,然后说:“你先不要高兴太早了。咱们赶紧想办法把苞米棒子整回去,可大白天的,恐怕不妥也!”   文俊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大白天怕啥?咱们又不是偷的,明明是两位神仙姐姐赐给的,合理取之!”   关东说:“虽然你对自己的梦境确信无疑,但我不敢苟同。你小子最能忽悠人,别人不清楚,我岂能不知?吾等不要自欺欺人了。依我看,这些大苞米肯定是秋收时哪个‘看青的’利用夜间私下藏匿者也。今年粮食紧张,此人提前做了打算。既然来历不明,这些东西仍然属于赃物。如果咱们大白天明目张胆往家里整,被人发现了,搞不好成了盗窃者,你就是辩解也没用,人赃俱获焉!到时候你再大讲神仙姐姐赐福,鬼才相信乎!”   文俊眨眨眼:“那......那这些到手的财宝就成了烫手山芋?哥们儿,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梦境,反正现实在这摆着。总之,到嘴的肥肉不能吐出去。”   关东“嘿嘿”笑几声,伸手拿起一穗大苞米,掂了掂,露出渴望的目光:“你以为我不喜欢这些肥肉吗?实不相瞒,听你说吃了苞米面条,我他妈的都馋坏了,强咽口水到肚子里。这是老天赐给咱们的礼物,如果不要,实乃傻子也!”   “哈哈,你小子平时假装斯文,今天才露出本相。”文俊笑道,“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财帛动人心嘛!关于人的原始欲望,咱们就别讨论了,得想办法把肥肉吃到嘴。我怕夜长梦多。”   关东又是警惕地看看周围:“办法是有的,你想,白天不行,不是还有晚上吗?现在,咱们到岸上继续假装拣柴火,回家后,等天黑了再骑自行车行动,此计如何?”   文俊伸出大拇指:“高,实在高!”   于是,哥俩又用土把暴露的玉米棒子掩埋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爬上岸堤,在附近拣柴火。不一会儿,二愣子和孙猴子回来了,都是满脸失望。   “团长,我早就知道你像那个刁德一,阴阳怪气的,敢情是逗我们玩呢!”二愣子开始埋怨。   文俊没跟他斗嘴,也没把好事告诉他,免得这家伙乐极生悲昏死过去。直到大家往回走的时候,文俊这才道出实情。   “啥?你咋才说?真是他妈的天上掉馅饼了!”二愣子瞪大眼睛,仰天大笑,“哈哈哈......”   这家伙足足笑了几分钟,都缺氧了,果然差点背过气。孙猴子又是老毛病,直蹦高,恨不得腾空驾云,结果,背后那捆柴火散了架子。   伙伴们没有自行车的就去借。晚上八九点钟,外面嘎嘎冷,小北风刮得像刀子,没人出来溜达,四位伙伴拿着铁锹、小洋镐、绳子和麻袋,骑上自行车,直奔村西公路,绕过中学,向北杀去。   到了龙头山,他们沿着河岸向东走,借着月光准确找到泉眼,还好,没发现异常现象,那就别客气了,动手吧!二愣子身板最好,干活猛,率先拿起小镐“吭哧吭哧”刨起来,确实起到了先锋营长的作用。黄土渐渐被铲走,苞米棒子越露越多,伙伴们大喜过望。   “我们发财了!”孙猴子忍耐不住,喊了一嗓子,又赶紧捂上嘴巴。   伙伴们把苞米棒子往袋子里装,可谓“争先恐后、你追我赶”。这都是写作文时常用的词汇,他们觉得哪次描写都言过其实,唯独这次恰如其分......   这晚,伙伴们披星戴月跑了三个来回,满头大汗的,棉衣都湿透了。按照每次运回一百斤苞米棒子计算,一共三趟,每人至少获得三百斤苞米棒子;按照百分比,至少能搓出二百斤好玉米粒。   “哈哈,发财了!几平方米的小地方产量竟然这么高,上纲要了!”   “过黄河了!”   “跨长江了!”   他们说的都是粮食产量指标,上级定的标准。粮食亩产达到六百斤就是“上纲要”。不过,现在的亩产量很低,全村八个生产队,只有一个生产队有过“上纲要”的记录,那还是掺着水分的,为了树个典型。“过黄河”是亩产八百斤,可望不可及。至于亩产千斤的“跨长江”,只听说全国有一个地方实现了,就是山西省昔阳县的大寨。“农业学大寨”,大寨是面旗帜,亩产量当然最高。现在看来,那个大坑的产量应该是全国第一。   粮食全都进了私人口袋,伙伴们喜不自胜,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那个监守自盗者算是白忙活了。   美梦成真,文俊很得意:“我说战友们,有神灵庇佑,咱们将来必能干出一番事业。”   关东笑了:“狗屁事业?纯属巧取豪夺也!”   “喂!你这是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比较流氓啊!”文俊说话的声调有点变了。   二愣子仍在质疑:“我总觉得你小子是在忽悠我们。是不是你早就发现了那个秘密,然后编个故事蒙大伙?”   文俊回答:“说起来连我都怀疑自己,不过我的确在梦里见到了神仙姐姐,真是她们指点的。哈哈!种种迹象表明,我好像非凡人啊!”   二愣子说:“又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继续忽悠吧!什么非凡人?我看是非人也!”   文俊踢他一脚:“好哇!你小子竟敢骂我?”   “嘿嘿嘿......”二愣子咧嘴笑了,“关东,你到底相不相信文俊的鬼话?”   关东回答:“无聊之极,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有啥用?我倒是希望他多整几次这样的鬼话,咱们好来点儿实实在在的,对否?”   “对对对!”二愣子回过味来,“团长大人,你继续做美梦,我支持你。”   这次,几位家长谁也没埋怨什么,因为粮食太重要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何况孩子们不是偷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受之无愧。特别是孙万发的母亲王珍,喜从天降,拿着籽粒饱满的金黄棒子爱不释手,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口中一直念叨:“这......这是真的吗?”   第二天下午,王珍用刚刚磨成的玉米面做顿菜包子,趁着热乎劲给文俊送来几个,报答一下。文俊尝了几口,味道不错,今年真怪,只要是干饽饽,吃着特别香。 第57章 去省城卖苞米面   晚上,文家内屋弥漫喜悦气氛。郭金兰把院子大门锁好,插紧外屋门,又把窗户帘拉的严严实实,然后同家人坐在炕上搓苞米。全家干劲十足,用了七八个小时结束这场夜战,虽然过了两点钟,但全无睡意,沉浸快乐之中。望着一大堆黄灿灿的玉米粒,大家“嘁嘁喳喳”猜测有多少斤,两位家长咬定不超过二百斤。   “我敢跟你们打赌,肯定有二百五十斤。”文俊说。   郭金兰说:“没有那些,我们是大人,经常接触粮食堆儿,不会看走眼的。”   文俊来了好胜心,开始较真:“妈,如果超过二百斤,剩下的用来换面条,怎么样?”   “我同意!”   “对,就......就这样!”   文中和文华立即响应。   郭金兰笑了:“你们这些孩子,总惦记着吃,咋就不想想,万一有挨饿的那天咋办?”   文殿民开始表态:“我看就按大俊子说的办吧!好歹他是功臣,应该有点儿说话的权利嘛!”   文俊“嗖”地翻身下地,转眼从西屋提来二十斤的秤盘子,然后一盘子一盘子称量,在众多期盼的目光下,结果出来了:二百四十一斤。   “好——”文中欢呼起来。   “妈,你......你这次说话可......要算数......”文华说。   郭金兰手捧玉米粒,微微一笑:“我是大人,说话当然算数了;不过嘛......你们瞧瞧,这苞米粒子贼湿的,应该扣除一点儿水分。嗯,那就扣掉二十斤,剩下二十一斤去换面条。”   “我的妈呀!跟你没个说理去。”文俊很无奈。   文华开始嘟囔:“妈,你......真是的,扣那老些水分干......干啥?”   幸好还有二十一斤,至少能换二十斤面条,全家人可以吃三四顿,已经够奢侈的。正在高兴,文俊忽然想起一个难题:换面条每斤还需要一毛钱加工费,这样算来至少需要两块一毛钱。   郭金兰立刻收起笑容:“可不咋的呢!这事儿给忽略了。孩子他爸,你说咋办?”   文殿民回答:“过几天就是小年儿,生产队要分红,那就等等吧!”   郭金兰说:“你真是傻子一个,今年生产队的公粮任务恐怕都完成不了,哪儿来的红利?等着领饥荒还差不多。”   文殿民眉头一紧,再没言语,开始“吧嗒吧嗒”吸旱烟......   沉默片刻,郭金兰脑子一闪:“咱们不是有这些苞米吗?把它磨成苞米面儿去城里卖呀!这步棋不就走活了?再说要过年了,也应该换点儿零花钱。丫头都这么大了,辛苦一年,应该给她买条新头巾。”   文英听罢,喜上眉梢:如果那件鲜艳的头巾围着,自己是不是更漂亮?   次日,文殿民去大队加工房,磨了一百斤苞米面。后半夜,文俊跟母亲穿得厚厚的,搭上生产队送公粮的大马车,披星戴月出发了。   这回还有个人跟着一起去的,是二愣子的母亲马华。二愣子也想去,马华说啥不让,叫他继续拣柴火。马华总也不出门,想到大城市见识见识,如果带着二愣子还得花销路费,划不来。其实,几个男孩儿都渴望去省城溜达溜达,想必冬天的哈尔滨肯定跟夏天不一样。不过,关家马上要杀一口肥猪,可以卖些现钱,这个年还能过得去,不需要卖苞米面,关东也就没有去省城的理由。孙家相对困难,王珍自然舍不得卖粮食,够吃一年就不错了,孙猴子自然没戏了。   马华这次扛了六十斤苞米面,郭金兰扛了六十斤,文俊扛了四十斤。十冬腊月的天,后半夜零下三十多度,北风那个吹,真冷。郭金兰怕儿子冻坏了,白天特意跟邻居借来一件仿造的军用棉大衣。就这样,文俊坐在车上,裹在大衣里数着分秒对抗寒夜。   大车轱辘不停地转动,马铃铛不间断地传出“哗啦哗啦”响声,像音乐伴奏,给寂静的黑夜增添几分活跃。文俊忽然想起大喇叭经常播放的《扬鞭催马运粮忙》,欢快愉悦的曲子确实令人振奋,只是此时此刻车老板子心中的苦楚谁人能知?冷得实在受不了,他就跳下车,紧握鞭子跟着几匹马并排跑一会儿。狗皮帽子头上戴,脸上胡须挂白霜,破旧棉袄身上穿,牛皮靰鞡脚下蹬,随着急促的杂乱脚步,仿佛车老板子和四匹高头大马一同拉着大车前进......   只要听过《扬鞭催马运粮忙》的曲子就会知道,开头是快节奏,中间夹着一段缓慢的曲调,大概是马车遇到上坡显得比较吃力,老板子和马儿倾诉着路途的艰辛。一会儿,曲子又立即欢快起来,一定是大车正在下坡,人畜可以缓口气了,但是,这种快乐究竟会持续多久?文俊不得不佩服曲作者,如果没有亲身融入乡下生活,怎能创作如此绘声绘色的绝妙曲子?“生活才是创作的源泉”,此言不虚。   大马车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才到县城,文俊终于体会到“漫漫长夜”的含意,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果然如此。   按照夏天卖苞米时走过的路线,文俊前头带路,两位大人跟着。行程还算顺利,在省城下了火车,他们没有去道外北十六道街,而是走出站前广场直奔附近民房...... 第58章 热情的省城人   哈尔滨的棚户区不少,三人挨家挨户敲门,推销苞米面,结果很不理想,有的人家干脆说“不买”,然后“咣当”把门关上;有的人家以为他们是要饭的,刚一露面就合上大门。   也难怪,如果在乡下,三人这身打扮没什么特别的,到了城里就寒酸了。文俊夏天来过,对城里人的总体印象还是不错的,理解他们的行为。不过,吃了多次闭门羹,两位大人不免泄气,把袋子放在路边,面带失望。   “这可咋办呢?大老远扛来的,还要扛回去?那可白搭路费了。”马华性急,原地打转,有点后悔来省城。   “孩子他婶儿,别着急,这才走几家?可能是咱们没做过买卖,有些道道儿不明白。”郭金兰安慰一番,转脸问儿子,“你不是来过哈尔滨吗?动脑子想想,有啥办法能把苞米面卖出去?”   文俊转转眼珠子:“据我分析,城里人也不都一样,年轻人爱干净,看见咱们自然要躲避;年纪大的就不同了,虽然也爱干净,但都是苦出身,比较体谅人。要不这样,咱们站在这儿注意观察,发现老年人过来就问问买不买苞米面,免得像没头的苍蝇——瞎碰。”   “你这个熊孩子,咋不他娘的早说呢?”马华操着山东口音笑骂一句,然后瞪大眼睛四处搜索,接着向南一指,“来了,来了!”   文俊扭脸一看,果然,南面五十米左右走来一位个子不高的裹脚老太太,沿着人行道不慌不忙迈着碎步。相距十米远,马华迎上去打招呼:“大婶儿,买点儿苞米面吧!我们大老远来的,可不容易呢!”   由于她的嗓音较大,人也陌生,把那位老太太吓一跳。老太太愣愣神儿,看看三人,然后操着纯正的山东口音:“你们是打山东过来的?这......这多远啊!”   马华也是一愣,然后笑了:“哈哈!大婶儿,没想到咱们还是老乡呢!我们不是从山东来的,是从一百多里地的乡下来的。我们两口子从山东搬来十多年了,老家的口音改不了啊!”   “是这样啊!”听到乡音,老太太立刻亲近起来,“哎呀呀!你看天儿多冷,快!快进屋喝点儿热水,暖和暖和!”   三人正好在老太太家的胡同口,算是站对地方了,于是顺脚跟她进去,走了二十多米,在一扇黑铁门前站住,这就是她的家。   老太太推开大门,三人鱼贯尾随,穿过小院进正房,到了外屋厨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敢情炉火正旺。老太太让他们进里屋休息,三人没好意思,因为里屋实在太干净,铺着木质红油漆地板,需要脱鞋,麻烦不说,臭脚一旦亮出来,还不把主人熏跑了?   一位老头从屋里出来,也操着山东口音:“老太太,是咱们乡下的亲戚吗?”   老太太解释:“不是,是来卖苞米面儿的。咱们要不要留一袋子?”   老头看看地上的三个面袋子:“真够多的,留下这个少的吧!对了,咋卖的?”   那个袋子正是文俊的,他高兴坏了,看看母亲;郭金兰又看看马华;马华又看看老太太,笑道:“我们还真不知道咋卖呢!大婶儿,你就看着给个价吧!咱们是老乡,还能亏待我们?”   这句话够实在的,老两口子顿时就笑了。   老太太说:“我天天逛市场,苞米面现在大价两毛钱一斤,那就给个最高价吧!”   三人很高兴,立刻同意,现在,乡下苞米粒的价格在一毛六到一毛八之间,磨成苞米面虽然有点损失,但能卖上两毛钱也算找了回来,不亏。   老头打开袋子嘴,见苞米面焦黄焦黄的,表示满意,转身拎来一杆五十斤的勾秤,勾起来称量,用山东柳琴的唱腔报数:“哎......嗨,哎......嗨!要问份量多少斤哪,四十斤呀高高的呀!二四相乘等于八呀,正正好好八块钱哪,那个八块钱哪......哎嗨吆喂......哎哎嗨......哎哎嗨......哎哎嗨嗨吆......”   “哈哈哈......”几人都笑了。看来老头挺开朗的,文艺细胞很浓,不过那不慌不忙的“哎嗨吆”够长的,性急的人可唱不了山东柳琴。   老太太是管账的,进屋拿出八块钱塞在郭金兰手里,然后提起火炉上的铁壶给他们倒开水。三人立即觉得里外温暖,连连道谢。   老太太看看剩下的苞米面:“你们就这样乱闯瞎碰的也不是办法。你们继续喝水,歇歇脚,我出去问问左邻右舍的,看看谁家还买。”说完出去了。   老头从屋里拿出三个板凳,请他们坐下耐心等待。待遇真不错,由于全身暖和,文俊觉得要出汗,就把棉大衣脱下来放在墙角,然后继续喝水。老头则跟马华唠起家乡嗑......   文俊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自己努力是必须的,但还得遇见贵人,今天算是遇见贵人了,太阳是从哪里出来的呢?正想着,外面传来说话声,房门一开,进来七八个老头老太太,救星来了,文俊心里顿时升起红太阳。   大约二十分钟,面袋子空空的,三人对好心的老夫妻再次道谢,然后告辞,直奔哈尔滨老站。买完火车票,离上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们决定到饭店吃碗面条,因为早已肚子饿得“咕咕”叫。   广场南边有一排矮房饭店,三人随便选了一家,推门而入。屋里吃饭的人真不少,桌桌爆满,竟然没有空位。文俊下过馆子,故意装作轻车熟路,接过两位大人手里的钱去窗口买牌牌......   由于生意不错,饭店连闲碗都没了,服务员只好用菜盘子给他们盛面条,这回是有底的,跟家里用的一样,装的也多。闻着盘子上面覆盖的香卤,文俊恨不得马上吃到嘴。没有座位并不耽误事,三人把盘子放在递饭菜的玻璃窗口旁,站着吃。文俊离窗口最近。   香卤用猪肝、猪心和肺子等下水做的,里面带点青菜,掺杂花椒等用料,然后勾芡,五味俱全,看着就馋,文俊几口就吃光了,结果剩下一半没有卤的面条。   这个乡下孩子狼吞虎咽的情景,窗内的女服务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是专门递饭递菜的,文俊急于吃面条,旁若无人,没注意她的目光。   “喂!小朋友,把盘子递进来,我再给你一勺卤!”女服务员说着,用右手指轻轻敲几下玻璃窗,以示提醒。 第59章 闹了两个笑话   文俊抬头,见服务员左手的勺子盛满肉卤,正准备施舍。这可是件好事,求之不得,文俊没有迟疑,赶忙将盘子推进窗口。眼看那勺肉卤倒进盘子,这位团长竟然连声“谢谢”都忘说了,只冲着对方微微一笑,然后拽回盘子。又是一顿风卷残云,盘子立即见底了,趁着抹抹嘴的功夫,文俊端详那位服务员:四十来岁,圆脸,白净,大眼睛,双眼皮儿,一看就是讲究人。   由于多吃一勺肉卤,文俊觉得口咸,想喝水。哪里有水呢?他转身扫一眼,见旁边那桌有六七名顾客,每人面前都有一碗黄颜色的“茶水”。文俊听说过,饭店喝茶水是免费的,于是没多想,伸手端起临近的那碗“茶水”,张口就喝。   “噗——”“茶水”刚喝到嘴,他立刻觉得味道不对,骚了吧唧的,像马尿,赶紧喷在地上,把碗放回原处。   那桌顾客见文俊冷不丁端起“茶水”就喝,想阻拦,却来不及了,便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一位三十几岁、戴着前进帽的男子说话了:“喂!怎么回事?你这个孩子真奇怪,咱们不认识,喝啤酒干嘛不打招呼?”   啊?不是茶水,是啤酒啊!文俊大吃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这玩意,一时慌了神,这下可惹祸了,该如何解释?   郭金兰过来打圆场,满脸赔笑:“那啥......各位大兄弟,我们是乡下来的。这是我儿子,没见过啤酒。他可能以为是茶水,就冒犯了你们,请多包涵!”   文俊几乎羞得无地自容,这是他在哈尔滨最丢人的一幕。还好,那几位顾客听了郭金兰的解释,立即烟消云散,都笑了,觉得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很有趣。   “大姐,别客气!我没别的意思。他要是喜欢喝,那就喝几口吧!关键是把酒吐了,这不白瞎了嘛!”“前进帽”说。   文俊尴尬地说:“味儿不对,我......我不喝了,谢谢!”   事情没闹大,真幸运,文俊匆匆忙忙跟母亲和尹大婶出屋,脸色通红,好像喝得酩酊大醉。   三人上了火车,一路顺风,下午在县城下车,正好赶上公共汽车,高高兴兴回到家中。这次大获全胜,文俊和母亲总共卖了二十块钱,除去花销还剩下十五块钱。家里小哥仨喜形于色,因为可以换面条吃了。这时,邻居张大婶忽然推门进屋,要取回那件棉大衣。   “啥,大衣?”文俊一愣。   他左瞅右瞧,脑袋顿时变大了:回来时根本没穿大衣。全家人顿时毛鸭子了,面面相觑。郭金兰想一会儿,觉得儿子在哈尔滨饭店就没穿大衣。文俊也在回忆,确认大衣究竟是在哪里丢的,想了半天也没搞准。这下惹祸了,他脸色煞白,浑身哆嗦。   郭金兰说:“大衣本来是不离身的,如果从你脱下大衣的地点看,估计丢在那个老太太家了。大俊子,你是小孩儿,脑袋好使,还记不记得老太太家的住址?”   “我的亲妈,一路光顾着高兴了,我啥也没记住啊!”文俊回答。   郭金兰很无奈,转脸说:“孩子他婶子,这件棉大衣算是丢了,好借好还,我们赔一件新的。你是多少钱买的?”   张大婶先是客气几句,然后说:“是孩子他爸爸在县城买的,好像才十五块钱。”   “啥?才十五块钱?我的天哪!”文俊差点晕过去。   娘儿俩这次跑趟哈尔滨正好剩下十五块钱,哪有这么巧的?文俊伸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以前还嘲笑杨白劳和武大吃,现在该轮到自己白溜达一趟了,真是坑人不浅!   郭金兰脸上布满愁云,没有过多埋怨儿子,只是不停地念叨:“白跑一趟了,还搭上一百斤苞米面儿,真可惜......”   “我......”文俊恨不得钻进灶坑。   晚上睡觉,文俊又做梦了:他孤身一人站在北河道大堤,还是那个老地方,迎着冷风,抱着一棵大树哭了,损失这么大,能不心疼吗?   “嘻嘻嘻......”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文俊回头,两位神仙姐姐已经站在身后,不知道啥时候来的。他赶紧擦擦眼泪:“红姐姐、绿姐姐,你们别笑话我,我好丢人啊!”   红姐姐说:“丢人也不能到这荒郊野外哭啊!”   文俊回答:“姐姐,我在等你们来呢,请帮帮我吧!”   “不就是丢件大衣吗?你好歹也是半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不好吧!你看,姐姐给你一件漂亮的。”绿姐姐瞬间旋转好几圈,如同一团云雾,接着显露身形,稳稳站住,手里提着一件雪白的裘皮大衣。   哇!果然是神仙,要啥来啥,文俊破涕为笑。不过,他马上冷静起来,大书里说过,神仙讲究修身养性,最忌贪念,这件大衣来得如此容易,弄不好是姐姐故意考验。   “我不想要裘皮大衣。我想拜你们为师,跟你们学法术。”文俊说。   红姐姐有点意外,美眉一扬:“为什么要学法术?”   文俊回答:“有了法术,想来啥就来啥,我想帮助穷人!”   绿姐姐点点头:“嗯!小小年纪,难得有一片博爱之心,很好。可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法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的,也不是轻易用的。想学的话,二十年以后教你。”   文俊不解:“干嘛要等那长时间?”   “根基不好的人,我们是不会教的。你还小,暂时没法判断你的根基将来怎样。你就断了学法术的念头吧!”绿姐姐说着,把裘皮大衣递过来。   文俊摇摇头:“我不要,我只想把那件棉大衣找回来。”   绿姐姐嫣然一笑:“好样的,孺子可教也!那我就破例告诉你,那位老太太家住斜角街。你们从斜角街南面往北走,迟早会看到那个胡同。老太太现在也很着急,人家想把大衣还给你哪!”   “真的?谢谢姐姐!”文俊一阵惊喜......   天亮了,全家人默无声息地穿衣服。文殿民准备去生产队刨粪积肥挣工分,郭金兰自然是烧火做饭什么的,日子就这样重复着。 第60章 没有细粮的大年   吃早饭时,文俊说:“我忽然想起那位老太太家的住址了,棉大衣能找回来。”   郭金兰一声苦笑:“别说梦话了!大老远的,如果找不回来,那不是白搭路费了?还有,老太太不认账咋办?”   文俊说:“城里人都爱干净,谁会稀罕那件油渍麻花的破衣服?今天咱们再磨一百斤苞米面去卖,一举两得。”   郭金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她知道,儿子“小聪明”的外号不是白来的,这小子脑袋好使,可能真的想了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半夜,娘俩再次搭乘生产队送公粮的大马车走了。天亮时,两人到了县里火车站,然后去了哈尔滨。   冰城市民依旧忙忙碌碌,往来穿梭。沿着记忆线索,从站前广场向东走一阵子,文俊跟行人打听斜角街,原来就在眼前。娘俩向北望去,只见里面的棚户区呈扇形扩展,街道果然是斜的。   文俊念叨:“哈尔滨的街道也没个秩序,斜七竖八的。我应该给市长写信,督促他好好规划一下子。”   郭金兰白他一眼:“多管闲事,还是把自己的事情整直溜再说吧!”   娘俩沿着人行道向北走,见附近几个极具特色的建筑物似曾相识,于是信心十足,越走越对,很快就到了老太太住的那个胡同口。曙光就在前面,两人松了一口气,脸上愁云散尽。   老太太果然在家中等待,看那神态,比这娘俩还着急。   “哎呀!我也是乡下人出身,知道一件棉大衣很珍贵的,能挡风御寒。前天,你们刚走,我就发现棉大衣落在这儿了,追出去找你们,就是没搭着影儿。你们可来了,否则这个年我都不会过得心安啊!”   多么善良的老人!娘俩热泪盈眶,几乎要给她磕头。   老太太热情不减:“吃了两顿你们卖的苞米面儿,味道真不错。邻居还有要买的。你们娘儿俩继续喝水暖乎身子,我出去给你们联系联系。”   一会儿,果然来了几位老太太,两袋苞米面顿时有了销路,母子俩比上次还喜悦。两人告别老太太,溜溜达达到了老站南面来过的那个饭店。他们并没把苞米面卖光,留五斤。   饭店生意如故,热热闹闹。那位施舍一勺肉卤的女服务员还在窗内,笑眯眯地接待顾客。文俊上前问:“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女服务员抬头,忽地笑了:“记得,前天来吃面条的。今天想吃点儿什么?”   文俊回答:“不吃饭了,一会儿我们打算在外面买几根大麻花。我是来感谢你的。”   女服务员美目一睁:“哦,感谢我什么呀?”   “你真是明知故问。我是来城里卖苞米面的,今天特意给你留点儿,让你们全家人尝个新鲜。记住了,这是盛丰公社产的,我们那里土好,水也好,出的粮食绝对不一般。”文俊把面袋子卷成一团,从窗口塞了进去。   女服务员挺为难的:“这......这不是属于受贿吗?孩子,谢谢你的好意,情我领了,但苞米面我不能收。“说着往回推面袋子。   郭金兰说:“大妹子,哪儿有受贿苞米面儿的?你就别客气了,收下吧!你要是不收下,我儿子不会答应的。”   “王姐,你也真是的,人家大老远给你送心意,你竟然拒绝,太一本正经了吧!”这时,女服务员旁边一位同事发话了,接着面对文俊,“孩子,我代表饭店所有同志收下你的礼物,谢谢你!晚上我们蒸顿发糕,尝尝这新苞米面是不是像你宣传的那样。”   娘俩心事已了,告辞离去,在广场附近买了十根大麻花,每人一根嚼着。文俊提醒母亲,别忘了给大姐买件新头巾。   郭金兰早有准备:“我没忘这事儿,就是觉得哈尔滨的东西贵点儿,还是回咱村儿的供销社买吧!”   娘俩回来的路上很顺利,下午到家,天很早。找回了棉大衣,而且都分到了大麻花,吃着又酥又甜,皆大欢喜。   郭金兰说:“明天是腊月二十三,好歹是个小年,咱们好好过一下。”   文华立刻接过话头:“吃......吃面条吧!”   “哈哈哈......”全家笑了。   郭金兰对文俊说:“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去镶蓝三屯,把那二十一斤苞米都换了。”   “哇——”孩子们齐声欢呼。   郭金兰伸手掏钱,开始打赏:“大丫头,发给你三块钱,自己买件喜欢的新头巾吧!三个小子每人一块钱,买挂鞭炮。”   “妈妈真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大家立刻觉得过年的气氛到了,喜气洋洋的。   次日清晨,四个伙伴来个紧急集合,然后骑自行车去镶蓝三屯换面条。一个来回三十里,正晌午时返回家,伙伴们竟然没有倦意。   今年,生产队为了提高玉米大田产量,没种小麦,本来是这样计划的:如果粮食丰收了,可以用玉米跟城里人换些白面分给社员;没想到秋季受灾了,导致计划泡汤,社员们没分到细粮。   文家有黄米,磨成黄面,蒸上几锅大年糕和大豆包。屋里有一大缸酸菜,菜窖里有白菜、土豆和萝卜,买来一脚猪肉,又去生产队换一些大豆腐和干豆腐。腊月三十,白天吃的是小米干饭和豆包,除夕之夜是苞米面蒸饺,初一吃的是苞米面条......这是文俊唯一碰到没有细粮的大年。   鞭炮阵阵响,孩子们喜气洋洋,快快乐乐...... 第61章 大迁坟   “爸爸妈妈真无奈,现在农业学大寨,你们在这挺挡害,挪挪地方别见怪......”这天,文殿民跪在东岗子花果山旁的父母坟前叨咕一番,然后对身边的文俊和文英说,“咱们开始吧!”   于是三人起身,提起锹镐开始扒坟......   今年正黄四屯变化很大,春播前,公社领导把全村八个小队合并成四个,算是精简整编;接着动员各户迁坟,算是盘活土地。近年,“迁坟”运动在平原大地搞得如火如荼,在一些村子试点完毕,开始大面积推广,此事迫在眉睫,上级很重视。   由于没落实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好的控制办法,孩子随便生,有五六个孩子的家庭是平平常常的。广播里,前几年还讲着“七亿人民意气风发”,这会儿就说“八亿人民斗志昂扬”,人口增长速度快得惊人。可土地不见增长,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显重要。   盛丰公社的土地还是挺多的,但坟坟茔也不少,站在野地就能望见几个。上级下了文件,“粮食产量还要提高”,指示各村各户统一迁坟,死人给活人腾地方。不过这件事情有点难办,死者入土为安,村民们很忌讳挖祖坟,大都不积极响应。大队书记张伟民整天通过广播喇叭做动员。李常委也下到大队蹲点,督促这项工作。   李常委五十来岁,据说小时候跟张宝财一样都给地主放过牛,苦大仇深。他没什么文化,到现在认识不到一百个字,由于根正苗正,便以老贫农代表的身份当上公社常委。他抓工作比较务实,很卖力气。这天,大队在小学校操场召开村民大会,包括学生在内的男女老少都参加。李常委首先做动员。他讲话经常把两个字当做一个词组有规律地往下说。   “今天、我们、集合、一起,主要、告诉、大家、这次、迁坟的好处究竟在哪儿呢?”当然,他一着急也连续多说几个字,变做正常一句话。   这种讲话风格的确很有意思,在干部队伍中绝无仅有,往往引起乡亲们阵阵大笑。为了率先垂范,李常委和张伟民等干部首先扒开自家坟地,做个榜样。就这样迁坟工作开始了。   野外除了私家坟丘,还有两处百家姓的乱坟岗子:一处在村子西南方向,五七百米远;另一处在正东三四里远的东岗子。俗话说“人总是要死的”,死者为大,应该留一处永久性的坟场,让死者安息,大队干部就考虑留下哪个坟场较为合适。为了便于以后管理坟地,大队增编一名干部,让老贫农胡万海干这个。胡万海五十多岁,人不错,村里有个丧事什么的基本是他做代东,颇有经验,从此,他开始管理这些坟茔。乡亲们开玩笑,干脆称他“胡茔长”,算是给他加官进爵了。   胡茔长主张把西南方向的坟场留下来,因为出殡都是从家里抬着棺材一直到坟地,死沉死沉的,太远了也累人,就近为好。其他干部表示赞同,同时决定把那个地方叫“西南角”,因为总叫“乱死岗子”不好听。   此后,胡茔长就跟着大队干部做动员,比较积极。村子大,什么人都有,有人暗里骂大队干部,连胡茔长也带着。胡茔长一共五个女儿,没有儿子,有人就骂他“没干好事”,是“绝户”。其实两者根本不贴边,胡茔长先有的五个女儿,后当的“茔长”。 听见骂声,胡茔长苦不堪言,几次想辞职,大队干部只好苦苦挽留。   村民们见大势所趋,就陆陆续续把祖坟迁到“西南角”,不过仍有一部分村民不肯动手。张伟民急了,干脆动用推土机强制执行。可怜那些坟包,在推土机面前就像大人脚下的土坷垃,一踢就没,结果搞得坟主哭爹喊娘,大骂张伟民不得好死。   执行期间,大队干部碰上一个“钉子户”。他姓黄,外号“黄孝子”。   黄孝子家住西南方向的村子边,此人做事有点怪异。父母去世,黄孝子并没有把他们安葬在乱坟岗子,而是独出心裁埋在家门前的地边,中间隔着一条环村土路。如果说坟茔占用了公家田地,确实如此;如果说没占,却占着巴掌大的地方。   黄孝子为什么偏偏这样做?说来话长。他今年五十来岁,娃娃时跟父母闯关东,结果丢在正黄四屯。他那时七八岁,还记得自己姓赵,一同闯关东的除了父母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村里一位姓黄的人家见这个男孩儿哭着找不到爹娘,实在可怜,就临时收留了他,结果这一收留变成了收养,因为他的家人再也没回来找过他。从此,这个娃娃也就跟着姓黄,成了黄家的养子。这孩子特别勤快,不吃闲饭,黄家老少都喜欢他,对他一直不错。   解放初期,黄孝子参军入伍,参加了抗美援朝,受了几处伤,立过战功。回乡后,他知恩图报,对养父养母特别尊敬,每日三问候。后来,他虽然娶了媳妇,但没有分家另过,继续跟长辈一起生活,主要是尽孝道。再后来二老相继去世,黄孝子就把他们埋葬家门口,天天跪在坟前祭拜一会儿,风雨无阻。此举令村里人感动,大家就给他一个绰号“黄孝子”。   本来,做为革命老军人,理应积极响应号召,可这位孝子来了犟劲,死活不肯迁坟,大队干部很挠头。李常委只能笑眯眯地好言相劝,请他“照顾大局”。   黄孝子并非不开窍。他是英雄,大家学习的榜样,岂能不通情理?那年他从部队复员回乡,从县城徒步四十里路到了盛丰大队的地界,见乡亲们正在割麦子,二话没说,甩掉背后的行李,接过一位老大爷手里的镰刀就开始干活。他不想忘记劳动人民的本色。回村后,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到场帮助圆一圆。他除了得到一个“孝子”的美名,还得到一个“大忠”的美名。别看他文化不高,可学习毛主席语录最认真,有些语录倒背如流,是村里唯一“忠孝两全”的典型人物。   由此可见,铲除这个“钉子户”何其难也。张伟民讲话向来夸夸其谈,言语方面占着优势;可“黄大忠”把军功章拿了出来,一怒之下又脱掉上衣亮出伤疤,干脆张口骂人:“妈了个巴子的,你把眼睛睁开点,别再来烦我......”   他不肯挪坟的原因很简单:不想惊扰沉睡地下的恩人。对这样大忠大孝之人,干部们束手无策,只好作罢,反正那两座坟包也没占多少农田,根本不影响生产队的粮食产量,算是给黄孝子开个“特区”。   个别村民对此不满,质问村干部“处事不公”。李常委反过来替黄孝子说话:“江山是人家打下来的,占着那点地方不应该吗?你要是拿出军功章,我就照顾你!”   其人弗能应也!的确,论资格,村里根本没有跟黄孝子相比的,从此再没人刁难此事。   挪坟期间还出现不少怪事和笑话。个别人在坟里挖出金银首饰,高兴坏了,连连给死者磕头,结果导致有些人挪坟还挺积极的,可谓“深挖猛扣”。有的死者虽然去世多年,竟然尸身不烂,子女们大惊大喜,认为祖上积了德,吹吹打打再发丧一遍,彰显门风,以示敬意。   还有的人可能多年不上坟,对乱坟岗子的自家坟头没搞准,选错了地方,把别人家的坟茔刨了,结果双方打了起来,以致闹上公堂。这种事主要发生在东岗子那片乱坟地,这里大小坟头二百多个,没个秩序,时间久了确实容易弄混。   最有意思的就是武大吃那哥俩。这天,他们一共挖了四个坟,分别将白骨装进面袋子。两人累了,坐在地上喘气,忽然发现一个面袋子里有动静。哥俩都长得五大三粗,平时胆子也大,可这大白天的竟然闹鬼了,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以为冒犯了祖先的灵魂,急忙磕头作揖:“爷爷奶奶真无奈,现在农业学大寨,你们在这挺挡害,挪挪地方别见怪......”   还是这套流行嗑,不知道谁编的,挺押韵的,有才。叨咕完毕,袋子里顿时没了动静,哥俩如释重负,擦擦冷汗,起身想走,没想到那个袋子里又发出“吱吱“的声音,而且动静比上次还大。   武大吃大声喊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刚才我们已经检讨过了,咋就不依不饶的?”   真是气从胆边生,他解开袋子,“哗啦”一声把尸骨倒了出来,想看个究竟。结果骨头棒子倒是老老实实躺在地上,就是那个圆咕隆咚的头骨很不听话,借着惯性一直向前滚,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杂种,我让你跑!”武大吃立即大怒,抄起镐头对着头骨狠狠砸去。“啪嚓!”头骨顷刻粉碎,里面竟然冒出一滩污血。“啊?我的奶奶啊!”哥俩的牛眼瞪得溜圆。原来,头骨里有一只硕大的老鼠被砸得血肉模糊。   此事成了十里八村最大的笑话,一直流传着。   文俊跟姐姐陪着父亲迁坟完毕,临走又跪下磕几个头,此事告一段落,下一步就去找胡茔长在“西南角”安排新的坟地。   放眼四周,一片狼藉,坟坑和残缺朽烂的破棺木比比皆是,还没钻出地面的野草又被黄土掩埋,文俊不禁长吁一口气。这里同南荒地的刘家坟茔一样,也是他常来游玩的欢乐园,如今就要没了,令人伤感。   “爸,你跟我姐先走吧!我要挖点野草。”他说。   父亲和姐姐走后,文俊立即在坟地寻找记忆中的那些野草。他知道,很多野花开放时特别鲜艳,这些花草只能在坟地里看见。沧海桑田,那些令人心醉的野花再也不会开放了。他要把这些野草根移栽到家里后园,留做永远的记念。可惜只找到兰花、牵牛花、三粉莲等几种草根,他很失落。   他清楚,有个女孩儿最喜欢这些野花;那女孩儿不是别人,是“媳妇”刘彩霞。 第62章 计划惩治金家   迁坟期间,一些人家的坟地原先就在“西南角”,不用动弹,因此平安无事,其中就有金元宝家。不过,只要听到“迁坟”两个字,电灯泡子就焦躁不安、心生怨恨,看谁都不顺眼。   他家的祖坟原先在盛丰中学,被迫迁走的,可惜那块风水宝地了。作为金家的后人,望着那两棵蘑菇云状的大柳树,始终耿耿于怀,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跟金家同趟房有户姓吴的,男主人叫吴冠军,两家隔着十几户人家。这天,吴家的母猪跑到金家外墙下开始乱拱,被电灯泡子发现了。这家伙肚里正憋着气,没地方撒,觉得那头猪拱他家祖坟似的,这下可找到出气筒了。他立刻进屋拎出一杆扎枪,将母猪后背戳出两个窟窿。那头母猪鲜血淋漓,嚎叫着跑回家。   “我的宝贝猪啊!呜呜呜......”这下把吴冠军的妻子金秀红心疼哭了。   母猪肚里已经有了小崽,这可是吴家一棵摇钱树,油盐酱醋零花钱基本靠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坏了。金秀红忍耐不住,去跟电灯泡子理论,结果遭到一顿谩骂。她气得浑身哆嗦,只好回家躺在炕上抹眼泪。   吴冠军家也在村子边,在关东家后趟房。两口子三十出头,曾经生了一个孩子,却不幸夭折。金秀红伤心过度大病一场,从此再没生孩子。物以稀为贵,吴冠军夫妻对别人家的孩子情有独钟,由于近水楼台,就特别喜欢关东,有时做点好吃的就喊他过来。关东也很会来事,时常陪他们唠唠嗑或者帮助干点零活。就这样,双方相处得很不错。   得知吴家挨了欺负,关东大为不满。他不能置之不理,晚上在村边树林就把这件事对文俊说了。   文俊立刻暴怒:“电灯泡子太没人性了!不就是拱了大墙吗?妈的,至于这样吗?”   关东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电灯泡子这类人才跟猪一般见识。”   其实,吴冠军跟电灯泡子是亲属关系。金秀红是电灯泡子的侄女,只是出了五服。电灯泡子一家人不太地道,金秀红这股金家的人很反感,彼此就不怎么来往。按理说不管怎样同为宗族,也不至于像仇人,可电灯泡子偏偏是个心胸狭窄、六亲不认的人。   金秀红的父母也曾试图跟电灯泡子家修好,就像文俊家跟文尚义家,完全可以冰释前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可串了几次门,竟然进不去院子,三条大狗凶得很,竟然把人咬伤了。后来金秀红父母一思量,觉得狗是看主人脸色的,可见电灯泡子并没有诚意。从此,两家形同陌路,也就出现了扎猪事件。   “妈的,金家太害人了!”只要提起电灯泡子,文俊的牙齿就咬得“咯嘣”直响,“参谋长,我现在以红二团的名义,决定立即整治一下这个秃驴。你给我出出主意,如何修理才解恨?最好出点馊主意。”   “这......”关东挠挠脑袋,“还真不好办呢!”   文俊有点不高兴了:“喂!吴婶儿两口子对你小子不错啊!你竟然无动于衷,良心何在?”   关东急忙解释:“非也,非也,团长别误会!其实咱俩同仇敌忾,我的意思是好好想想策略。咱们分析一下,如果此刻整治电灯泡子,会不会引起怀疑?”   “怀疑什么?咱们还是暗里来,他怀疑谁?”文俊问道。   关东回答:“电灯泡子也许怀疑不到咱们,可他肯定会怀疑吴婶儿两口子。他们两家再因此打起来,加深积怨,那咱们岂不是帮了倒忙?”   “唉——”文俊一跺脚,“简直是投鼠忌器,难道咱们就瞪眼没办法?不行,你必须给我想出办法来,否则咱俩谁也不能回家睡觉!”   “不让我睡觉?你......”关东很无奈。   文俊说:“我的参谋长,我相信你会想出办法的。对了,我也想办法。我就不信了,咱俩好歹是红二团的上层领导,难道是吃干饭的?”   两人开始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关东忽然想起一件事:听吴婶念叨过,明天他们两口子去外村随礼。是吴叔的亲表妹结婚,两口子打算帮助张罗几天。   文俊立即反应过来:“我们可以利用这几天惩治电灯泡子。因为吴婶儿两口子不在村子,没了嫌疑,对不对?”   关东笑了:“哈哈,汝真聪明也!不过也不能说他们没有嫌疑。如果一步步推理,也有可能是他们暗里指使别人干的,故而......”   文俊打断他:“我看你就像诸葛亮,事事谨慎,这没有错,但总是瞻前顾后,那干脆啥事儿也做不成了。你想过没有?电灯泡子本身人品就不咋样,得罪过其他人,为啥偏偏怀疑吴婶儿两口子?”   关东点点头:“嗯,言之有理!”   文俊挠挠脑袋:“可如何惩治电灯泡子呢?”   关东说:“电灯泡子不是村干部,没什么贪污行为,那么咱们采用老办法写匿名信肯定行不通;再说也容易使吴婶儿两口子脱不了干系。因此,咱们只能采取直接的惩治方法。”   于是,两人又开始琢磨惩治策略,每人想出一个,结果又推翻了。   “这......”关东来回踱步,“如果放火吧?属于违法,搞不好咱们成了犯罪分子;砸他家的玻璃吧?他家前院很大,我等皆为小孩子,气力不佳,砖头又撇不到窗前,这该如何是好......”   文俊说:“那咱们干脆跳进前园子,这不就缩短射程吗?”   关东摆摆手:“此法我想到了。他家的大墙像他妈的城墙,很难进去;这个倒不是重要的,关键是他家院里的三条大狗,如狼似虎,贼他妈的凶。即使咱们进去了也不容易出来,如果让狗咬伤那就完蛋也。”   文俊气得直跺脚:“他奶奶的!我就一直纳闷儿,金家为啥总养着大狗,莫非他家有见不得的人事情?——哎!咱们先把他家的恶狗干掉,怎么样?”   关东拍手赞同:“对呀!电灯泡子不是扎坏吴婶儿家的母猪吗?咱们让他来个血债要用狗来偿。对,先灭了那几条恶狗!”   “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哥俩击掌,祝贺想出好办法。   至于怎样对付狗,首先,哥俩觉得跟恶狗硬拼肯定不行,再说也拼不过,便决定下药。正好村里大搞灭鼠工作,耗子药家家都有,手到擒来。关于是否让一营长二愣子和三营长孙猴子参加,两人产生了意见分歧。   关东担心人多暴露目标,特别是一营长,愣头愣脑的,容易整出差错来。文俊却做了全面分析:如果只是两人干,跳进大墙后顺利把三条大狗药死了,那将万事大吉;就怕没把恶狗药死,它们再反扑过来,两人明显身单力孤,那就不好收场了。凡事总得往最坏的方面打算,二愣子这个先锋营长挺猛的,让他对付恶狗正合适。孙猴子很灵巧,走路轻手轻脚的,搞侦察得心应手。   关东乐了:“哈哈!你不愧是团长,就是聪明,来个废物利用。由此可见,你是帅才,我只能是将才。”   文俊谦虚说:“那也得需要参谋长出谋划策。其实,我感觉咱哥俩都挺聪明的,如果齐心协力,取长补短,定能所向无敌,将来能干出一番事业。”   关东信心十足地说:“如是也!”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相互吹捧一番,带着满足,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第63章 新的发现   次日上午,关东得到准确消息:吴婶两口子大清早就锁上房门去了外村,至少三天回来,家里的猪狗由关家照顾。时机已到,文俊立刻召集红二团好汉在村外商议作战计划。大家摩拳擦掌,信心百倍,经过一番策划,觉得满意了,回家做准备。   关东把两个大饼子掰成四瓣,用筷子在上面扎成筛子眼,往里塞进一些粒状的耗子药,又涂抹不少猪油。二愣子准备四个打狗棍,以防不测,万一行动失败,肯定要跟恶狗大战一场,这是最后的斗争。   晚上,天空繁星闪烁,没有月亮,大地吹来阵阵清风。   十点多钟,伙伴们的矫捷身影出现了。他们在村外会合,轻声嘀咕几句,然后直奔电灯泡子家。伙伴们蹑手蹑脚,没有惊动谁家的狗,消消停停来到金家北大墙外。他们原计划从南大墙外往里扔大饼子,但前园子和院子还隔着一道墙,估计狗吃不到,便决定冒险从北墙翻进去,伺机行事,这样比较把握。   金家的北大墙真够高的,足有两米,还得说比南大墙矮一头。按照预先方案,孙猴子踩着二愣子的肩膀扶墙而上,墙头立刻在他的胸前。这猴子是负责侦查的,要借着星光察看里面的情况。他抓掉墙上的土块扔进去,一连几次,没发现没有什么动静,这说明恶狗不在后园子。   “团长,没有意外。我可以进去吗?”他回头小声说,还真行,到了真格的知道汇报和请示。   文俊暗自高兴,轻声下令:“可以,要轻点儿!”   得到批准,孙猴子爬过墙头,转身轻轻滑了下去,很不错,脚离地并不高,没有弄出声响。金家的宅基地是村子最高位置,墙里地势比外面高出不少,这非常利于伙伴们向外逃跑。墙外三个伙伴继续搭人梯,先后进了金家的后园子。四人的心都在“怦怦”跳,想起电灯泡子的凶相和恶狗的狂吠声,甚至开始浑身发抖,不过已经进来了,只能相互壮胆助威。   文俊压低声音说:“三营长,为了安全,我们在墙根底下蹲一会儿,你上前继续侦查。”   孙万发没言语,手提打狗棒猫着腰向前摸去。这猴子真是干侦察兵的材料,动作悄无声息。这个老宅真够大的,从大墙到房根足有三四十米。孙猴子来到房后,蹲着听一会儿,没有动静,便迈着猴步回到北墙根报告情况。接着,其他三位伙伴跟在猴子营长的后面,学着他的动作,高抬腿、轻落步来到房根下。   尽管孙猴子已经侦查一遍,文俊还是不放心,便亲自沿着房根查看一遍。他见金家的后窗户全部堵着,不禁长舒一口气。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如果窗户开启了,屋里人就很容易听到后园子的动静。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冷,没到开启窗户的时候,歪打正着,伙伴们选择的时机不错。   文俊发现金家的房西是柴火垛,死死地堵住通往前院的去路,便悄悄回来,挥手领着伙伴们向房子东面摸来。房子东墙地下应该是厕所,跟后园子隔着一道墙,可以在这打开突破口。   很幸运,由于他们加着小心,没有弄出声响,自然没惊动前院的恶狗。要知道狗不但嗅觉灵敏,耳朵也很管用,不过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也应该懂得休息吧!   关东打开包布,那几瓣大饼子立即散发出猪油的味道,对于狗来说很有诱惑力。他举起一块准备投掷,不过又立即把手缩了回来。原来,院子忽然传出“吱呀”的开门声,然后有人向厕所走来,听脚步声好像不是一个人。   伙伴们以为暴露了目标,顿时吓得浑身是汗。二愣子性急,起身准备逃跑,因为这时跑还来得及。文俊赶紧按住这个冒失鬼。他分析:既然狗都没有听见动静,人更不可能发现什么,半夜有个内急也是常事,由此可以判断是金家的人出来解手。   “老叔,你动作快点,别让人发现了!”这时,墙那边传出电灯泡子的一句话,故意压低嗓音说的。   另一个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放心吧!深更半夜的,谁会知道?——唉!整天蹲在屋里,我都要憋死了,正好出来透透气儿!”   那位“老叔”果然进了厕所,然后传来解裤腰带的声音,接着一股臭味穿墙而过。这边的四位小战友紧皱眉头,赶紧捂住鼻子。在庆幸没被发现的同时,关东和文俊的心猛地大跳起来,因为那两人的对话实在令人咋舌。   电灯泡子倒不足为奇,关键他称呼的那位“老叔”是谁?文俊的大脑快速反应着,经过瞬间理顺,立刻得出一个结论:那位“老叔”不是别人,应该是电灯泡子的亲叔金万来,也就是那个跑得无影无踪好几年的神秘人物。   从金万来刚才说的那句话可以判断:这家伙并没有跑,也许一直在家中藏匿。那么,他为什么藏匿?难道仅仅为了躲避投机倒把那点琐事吗?不会的。听大人讲,此人解放前当过伪警察。如果真的一直藏匿家中,肯定有隐情。这时,文俊浑身汗毛立即竖了起来,因为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金星大队水库发生的一起群体事件,是班里黑大个周跃进讲的。   去年秋天,金星大队水库养的鱼喜获丰收,村民们很高兴,盼望多分点鱼解解馋。在这里,鱼可以跟熊掌相媲美了。每年秋季,金星大队的社员都能分得一二十斤新鲜鱼,而且春节时也能分点。这件事足以令金星大队的乡亲无比自豪,因为别的大队没有水库,自然很难吃到鱼。   捞鱼前,金星大队社员忽然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公社领导准备将大部分鲜鱼作为礼物送给上级。如果拿出去一小部分慰问,乡亲们不会说什么,因为年年如此,习以为常。但要把大多数辛辛苦苦养大的肥鱼白白给出去,大家难以接受。 第64章 那件往事   捞鱼这天,公社派所长马大哈亲自带一辆大解放准备装鱼。水库四周早已聚集金星大队的社员,男女老幼几百人,都阴沉着脸。眼看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儿被装上卡车,社员们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哪个愣头青大喊一声:“这是我们的鱼,不能让他们拉走啊!”   “对!不能让他们拉走!”   “咱们自己动手啊!”   人群忽然像爆发的洪水席卷而来。大家纷纷上车抢鱼,闹得人声鼎沸,鱼儿乱蹦。   马大哈急了:“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村民们哪里听他喊叫?依旧忙着抢鱼,上去一拨人、下来一拨人,然后又上去一拨人,我行我素......   马大哈原以为老百姓平时惧怕他,来之前拍胸脯跟公社领导打了保票,一定把鱼安安全全地押回来,没成想是这个场面,简直是造反了。他勃然大怒,忽然掏出腰里的家伙对着天空扣动扳机,“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声划破天空。还别说,乡亲们吓一跳,立即止住喧闹。大家一时摸不清怎么回事,开始东张西望,看看谁被打中了。   “妈妈——”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经不住刺耳的枪响,吓得大哭起来,“呜呜......”   “马大哈,你他妈的竟敢枪毙我闺女!”父亲以为女儿被子弹击中了,怒不可遏,将手里的半筐鱼猛地扣在马所长头上,接着扑上去,疯了一般。   “你想干什么?”马大哈措手不及,弄得全身腥味,蒙头转向。   他还没遇见哪位胆大包天的如此无礼,便立即还手。这位所长练过几下子,挥拳将那个村民打得鼻口流血。   “公安打人啦!”那位莽汉的媳妇大喊一声,也扑了上去,连抓带挠的。   结果这家人的亲属全部冲了上去,将马大哈团团围住。那些义愤填膺的村民也凑上去拳打脚踢。马大哈哪里抵挡得住?不一会儿就被揍得鼻青眼肿,手枪也被人扔到水里去了......   这件事虽然早已得到处理,但在“到处莺歌燕舞”形势下发生的,影响极坏。影响究竟有多大?有个星期天,文俊去关东家玩。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打算听收音机,关东想听每周一歌,文俊要听小说。两人抢着调台,结果冷不丁调出一个台湾广播电台,一位女子正在讲述发生在松花江平原盛丰公社金星大队水库的抢鱼事件。事件里,本来只有马大哈和一个社员被打伤,却被那个敌广播员渲染扩大无数倍。   只听那女的嗲声嗲气地说:“......这次反抗大陆统治的义举非常壮烈,十几位善良的村民被当场击毙,二十几人被打伤。大陆公安也被愤怒的义士打死五人,另有三人重伤住院。他们身上的镇压武器全被扔进水库。这次起义虽然失败了,却没有阻挡住人民正义的步伐,各地反抗事件风起云涌......”   “我的妈呀!”文俊关掉收音机,气得一拍箱盖,“混蛋东西,哪有这样埋汰人的?简直把我们这里说成暗无天日了!”   关东说:“此乃心理战术。你忘了,瓦解敌人是我军的一个法宝,看来敌人也学会了这招。”   两人毕竟是红孩子、红二团的领导,对敌人的卑鄙伎俩很气愤,痛骂一番,先过过嘴瘾。   文俊说:“参谋长,敌人太嚣张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将此事报告派出所?”   关东摆摆手:“使不得。如果那样做,也就把咱们偷听敌台的事实交给人家。偷听敌台是犯法的,虽然咱们不是有意听的,到时候很难说清楚,此事不妥也!”   文俊紧皱眉头:“咱们分析一下,看看究竟是谁把这次事件汇报给了海外敌人?”   关东略一思考:“肯定是大陆敌特分子汇报海外的。至于敌特分子是怎么知道这次事件的,第一,可能此人那天恰巧路过金星水库,看到了这一幕;二是乡亲们去外地串门儿把此事当成新闻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被敌特分子听见了;三是嘛......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文俊着急了:“你快说就是了,事情往往都有个万一。”   关东说:“三是有可能这个敌特分子隐藏在附近某个村子,自然对周边发生的大事了如指掌。当然,他一直伪装着,不过我还是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你想,这些年连续搞运动,基本将一些坏蛋揪了出来;再说咱们国家的户口制度是很严格的,外来的敌特分子要想隐藏下来而且隐藏这些年,极其困难也!”   文俊点点头,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么这个敌特分子能不能是当地人,比如电灯泡子的叔叔金万来?”   关东挠挠脑袋:“若是前些年尚有可能,可是他已经失踪多年了,说不定早已死在外面。假如他隐藏在家,岂能没有蛛丝马迹乎?”   文俊说:“那为什么金家的大墙那么高?院里还养着恶狗?”   关东回答:“此事的确古怪,但听长辈们说,金家大院早年如此,何足怪哉?”   就这样,文俊和关东经过一番论证,虽然怀疑金家,却没找到实质性证据,这件事也就暂时搁下了。今晚,文俊和关东亲耳听到电灯泡子和他“老叔”的对话,心里顿时明亮透彻,一切终于真相大白。   妈的,这个坏蛋果然在眼皮底下!文俊暗自高兴,很明显,这次行动已经由对付恶狗变成对付狡猾的狗特务,事情要大发。不过红二团团长喜欢玩这个,玩得越大越好,要知道红二团是什么?应该是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铁军。立功的时候到了,事情虽然愈发惊险,但更加激发了这位少年团长的斗志。   十分钟左右,金万来方便完毕,系上腰带走出厕所。他并没有回屋,而是站住了。文俊已经明显听见他的喘气声。看来这家伙真的一直藏匿在屋,白天根本不敢出来,只好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享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这点掺杂着大粪味道的空气竟然如此重要,以至金万来贪婪地大口呼吸,流连忘返。   “老叔,赶紧回屋吧!”电灯泡子再次低声催促。   “别急,别急!这么晚了,谁会知道我在家?”金万来仍旧没有走的意思。   墙外的文俊不禁暗笑:哈哈!金万来啊金万来,你可真是倒霉透了!小爷就在附近候着,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   “汪汪......”   这位娃娃团长正在得意,忽然传来几声狗叫。原来那三只恶狗从前院跑了过来。不好!四位小战友顿时大惊。 第65章 紧急对策   文俊赶忙拉住二愣子,免得他沉不住气暴露目标。二愣子和孙猴子见领导如此镇定,也就沉住气了。因为隔着一道墙,伙伴们多少有点安全感,可以见机行事。   三条恶狗确实察觉到有情况,可惜不会说话,只好用叫声报警。关东忽然意识到可能是手里大饼子的香味被狗闻到了?他赶紧把大饼子包起来揣进衣兜。   那边的电灯泡子立即警觉起来,经验告诉他:狗是不会无缘无故瞎叫唤,肯定有问题。他心里嘀咕:莫非后园子有人?如果那样,刚才跟老叔的对话肯定被人听见了,这不是要命吗?妈的,我得过去看看,否则连睡觉都不安稳。   这贼秃的确狡猾,比狐狸还精。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确实很大,关乎金家的性命,难怪他如此小心。   厕所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伙伴们吓得浑身冒汗。二愣子的眼睛紧紧盯着文俊,因为他是领导,不发话就不能跑。文俊的大脑正在急速反应:逃跑吗?此时还来得及,不!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轻易改变计划,再说手里还有家伙,怕什么?要稳住阵脚。想到这里,他故意擎起手里的木棍。三位同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也都紧握家伙准备战斗。   文俊这样决定的:等电灯泡子露脸发现他们时再迎头痛击。   这时,电灯泡子的双手已经搭上墙头,准备翻墙而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偏偏北大墙外的路上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男一女,不知道深更半夜干什么。   “汪汪汪......”狗也随之狂吠,争先恐后地发威。电灯泡子心里嘀咕:妈的,原来是这样啊!   真是虚惊一场,他立刻放弃原先的念头,撤回双手转身离去,一边安抚恶狗,一边拉着他老叔回院子,然后进屋了。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好险!四位战友的心仍在急剧颤抖,手里早已攥出汗了。又等了一会儿,文俊见安全了,便轻声下达命令:“同志们,撤退!”   一营长不明白怎么回事,悄声说:“机会来了,为啥不干?这......”   关东立即附在他耳边解释一番。二愣子点点头,没再言语。接着,四位战友按照原路悄悄翻墙出了金家大院。   他们再次来到村边树林,抱着树干长长舒气。刚才那阵子的确令人紧张,伙伴们从来没碰见这种情况,好像在硝烟弥漫战场上跟真正的敌人即将拼刺刀。   “敌特分子就在眼前,我们咋办?”一营长性急,率先发问。   文俊回答:“这还用问?咱们红二团决不能放过他。你们出出主意,看看有啥高招?”   关东说:“此事还应该借力打力,必须报告派出所,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报告的方式有两种——明着还是暗着。如果想当英雄就明着来;如果想当无名英雄,只好像惩治吴大华那样写封匿名信报告情况。”   伙伴们开始讨论。其实此事明摆着,如果金万来真是隐藏的敌特分子,把他揪出来,那可是天大的功劳,红二团的战友们个个将是英雄,扬名四方。特别对于正在上学而且积极要求进步的关东和文俊,将在传奇的人生中书写一幅辉煌的篇章。但是,经过斟酌,两位团领导最终放弃了领取荣誉的念头,甘愿做无名英雄。   三营长孙猴子有些不解:“喂!你们难道不想将来有个出息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关东回答:“今天当着战友们的面儿说心里话,我真的想出人头地。可如果那样,我们红二团的使命也就基本宣告结束。我不想用自己的辉煌埋葬英雄团之未来也!”   一营长说:“有那么严重吗?咱们又没宣布红二团解散,可以继续干嘛!是不是?”   关东就详细道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受到大张旗鼓地表彰,那么战友们地下工作者的身份也随之暴露了,也许以前干的那些隐蔽事情也会暴露。以后,即使别人干了坏事,乡亲们也很可能怀疑到他们身上,因为他们毕竟是小孩子,喜欢搞恶作剧。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就得不偿失。   接着,关东强调还得考虑自身安全,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这是伟人说的理儿,历史已经证明,应该没错。如果暴露身份,人民群众是没说的,可敌人或那些被整治过的坏人岂能善罢甘休?一定怀着刻骨仇恨甚至丧心病狂地报复;而红二团的战友们人小力孤、防不胜防,怕是要吃大亏。   说到这里,关东还提到小学课文《刘文学》的故事。刘文学舍己为公,精神可嘉,却因此丢了小命,实在惋惜。同样是小孩子,关东不主张凡事都要“见义勇为”,应该侧重“见义有为”。   一营长笑了:“哈哈!我说参谋长,不愧是看过大书的,今天又整出个‘见义有为’,究竟啥意思?”   文俊跟关东心有灵犀,往往很多事情能想一块去,便接过话茬:“很简单,就是不能直接出面或者硬碰硬,应该采取灵活方式解决问题,同样可以收到‘有所作为’的效果。”   “绕来绕去的,我才明白。”一营长抬脚猛踢树干,“可惜这份荣誉了。我和三营长将来肯定没出息,根本不在乎这个,只怕耽误了团长和参谋长的前程。”   文俊拍拍胸脯,铮铮有声:“为了乡亲们平安幸福,为了大地充满阳光,为了红二团集体利益,我们甘愿如此,没啥可惜的。军队的光荣传统从哪里来的?看看《保卫延安》和《欧阳海之歌》这两本书就会知道,那是靠战友们的无私奉献和牺牲换来的,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决定了。下一步写匿名信,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我吧!我最近正好又练习一种笔体。”   “真的?”黑暗中,二愣子伸出大拇指。   文俊继续下指示,让大家马上回家睡觉,特别是三营长,还得整天帮助母亲忙家务,别耽误正事,更不能让母亲怀疑他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最后,这位总指挥重申千万不能暴露红二团成员的身份,对内可以相互用军队职务称呼,对外千万要小心,不要说走嘴了。 第66章 急报派出所   几人刚要散去,关东忽然叫住大家:“我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个敌特分子后半夜能不能溜了?”   一营长立即回答:“这谁知道啊?除非问问特务去。”   关东说:“万一金万来真的跑了,团长又正好给派出所写信报告了,结果抓不到坏蛋,马大哈肯定认为有人搞恶作剧;同时也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金万来就难了。”   文俊想了想:“嗯,有道理!不过金万来并不知道事情败露,无缘无故怎会跑呢?”   关东说:“是也!但凡事总有个意料之外。我的意思是恰巧他后半夜执行自己的任务,借着夜幕的掩护溜了呢?”   三营长嬉笑一声:“参谋长,不是讲故事吧!哪儿来这些无巧不成书的事情?”   关东说:“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这个问题马虎不得,有些事情偏偏就有巧合。抓金万来,咱们势在必得,别因为一丝疏忽而坏了全盘计划。大家看这样行不行?为了把握起见,我和一营长就不回去了,分别在金家前大门和后大墙外监视。团长,你马上回去写信。三营长,你可以回家睡大觉了。”   三位同伴一致认为关东想事周到,便决定照办。可孙猴子就是不肯回家,坚决要求战斗到底。直到文俊以团长的口气下命令,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剩下三人各自按计划行动,看来今晚够忙的。   以前经历几次义举,文俊更加壮志豪情,浑身充满力量。他深深体会到干地下工作的不易:一方面下决心大展宏图;另一方面还得极力掩饰锋芒,按照辩证法这就是一对矛盾,还真不好调和。   文俊回到自家大院外,发现大门锁着。这个难不住,他没费力气就翻墙进院,伸手开房门,坏了,没打开,里面划上了。原来家里人以为他又在关东家睡觉,没给留门。   这可怎么办?文俊急得直搓手:进不去屋子,何谈写信?他想叫门,又觉得不妥,思量片刻,试图把西屋的窗户打开。西屋一共四扇窗户,他逐一试过,却没有一扇能打开。   正在无计可施,他忽然发现最右面的那扇窗户底下有破绽:这扇窗户一共三块玻璃,最底下那块边缘处有个三角口,用白纸糊着。就是这个地方,大白天没人在意,黑暗中反倒显眼。这就好办了,他立即捅破窗户纸,手掌趋于圆形,竟然伸了进去,手脖子一拐弯,正好抓住里面的划手。“哗啦!”他拉开划手,打开窗户,敏捷登上去,进屋了。   文俊一阵欢喜,不过没敢开灯,而是点燃半截蜡烛,经过缜密思索,一封书信很快写成了。信里写道:“马所长你好!我是村里一名热爱家乡的社员,经过无意和有意地接触和侦查,终于发现金万来的行踪。他根本就没跑,还在家里藏匿。他不是一般的投机倒把分子,是罪大恶极的敌特分子......”   文俊又认真审视三遍书信,得意一笑,赶紧出屋送信去了。   派出所共五间砖瓦房,与公社政府大院隔着一道矮墙。平时,大家只见到两名公安上班:所长马鸣和一位年轻小伙子。小伙子叫王国良,今年二十七八岁,家住县城,每逢星期日回家休息。   马大哈也不是本地人,从外地调来的,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今年四十岁左右。很难想像,一个整天喝得醉醺醺而且办事马马虎虎的人竟然当上派出所长。   盛丰公社管辖十几个村子,难免发生小偷小摸或者邻里打架等琐事。如果有人报案,马大哈往往“哈哈”一笑,敷衍了事:“鸡毛蒜皮的,村里不是有治保主任吗?自己解决吧!”   这些年大事较少发生,马所长一年到头比较清闲,虽然无功,倒也无过。自从去年秋季金星水库发生那起抢鱼事件,他这种平庸生活被打破了。上级虽然对领头闹事者进行了处理,但马大哈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除了被打得眼斜嘴歪还挨了一顿批评,毕竟负有一定的责任。此事搞得他蓬头垢面,这段时间很郁闷,总是紧锁眉头,也很少喝酒了。   助手小王近期准备结婚,前天坐客车回县城了,在家张罗操办,马大哈暂时一个人办公。他每天除了向各村打电话了解一下治安情况,就是在正黄四屯闲溜达。不知怎的,平时期望自己辖区内平安无事的马大哈,如今却希望发生点什么事情。他想破个大案要案什么的,挽回影响。   今天是星期六,晚上,马大哈在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挺闹心的。他好几天没喝酒了,一时不适应,真难受。既然睡不着,那还躺着干嘛?他起身出屋,整点小菜,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夜深人静,喝醉了也没人知道,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黑暗中,文俊猫腰来到派出所大门前,发现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挡着窗户帘,这间屋子正是马大哈的寝室,说明所长大人还没睡觉。真是太好了!文俊暗喜。他担心这个酒鬼和王公安都不在,那可麻烦了,自己也许要骑自行车跑到县城报案,黑灯瞎火的,还不累死?   翻墙进院,文俊在窗外开始细听:里面传出收音机唱歌的声音,还有酒杯放在桌上的轻轻撞击声。二锅头的味道也从窗户缝子散发出来,文俊心里嘀咕:这个酒鬼,见到酒比见到亲爹还有感情,但愿今晚别喝死。   事不宜迟,文俊把手里的信折叠几下插在窗户缝子,“当当当”敲几下玻璃,提醒一下那个酒鬼,随后溜之大吉。   “谁?”马大哈惊问。   见没人回答,他觉得蹊跷:深更半夜的,不会有谁开玩笑吧!打开窗户帘向外张望,没发现有人。总算没误事,他终于看见夹在外面窗户缝子的白纸,于是出屋......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回到屋子,马大哈见信后大吃一惊。   毕竟是干公安的,脑子还绷着一根弦,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在县公安局开会时领导通报一个情况:敌台播报渲染了金星水库事件。原来公安部门有负责侦听敌台的,得知敌人肆无忌惮地夸大事实,公安局长很恼火,下令各部门紧密配合,争取早日弄个水落石出。   当时,马大哈也曾分析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怀疑过那个失踪多年的金万来,思路跟关东如出一辙,后来觉得可能性不大。要知道电灯泡子跟他的私人关系还不错,对他总是点头哈腰的,逢年过节还送点礼物孝敬孝敬,颇具人情味。当然,马大哈清楚电灯泡子意在巴结,不过电灯泡子这些年没什么不轨行为,表现较好;再说此人早跟金万来划清界限,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担当庇护罪吧!想来想去,马大哈最终得出判断:电灯泡子没那个贼胆。 第67章 突袭金家   记得前年有一次路上碰面,马所长曾经有意无意地提醒金元宝,万一见到他老叔,要及时报告。   “那是,一定,一定!不过我老叔这些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好像死在外面了。”电灯泡子点头哈腰地回答,接着抱怨,“真是的,我咋摊上这样一个丢人的亲戚?”   其实马大哈纯属职业病,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三句话不来便搞搞教育,警钟长鸣,不过说完就拉倒,从不往心里去。结果眼皮底下成了“灯下黑”,敌特分子偏偏就隐藏在他身边。   “莫非是真的?”想到这里,马大哈顿时浑身冒汗,酒也醒了。尽管这封匿名信可疑,但无风不起浪,估计情况属实,否则谁会深更半夜开这个玩笑,吃饱了撑的?   “哈哈,时来运转!”他高兴地一拍桌子,穿上外衣,然后开始验枪,“哗啦哗啦!”几颗黄澄澄的子弹相继跳出弹膛。他重新把子弹压回弹夹,起身要走,稍微思考,觉得一个人干有些冒险:如果金万来真是敌特分子,很可能有武器,那家伙当过伪警察,熟悉枪械。嗯,立功自然重要,但别把小命搭上。   主意已定,他来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向县公安局值班室报告情况:“喂,喂!我是马大......哈哈,我是马鸣啊!对,我这里有紧急情况......”   文俊溜出派出所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金家,那里还有两位战友监视。他在北大墙外的暗处跟关东见了面,简单讲了事情经过,然后等着马大哈行动。   黑夜漫漫,等了好一阵子,竟然没动静,两人冷得浑身发抖,咬牙坚持。   文俊着急了:“是不是马大哈没相信我的举报?”   关东回答:“不会的。这家伙嘴说希望一方平安,也许盼着有事干呢!他现在处境低谷,立功受奖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可至少过去两个小时,怎么还没动静?”文俊不禁感叹,“可惜咱们堂堂的红二团连个手枪都没有,只有破棍子,否则自己干了。这年头,求人真难!”   关东说:“团长同志,你忘了咱们的身份?这不是战争年代,和平年代老百姓有武器是非法的。还是相信公安部门吧!我估计马大哈也是胆小,需要请求上级支援;而上级还不得研究研究?”   文俊觉得是这个理儿,刚要说话,忽听有汽车驶进村子的声音。他立刻兴奋起来:“参谋长,你果真料事如神,好像是吉普车来了。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对了,咱们闲着没事儿分析一下,公安人员会从前面闯进电灯泡子家,还是从后面?”   关东一笑:“团长,你是小聪明,应该知道吧!”   “聪明啥啊?那是跟二愣子比,跟你比我自愧不如!”文俊说,“以我的估计......公安人员应该像咱们从后园子摸进去,你意如何?”   关东回答:“如是也!”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七八个身影从胡同闪出,越来越近,除了一个臃肿身影,余者个个矫健。借着星光,两位伙伴已经辩出四五个人穿着警服,剩下的是便衣。那个矮胖子是马大哈,正在前面引路。   关东说:“有好戏了!”   盛丰公社离县城四十多里,吉普车用不上一个小时就能赶到,可为什么拖了两个小时?关键事情太大了,需要研究研究。县公安局今晚有两个值班的,接到马鸣的报警电话,其中那位年轻的有些半信半疑:马大哈是个醉鬼,局里都知道,兴许捕风捉影。另一位比较老成的值班员觉得此事不一般,应该及时汇报。   局长叫雷万霆,此人雷厉风行,全省英模,公安系统都知道他。他除了破案厉害,就是带出一支强悍的公安队伍,省里张厅长都让他三分。   雷局长在家早已入睡,接到报告,立即召集精干人马商讨此事;还亲自跟马鸣通了电话,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那个潜伏特务的确存在,雷局长早已下决心把他挖出来,既然有线索,岂能轻易放弃?鉴于马鸣汇报金家院里有三条恶狗,临出发,雷局长嘱咐王科长把无声手枪带上。   无声手枪是有消音器的先进玩意,全省公安系统只有三把,其中一把就在这个县级公安局。那是雷局长放弃一次立功机会换来的,也算是跟厅长死缠烂打要来的。   他们一行七人乘坐两辆吉普车,很快到达盛丰公社派出所。马鸣见援兵来了,而且是雷局长亲自挂帅,心里暗喜,又详细汇报一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雷局长更加坚定搜捕金万来的决心。当然,他也做好扑空的思想准备,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跟金家解释一下就得了,谁让有人举报呢?   马大哈见雷局长带来的属下个个精神抖擞,他也不甘示弱,提着一柄铁锤前头带路。文俊和关东见那些人像红二团战士搭着人梯翻越后墙,转眼身影消失。片刻,忽然传来恶狗狂吠,看样子公安人员已经行动了。   公安人员果然厉害,反应迅速,王科长立即开火,随着几声沉闷的枪响,三个畜生立即应声倒地,“哑巴”了。这就是无声手枪的好处,可以尽量避免惊动敌人。如果用普通枪械,枪声过早惊醒敌人,敌人也就有了充分的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马大哈也不赖,奋勇当先,抡铁锤打碎外门玻璃,伸手拉开里面的门插,房门立即开了。众人分工明确,院子留下两人持枪警戒,剩下的全部冲进外屋厨房:左边一伙人踢开电灯泡子的寝室木门;右边一伙人的目标是仓房......   金家一共六间屋子,从西面开始:第一间是狗屋,有框没门,狗可以随便出入;第二间是金家两位姑娘的寝室,有南北大炕;第三间是电灯泡子两口子的寝室,这两间住人的屋子是套间,门是通的;第四间是厨房;第五间和第六间原先是金万来的老宅,里面装着粮食和一些凌乱的东西,算是仓房。除了狗屋,剩下五间屋子走一个外门,在厨房那间,当然,房门首先被突破。两间仓房平时铁将军把门,而且后窗户常年堵着,前窗户也用活动的木板挡着,里面黑咕隆咚,确实可疑。   “你们是谁?想......想干什么?”   听见有人砸门,而且闯进人来,电灯泡子从梦中惊醒,急忙起身。他似乎预感末日来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别动!”   随着一声低喝,两道强烈的手电光在屋子交叉扫描,然后集中在电灯泡子的脸上。只见他眨眨眼,又沮丧地闭上,好像要哭。这时,雷局长拉亮电灯,两名便衣立刻冲进套间。   “啊——”屋里传来两个女子的尖叫......   厨房,马大哈举起铁锤对着仓房门锁使劲砸去,“咔嚓!”就这一下,铁锁应声落地,干得利索。马大哈到底是公安人员,有些经验,以前他来过电灯泡子家,对仓房那把铁锁有点印象,于是带着铁锤来了。   两名公安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持枪,冲进屋子急速搜索,这间屋子除了一些凌乱东西,没发现什么异常。手电光立即照向套间的木门,马大哈不含糊,“嗨——”一脚踢去,“哐当!”竟然把整个木门踢散架子了。也许年久失修,这个破门到了风烛残年,终于没有挡住威猛无比的马所长。   手电光接着跟进,屋里情况一目了然:没多少东西,南炕却有被子,一位年约六十岁的男子正在慌忙起身。他不是别人,正是电灯泡子的老叔金万来。马大哈见了差点跳起来,原来,这位常年不见天日的失踪者一身白衣,一张长脸也是煞白煞白的,张嘴瞪眼的惊恐样子像吊死鬼,够吓人的。   马大哈不含糊,立刻举着铁锤喊道:“老贼金万来,你他妈的给我举起手来!”   金万来倒是很听话,举起了双手,只是狼一般的眼光明显带着恶毒。这倒没什么可怕的,关键他的右手竟然攥着一把短枪,乌黑的枪口已经毫不客气地对准了马大哈的脑门子。 第68章 端掉匪窝   我的妈呀!马大哈顿时手筋发麻,没了踢门的勇气,“当啷”一声铁锤就撒手了。他瞬间有了后悔的念头,不是后悔参与这场抓捕行动,而是后悔刚才忘掏家伙了。如果手枪在握,干脆一枪击毙这个“鬼脸”算了,何至于脑袋被人家的枪口瞄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婆,再见了!马大哈祷告似的闭上眼睛。   按理说,受过训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毫不犹豫地出手夺枪。理论上是这样,但到了实际场合很多人往往忘了反击,因为吓的。马大哈第一次遭遇这个场面,没有经验,只好等死了。   “哼!”金万来阴冷一笑。   他咬咬牙,二拇指狠狠地扣动扳机,立即传出“咔”的响声,但动静不大,是击针顶撞子弹引火帽的声音,弹头并没有射出来。巧了,枪膛里的第一颗子弹竟然是臭弹,真悬。   紧急关头,王科长和另一位年轻公安首先反应过来,两人立即扔掉手电筒,出手扭住金万来的手腕,把手枪摞了下来,然后拼命整他,实施擒拿。   “哎呀妈呀......”金万来经不住分筋错骨,疼得鬼哭狼嚎,赶紧求饶,“你们轻点儿,我投降......”   马大哈惊出一身冷汗,总算魂兮归来。他转喜为怒,拣起掉在一边的手电筒照着那张白脸,嘴里骂道:“王八蛋,你竟敢反抗?好大的狗胆哪!谁他妈的批准你冲着我开枪了,啊?”   这位所长真吓蒙了:敌人开枪需要你批准吗?   金万来那阵子上完厕所便回屋睡觉了,由于吸了一会儿外面的空气,浑身舒服,做个美梦,梦见跑到自由世界领赏,除了金钱还有美女,哈哈,终于熬到头了!忽然,几声狗叫打破他的美梦。他先是竖起耳朵侦听,狗叫的声音立刻没了,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好像很多人。坏了!这位受过训练的伪警察知道大事不妙,整天提心吊胆的那件事情终于来了。束手待毙吗?不,绝不!落到公安的手里还有好?他当过警察,知道如何整治囚犯,想起那些手段就不寒而栗。   妈的,跟他们拼了!打死一个够本儿,打死两个赚一个,老子这些年可受够了,临死也要抓几个垫背的,这家伙打定同归于尽的主意。当然,他不敢开灯,急忙在黑暗里伸手摸枪。手枪就在枕头底下,触手可及,等他打开保险,“哗啦”一声把子弹上膛,马大哈等三人的手电光也照在他的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从进院开始,这些公安连破三道房门,也就是半分钟的功夫,兵贵神速。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战斗中,时间是论秒计算的。金万来先是从睡梦中醒过来,然后开始判断,再找枪,没超过半分钟,也够快的,可惜手里的家伙没打响。   金万来使用的手枪竟然是日本造“王八匣子”。由于年头久远,子弹受潮了,王八匣子成了没用的铁疙瘩,不过还是差点把马大哈吓死。   西屋已经解决战斗,因为比较简单,把电灯泡子一家四口人戴上手铐就完事了。炕上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是电灯泡子大女儿抱回娘家的,是老书记文尚义的孙子。他没有罪,但也吓哭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初战告捷,公安人员将金家几口人押在电灯泡子的寝室统一看管,然后进行大搜查......   “局长,里屋有个地下室!”一名便衣在东屋喊道。   雷局长闻声进了金万来住的那个房间,在手电光的指引下,果然发现新情况。只见北墙角一个老式木柜已经挪到一边,竟然出现一个活动的夹壁墙,跟房门一样宽,一米半高,里面黑洞洞的,正在散发潮湿的霉味。   雷局长微微一笑:“果然不一般。咱们下去看看,注意警戒!”   大家一时不清楚里面是否还有敌人,便提高警惕,枪口引路,顺着手电光沿青砖梯凳向下摸去。进里面站稳脚跟,众人不禁连连惊诧。   这是个半间屋子大小的地下室,四周全是老式青砖砌成的,一看就知道是解放前建设的工程。原来,解放前这里时有胡子打家劫舍,专门盯着富人实施“砸窑”。金家在正黄旗四屯算得上富户,就修了这个能够藏人藏东西的地下室,里面还有土炕,可以住人,坚壁清野工作做得不错。当时为了掩人耳目,金家一边在外面挖菜窖,一边在屋里偷着修密室,外人根本不知道虚实。   金万来是在1970年失踪的,当然,他没跑,躲在家中密室。今年是1978年,这样算起来,他竟然在这个阴暗的地方猫了整整八年。冬天他钻进地下室住小火炕;夏天就出来在老房子的大炕住。尽管房门总被电灯泡子锁着,而且前后窗户堵着,稍有风吹草动,金万来立即钻进地下室隐蔽起来,只是这次没来得及。他一年四季不见阳光,整天小心翼翼的,这种忍耐力非常人所能及,连在场的公安人员都不得不佩服。   在密室里搜出的物品令人咋舌:有一把信号枪,一把军刺,一百多发子弹,五个日式癞瓜小手雷,一箱炸药;财物也是触目惊心,竟然有三十几根黄灿灿的金条,二百多块印着袁大头的银元;还有一部老式电台和一台收音机......   金家两个女儿的长相和品行明明不怎么样,却清高自傲,甚至孤僻怪异,现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敢情她们出身富豪家庭,那些真金白银足可以把整个村子买下来。   经过突击审讯,公安人员基本了解金万来的身份和这些年的活动情况。   东北解放时,金万来假装接受改造,却暗中继续跟留在大陆的反动组织保持联系,干起了特务勾当。这家伙偶尔去省城做点投机倒把的小买卖,实际是跟特务组织联络,后来担心暴露目标,就在密室用电台保持联系。为了表白心迹,争取立功受奖,尽早投奔自由世界,这家伙坏事干绝。 第69章 人民需要无名英雄   前些年盛丰中学经常出现一些怪事,比如教室窗户无缘无故打开,然后传出厉鬼般的喊叫:“都给我滚开,不许在我家院子盖房子......”这就是金万来的杰作,目的是蛊惑人心,扰乱社会秩序。这还不算,想起自家祖坟被政府铲平而且被校舍压着,九泉之下的祖宗永世不得翻身,他就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心生毒计,在夜间把学校的房子点着了,结果造成十几名住宿学生无辜死伤。然后,他散布谣言说是“冤魂报复”,大肆装神弄鬼,搞得人心惶惶。   有一次,盛丰公社民兵营搞反空降演习,金万来又是恨之入骨,干脆铤而走险顶风作案,利用夜幕掩护偷偷窜到几里外的东岗子,在乱坟地发射几颗信号弹,然后溜之大吉。等民兵们发现情况合围到这里,结果一无所获。这家伙连连得逞,更加猖獗,接着在生产队的马圈里下毒......可谓罪恶累累!   后来电台坏了,上级发给他一个密电码,让他听收音机,通过暗语接受指示。   金万来经常搜集附近一些情报,金星水库发生的群体事件就是他向省城联络站报告的,为了邀功,故意歪曲夸大事实。他的联络手段很不易,电台用不上了,就在夜间骑自行车到县城,把写好的信件寄出去。如果事情重大,他就坐火车去省城报告,不辞辛苦,挺有事业心的。他如此卖命的动力是什么?很简单:除了梦想有一天去自由世界享受生活,就是怀着对人民的刻骨仇恨。是穷人闹翻身结束了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使他过上非人般的日子。他要报复,疯狂地报复。   后半夜了,星星仍然频繁眨眼,天空没有一丝阴云。   文俊和关东见公安人员有一阵子没动静,知道他们得手了,也许正在继续按照程序扩大战果。两人想亲眼目睹金家贼人是如何被戴上手铐押出大院的,便绕道去找二愣子。   一营长卧在金家前门斜对面的土坑里,眼睛瞪得溜圆,确实尽职尽责。见文俊和关东沿着墙根摸过来,他轻声召唤:“喂,我在这儿!”   三人在坑里会合,先是握握手,轻声分析一番,然后继续潜伏,耐心等待胜利消息。   东方即将破晓,振奋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了,只听 “嘎吱”一响,金家大门开了,公安人员押着电灯泡子一家人出来了。电灯泡子和金万来耷拉脑袋哭丧脸,很绝望。马大哈却美滋滋的,怀里抱着文尚义的孙子。   那位金家大小姐有些不服,嘴里念叨:“我叔叔有罪,那是他的事儿,干嘛抓我们?”   二小姐也辩解:“不关我们事儿啊!”   马大哈顿生匪气,抬起右脚踢向二姑娘的臀部:“净他妈的胡说!你们窝藏敌特分子,给他饭吃,罪大滔天,还他妈的说没事儿?你当我们是小孩子?”   “哎呀,你往哪儿踢呢?”二姑娘忘了目前的处境,一声惊叫,还想假装清高。   马大哈又是一脚踢去:“妈的,老子偏往你这儿踢,你能咋样?”   “你这个臭............”二姑娘刚要骂对方“臭流氓”,不过立刻明白形势变了,便止住话语,虽然气得眼睛冒火,但没办法。   “老马,算了,注意影响!”直到王科长提醒,马大哈才就此作罢。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这边的伙伴们一起握手,异口同声说:“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文俊顿感扬眉吐气:“红二团的战友们,我们胜利了,我们终于胜利了!哈哈哈哈......”   小英雄们伸伸懒腰,忽然都觉得困了,于是倒拽打狗棍,凯旋而归,一夜未合眼,真该好好睡一觉了。   当天下午,县公安局配合省公安部门破获了省城的敌特组织。就像当初一个“香瓜”引起了那些故事,这次“扎猪事件”也引起了更大的连锁反应,取得如此惊人战果,红二团战友们劳苦功高。   金家贼窝被端的消息立刻传开,乡亲们奔走相告。大家虽然清楚金家老少的为人,但没想到如此恶劣,而且金万来竟然是隐藏多年的敌特分子,简直坏透了。想起盛丰中学当年那场无名夜火,死者和伤者的家属义愤填膺,哭喊着跑到派出所递上联名信,要求严惩恶贯满盈的狗特务金万来。   不久,上级在盛丰公社召开审判大会,脖上挂着大牌子的金家五人淹没在乡亲们的啐骂中。电灯泡子窝藏有罪,又是帮凶,被判死缓;可乡亲们不答应,不让公安把人带走,有关部门只好立即改判金元宝死刑,跟他叔叔一样统统枪毙,立即执行。   电灯泡子的老婆被判无期,两个祸害人的闺女全部获刑十年。二姑娘还交代了当年诬陷白欣光的事实。文俊得此消息,恨不得食其骨肉。   金家彻底完蛋了,还有一个人特别高兴,就是老书记文尚义。当他从马大哈手里接过孩子,顿时泪流满面。那孩子也聪明,见面就亲切地喊“爷爷”,那稚嫩的童音真揪心。   “我的宝贝孙子啊!”这位盛丰公社第一条好汉早已泣不成声。   心肝活生生被那个败家儿媳妇摘走,文尚义能不心疼吗?他一个人生活,度日如年,多么盼望见到孙子;可金家大院恰似龙潭虎穴,几次去看望竟然遭到拒绝。这回好了,他准备把孙子交给亲闺女抚养,可以天天见面了。生活又有了盼头,老书记从此精神焕发,脸上恢复笑容。   马大哈这回很露大脸,立功受奖了,整天喜气洋洋的。他还想再立新功,对雷局长献策:“报告,我村接连发生写匿名信事件,非同小可,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把幕后策划者挖出来?”   他以为局长会大力支持,哪知这次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马所长,你真是昏头了!什么叫‘幕后策划者’?你把无名英雄当做什么了?此人不愿意出头露面肯定有其道理。不管怎样,至少说明该同志是热爱家乡、敢于伸张正义的积极分子,应该给予大力表彰和鼓励。”雷局长先是提醒一番,然后振振有词,不乏伟人语录,“革命的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离开群众,我们就是瞎子。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懂得这一点就学不到最起码的常识,知道不?希望你戒骄戒躁,加强学习啊!”   马大哈赶紧赔笑,红着脸回答:“是!局长,我一定加强学习。”   其实,如果雷局长想找出“幕后策划者”简直易如反掌,因为孩子们留在金家后园子的小脚印在那摆着。他压根就没打算那样做,原因很简单:人民需要这样的无名英雄。 第70章 难忘1978年   1978年的春天真不平凡,除了揪出金家这些坏蛋,正黄四屯还有一件喜事:有两位高考生金榜题名。   去年,国家恢复高考,冬天进行考试。今年春天,各院校陆续发放录取通知书,立刻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也给那些寒窗苦读的芸芸学子带来了鼓舞。   据说这第一次的考题不太难,主要照顾前些年耽误的“老生”。考生的年龄参差不齐,除了十几岁的在校生,不少是二三十岁甚至四十来岁的工人、农民、教师......   郭文辉老师等人欢天喜地参加了高考,然后捷报传来,他和一个叫白宏伟的社员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白宏伟以前也在小学当老师,教过文俊的姐姐文英。此人性如烈火,是个炮筒子,讨论教学方法时跟常贵芝意见相左,吵完一架就不干了,宁可回生产队当社员也不愿与常贵芝这种人为伍。但他一直复习功课,等待时机。他今年三十出头,早已成家,有两个孩子,终于苦尽甜来。   最感到意外的自然是郭文辉老师。这位省城下放的“少爷”以为此生永远默默无闻了,也就认命了。他今年三十五岁,而且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万万没想到还有出头之日,看来“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那天,一向循规蹈矩的郭老师也不管孩子是否在眼前,紧紧拥抱妻子,嚎啕大哭。妻子也没成想丈夫有今天,同样激动:“文辉,祝贺你!就是......就是别变心啊!”   两口子的地位一下子高低错落,结发妻子担心丈夫哪天一脚踢开她。朴实的郭老师可不是那号人,坚决表示“糟糠之妻不可弃”。妻子感动不已,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   两位金榜题名的老学生为村里争了光,乡亲们奉若神明;开学临走,大家敲锣打鼓欢送,盛丰小学全体师生参加了欢送仪式,文俊和关东等中学生也来了。郭文辉和白宏伟都哭了。眼看郭老师登上大客车,同学们还在与他招手,恋恋不舍。   “郭老师,你将来还能回来吗?”文俊来到窗前问道。   这个简单问题竟然把知识渊博的郭文辉难住了。他先是一愣,然后支支吾吾:“我......我......”   是的,他本来就是哈尔滨的,这次考上省城一所大学,毫无疑问,像那些“知青”,返城顺理成章,这也是梦寐以求的。他没法当着学生的面说出“不再回来”那句话,只是紧紧地握住文俊的小手,泪水流得更急......   眼看人家胸戴红花高高兴兴地走了,物理老师董超苦不堪言。他真够倒霉的,这次虽然参加考试,可惜由于文科知识荒废,导致偏科,没考上。他从此更加愤世嫉俗,抱怨“世道不公”。   语文老师刘大啰嗦岂肯落后?自然也参加了高考,机会难得嘛!考试前,他似乎胜券在握,高兴地仰脸大笑:“哈哈,苍天有眼哪!刘护士,我要青云直上,做出个样子给你看看!你没嫁给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那天从考场回来,刘先生依旧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之中。亲友们很关心他,前来打探消息,问他“考题难不难”。   刘大啰嗦点点头:“嗯,考题确实有些难度,但岂能难住本作者?比如语文试卷中‘波澜壮阔’的解词,鄙人早已滚瓜烂熟,不在话下;还有......”   亲友中有位大嫂是个急性子,立即抢过话头:“你就不要啰嗦了!我想知道你究竟考得怎么样?”   “基本都答对了。只是个别题嘛......”刘大啰嗦似乎胸有成竹,接着又啰嗦一番,真是旧习难改。   成绩下来了,事情很不妙,刘大啰嗦名落孙山。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愤怒不已:“妈的,一定是判卷的老师瞎了狗眼!”   后来他去找有关部门查卷子,结果不查还好点,一查反倒被人家扣掉好几分,这下连候补的资格都没了。他痛哭流涕:“苍天哪,大地啊!呜呼呀......”   一晃,文俊他们放暑假了,然后还是提前开学,升到九年级,当然,首先去北河道打草。   午间休息,师生们上岸找大树乘凉,或是吃东西,或是闲聊,或是眯眼睡一觉。赵飞却把文俊拉到较远的一棵树下。   他神色异常,四处张望,确定附近没有人,这才红着脸表达自己的意思:“我......那个什么,跟你说件事儿。这几天我发现一个女生总是偷眼盯着我,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帮我分析分析,她究竟啥意思?”   文俊笑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告诉我,那个女生是谁?”   赵飞回答:“就是班长李建军。”   “李建军?李常委的千斤啊!哥们儿,你是不是想攀龙附凤?”文俊开起了玩笑。   赵飞说:“哪儿啊!我才多大?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她......她是不是相中我了?”   文俊又笑了:“还真有可能!这丫头比咱们大两岁,今年十七岁,的确到了怀春的年龄。”   赵飞一愣:“怀春?怀什么春?你小子总整一些奇怪的词儿来,怀春是啥意思?”   文俊解释:“其实我也不懂,不过按照大书里说应该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吧!可以想象,李建军已经走向成熟了;可你小子才十五岁,莫非也到了发情期?”   赵飞羞涩起来,一推文俊:“你说啥呢?你才到了发情期!”   文俊问:“你觉得李建军长得好看吗?”   赵飞低声回答:“嗯,挺‘哈拉少’的!”   偏爱俄语的文俊自然知道“哈拉少”就是“好”的意思,刘彩霞也跟他说过这个简单易懂的俄语单词。看来赵飞的确被李建军迷住了。不过细心琢磨,文俊不相信李建军想跟赵飞处对象;赵飞也不至于想跟李建军处对象,只是异性相吸罢了,物理书上讲过这个原理,自然现象。   文俊平时很佩服赵飞,因为他学习不错,各科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而且思想也很进步。班里第一批发展团员,除了文俊,还有三人,其中就有赵飞。   文俊觉得赵飞很可能有出息,于是想帮他解困,就谈起自己的看法:“你跟我讲这个,说明你信任我,我很感动。既然是好同学,那我要提醒你几句。李建军是我们村儿的,我很了解她,她在小学时排斥异性,到了中学却积极接纳异性,这说明她长大了。她出身干部家庭,肯定有上进心,也想将来有个出息。因此,她跟男生眉来眼去的,目的是团结同学,为以后继续当班干部打基础。不瞒你说,其他男生也跟我反映过你遇到的这种现象,我也觉得她的眼神儿确实有点勾人。可你学习这么好,千万不要因此滑下去,早恋有害,前途为重!”   赵飞点点头:“嗯,你小子说的对。其实我并没有想入非非,就是......觉得她的眼神儿火辣辣的,烤得我有些受不了。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堕落的。对了,你让我‘前途为重’,请问咱们能有啥前途?”   文俊回答:“你没看见郭老师考上大学吗?妇孺皆知,还用我提醒你?”   赵飞说:“人家是老师,可咱们是学生,水平能行吗?”   文俊回答:“不要没有信心。你各科成绩都不错,不偏科,再加把劲儿,应该有希望。” 第71章 野火烧不尽   打草完毕,同学们正式上课。班主任还是尚军老师,同学们很满意。不过从现在开始学校别出心裁,打破以往同性一个书桌的格局,开始安排男女合桌。   “立正,稍息!”随着体育委员周跃进的口令,23班在教室门口列成两队。   我应该跟哪位女生同桌呢?不少男生都在心里嘀咕。眼见一男一女成双结对进了教室,文俊不禁偷笑。自从念中学,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觉得那些羞答答的男女生不是进教室,而是正在迈进结婚的殿堂,有的看上去很有夫妻相呢!   队伍后面,赵飞的心开始乱蹦,眼睛直转悠,还懵懵懂懂地惦记那烫人的双眸。他歪头望着前面的同学,快速计算自己能跟哪位女生捉对,结果很失望,不是李建军。怎么办?他心生一计,装着有内急的样子跑出队伍,去了房后;然后马上回来,故意向别处东张西望,像是无意间插进队伍,站在张色狼的前面。   张色狼刚上中学时个子比赵飞高,不过他有驼背的趋势,个子从此不见长。赵飞却突飞猛进,个子已经略超张色狼,平时排队站在他的后面;此刻却故意站在他的前面,目的跟李建军相对应。   “赵飞,你怎么随便插队?你给我按照大小个回到原来的位子!”眼看好事在即,赵飞的美梦却被尚军老师搅坏了。   他的伎俩没有逃出尚老师的法眼。老师是教书育人的,肩负培养祖国花朵的重任,不会鼓励学生早恋或滋生那个不良势头,这方面绝不含糊。   “哈哈哈哈!”同学们一阵大笑。   赵飞面红耳赤,脑袋“嗡嗡”作响,要爆炸。接着自然而然出现一幕惨不忍睹的场面:张社良跟李建军一同进了教室。那小子的蜡黄脸早已堆起笑容;更可气的是还故意回头对着赵飞挤挤耗子眼,洋洋得意。   我的天哪!赵飞差点喷血,眼睛瞪得要裂开:李建军跟那个色狼在一起还能有好?简直是羊入虎口啊!   其实何止是赵飞,多数男女生都希望跟自己看着顺眼的同学分在一起,文俊也不例外。他最终跟外村的李小琴同桌,端坐一条椅子上,两人保持着很大的距离。文俊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泛起涟漪,想起了一位女生。   要是跟她同桌该有多好啊!此刻,这位小英雄没了男儿的阳刚本色,鼻子一酸,几滴热泪滚落而下。   清风吹向校园,万千柳条一齐摆动,像美少女头上的长发,带着张扬的个性,惬意撩人。   不知不觉地成长,同学们探秘异性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正式上课第三天,午休,赵飞又约文俊来到男生树下,话题是“性别”。   “文俊,世上为什么有男的和女的?”赵飞问道。   文俊回答:“这个嘛!我也说不清!”   “女生究竟是怎么回事?”赵飞又问。   文俊仍是挠挠头:“这个嘛,你去问女生好了!”   赵飞嬉笑着乱抓文俊的肋骨:“你小子真坏!我要是问女生,人家还不挠死我?”   “嘻嘻......”附近忽然传来女孩子的笑声。   坏了,女生树下竟然有人,来时没发现,太大意了,赵飞和文俊羞得无地自容,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次日发新书,竟然多了一本,是《生理》。同学们特别好奇,急切地翻看,明白基本内容后又红着脸把书合上,等到晚上在家偷偷看。   又过几天,学校组织师生去公社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院就是村里以前演节目的大礼堂,闲置有一阵子,今天冷不丁地进来,文俊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开演之前,同学们坐在位子上相互交谈,虽然声音不大,但人多嘴杂,加上大礼堂拢音,使人感到耳朵“嗡嗡”作响。自从上中学至今还是第一次集体看电影,同学们都很激动。   “喂,究竟演什么?”   “哦,没听说,应该是一部好片子吧!”   “我想看反特片。”   “我想看战斗片。”   文俊、关东、二愣子等几位同学大声论着,忽听一阵电铃响,电灯关闭,礼堂顿时变得昏暗,一束喇叭筒状的白光横越头顶:电影开演了,银幕上的片名是《青春期生理卫生》。   按照以往的规律,每当片名出现,观众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哇”地惊叹,可这次竟然鸦雀无声。随着女讲解员的连珠妙语,一幅幅静态和动画人体图片展现在银幕,图文并茂......原来,上级有关部门配合新发的那本书进行教育,难怪班里一直没有《生理》课老师,电影就是老师。   羞死了,我看到什么了?文俊心里嘀咕着。他先是低头,可那些内容非常新鲜,难以控制,又不得不抬头观看。本以为别的同学也会像他这样把头低下来,特别是女生,应该更害羞,四周扫一眼,结果大吃一惊:无论男女生都在仰脸盯着银幕,聚精会神......   这次只放映一部电影,很明显,比哪部反特片或战斗片都有趣儿。同学们刚刚步入青春期,身体状态每年都在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带来的疑惑又没处询问。大家懵懵懂懂,觉得异性很神秘,这次基本明白怎么回事了。   散场后,回来的路上,同学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依旧说说笑笑,没看过这个电影似的。可脑子里就不一样了,比如文俊大脑经常闪现“子宫受精后就会怀孕”这句解说词。那么,我们究竟什么时候算长大成人?这时,文俊一会儿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一会儿又想永远定格在纯真的少年时代,挺矛盾的。   关于男女生何时能生育,是十五岁还是十八岁?电影里没有讲,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好奇心极强的文俊。不过他很快就从村里出现的一件新鲜事里找到了答案——小学同学郑秋雁未婚先孕了。   郑秋雁就是总骂男生“真他妈贱”的那位大女生,比文俊大三岁,今年十八岁,体态丰盈,早已长成大姑娘,辍学后没去生产队当社员。近期形势有些微妙变化,社员家庭多搞点副业也没人公开限制,她就像刘彩霞那样在家帮助母亲养猪养鸭。她跟后趟房一位叫武春月的同龄姑娘很合得来。两人来往频繁,时间一久,郑秋雁也跟武春月的弟弟厮混熟了。   这位小弟叫武大水,就是武大吃伯父之子。这小子不愧是姓武的,今年虽然十六岁,但五大三粗,像个老爷们。郑秋雁常跟武大水在一起玩耍,疯来疯去的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动手动脚。   “大水,小样儿的,有本事跟姐姐摔一跤?”郑秋雁开始挑战。   武大水回答:“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扑了上去。   两人抱来抱去的,肉体亲近,产生火花放电了,终于偷吃禁果,后来也不知道搞了多少次,反正郑秋雁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这丫头开始还想瞒着家长,穿上宽松的衣服,尽量勒紧裤带,但肚里的小生命可不管大人有什么想法,依旧我行我素,飞快生长。事情终于暴露了,这还了得?郑秋雁的家长吃惊不小。   “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片子,未婚先孕,害臊不?让我们大人的脸面往哪儿搁?”母亲骂道。   郑秋雁只好低头回答:“我......我不知道大水有这个能力呢!”   没办法,郑秋雁的父母去找武大水的家长商量怎么办。还不错,武大水承认了这件事。他父亲是公社一名小干部,搞法制教育的,明白事理,知道始乱后弃不得人心;再说那丫头的身板不错,能干活,看着也顺眼,便答应把郑秋雁娶到武家。双方家长顾不了别的,只想遮羞,总不能让女方把孩子生在娘家。   文俊终于知道男孩子成人的年龄,自己已经十五岁,跟十六岁只有一步之遥,想起这个就害羞,从此见到女生就低头,尽量回避。当然,不是每位男生都这样,有一位却迎难而上。谁这么色胆包天?还能有谁,张色狼呗! 第72章 春风吹又生   那小子自从跟李建军同桌,整天乐得合不上嘴,觉得跟这丫头天生有缘。两人的家庭背景相似:一个父亲是公社常委,一个父亲是大队书记。两人的年龄也相近:女的十七岁,男的十八岁。两人都是班干部:女的是班长,男的是生活委员。   李建军的确像赵飞和文俊分析那样,经常对男生眉来眼去的,一旦盯上哪位,保证令其浑身发痒。张色狼今年十八岁,根本不用李建军暗送秋波,早就对异性感兴趣了。   自从当初放弃刘彩霞,张色狼就盯上了李建军,还没找到什么感觉,忽然发现24班的刘云比李建军强多了。刘云长得漂亮不说,家庭背景也显赫;更重要的是刘云不像李建军咋咋呼呼,很文静,学习也好,简直没有缺点。张色狼乐坏了,多次死皮赖脸跟刘云搭话,却屡屡遭到冷遇。   这小子见刘云像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即,就转移目标,把注意力集中在22班的马清秋身上。马清秋也不是等闲人物,是教导主任马富贵的亲侄女,有个动听的外国名字“冬妮娅”, 有背景、有长相。不过她可不像刘云温和,而是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发现张色狼居心不良,她立刻横眉冷对、嗤之以鼻,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哼!老子何必舍近求远?七步之内,必有芳草!”张色狼背后骂道。   考虑到刘云和马清秋都不是本班的,接触不方便,加上自惭形秽,这小子绕一圈又回来了,直奔李建军。   李建军虽然自命清高,最终还是那种野鸟,正好是同桌,日久生情,竟然跟张色狼有了那个意思。从此,她无心学习,成绩骤然下降,以前那些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张色狼本来就没在乎学习成绩好坏,对他来讲,能把女生搞到手就是最大的收获,这个中学就算没白念。两位同桌一拍即合,搞起了校园恋,成了一大新闻。男生们见到张色狼就起哄。   “喂!贼眉鼠眼的,朝哪儿看呢?”   “哈哈,小黄脸儿,注意身体啊!”   张色狼死猪不怕烫,从来就没生气过。遇见这种情况,他就大言不惭地重复电影《列宁在十月》冬宫起义领导人跟临时政府先生们说的那句流行语录:“这有什么可笑、有什么可怕、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他和李建军的行为众皆笑之,有一个人却根本笑不起来,而且很愤慨。这位早已彻底恼怒的小生不是别人,就是赵飞。   一天午休,他拉着文俊到学校的北墙外,顿足捶胸:“这对狗男女,都气死我了!”   文俊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在乎李建军?这回应该知道她的本性吧!哥们儿,化悲痛为力量吧!”   “好,我听你的!妈的,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呜呜呜......”赵飞竟然哭了,看样子很伤心。从此,他专心学习,暗里跟那对男女生较上劲了。   星期天,三位战友聚在村南黄泥坑过“组织”生活。   愣头愣脑的一营长来了火气:“妈的,很多同学都在嘲笑讥讽,说咱们村儿净出搞破鞋的。这个李建军,真给盛丰大队丢脸,我看应该教训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关东说:“算了吧!好男不跟女斗,别忘了咱们红二团的宗旨。”   二愣子摆摆手:“不行!你总是......那个啥来着?对了,循规蹈矩,这样容易绑住手脚。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至少应该为赵飞出口气。他可是咱们的好哥们啊!团长同志,你说对不对?”   文俊不想无事生非,开始和稀泥:“这个嘛......参谋长言之有理;一营长说的也不为过。可李建军是女生,咱们还是一个村儿的,跟她斗,不光彩吧!”   议论一会儿,二愣子这头倔牛非得坚持给李建军点颜色看看。没办法,关东只好表态:可以略加惩罚,不过点到为止。   战友们虽然统一认识,但没想出合适的惩治办法,李建军是女孩子,下手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此事只能以后再议。文俊和关东希望不了了之,二愣子心里却牢牢记下这本帐。   过了“十一”国庆节,中学生支援金星大队扒苞米。金星大队就是周跃进和张色狼住的那个村子。同学们帮到第四天中午就完成任务了,可以各自回家。周跃进邀请文俊等三位伙伴到张色狼家的园田地帮助扒苞米。碍于面子,哥仨答应了,没成想李建军也跟着去了。毫无疑问,她为了给张色狼的家长留个好印象,看来此女必是有意当张家的准儿媳了。   二愣子更来气了,轻声重复李建军曾经骂过的话:“真他妈的贱!”   帮到红日西坠,该回家了,文俊他们背着行李告辞离去。李建军急忙跟在后面。十多里的路程,刚走出三四里天就黑透了,好在哥仨轻车熟路,不耽误事,健步如飞,却苦了后面的那位女生。野外茫茫,秋风瑟瑟,躺在地上的一捆捆玉米秸像藏卧的野兽随时随地发起进攻,有些恐怖。   二愣子觉得惩罚李建军的机会来了,就心生坏主意,一再催促文俊和关东快点走,甩开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后面的李建军哪里跟得上几位男生?尽管脚步匆忙,仍是越落越远,这时耳边又传来野鸟的叫声,没把她吓死。   “文俊!你们等等我啊!呜呜呜......”无可奈何,李建军一边大喊,一边大哭。   文俊和关东想停下来,二愣子却反对。最后,三人决定跟李建军保持一百米的距离,无冤无仇的,别真把她吓坏了,这可是李常委的千斤。尽管这样,李建军还是吓得尿了裤子:虽然有了尿意,她根本不敢蹲下来解决,担心那三个坏男生跑没影了。   二愣子一路傻笑:“哈哈哈哈,臭不要脸的!老子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高干子女,看你还得瑟不?”   不久,李建军和张色狼双双辍学,大张旗鼓地处上对象。秋去冬来,大雪纷飞。冬至这天,郑秋雁生下一个男婴,这是今年村里发生的又一件大事:十六岁男孩子做父亲,从来没有过的。乡亲们议论纷纷,大多耻笑。   转眼1979年元旦到了,文俊、关东、二愣子和刘云等同学步入十六岁。大年一过,小学时的女同学艾俊结婚了。她十八岁,嫁到西面不到十里地的临村。没几天,十八岁的李建军不顾父母的反对,偷偷夹着包裹跟十九岁的张色狼过日子去了,连婚礼都没有举办。   真是笑人不如人,至此,当初经常骂男生“真他妈贱”的三位女生全部早恋早婚,成了乡亲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 第73章 含冤致死   初春,西南风吹得冰雪融化,也送来一个重大新闻:南疆解放军打过边境线,教训忘恩负义者。村里大广播喇叭和家里收音机天天播放战场消息,捷报频传。   几位从来没穿过军装的红二团战友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战场跟敌人真刀实枪地干一下。崇军尚武是男孩子的天性,“备战备荒为人民”、“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等口号在大墙上很醒目,时时激发着孩子们的爱国热情。伙伴们商量好了,等够了年龄就参军入伍,当真正的解放军战士,然后奔赴战场,奋勇杀敌,成为战斗英雄。   “计划”没有“变化”快,不久,红二团的一位战友不能履行承诺了:一营长二愣子家准备搬迁。   尹家有个亲属住在离省城十多里的李家窝棚,这是个百余户的村子。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地缘逐渐扩大到这个村子附近。一般情况下,离城市较近的村子做点小买卖方便,村民相对富裕些,令人羡慕。   五月一日,天气晴朗。   尹家要走了,走得很阳光,不像白家,走得憋屈,带着屈辱。尹大愣子在生产队任劳任怨,年年是劳模,这样的好社员离去,队长有些舍不得,可又不忍心耽误尹家找出路,只好放行,派了两辆大马车相送。尹家从山东搬到正黄四屯,整整生活二十年,跟乡亲们很有感情,临别都哭了。   小伙伴们更是恋恋不舍,只顾挥袖抹泪。   “二愣子,别忘了正黄四屯,有时间回来串门啊!”   “二愣子,将来发财了,苟富贵,勿相忘。”   “放心吧!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就怕你们把我忘了。”   马车渐渐远去。村边,文俊、关东和孙万发依旧招手,直到马车的踪影变成小黑点才作罢。失去一位好战友、好伙伴,红二团的三位战友很伤心,有气无力的,抬腿迈步都很困难。   “团长,参谋长,就剩下我们三个了!”三营长孙猴子带着悲声说。   文俊回答:“虽然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但精神尚存。我们永远是红二团的战士,永远不让红二团的大旗飘落!”   当年二营长白欣荣一夜失踪,如今先锋营长惜惜相别,五人已经走掉两个,可谓损兵折将,作为团长的文俊极为伤痛,好像断掉两根手指。   几天后,他的情绪刚刚有所好转,结果又传来一个噩耗:刘彩霞的父亲死了。关东第一个知道消息的,立即跑来告诉他。文俊死死盯着关东,好一会儿没言语。若不是亲密无间的铁哥们没有撒谎的习惯,他几乎要怪罪关东胡说八道了。   可想而知,此时的刘彩霞该有多么悲痛!作为“丈夫”的文俊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刘彩霞的父亲叫刘国权,今年四十六岁,身体很好,是个不招灾不惹祸的老实社员,一年到头只知道干活,煞心过日子。前几天,外村一位直近亲属捎信,说家里要娶儿媳妇。这时正好春播完毕,就等着禾苗长出来再夏锄,生产队基本不忙,刘国权就去喝喜酒,却没有活着回家。他不是喝死的,但跟喝酒有关。   那个村子叫清水大队,另外一个公社的。去那里需要按照文俊他们去金星水库的路线走——经过红丰大队、金星大队,再过几里地就到了。刘国权动用双腿走去的,回来自然也是徒步,十六里路对这个庄稼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酒后就不一样了。   当时酒菜不错,加上亲属难得一聚,刘国权有些贪杯,接连坐席,几乎喝了一整天。眼看日落西山,刘国权就张罗回家。男主人觉得走夜道不方便,挽留他住一宿,明天白天回去也不迟。刘国权一再表示没事,现在天下太平,怕啥。   亲属知道刘国权过日子仔细,怕耽误挣工分,没再继续留他。亲属还算细心,找出一把破镰刀让他带上,以防半路发生不测。   “那我走了。你们有时间去串门儿啊!”刘国权告辞离去。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好在夜空晴朗,月光明亮,没耽误脚步,不过凉风一吹,刘国权渐渐觉得头重脚轻,步伐开始凌乱。他踉踉跄跄临近红丰大队,忽然口渴得厉害,可谁家也不认识,这么晚了还真不好办。实在忍耐不住,他直奔村边一户人家,想要点水喝。   这户人家姓牛,主人叫牛大郎,三十几岁,身体强壮,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牛家三间房子,牛大郎和老婆孩子住西屋,东屋只住着他的妹妹牛芬。此女二十八岁,是个老姑娘,外号“牛粪”。由于她惯于撒泼,蛮不讲理,稍不顺心就张口骂人,干脆没人敢娶她,成了“剩货”。她自知长得不怎么样,很自卑,开始讨厌异性,跟男子天生有仇似的。   深更半夜,倒霉的刘国权来到牛家,而且偏偏敲了牛芬的窗户。他带着醉意,语无伦次地求助:“开门啊!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啊?快来人啊!大哥,有人耍流氓......”触动敏感神经的牛姑娘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牛大郎本来就是不吃亏的家伙,打起仗来心狠手辣,全村妇孺皆知,老娘们常常拿“牛大郎来了”这句话吓唬孩子。听到妹妹求救,牛大郎猛地起身,抄起木棒冲出门外,月光下,见一位陌生男子趴在妹妹的窗前,手里还提着一把镰刀。   这还了得?这个狠人二话没说,抡棍便打,毫不留情。刘国权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一会儿就被打得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我的妈呀,出人命了!”牛大郎终于醒过味来,惊出一身冷汗。   他见事不好,赶紧跟妹妹做番手脚,布置一下现场,然后连夜骑自行车跑到金星大队的一个亲属家求助。经过一阵密谋,次日清晨,他又风尘仆仆去公社派出所报案。   “马所长,我为民除害,打死了一个强奸犯......”牛大郎慌慌张张地说。   自从揪出金家那些坏蛋,除暴安良者成了英雄,也是正义的化身。马大哈见来人报案,立即打起精神:“大郎,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原来两人早已认识。牛大郎还没讲完,就听“吱呀”一声,公社张副书记推门而进。 第74章 伤心的刘彩霞   “哎呀!张书记,您请坐!”马大哈赶紧笑脸相迎。   张副书记一脸严肃,没有回答,却冲着牛大郎说:“你先回去吧!我跟马所长谈谈。”   牛大郎点头示意。出了办公室,他转身关紧房门,狞笑几声,昂首挺胸走出派出所大门。   这位张副书记是新上来的,原先是金星大队书记。他不是别人,是张色狼的父亲;而那个心狠手辣的牛大郎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舅子。   张副书记叫张凯峰,名字挺文雅的,只是人长得不敢恭维:少了一只眼睛,据说当年参加两派斗争时被打瞎的。后来因为站稳立场,他成了英雄,一直稳坐大队干部的位子。鉴于他剩下一只管用的眼睛,乡亲们背后叫他“张一只”。   几年前,公社安排各大队干部相互蹲点取经,张凯峰被派到勤奋大队。上级规定这些干部在社员家轮流吃饭,叫“吃派饭”,当然,也不是白吃,饭后给留下半斤粮票和两毛钱,算是饭钱。这天轮到一个社员家,女主人做好饭菜就来大队接人。她不知道那位干部的真名,只听说叫“张一只”,进屋后,果然见瞎了一只眼的陌生人在跟会计说话。   “你就是张一只吧!饭做好了,小米饭,炖大豆腐,走吧!”这位妇女开始邀请。   “我?”张凯峰一愣,心里顿时就来气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跟着这位妇女出了屋子。这位妇女人到中年,善谈,心里装不住事情。   半路,她盯着张凯峰的独眼,颇为好奇:“哎?你父母咋给你取个‘张一只’的名字?真不吉利,看看,你果然变成了一只眼。”   张凯峰实在忍无可忍,立即大吼:“我说你这个没文化的老娘们咋这么啰嗦?我父母取啥名字关你屁事?你给我记住了,我他妈的不叫张一只!”   见这位干部没涵养,妇女也来气了,干脆以傻卖傻:“不叫张一只?那你叫啥,叫张瞎子?”   张凯峰气得暴跳如雷:“妈的,你才是瞎子呢!没看见老子还剩下一只好眼睛吗?”   “呸!”妇女往地下啐口吐沫,冷眼回敬,“吆吆吆!说了半天大嫂是娘们儿,你还不是叫张一只?名副其实嘛!有啥大惊小怪的?”   “我......”张凯峰的肚子立即气饱了。   他哪有闲心吃饭?拂袖跺脚,转身离去。从此,“张一只”的名字更加远扬,传为笑话。   从品行上分析,就能找到他小舅子和儿子“虎狼”本性的原因,一家人嘛,哪能不相互影响?别看他这副德行,竟然当上公社副书记,不服不行。昨夜牛大郎就是找他求助的。得知内弟惹祸了,他立刻进行一番串供,传话让小姨子牛芬死死咬住张国权破窗而入欲行强暴。如此一来,他小舅子打死“坏人”自然属于正当防卫。   为了把握起见,张一只亲自来到派出所,指示马大哈秉公断案,不要因为牛家是他的亲属就徇私舞弊......这顿提醒,表面公事公办,实际假公济私,马大哈岂能不知?他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就这样,刘国权死得不明不白,不但没得到一点赔偿,而且落个强奸未遂的臭名。刘家顿时笼罩在极度的悲痛和羞辱中。一夜之间,刘彩霞母亲成了寡妇,哭得死去活来。   这位新寡妇最了解丈夫生前的为人,知道他死得怨,随即上告,但折腾几日没有结果。给丈夫下葬时,她竟然举头猛撞木棺,不打算活了。刘彩霞赶紧拽住她,避免了悲剧再次发生。见此情景,在场众人无不落泪。   此事虽然尘埃落定,但牛大郎听到一些不太顺耳的议论。做贼心虚,他赶紧找姐夫张一只想办法平息风波。张一只这个老狐狸自然有办法,暗示红丰大队的贾书记赶快给上级有关部门送礼打点,免得事情败露都跟着遭殃。贾书记就以节日慰问的名义送去整整一马车干粉条。他们的心总算踏实点了。   暑假到了。这天,文俊独自去野地摞猪菜,遇见刘彩霞。刘彩霞十八岁,明显又长高了,更俊了,只是愁容满面,那对漂亮的小酒窝不见了。由于父亲的名声不好,刘彩霞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她总是一个人外出,更加孤单。   这次野外见到文俊,她实在控制不住,忘记姑娘的青涩,掩面大哭:“呜呜呜......”   “刘彩霞,不要这样。我知道你爸爸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儿的。你要振作起来!”文俊急忙安慰。   刘彩霞哭声更大:“我......我的老同学,我都憋屈死了,不想活了!”   文俊到了避嫌的年龄,按照往常应该回避大姑娘,特别是在野外,更应该谨慎行事。可他担心刘彩霞一时想不开,就冒险陪着摞了半天猪菜。   夜晚,文俊叫上关东到村边树林。见附近没人,他开始发泄不满:“妈的,简直没有公理了!朗朗乾坤,怎么会是这样?说刘彩霞的父亲想强暴,打死我也不信。马大哈,你他妈怎么破的案?简直非人也!”   “问题是刘彩霞父亲手里还拿着一把镰刀,那就说不清楚了。”关东比较沉稳冷静。   文俊猛踢树干,继续发泄:“这个我知道,案子对刘彩霞的父亲很不利,可县里的雷局长是干什么吃的?他不是破案挺厉害吗?”   关东说:“雷局长并不是神人,只能说相对厉害一些。这个案子的复杂性在于牛芬死死咬住刘彩霞父亲已经打开窗户上炕了;何况那具尸首不能说话,造成死无对证,这就难办了。你没听马大哈说过吗?法院判决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种情况下,你让雷局长咋办?”   文俊气得头脑发昏:“如此说来雷局长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关东说:“雷局长的口碑还是不错的。至于破案率,没有百分之百的,有些案子兴许永远是谜案,根本破不了。”   “谜案?哪来这些谜案?”文俊问道。   关东回答:“亏了你看过很多大书。远的不提,单说柳大国吓死那件事儿,你想,雷局长还能找两只白狐偿命?况且柳大国提供的线索尚在真假之间,兴许他当时看花眼了,或者产生了幻觉。因此,他的死就成了千古谜案。还有,我认为破案有时要靠运气,比如抓获金万来那个狗特务,如果没有咱们报信儿,雷局长一时也没辙;而我们也是靠运气发现了金万来。故而,吾认为破案是极其复杂的一门学科也!”   文俊一跺脚:“按照你的逻辑,刘彩霞父亲的案子也成了千古谜案?干脆拿凶手没办法了?不行,我们红二团不能瞪眼看着刘彩霞的父亲蒙冤!”   关东劝道:“这次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官方已经结案了,如果咱们胡来,整不好是跟政府作对,导致引火烧身,这就违背了红二团的宗旨。”   文俊眉毛一竖:“那我们就不能伸张正义了?”   关东想了想:“团长,不要急躁,相信老天是有眼的。”   此事虽然暂时作罢,但文俊一直憋着气,刘彩霞红肿的眼睛和苦楚的表情怎能在脑海抹掉? 第75章 校园风波   夏末初秋,又开学了,像登阶梯,文俊和关东念十年级,雨后春笋般成长。值得高兴的是郭文辉老师忽然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而且在盛丰中学任教,教十年级数学。   “郭老师去年不是念大学吗?难道一年就毕业了?”文俊带着疑问跟关东聊着。   关东回答:“别忘了,郭老师是个深高莫测的人,一切皆有可能。”   的确,郭老师真的很了不起。他自从进了大专院校,学习突飞猛进,成绩优异。他还自学高年级的课程,不懂就问,颇有收获。他做事低调,不喜欢张扬,同学们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厉害。   一次,数学讲师在课堂忽然被学生的问题难住了。他很尴尬,就给自己找台阶,说这个问题并不难,不过先看看哪位同学能解答。   室内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那位讲师的脸上开始淌汗。这时郭文辉举手发言,要求回答问题。讲师如释重负,请他到黑板前给大家仔细讲解,看看对不对。郭文辉应答一声起身上前,他已经看出讲师被难住了,便有意帮助解围,于是简明扼要地讲完那道题。   讲师带头鼓掌:“好,好啊!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讲师比郭文辉还小一岁,从此对该学生肃然起敬,以后干脆经常让他代替讲课。郭文辉顿时名声大噪。很多老师不相信有这样的学生,就亲自来听课,领教以后连连赞许。   “哎呀,人才啊!”   “何止是人才?简直是奇才啊!”   郭文辉在院校一年就毕业了,因为他参加了毕业考试,各科考试全部合格,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继续当学生了。院校领导留他任教,他放弃了。他知道,如果留在省城,发展空间更加宽阔,但他还是做出人生最闪亮的抉择:回盛丰公社。黑土地的浓厚乡情早已融入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人,这里才是他的根,这里更需要他。   刘大啰嗦回头教八年级语文,接替他的是李书堂老师。李老师也是个怪人,有个不雅的外号“李大混子”。据说李老师出身书本网,听听他的名字就会感觉出来。他跟讲政治的赵伟武老师是大学同学,也是外地调来的。不过一些师生反映他讲课不细致、浮皮潦草,给人的印象是“混日子”,不负责任,“李大混子”的外号由此而来。他也不在意,仍是那个讲课风格,一点没变。   他给23班上第一节课,文俊立即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混”?明明是画龙点睛,比那位刘大啰嗦何止强上几倍?   “我的课讲完了!”李老师抬腕看看手表,面带微笑说,“现在离下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同学们温习一下吧!——对了,告诉大家,我讲课时你们可以不注意听讲,甚至可以睡大觉;但有个前提,必须已经整明白我讲的内容,否则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   文俊立即对李老师奉若神明,百闻不如一见,以讹传讹还真就相信不得。十年级的学生来年高考,毋庸置疑,学校领导怎么可能把一位混日子的老师拉上来误人子弟?   讲数学的刘大学调到县兆麟中学,郭文辉老师接替他。化学老师和政治老师还没变。班主任换了,讲物理的董超老师代替了尚军老师。这个情况是同学们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大家背后苦脸议论。   “我的天哪,这下要惨了!”   “哎呀,没法活了!”   这届原先四个班级,由于期间有辍学的,现在学生剩下一半,就合并成两个班级。由于盛丰中学师资力量比较雄厚,加上历史悠久,远近闻名,附近其它几个公社的一部分学生也来到这里住宿就读,导致两个十年级每班达到六十多人。座位拥挤,屋里全是脑袋,像一锅豆包。   董老师原先是24班的班主任,23班和24班合并后仍叫23班。这倒没什么,问题是原先两个班级都有干部,聚在一起自然要裁掉一半,矛盾便凸显出来。这些干部大都争强好胜,谁也不愿意下来;如果下来,好说不好听。   文俊在九年级时升任班里的团支书,知道董老师看不上他,这次怕要被扒拉下来,心里挺郁闷的。不过董老师并没急于组建班干部,要观察一下两套“领导班子”的表现,看看谁能经得住考验。文俊到底聪明,早已看出董老师的意图,赶紧努力表现,各方面都很积极。他是个不服输的男孩儿。   文俊的竞争对手叫郑成国,董老师的得意弟子。郑成国不甘落后,也努力着,因为有靠山,势在必得。为了拉选票,他在背后开始活动,甚至暗里说起文俊的坏话。   过了两个星期,班里正式投票选举干部,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随着黑板上的“正”字一横一竖地增加,结果是:郑成国得了二十票,文俊得了四十五票,胜出。这个结果大大出乎董老师的意外,他的黑脸一直绷着。   哇!文俊心里暗叫,差点喊出声来。再看看郑成国,羞愧难当,正在用香手帕擦汗。文俊忽然注意到,这位男同学竟然用的是红色绣花手绢。原来,郑成国非常崇拜刘大学老师,已经把“兰花指”功夫领悟透彻,深得真传,因此,言谈举止总是扭扭捏捏,柔情似水。不过他学习还是不错的,有点本事,否则当不上24班的团支书。   对于当选,文俊还是有点信心的,只是没想到票数占绝对优势。他还不知道,其中十几票是女生投的,是刘云仗义相助,这位美女校花早已暗中联络一些女生给予支持。刘云原先跟郑成国同班,是学习委员。她特别反感郑成国,觉得那小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说话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刘云跟文俊是小学同学,又是一个村的,自然清楚应该帮助谁。 第76章 正义的力量   这次盛丰大队的同学很露脸:文俊当选团支书,刘云在学习委员的位子无人震撼,俄语课代表非关东莫属。三位同学不约而同地相互看看,都在为此骄傲和自豪。   好朋友赵飞也不错,保住了化学课代表。周跃进仍是体育委员。他已经长成大人模样,雄纠纠气昂昂的,往那里一坐固若磐石。   郑成国遭遇滑铁卢,什么也没选上,很惨。还得说董老师照顾他,毕竟是一个村的,沾着屯亲,就安排他当了团支部副书记,这个职位以前是没有的。那小子自然憋着气,也是劣性未改,在工作中竟然不跟文俊配合,处处掣肘。最可气的是他背后继续搞小动作,变本加厉,竟然造谣说文俊跟刘云有“那个”意思,耻笑文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文俊向来很尊敬刘云,绝对没有那个早熟的想法,何况刘云高高在上,一切根本不可能。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红二团团长立即大怒,这不仅仅是侮辱他,更是玷污刘云。文俊忍无可忍,一天午休,在班里大骂郑成国是“二胰子”,质问那小子“能不能活得像个男人样”。   郑成国最不喜欢说他“二胰子”,立即回骂:“你他妈的也不是好东西!对女生眉来眼去的暗送秋波,别以为大家看不出来!”   双方唇枪舌剑,话语越来越难听。文俊不甘示弱,伶牙俐齿犹如锋利钢刀,势如破竹,骂得郑成国没有反击的余地。这小子恼羞成怒,猛地伸出十指,亮出锋利的指甲,像女人打架那样朝着文俊的脸上挠去。   “妈的,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他真是气疯了,忘记自己是男生,用起“兰花指”的阴功,够狠的。   “哈哈哈哈!......”同学们大笑起来。   文俊没防备,立即中招,脸上被抓出了血痕。但他不想动手,免得有辱斯文,急忙后退,嘴却没闲着:“臭娘们儿,好男不跟女斗!”   “你他妈说谁是女的?”郑成国回口大骂,张牙舞爪,好像鬼魂附体,挠得更急。   “就他妈的说你是娘们儿,咋地?”关东见伙伴吃亏,一改往日的温和性格,勃然大怒,挥拳出击,左右开弓,打得郑成国没有还手之力,狼狈躲闪。   “哎呀妈呀,打死我了!”郑成国鼻口出血。他顾不了别的,赶紧掏出手帕擦拭。   文俊第一次见关东发威,更没想到这位哥们的爆发力这么强大。他不想事态扩大,急忙拦住关东。关东怒目圆睁,还要教训郑成国。这时,黑大个周跃进也过来拉架,这场战斗才算结束,可谓速战速决。   “文俊、关东,你们他妈的非人也!”郑成国自知寡不敌众,大骂一句,跑出教室告状去了。   董老师得知事情经过,拍案大怒。上课时,他先是大发雷霆批评一番,强调此事影响极坏,然后宣布撤销文俊、关东和郑成国的干部职务。三位参与打架的同学被一撸到底。文俊和关东想到了这个结果,没在意。那位柔情公子却当场哭了,女人似的不住地以帕抹泪。   这个学期,文俊很平静,没事一般,毕竟还是团员,依旧积极工作、团结同学。郑成国也在表现自己,还想官复原职;只是表现得很牵强,时而带着怨气,大家都看得出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月后,董老师宣布:“由于郑成国同学经得住考验,我任命他为班里的团支部书记。”   那边,郑成国终于扬眉吐气,露出得意的笑容,还扭扭捏捏观察一下文俊的表情。文俊一脸平静,泰然处之。他输了,输掉了官位,但不肯输人,此后一直积极表现着。   1980年元旦一过,本学期即将结束。文俊又长一岁,年龄十七不算小了,岁岁年年人不同,应该有个起色。期末考试完毕,班里准备选出本学期的五名“三好”学生。董老师采取公开选举的形式:每人直接站起来提名。这个方法搞得同学们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选谁或者不选谁大家都清楚,容易得罪人,谁也没敢率先发言。   董老师很尴尬:“这......这都是怎么了?”   “我先说说!”文俊第一个站起来。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另一个单位的干部——儿童团的团长,应该铁骨铮铮,所向披靡。   董老师挺意外的:“好,文俊同学,请讲!”   文俊微微一笑:“我提名郑成国、刘云、赵飞、关东和周跃进为三好学生。”   听到这位身上带刺的学生推选郑成国,而且把郑成国排在第一位,董老师眉头紧皱,面带不解之色。同学们更是惊讶不已,却更加佩服文俊的伟大胸怀:若不是心底坦荡无私,谁会如此?于是,大家尾随文俊,相继起立发言......   最后的结局是:郑成国只得了可怜巴巴的一票,还是他的老对手文俊投的。文俊的票数排在第一位,当选了。剩下的四名同学都是文俊开始提名之人:刘云、关东、赵飞和周跃进。   理想与现实好像一对捣蛋鬼,两者时常一起跑出来捉弄人,令人啼笑皆非、尴尬不已。董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绝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更没想到文俊在同学们心中的威望如此之高。外面正值寒冬,屋里也不暖和,这位经常呵斥学生的物理老师却是汗如雨下。他这回真正懂得“后生可畏”这个成语的含义了。   郑成国的模样更不用说了,早已趴在书桌上,无颜见人,恨不得在脚底下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这次,文俊再次体验到正义力量的伟大。他要把红二团的大旗继续扛下去,绝不后退。 第77章 文英即将出阁   大地复苏,春天如约而至。社员们又在田野播下希望的种子,望着慈母般的大地,脸含微笑。不过,文俊家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文英要出嫁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出阁也是件喜事,但有过这种经历的家庭并不完全这样认为,特别是文家,冷不丁失去一个好助手,心里都很不得劲儿,有些不舍。   村里,二十二岁前结婚的姑娘基本算早婚,文英今年二十三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实际她二十岁那年就有提亲的,好姑娘自然早早有人惦记。但是,自从白欣光一家人蒙冤搬走,文英的脸上时而笼罩愁云,没心思定亲。文英很喜欢白欣光,心里始终搁着这个人,直到二十二岁,母亲着急了,她才答应定亲。   那位小伙子是本村的,在第四生产队,人长得还可以,叫赵连城,赵聋子的老儿子。   赵聋子共有一个闺女和三个儿子,前三个已经结婚了,家里只剩下赵连城。老两口四十多岁得的小儿子,十分疼爱。赵连城今年二十四岁,性格开朗,文艺细胞较浓,村里排演节目大都有他的身影。他是张红脸的得意弟子,有名的文艺积极分子,擅长扭秧歌,每年都参加。   赵连城很会来事儿,自从跟文英定亲,经常来串门儿,眼里有活,手脚勤快,很快赢得准岳母郭金兰的满意。其实,关于文英跟赵连城定亲事宜,两位家长曾持不同意见。郭金兰非常看好赵连城,文殿民却不尽然,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太稳当,有点活跃大劲儿了。   郭金兰说:“你还是死脑瓜骨,现在都什么年月了?年轻人活泼一点有什么不好?”   文殿民回答:“文英性情温和,话语不多,怕是跟那小子合不来。”   郭金兰说:“亏你还是结过婚的人,这世上为什么有男有女?就是为了相互取长补短嘛!你的性子就温和,我就急性,按你的说法咱们早该离婚了。可这些年咱们根本没打过架,过得不是很好吗?”   文殿民说:“赵聋子过日子死性,怕是影响他的儿子。”   郭金兰回答:“那老家伙还能活几年?——对了,你是不是还担心天塌下来?”   文殿民对赵聋子有点看法不是没有缘由。赵聋子过日子抠门儿,死性,这点很不好。据说一个咸鸭蛋当做下酒菜,他用筷子头抠了七八天还没抠完。他过日子不但特别仔细,而且跟别人来往非常谨慎,谁要向他家借点东西根本没门儿,想借钱就更不可能了,左邻右舍都很反感。   那年国家银行下通知:老币兑换新票。此事妇孺皆知,大家纷纷兑换,免得过期作废。赵聋子家共有三百万老币,一万元老币能兑换一元新币,三百万元可以兑换三百元新票子,新币很顶用,仍然是一大笔财富。结果由于消息闭塞,也没人告诉赵聋子,导致他家压箱底儿的老币过期作废了。这就是过日子死性的悲剧,因此,文殿民对赵聋子颇有微词。   文殿民还担忧耳朵聋会遗传,但还是没有扭过郭金兰,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文英定亲的一年里,父母对赵连城非常好。郭金兰也能挣工分,跟关东的母亲王丁香在生产队喂猪,协同陈五更,很辛苦的。冬天到了,天气寒冷,喂猪要起早贪黑,队长就给他们每人买一顶带毛的棉帽子,算是慰劳。结果两位妇女谁也没舍得自己戴,都悄悄给了自己的未来女婿,尽管自己的亲生骨肉仍然戴着破帽子。两位母亲一直瞒着此事,直到多年后子女们才知道。   赵连城爱好吹喇叭,念叨“没钱买”,文殿民就去城里给他买回一个黄灿灿的铜唢呐,花了十几块钱,算是很贵重的礼物。文殿民和郭金兰对这个未来女婿真是太好了,即使做点什么好吃的,也要派儿子给赵连城送去。   姐姐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文俊想表示表示,可拿什么表示呢?他忽然想起以前在二愣子家吃过一种苞米面菜包子,山东人的做法,用野地里的大脑瓜剁碎了做的馅儿,味道鲜美,很开胃。于是,他打算去野外挖些大脑瓜回来。   星期日,父母到外村亲属家随礼,家里只剩下她们姐弟四个。   “哈哈,自由活动喽!”   “对,咱们......去野外玩......去。”   文中和文华欢呼雀跃,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那就去吧!哥仨吃过早饭,带上干粮出发了,目标东岗子。   黑土地真是养人,春天,乡亲们家里往往没有菜吃,有时咸菜疙瘩都接不上溜,孩子们就去挖野菜。野菜主要是三种:苣荬菜、婆婆丁和大脑瓜,挖回来洗干净蘸大酱吃,口味相当不错,而且还有药用效果——败火。   哥仨挖了大半天,收获不少阡陌菜,却没挖到多少大脑瓜。这种小蒜头的野菜近年越来越少,确实难以凑够。   “给姐姐找点包子馅儿就这么难吗?”文俊遗憾地说。   三人回走,路过生产队的菜园子,文俊心里暗喜,只见菜园子的发芽葱和韭菜长势旺盛,绿油油的,老远就引人注目。文俊甚至闻到了清鲜的韭菜味道,肚子立即感觉饿了。菜园子原先是二队的,也在机井房旁边,后来一队跟二队合并就成了一队的。老一队的菜园子在南荒地,早已经取消了。   晚上,文俊找到孙猴子,准备带他一起偷菜,因为他家更困难。文俊没打算找关东,此事属于小偷小摸,他父母肯定不会答应。   “哈哈!杀富济贫,团长,咱们干哪!”领了任务,孙猴子乐得直蹦高。   外面星光闪烁,没有月亮,天时不错。   九点左右,哥俩腋下夹着面袋子、提着小镰刀走出家门。沿着熟悉的乡间土路,两人直奔菜园子。他们对暗中行动积累了不少经验,离菜园子几十米时就地卧倒,像以前摸瓜匍匐前进。到了菜园子边,哥俩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潜伏起来侦查一会儿,感觉安全了才动手。   看管菜园子的叫周国忠,四十岁左右。他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跟那位黄孝子——黄大忠齐名,是村里第二位“忠诚”人士。   周国忠平时懒散,不愿意干庄稼活,晚上就在生产队附近蹲坑,抓到了队长和保管员的一些把柄。他也不举报,只要求分配轻快一点的活。因此,一年四季他不是看场院就是看青,这不,现在负责看管菜园子,吃菜方便,挺惬意的。别看他懒散,但口齿伶俐,也看过不少大书,而且当年背诵伟人的语录非常卖力,赢得了忠于伟人的形象。黄大忠忠于人民,有目共睹;周国忠忠于谁呢?他只忠于自己。   他虽然有些自私自利,但只在当官的身上揩油,从不占普通群众的便宜,令乡亲们佩服。他曾经提出认文俊做干儿子,文俊没同意。但两人的关系始终不错,见面就热情打招呼,沾亲带故似的。   菜地,小哥俩本打算狠狠地收割一把,考虑到周国忠的责任问题,只好适可而止,韭菜割的够吃两顿就行了,又拔点大葱,然后撤退。   文俊到家时正好十二点。深更半夜的,姐姐和两个弟弟竟然都没睡觉,一边唠嗑,一边耐心等待。   “大哥,你辛......苦了!”见哥哥满载而归,文华一阵惊喜,然后对文英说,“大姐,那就整......包子吧!”   文英早已在厨房和好苞米面了。文俊出去锁好大院木门,然后悄悄抱柴火回厨房,点燃灶坑。大家一齐动手摘韭菜,忙得不亦乐乎。韭菜洗干净了,姐姐就在菜板上切碎成馅,那鲜嫩的味道沁人心脾,也特别提神,弟弟们早已垂涎三尺。   很快,菜包子蒸熟了,锅盖一打开,热气腾腾,焦黄的包子真诱人,那就吃吧!四位姐弟围桌共进晚餐。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阵风卷残云,十几分钟就把一锅包子吃没了。   文英带着嬉笑的语气问文华:“你吃饱了没有?要不再来一锅?”   文华回答:“我还真......没吃饱,要不就再......来一锅吧!”   文英接着问文中吃饱没有。   “吃饱了!”文中说,“真香,我还能吃几个。”   文英笑了:“嘻嘻,小馋嘴儿!”   姐姐今晚真好,又去外屋和面。幸亏韭菜较多,包子馅足足的。约莫一个小时,第二锅热乎乎的菜包子又端上来。由于哥仨腿脚不闲着,里外迈了多次门槛,肚子早已倒出空来,结果每人又吃了好几个菜包子。   “饱......了!”   “真想天天吃菜包子!”   实在吃不动了,哥仨这才带着满足的笑意脱衣睡觉。这是文英出嫁前四位同胞姐弟最难忘的一次聚餐,真幸福。   听见呼噜声,文英像慈母给弟弟们掖好被角,然后缝补衣服。虽然到了后半夜,她怎么也睡不着,思绪绵绵,想起一个人,不禁泪水涌出。她心里一遍遍问:混蛋小子,你究竟跑哪儿去了?难道这辈子我们注定没缘分? 第78章 王昌盛家被盗   这天午休,男生树下,关东告诉文俊一件事:王昌盛家的粮食丢了。   文俊大惊:“粮食丢了,那他们爷俩以后吃啥?”   “就是啊!他们吃什么呢?小偷真可恨,偷谁的不好,偏偏偷他家的东西。哪儿像咱们,盗亦有道乎!”说到这里,关东赶紧捂嘴,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然后笑了,“哈哈,差点走嘴也!”   “偷谁的也不行。”文俊一跺脚,“妈的,这坏人真是赶不尽、杀不绝!参谋长,能是谁干的?”   关东挠挠脑袋:“这个嘛!吾等慢慢分析一下......”   王昌盛是男的,跟文俊和关东同岁,也是同学,不过他在中学念三个月就辍学了。他自幼没娘照看,命挺苦的。他父亲叫王繁荣,家里只有他们爷俩在一起过日子,日子既不“繁荣”,也不“昌盛”。   王繁荣不是本地人,十几年前投亲靠友搬来的;说是搬来的,其实根本没什么东西,只抱着一个两岁的孩子,连个行李都没有。王繁荣投奔的那家亲戚也够穷的,一帮孩子,没地方安顿这爷俩,急得没办法。好在文尚义是大队书记,没有袖手旁观。   正巧村南黄泥坑的西岸有一间小土屋暂时没人住,文尚义就把王繁荣父子安顿在那里。以前,这里有个砖窑,还有制作砖坯子的机器,后来停产了,机器渐渐破旧上锈,也不知道挪到了哪里。反正现在只剩下这个茅草屋,曾是看管机器的人住的地方,离村子二百米,孤孤零零的。   王繁荣爷俩的衣被等个人用品都是乡亲们救济的。王昌盛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谁都给他零食。这孩子也算命大,没妈妈照料,小脸整天魂儿画的,埋了巴汰,竟然没得过病——身体可健康了呢!   王繁荣不太会做饭,稀里糊涂整熟就不错了。大年三十晚上,王繁荣不会包饺子,干脆用木棒把那块面压成一个薄饼,把馅儿全部装进去,包成一个大饺子。蒸熟后,爷俩坐在饭桌对面,你吃这头、我吃那头。屋里连个电灯都没有,只有一盏油灯懒洋洋地吐着小火苗。   王繁荣原籍在江北某个县城。年轻时,邻居一位男主人进了监狱,他就开始关心那位老兄的媳妇,帮助干点零活,一来二去把那位嫂子的肚子关心大了。那位大嫂生下一个男婴,就是现在的王昌盛。那位老兄刑满释放,发现家里多一个儿子,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经过一番打打闹闹,最后还是和平解决事端:王繁荣把野种领走,赔偿一些损失。此事搞得王繁荣名声不太好,在家乡有些抬不起头。他一咬牙,抱着孩子扭头就走,发誓永远不回来。   来到正黄四屯,王繁荣与人为善,从不跟乡亲们发生口角或争执。   一位媒婆见他人不错,就来提亲:“光辉大队我有个表妹,丈夫病死了,扔下两个孩子。差一不三的你们就凑合过吧!”   “谢谢大嫂!我太穷,怕是要连累人家。”王繁荣婉言回绝了。   后来,尽管媒婆几次登门,王繁荣也不肯重新组建家庭。其实正值青春年华,谁不渴望有个温暖的家庭?他担心儿子有了后妈就会受气,就一直未娶。   王繁荣对儿子倍加疼爱,还取个小名“金宝”。每当夕阳即将下山,在黄泥坑玩耍的孩子们就会听见西岸上传来一位慈父的喊声:“金宝,金宝,该回家吃饭啦!”对于贪玩的儿子,王繁荣从来没有责怪过,总是流露出慈祥的母爱。   王繁荣父子居住的草屋很小,小炕放着一个木箱和被褥,剩下那点地方只能住下两个人;地下有个灶台,墙角再放一些生活用品,基本没有落脚之地了。生产队分发的一年口粮总共好几麻袋,实在没地方安顿,王繁荣就放在外面。他仿照生产队大粮囤的形状挨着西山墙修建一个小粮仓,小门还上了一把锁。多年来,家里没丢过东西,王繁荣便以为天下太平。这个平安无事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一夜醒来,王繁荣发现粮仓小门被撬开——里面的粮食不翼而飞。   “老天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呜呜呜......”王繁荣顿足捶胸,失声痛哭。   马大哈接到报案来到现场,像毛驴拉磨在房前屋后转了几圈,然后说:“王繁荣,你家肯定是被盗了!”   王繁荣一听差点气乐了,心想真是废话,明明已经被盗了嘛!不过他还是寄希望于马大哈,擦擦眼泪说:“马所长,你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好的,你放心!本人破过大案要案,威震敌胆,这点小事儿不在话下。你在家等着听信儿吧!”马大哈先是吹嘘一通,接着话锋一转,“不是我说你,家里的口粮怎能轻易放在外面?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四人帮余孽不甘心失败,仍在暗中蠢蠢欲动;特别是春季,老鼠都饿得嗷嗷叫,到处找吃的,何况人乎?你以后要时刻警惕、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啊!”   这家伙给王繁荣上了一节教育课,然后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走了。此刻,王繁荣欲哭无泪,怔怔地望着马大哈离去的背影......   马大哈上次配合县公安端了金家老窝,乡亲们立即改变对他的看法,认为他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破案有一套,大事不糊涂。可还是有两个人不服,因为他们了解底细,这两人就是文俊和关东。哥俩认为:连姓“马”的车老板儿和一匹“马”都区分不了,还有什么本事?若不是红二团战士暗中相助,就他马大哈还能破大案?如今王家被盗,没有下锅的米了,如果等马大哈抓获贼人讨回粮食,怕是猴年马月,那爷俩还不饿死了?时不我待,红二团的战友决定先出手了。   其实文俊和关东跟王昌盛没什么深交,但同窗之谊在那摆着,何况那爷俩非常值得同情,此事不能不管。   听完参谋长分析案情,文俊点点头:“这几个害群之马,不能让他们猖狂下去。如果任其一天天地坐大,必将贻害无穷。”   关东说:“对,犯我黎民百姓者,远近必诛!”   两人提到的“害群之马”是村里三位“名人”,重点怀疑对象,分别叫朱石堆、苟跃仁和师大旺。 第79章 害群之马   朱石堆今年二十四岁,体大腰圆,死灰脸没血色,走路左右晃荡,凶神恶煞一般。他曾经跟文英是小学同学,家住小学校的后趟街。他是父母的老儿子。   这小子自幼就被家长惯坏了,不喜欢念书,经常逃学,还跟同学打架,连老师都不怕。那吉庆老师教过他,见他经常犯错,便揪他耳朵加以教训。有一次疼痛难当,这小子张口大骂那吉庆。   “没教养的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吉庆是退伍兵,本来对学生挺和气的,这回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提着朱石堆的脖领子出教室来到大墙,拎起裤腰带把他扔出墙外,打发他滚球了。   “哎呀妈呀,摔死我了!”墙那边立即传来朱石堆的喊叫。从此,这小子算是跟那老师结下仇了。   朱石堆自幼开始小偷小摸,一直没断过,左邻右舍都防备他,把他当成一堆臭屎看待,掩鼻避之。于是他就有了“猪屎堆”的绰号。   猪屎堆长得越来越大,名声也越来越臭。十五岁那年,他在深夜砸破大队卫生所的玻璃实施盗窃。这次虽然只翻到六毛二分钱硬币,却激起了他的贪念,觉得尝到甜头。猪屎堆的家长也混蛋,总认为孩子小不懂事,继续纵容他胡作非为;过了两年想管一管,结果管不动了。   猪屎堆除了偷盗还干别的,可谓坏事做绝。有一次在野外园田地,他把临近家的一个倭瓜用尖刀划成三角口,揭开盖子往里拉屎,然后再盖上。那个倭瓜的伤口很快愈合,并且疯长,比脸盆都大。主人乐坏了,把倭瓜摘下来抱回家打算高高兴兴美餐一顿,结果在菜板上切开,里面竟然流出一滩臭烘烘的稀屎。主人差点气疯了。   至于偷鸡摸鸭,对猪屎堆来说属于家常便饭。这小子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局、难死法院,就这样晃晃悠悠长大成“猪”。对,他猪狗一般,乡亲们认为他不配做人。他嫌村里发展空间小,就去城里混了一段时间,升级为流氓,还领回过一个马子。为了壮大队伍,他结交了村里两个混混,收为徒弟。这两人就是苟跃仁和师大旺。三人狼狈为奸,搞得村里鸡犬不宁。   苟跃仁与师大旺同岁,今年也十九岁,曾跟文俊是小学同学。这小子虽然瘦小枯干,但顶着一个大脑袋,是“母狗眼、蛤蟆嘴儿,三尺多高扇风耳,屎瓜肚子罗圈腿儿”。他脸色煞白,一副大头鬼摸样,谁要是晚间看见他,准吓一跳。   别看他只念到小学五年级,口才却不错,比文俊还厉害。他编故事随口就来,可惜都是恶心人的,什么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五只眼,赵家猫舔了王家碗......再不就是谁家的小伙子跟谁家的大姑娘有了那个意思,等等,大都子虚乌有,搞得一些人很受伤。于是他得到一个外号:狗咬人!   某天晚上,一个小伙子跟一个姑娘在村外约会,狗咬人嗅觉灵敏,发现后跟踪下去。那对男女只是谈了一会儿话,并没有做出什么越格的事情。结果倒霉了,第二天便传出两人搂搂抱抱的绯闻,搞得他们无地自容,只好避嫌,活生生被拆散了。这就是狗咬人的杰作,许多人恨之入骨。   师大旺就是当年被盛丰中学教导主任马富贵开除的狮大王,常鬼子的内侄。他现在已经长大成“怪”,跟猪屎堆的体格差不多,下巴出现稀疏的胡须,头上的卷毛更加发黄。   “嘿嘿!我长得好看不?”有时,他还做个鬼脸,大呲呲地问别人,殊不知越看越像妖精了。   狮大王从来没去生产队干过活,只因不肯吃苦受累。这小子虽然有些虎了吧唧的,但不像猪屎堆和狗咬人恶劣,是渐渐跟着学坏的。不过说起源头,跟他经历过一件事情有关系,从此他就变了。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村里来电影了,即将放映两部片子,按照惯例,事先放映那个不太吸引人的,好片子留在后面。狮大王看着看着觉得没意思。这等待的滋味很难受,双腿站得有些发麻,他向人群扫几眼,发现姑父常鬼子跟三个孩子美滋滋地坐在板凳上。这小子挺羡慕的,就打算去姑姑家拿个凳子,回来消消停停坐着看。于是,他离开人群走了。   姑姑没来看电影,肯定在家,那就好了,狮大王心里嘀咕着。他姑姑不是别人,就是大白梨师小妹。这个小妹妹真够风骚的,今晚尤为突出,正在屋里跟大队书记张伟民幽会呢!   “宝贝,真的好想你吆!”灯光下,张伟民色迷迷地盯着大白梨,解着她的衣扣。   大白梨那对肉呼呼的奶子从怀里喷薄而出。她面带羞涩,娇滴滴地拿着扭捏腔调:“你真坏,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嘿嘿嘿嘿!我的小白妹妹,我能忘记你吗?我下台的时候,倒是你不理我了,整的我好伤心......”张伟民一脸淫笑,口水淋漓,急不可耐地把大白梨按在炕上,然后扑上去......   大白梨跟张伟民是老熟人了。两人在青纱帐曾经野合,在柴火垛也搞过,在屋里就不用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村子来电影就是一个好机会,大白梨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常鬼子和孩子们支走,然后跟野男人约会。   有“妻管严”毛病的常鬼子早已对此心知肚明,每每积极配合着。当然,起初他也特别反感:老婆被别的男人骑着,心里能得劲吗?不过想起得到的回报,他渐渐想开了:有得就有失,有失必有得,这是辩证法。再说老婆早就水性杨花,在那闲着也难受,不如“开发”一下为家里做点贡献。至少他当上这个老师就是媳妇的功劳,否则根本没门,照这样下去,将来很可能由老师变成校长或者大队干部什么的。仔细算算账,非常划得来,他的心理也就渐渐平衡了。   屋里,二人正在翻云覆雨......   狮大王为了抄近道,就跳进姑姑家的后园子,准备走房西的小门进前院。他忽然发现一个情况:姑姑家的后窗户虽然用花布帘挡着,却从边角射出一缕灯光。这小子一时好奇,就来到窗前伸长脖子往里瞧。 第80章 学坏容易   本来,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应该摸黑作业,可张伟民和师小妹谁也没提出关灯,大概都想来点刺激的。当然,大白梨不傻,早把前后窗户遮挡严严实实,能不小心吗?她是用衣服夹固定窗户帘的。结果北窗户一个夹子见屋里的场面太激情,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只顾咧嘴看热闹,没咬住布帘,导致窗户露出一个小三角口。如果在平时,屋里人应该及时发现这个情况;可现在非同寻常,这对男女的注意力集中在你欢我爱上,忽略了其它事情。   狮大王这一盯不要紧,正好看见张伟民跟姑姑赤身裸体在炕上抱成一团。这小子的脑袋顿时“嗡”地一下开始发胀,比倭瓜都大。接着,他的青春细胞被激活,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开始膨胀。   狮大王当初虽然考进中学,不过打了几天草而已,没上过一天课,没赶上领取《生理》书,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不过他也是有思维的人,按照他的逻辑,男人跟女的干那种事,女的肯定很痛苦,否则布告上的强奸犯为什么都是男的?由此可见,除了合法夫妻以外,干那种事情的男人都是罪大滔天,猪狗不如。   如果看见无亲无故的男女在合欢,狮大王肯定悄无声息地继续欣赏,此番激情场面对于未婚小伙子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具有吸引力的。问题是参与肉搏战的女子不是外人,是他的亲姑,他就没心思看下去了。更可恼的是张伟民饿狼一般疯狂进攻;而他亲姑在下面不时地用拳头击打张伟民,晃着脑袋直叫唤,表情好像很痛苦,无疑是在被迫承受肉体的折磨,真是惨不忍睹。   别看狮大王虎了吧唧的,但很认亲。大白梨平时对他很好,经常给零嘴吃,因此他对姑姑非常敬重。如今眼见亲姑被糟蹋,身为侄子岂能不管?   他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冷不丁来了一嗓子:“好啊,张伟民!”   喊完这句话,这小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是为张书记加油呢!不妥,不妥,这岂不是帮了倒忙?他急忙改口大骂:“张伟民,你他妈的非人也!我他妈的整死你......”   他转身直奔房西后脚门,几步窜到前院。他担心不是张伟民的对手,就在墙角抄起一把铁锹,然后冲向房门,用手一拉,却没拉开,因为里面划着。那就干脆守株待兔,这小子举着铁锹,憋足力气,准备给淫贼来个迎头痛击。   屋里,张伟民跟大白梨正在兴头上,忽听窗外有人“喝彩”,都吓了一跳,很明显,丑事被人看见了。   “坏了,坏了!”张伟民念叨着。   喝彩也好,叫好也罢,作为村支书,每次讲话时都很期待,不过眼下这种场景却不敢奢望。他脸色大变,开始埋怨大白梨没把窗帘挡好。大白梨马上就从那人的骂声中判断出是谁了,才算安稳些。她一边提裤子一边告诉张伟民,那小子是她大侄子,别害怕。   “这个傻小子,不好好看电影,来我家干啥?妈的,多管闲事!”她也埋怨起来。   “小妹妹,此地不可久留,我去也!”张伟民有点文化,也整出一句文酸。   这家伙慌慌张张穿完衣服,急忙转身突围。他打开外屋房门,忽听风响,迎面来了一铁锹。   “我的妈呀!”张伟民吓得赶紧缩颈藏头,只听“咔嚓”一声,铁锹实实地砍在门框上。   “王八蛋,看我劈死你!呀——”一声狮子吼,狮大王抡起家伙继续猛砍......   张伟民没有被砍中。这家伙机灵得很,早有防备,虽然躲过去了,却也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应战,立即抱头鼠窜,“蹭蹭蹭”蹦出院子,比兔子跑得都快,转眼消失在夜幕中。   “狗杂种,看你往哪儿跑?”狮大王还要追。   “大旺,你给我消停点吧,别喊了!”大白梨已经来到院子,随后拉住他,夺下武器。   狮大王有些不解:“老姑,我是在为你出气,你咋拦着呢?”   大白梨见在院子说话不安全,就把侄子拉进屋子,说道:“傻孩子,还怕大伙儿不知道?”   狮大王挠挠脑袋:“这个畜生欺负你,就这么算了?我看你好像挺遭罪呢!难道这罪就白遭了?”   “哎呀!遭啥罪呀......”大白梨一时心急,顺口说出真话。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止住话语,心想这种体会岂能跟孩子交流?她脸色通红,想了想,掏出两块钱塞进侄子衣兜:“拿着买点零嘴儿吧!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对了,千万别把这件事儿说出去!”   “那......我走了!”狮大王点点头,拎起一个板凳,心怀狐疑地离开。   路上,他仍在琢磨姑姑的最后那句话,心想:究竟怎么回事呢?   回到学校,狮大王继续看电影。下一个是战斗片,观众连连叫好,他却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姑姑跟张伟民光着身子“战斗”的情景,比眼银幕上的故事强多了。电影演完,他基本没记住片子内容。   狮大王也到了喜欢探秘的年龄,心里一直有那个疑团。他听说狗咬人对那种事情懂的多,请那小子详细地解释解释。那个大头鬼专门喜欢这样的话题,便夸夸其谈分析一番,脸上毫无羞耻之意。   狮大王就这样学坏了,究其根源,除了交友不慎,作为长辈的大白梨难辞其咎。   狗咬人是怎么变坏的?说来也是怪他的长辈。俗话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因此,家长对于孩子的成长往往起着决定性作用。狗咬人的父母不太检点,晚上亲热时太大意,导致房事曝光,间接成了教唆犯。   农村家庭的大炕能睡好几个人。大人们通常把较大的孩子安排在北炕;南炕只留下年纪较小的孩子在身边。狗咬人自幼瘦小枯干,没长开,十三岁时仍像十岁八岁的儿童,父母就安排他在南炕睡觉。   这小子似乎是骚神转世,不丁点就琢磨男女关系。研究别人不方便,他就研究自己的父母。半夜了他也假装熟睡,蒙骗大人,终于发现父母之间的秘密。有现场直播,这小子对“节目”了然于胸,白天就像主持人播讲着,显示见多识广。当然,至于“大戏”里的“演员”,他没有提及自己的父母,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于是,村里有人骂这个早熟的大头鬼“不拉人屎”、“机器包饺子——不是人揍(做)的”。   猪屎堆、狗咬人和狮大王臭味相投。为了寻找那种异性刺激,他们深夜潜伏在居民房前屋后,趴窗户窥视。他们得意忘形时就整出动静,惹得主人追出来大骂。他们行动诡秘,还没被抓住现行,但大家都清楚是他们干的坏事。   三人憋得难受,就想体验一下男女之事。猪屎堆跟城里的流氓有勾搭,就整回一个“马子”留在家里享用;为了表示有福同享,也让狗咬人和狮大王体会“生活”,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收了钱的。自从跟这个马子有了那种事,狮大王终于明白姑姑那晚为什么是那种状态、为什么喜欢搞破鞋,谜底算是解开了。从此,这小子彻底学坏了。   三个怪物还时常明目张胆在村里走街串巷,耀武扬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影响极坏。村民都希望他们快点被抓起来,以正村风。他们没钱了就盗窃,这回惦记上王繁荣家的粮仓,由于轻车熟路,很容易得手了。 第81章 三害入囚笼   文俊和关东嫉恶如仇,决心为民除害。两人利用晚上在村里蹲了几天坑,却没抓到三个坏蛋的把柄。此事迫在眉睫,再没结果,王昌盛爷俩还不愁死?文俊再次让参谋长想想办法。   关东说:“既然肯定是猪屎堆他们所为,咱们不如干脆点,直接写匿名信举报。老这样熬下去何时是头?一连好几夜,我都困死我了,明天还得上学也!”   提到“熬夜”,文俊条件反射,打个哈欠,伸伸懒腰:“不得已而为之,但愿没有冤枉他们。”   “哈哈,佐罗大侠又出手了!“马大哈收到匿名信,一阵欢喜,还真当成事情办了。   其实他也怀疑猪屎堆等三人,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既然“证据”有了,那就来个兵不厌诈,他立刻把那三个小子传唤到派出所询问。   办公桌前,马大哈喝着茶水,好像胸有成竹,慢条斯理说:“都是本乡本土的,我给你们机会。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   他还没说完,这边的狗咬人嘴快,立即接过话茬:“......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嘿嘿嘿嘿......”   马大哈一拍桌子:“狗咬人,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我背这条语录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还不老实交代?”   狗咬人装作莫名其妙,大脑袋一歪:“马所长,交代啥啊?哦!对了,人没错误不是人,去年我偷了老张家园子里的两根黄瓜......”   他避重就轻,开始耍笑马大哈。还别说,三个小子好像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竟然统一口径,没交代什么,原来他们早已攻守同盟。猪屎堆曾经接受过城里流氓的训练,有些经验,闲着没事就对两个徒弟培训。   他曾说:“别看公安人员腰里别着‘死耗子’,纯粹冒充打猎的,都是饭桶,根本没本事破案,那些破获的案子都是诈出来的。只要咱们把嘴儿扎严实了,他们找不到证据,哼,迟早放人!”   这次三人配合得不错,马大哈诈了一会儿,果然没诈出口供,鉴于他们是泼皮无赖,得罪大劲了也不太好,就把他们放了。三个家伙感觉正义战胜了邪恶,走出派出所立即欢呼雀跃。   “哈哈,我们胜利了!”   “哼!怎么样?公安没啥了不起吧!”   “马大哈啊马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俊听说三个怪物放了出来,气得直跺脚,心里不住地埋怨那个酒鬼所长,连这个普通案子都破获不了,还当什么公安?简直是饭桶。这下倒好,打草惊蛇,再想抓到三个坏蛋的把柄就更不容易了。   事实上,文俊这封匿名信并没有白写,虽然打草惊蛇,但也收到貌似调虎离山、请君入瓮的意外效果。   三个坏小子从派出所出来,闲着没事开始琢磨:既然引起了马大哈的注意,继续在村里偷盗就不明智了,风险太大,于是考虑转移目标。他们既胆大妄为,又头脑简单,非常时期,至少应该消停一阵子,怎奈囊中羞涩,偷来的粮食又一时没找到销路,受不了拮据之苦,便决定在野外实施抢劫。   三人也没傻透气,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事先准备了头套,蒙面干活,专门挑选外村的妇女老少为目标,竟然侥幸几次得手,于是胆子越来越大。作案时,他们不管被劫者身上有什么,除了没扒衣服,其它东西洗劫一空。有一回,一位老头来正黄四屯的亲属家串门,身上只有二两粮票和半个大饼子,半路遭劫,全被翻走了。这种行为被称作“劫道的”,令人恐惧,更令人憎恨,民愤极大。   马大哈接到那位老者报案,不敢马虎,带着助手小王骑自行车去野外溜达,希望能碰见歹徒。结果猪屎堆三人打一枪换个地方,而且不是天天作案;作案时或是猪屎堆行动,或是狮大王出头,不同时出现,让人摸不清究竟有几位。   马大哈一连几天没抓住歹徒的影子,累得满头是汗,大为泄气。他以为外地人流窜作案,像一阵风,马上会过去的,也就懒得管了。   派出所长不管,但不等于没人管,路不平,终究有人铲。   这天黄昏,那吉庆和马校长等四位老师骑自行车从长久大队办事回来,刚上龙头山,遇见长久大队的两位妇女。其中一位是那吉庆的表嫂。两人去盛丰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没走大路,从村子北面直接走小路横穿田野,没想到离龙头山约二百米的地方遭遇抢劫的。   表嫂含泪哭诉:“吉祥,该杀的抢了我们身上的好几块钱和东西。这些臭不要脸的,还在我们身上瞎摸,真他妈的非人也!”   那吉庆怒不可遏:“真是猪狗不如,他们几个人?”   表嫂回答:“是两个,老远儿还站着一个贼头贼脑的,好像是一伙的。”   那吉庆问:“他们往哪儿去了?”   表嫂向东一指:“他们往河沿去了,刚走十几分钟,肯定没跑远。”   这时,玉米青苗刚露出头来,大地一览无遗,却没发现人影,不过那吉庆没泄气,请那三位老师跟着追。   “好!”马校长表示赞同。   做为教书育人的老师,此事不能不管,四人把自行车放在路边让两位妇女看管,然后沿着河岸径直向东追去。他们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步到位抓住那几个坏蛋,追出几百米,脚下就是中学打草时休息的地方,终于发现了目标。   原来,猪屎堆三人正在树根下的土坑坐地分赃。他们得意忘形,竟然没有放警戒哨。还是大头鬼的耳朵比较灵敏,听见了脚步声,探头一看,发现那吉庆等人已经离此不远了。   “我的妈呀,来人了!”他惊叫一声。   三个坏蛋吓坏了,赶紧戴上头套,起身就跑,向东逃窜。   那吉庆等人立刻追击,百米左右,狗咬人体力不支,先是被擒。马校长拽下他的头套,见是自己教过的学生,不禁大怒,“噼里啪啦!”挥掌就是几个耳光:“妈的,你可真是有出息了!”   “哎呀!马老师,别打了。我知错了,我非人也!”狗咬人赶紧求饶。别看这个大头鬼平时咋咋呼呼,此刻早已尿了裤子,瘫软在地。   三百米左右,狮大王也被拿下。他哪里还有一点雄狮的威风?手里的短刀竟然忘了使用,成了狗熊,拉着哭腔说道:“我......我是上了贼船的,原谅我吧!”   那吉庆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追猪屎堆去了。猪屎堆这个人别看浑身毛病,还真有个优点,就是能跑,学校里很有名的;可惜碰见对手了。跑了五百米,他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你别过来!”他呲牙裂嘴,攥紧拳头拉开武斗架势。   那吉庆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大声喝道:“猪屎堆,把你的头套拿下来,咱们决一雌雄!”   仇人相遇,分外眼红,那吉庆家里的玻璃被砸了好几次,柴火垛也被点着一回。他知道是猪屎堆干的,可惜没证据,这回还有什么可说的?开打吧!他当过森林警察,学过擒拿格斗,怕什么?   那吉庆的功夫确实不一般。几年前,他去县城办事,路见不平跟三个地痞打了起来,把坏蛋打得连滚带爬,跪地求饶;这次只有一个猪屎堆,岂不是小菜一碟?   “呀——”猪屎堆甩掉头套,凶相毕露,嚎叫着扑过来,紧接着又喊,“哎呀我的妈呀!你他妈的真打啊?”   原来,顷刻之间那老师已经给了他几个电炮。猪屎堆的牙花子立即出血了。他眼珠子都红了,忽然想起腰里还有家伙,便掏出三角刮刀,张牙舞爪:“那吉庆,老子跟你拼了!呀——”   “来的好!”那吉庆可算有机会出口闷气了,又是三拳两脚,将猪屎堆打得再也爬不起来了。   “哎呀......哎呀......”猪屎堆躺在地上狼哇地直叫唤。   三人就擒,被送到派出所。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们早已忘了曾经指天发誓“永不出卖朋友”,相互揭发检举,结果抖落出不少事来。   不久,三人获刑:猪屎堆五年,狮大王和狗咬人每人四年。三人的结局是:猪屎堆第二年参与杀警逃跑,被当场击毙。狮大王进监狱几个月就跟服刑人员打架,结果被打死。狗咬人命大,熬到刑满释放,不过他好像没改造好,伙同外地人参与诈骗,又进了监狱。   王繁荣领回失窃的粮食,心花怒放。虽然正值中年,他还是以老者的身份吟诵改编的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趁我睡觉为盗贼呀!偷偷抱粮入家去......哈哈哈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第82章 那份牵挂   暖风和煦,夏季来了,带着火辣辣的妩媚和热情。   高考结束,暑假来了,紧张的时刻过去,同学们可以放松放松了。午间,文俊和关东来到黄泥坑的北岸,懒洋洋地靠着树干乘凉,面朝南。   “十七岁啊十七岁!即将离开校园,纯真的学生时代一去不复返,我好怀念!”文俊发表感慨。   关东说:“是也!弹指之间,我们稀里糊涂地成长了。小时候总盼着长大,可现在又盼着回到小时候。团长同志,我们要是像神仙会变化,那多善哉善哉?”   文俊回答:“那敢情好了。可惜我们都是凡人,只能越变变老。你说,如果咱们大白天再次碰见神仙姐姐,是不是应该跟她们修炼啊?想起世上的坏人像野草一茬一茬地疯长,铲之不尽,我都有点灰心丧气了,恨不得远离尘世,图个心净。”   关东一笑:“厌世了不是?这可不是红二团团长的一贯作风。”   文俊说:“关键是我很纳闷儿,这坏人为什么层出不穷。”   关东回答:“这个问题不但困扰你,几千年来困扰无数人。只提一下明太祖朱元璋吧!他出身穷苦家庭,最恨倚强凌弱、贪污腐败。可以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杀坏人最狠的皇帝,连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几乎诛杀殆尽,可就是杀不光。由此可见,坏人不会轻易绝根儿也。”   文俊听罢,脸色忽地忧郁起来,一阵不语,片刻,竟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呜......”   关东莫名其妙:“喂,多大乎!还哭鼻子,究竟怎么回事?”   “我......”文俊欲言又止。   关东又问:“是不是遇到伤心事儿焉?跟我说说!”   “没......没什么!”尽管好友追问,文俊就是不说原因,却一直抹眼泪。   过了几分钟,关东笑了:“哈哈!听我的口令,向前看齐!目标——正南方!请注意,神仙姐姐来也!”   文俊的视线立即延伸到黄泥坑的南岸,顿时精神一震,只见一位妙龄少女正在走路。她身穿白上衣蓝裤子,肩扛一个麻袋,脚步沉稳。她似乎累了,放下麻袋,然后坐在上面休息,时而向北岸张望。虽然凌空相隔至少一百米,文俊立即从那个熟悉不过的倩影中认出是谁了。   “刘彩霞。”“媳妇”的名字他脱口而出。   那位少女的确是刘彩霞。她的出现令文俊的哭声戛然停止,也打开了这位男孩儿心里的敞亮大门。   刘彩霞今年十九岁,身材健壮,已经长成大姑娘。她身高接近一米七,在乡下算是理想的个头。她的皮肤原先也很白净,由于这几年总去野外劳作,风吹日晒,有点微小变化,但也不黑。她的面颊总是透着红润,给人健康的感觉。她的模样长开了,五官端正;羞答答的脸庞总是含着青涩,那对儿小酒窝时隐时现的。总之,这是一副招人喜爱的俊脸,咋看咋舒服。   刘彩霞兄弟姐妹一共六个。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还有奶奶,年近七十岁。原先,她父亲和两个哥哥在生产队挣工分,日子虽然紧巴点,却也维持。自从她父亲蒙冤致死,家里没了顶梁柱;今年开春,她大哥又结婚分出去过日子,家里只有她二哥是主要劳动力,生活举步维艰。   刘彩霞觉得自己不小了,打算去生产队挣工分,但她母亲不同意。母亲清楚,姑娘挣不了满员工分,在生产队起早贪黑出工也挺累的,还不如在家里搞点副业。于是,刘彩霞在家里忙活。   她家现在养一头能下崽的母猪和三口肥猪,还有鸡鸭鹅。除了挑水和烧火做饭就是摞猪菜,她基本没个闲时候,好在身强体壮,又年轻,即使劳累一天,晚上睡上一觉,天亮就缓过乏来。日子就这样过着。   刘彩霞家跟关东家、文俊家都在村东。一般情况下她常去东面的野地摞猪菜;即使去南荒地也是往偏东方向走,因为离家近点,要知道每次扛着大麻袋走路也是很累的。奇怪的是:这几天刘彩霞舍近求远去南荒地摞猪菜,甚至往偏西南方向。那个方向有乱坟岗子,比较吓人的。   黄泥坑南岸,刘彩霞坐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抱起袋子扛在肩上。她要回家了。   望着“媳妇”离去的身影,文俊眉头一紧:“参谋长,刘彩霞为什么来南荒地摞猪菜?给我分析一下!”   关东回答:“这个很简单,南荒地野菜多也!地球人都知道,你应该清楚嘛!”   文俊摇摇头:“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更知道,东岗子附近的野菜也不少啊!”   关东说:“理论上是这样,但那里的野菜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兴许已经没多少了,当是乎?”   文俊还是摇摇头:“你说的有理。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问题是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呢?”   关东说:“我看你小子就是心里惦记她,便疑神疑鬼。团长同志,你好像到了发情期。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嗯?没想到你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小白脸子,肚里竟然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我正式告诉你,你绝对想歪了!我今年才十七岁,还没到发情期呢!”文俊就是嘴硬,死活不承认喜欢刘彩霞。   其实文俊能不喜欢刘彩霞吗?两人是发小,谁不知道?那年刘彩霞忽然辍学,文俊曾经暗自流泪,心里早已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不过喜欢归喜欢,文俊确实没发展到恋爱那一步。他真的没有早恋那份细胞,但一直牵挂着刘彩霞,这个属实。他无法欺骗自己。   自从在校园分开,两人各自忙各自的,见面较少;即使见面,虽然说话,却也不多。他们到了懂得害羞的年龄,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实际两人还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比如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心里都在说:啥时候还能见到你?   文俊刚才为什么伤心痛苦?因为他心里一直搁着刘彩霞父亲冤死那件事。近期,害群之马猪屎堆等人被除掉,村子安静许多,皆大欢喜。但此事并没给文俊带来多大愉悦,反而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试想:连隐藏多年的狗特务都给揪了出来,却让打死“媳妇”父亲的凶手逍遥法外,而且猪屎堆等三个坏蛋也不是亲自捉拿的,这是不是说明红二团战士已经日暮途穷或者变成了无能之辈?   文俊始终不相信刘彩霞的父亲会做出那种坏事。刚才他心里特别憋屈,实在忍不住就哭了,他觉得非常对不住儿时伙伴刘彩霞。 第83章 伤心的梦   晚上,文俊做了一个很伤心的梦:他去东岗子摞猪菜,半路,忽然迎面跑来一位披头散发、敞胸露怀的姑娘。姑娘疯狂地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文俊,我......我......呜呜呜......”   他认出是刘彩霞,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你怎么了?你快说!”   “我......我被一个畜生‘那个’了,我......我不想活了!”刘彩霞悲切地哭诉。   他顿时傻眼了:“你......你说的是真的?那个畜生在哪儿?”   刘彩霞没有回答,猛地松开他,掩面向村里快跑......   他大声喊:“刘彩霞,刘彩霞,你等等我。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倏地,他醒了,浑身麻木,接着哭了,这才知道刘彩霞在他心里多么重要。当然,梦里的事情大多不是真的,他清楚这些。可自己为什么做了这个不吉利的梦?为什么没做跟刘彩霞入洞房的好梦?   对于做梦,文俊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梦境奇异,比如两位狐仙姐姐,为什么别人梦不见,而他偏偏就能梦见?两位姐姐的预言竟然准确无误。还有,他想吃苞米面条就来了黄澄澄的苞米棒子;在哈尔滨丢了棉大衣也能顺利地找回来,这都是两位姐姐指点迷津。一系列事情说明,这些梦境都有寓意,那么刘彩霞受到伤害的这个梦究竟暗示什么呢?   白天,文俊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吃完饭就出了屋子。这回他没去找关东,而是独自找个静悄悄的地方理顺思绪。他又来到黄泥坑的北岸,靠着树干,瘫软在地,不住地自言自语:“刘彩霞,是真的吗......”   此事非同一般,是不是应该当面问问刘彩霞,可思前想后又觉得不妥,他左右无奈,又伤心地哭了:“刘彩霞,你究竟怎么样了?”   就这样,文俊一直捱到午时也没有离去,失魂落魄一般。忽然,黄泥坑南岸青纱帐的毛道里钻出一位姑娘:白上衣蓝裤子,仍旧肩扛麻袋。文俊精神一振,起身向东面走去。他下定了决心,去跟那位姑娘会合,于是,心里计算着脚步的频率。   离着几米远,文俊率先搭话:“刘彩霞,你回来了!”   刘彩霞开始没发现文俊,因为扛着袋子,脑袋转向不灵活。听见声音,她扭过脸来,很意外:“文俊,是你啊!我刚刚摞猪菜回来。你去哪儿了?”   “我......我去王昌盛家看看。他不在家,我就回来了,真巧,在这儿碰上你了。”文俊一边支吾,一边看着刘彩霞,“你......你没事儿吧!”   刘彩霞盯着文俊:“我没事儿啊!怎么,你盼着我有事儿?”   文俊很尴尬:“我怎么会盼着你有事儿呢?我随便问问而已!”   “哦,是这样啊!”刘彩霞似懂非懂地回应。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进村口。文俊不想跟刘彩霞同行,告辞分手。然而,文俊从刘彩霞扛袋子的吃力表情看得出,她很累。文俊很想把袋子接过来自己扛着,为她分忧,但不敢这样做,道理很简单:人言可畏,需要避嫌。   文俊还从眉宇之间察觉到刘彩霞的苦楚和辛酸,是家庭生活压力大还是背着父辈坏名声的那种无奈?或是像梦境那样她真的被暴徒“那个”了?望着“媳妇”的背影,文俊感觉她扛的不是麻袋,而是沉重的屈辱。   “妈的!老子一定要伸张正义,否则非人也!”文俊下了决心。   今晚睡觉,文俊希望梦见神仙姐姐,可就是睡不着,越着急越合不上眼睛,都急死了,直到天快亮才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站在北河岸,他浑身沐浴温暖的阳光,大声呼喊“红姐姐、绿姐姐”。   终于,两位神仙姐姐来了,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依然如故:一个身穿红纱衣,像团火焰烧来,喷着热情;一个身穿绿纱衣,像棵枝繁叶茂的小树,迎风摇曳。   “小弟弟,你又长高了!”   “也帅气了!嘻嘻嘻嘻......”   两位姐姐更加妩媚动人。   文俊十七岁了,审美观念跟十三四岁时自然大不一样。他忽然发现两位姐姐已经不是“七仙女”那种美了。七仙女再美也不过是在电影里,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演员都是经过化了妆的,即使看上去顺眼,总觉得不自然。两位神仙姐姐却是活生生的真人站在这里,那诱人的气息、甜脆的嗓音,还有那番温柔典雅的举止,绝非电影明星可比。   文俊倒不是对两位姐姐有了非分之想,而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跟仙女当面交谈,连他自己都有了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文俊不想给对方留下轻浮的印记,可这张嘴偏偏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殷勤致语:“红姐姐、绿姐姐,你们也越来越漂亮了!认识你们,我真是三生有幸!”   红姐姐一笑:“嘻嘻!小弟弟,你果然长大了!是不是想让我们之间的哪一位给你当媳妇?”   文俊一愣:原来神仙也会开玩笑,这可是出乎意料的。他顿时羞得脸红:“我......我还没长大呢!”说完,他又觉得这话有毛病,好像暗示对方“等我长大了就水到渠成”。   “嘻嘻嘻嘻......”   两位姐姐笑得金枝乱颤。一阵欢声笑语,文俊心中的郁闷早已烟消云散,几乎忘了约见她们的目的。   绿姐姐说:“小弟弟,听你的喊声很大,是不是有事儿找我们?”   文俊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人家,就索性直来直去,道出心事:“姐姐,你们神通广大。我想问一下,刘彩霞是不是被暴徒‘那个’了?”   红姐姐一笑:“说你长大了,还不承认。看看,你对她多关心啊!”   文俊回答:“她小时候就对我很好,我们只是好朋友,没......没有别的意思!”   绿姐姐说:“好了,不追问了,我们心里有数。不过刘彩霞是不是受到伤害,这个嘛......小弟弟,实在抱歉,我们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文俊有些搞不懂,露出惊诧的表情。他自信跟两位神仙姐姐的私交不错,应该有问必答,否则就不见面了。   红姐姐回答:“你只是站在人类的立场看问题,不了解我们的清规。按照我们地仙的原则,不能轻易干涉你们凡间的是是非非;何况你们的事情太多了,也实在管不过来。你想,如果管这个了,就有人请求管那个。如此下去,我们岂不是越俎代庖?到时候,玉皇大帝会惩罚我们的。”   “这......”文俊很无奈。   绿姐姐说:“小弟弟,凡事都有因果,就得顺其自然。”   文俊说:“还有另一件事儿,我觉得刘彩霞父亲是冤枉的,这个冤案难道就永远不能大白天下?我心里实在憋屈!”   红姐姐又笑了:“嘻嘻!你真是个执着的孩子。你想通过咱们之间的关系走捷径,可以理解,但这个命案不是小事,而且官方早已有了定论,人命关天,姐姐岂敢造次?小弟弟,今天为你的正义所感动,我可以透漏给你一点信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嗯,点到为止吧,请你稍安勿躁!同时,姐姐还要提醒,对于大事,你虽然无能为力,但小事可以有所作为,比如刘彩霞是否被强暴了,你完全可以直接问问她,多简单点事儿啊!”   文俊回答:“我不好意思呢!怕她......”   绿姐姐说:“你真是个傻小子,既然关心她,问问又有何妨?如果她没什么事儿,很安全,岂不更好?你就是挨了几个耳光也值得嘛!”   文俊茅塞顿开,来了勇气:“好,我问问她!姐姐,谢谢你们!”   一团云雾忽然平地升起,两位神仙姐姐化作清风而去,留下一串欢声笑语:“小弟弟,大胆冲啊!嘻嘻嘻......” 第84章 心中的彩霞   文俊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霞光穿过玻璃斜射在南炕的墙壁上,颜色像刘彩霞脸上的红云,看来今天是个好天,也是好兆头。文俊浑身充满力量,要单独去南荒地跟刘彩霞碰面,斗胆问一问,否则整天疑神疑鬼的,迟早憋死。   文俊担心关东来家里找他,吃罢早饭就拿着麻袋和镰刀溜之大吉。他来到黄泥坑南岸的土路,站了片刻,觉得在这里等刘彩霞不妥。因为北岸不远处就是村子,前趟房子里的乡亲也许正在透过玻璃窗户朝这里张望,万一传出谣言,影响不好。于是,他迈步钻进那个斜插毛道,消失在玉米青纱帐。   走了一百多米,他停下脚步,打算在此处等候刘彩霞,希望老同学如期到来。   为了消除寂寞,他用镰刀割了一根玉米杆,斩断上半部分,留下硬挺的颈杆,剥掉包在上面的那层薄叶子。玉米杆就变成了一根“甘蔗”。他用牙齿撕掉那层结实的外皮,立即露出一节“甘蔗”芯,张嘴咬一块,然后开始咀嚼。   乡下人吃这个东西叫“吃甜儿”或者“吃甜杆儿”,的确是种享受。玉米杆越是发黄就越有滋味;吸允汁液,清咽利喉,吃多了还顶饿,牙齿好的都喜欢这口。   大约过了半小时,忽然传来女子说话声,至少两个人,文俊已经听出其中一人是刘彩霞。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这可咋办?文俊正在犹豫,只见两人已经到了近前,前面是刘彩霞,身后是她大嫂。两位女子发现文俊独自站着,都很意外。刘彩霞率先说话,打听他在这里干什么。   文俊一时慌了阵脚:“我......我摞猪菜去。”   刘彩霞问:“是不是等谁呢?”   这话倒是提个醒,文俊脑子一转,赶忙回答:“对,我等关东呢!”   刘彩霞继续问:“那你等多久了?”   文俊故意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别提了,已经等了一个小时。真是的,他以前很守时的,今儿个怎么了?”   到底是“两口子”,心有灵犀,刘彩霞从“丈夫”通红的脸上看出端倪:“这么半天他都没来,说明家里肯定有事情耽误了。你就别傻等了,再等一会儿都晌午歪了,跟我们一起去吧!”   她嫂子也附和说:“对,正好咱们是个伴儿,壮壮胆儿,走吧!”   文俊本来想打退堂鼓的,因为多了一个局外人,跟刘彩霞提那种问题肯定不方便。不过事情往往计划没有变化快,一旦见面了,文俊立即萌生跟刘彩霞在一起的念头,那种感觉真的很好。于是,他答应一声,跟着那姑嫂二人走了。他觉得可以顺便观察刘彩霞的表情或精神状况,也许能看出点什么。   三人钻出这条一人宽的毛道,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南北走向的乡间土路,通往南村的,能并列走两辆马车。他们向南又走出一里多地,再次钻进青纱帐,开始摞猪菜。虽然各自行动,可也离得不远,时而相互喊几句。   “文俊,你在哪儿?”   “刘彩霞,我在这儿呢!”   “不要走远哪!”   人多干活时间过得快,转眼到了中午,三人见麻袋快满了,相继钻出闷热的青纱帐,站在地头透透气。再相互看看对方,都笑了:原来,他们的头发上都密密麻麻粘着苞米蓼上开过的小花。那东西是授粉的,往下落,这下可好,连动物也授粉了。几人低头拍打干净,坐在自己的麻袋上休息,准备等一会儿再来个最后冲刺把袋子塞满。   唠了几句嗑,那位嫂子忽然发觉文俊和刘彩霞谁也不看谁,不过都红着脸,含羞带涩。她是“过来”人,心里顿时明白七八分,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彩霞,我......我肚子好像有点疼呢!我得先回去了。”言罢起身,扛着袋子就走。   刘彩霞忙喊:“别急呀!先歇一会儿,然后咱们一块儿回去。”   她大嫂头也不回:“不了,我还是抓紧赶回去吧!在家炕头躺着多舒服。——对了,大俊子,要保护好彩霞吆!”随后发出一阵笑声。   “大嫂......”刘彩霞接着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转脸看着文俊,嫣然一笑,“嘻嘻,我嫂子就这样,急性子,也喜欢开玩笑!”其实,她此刻的心情跟文俊一样,敞亮极了,真是天随人愿,终于单独在一起,多好的机会。   天空飘来一片白云,像把大伞挡住阳光。庄稼地传来“哗哗”的响声,清风扑面而来。   “好凉爽啊!”刘彩霞说道。   迎着这股值钱的凉风,她解开脖子下面的第二个衣扣,然后解第三个扣子,却把手停了下来。她已经意识到面前还有位异性男孩儿。   刘彩霞依旧穿着白“的确良”衬衫和蓝布裤子,春夏之际,这身衣服好像脱不下来了。文俊清楚,她家里不宽绰,这么大了还没有漂亮衣服,这对于早已到了爱美年龄的女孩儿该是多么残酷。可她从来不计较这些,一心顾家,多好的人啊!这时,文俊忽然萌生一个念头:给刘彩霞买一身漂亮服装,最好是一件“布拉吉”连衣裙,粉色的,穿上去像朵鲜花,如同梦中的红姐姐,该有多美啊!   随着一阵羞羞答答的对话,文俊见刘彩霞脸上充满阳光,不像发生过什么伤心的事情,不禁轻松许多,但那颗提着的心仍旧没有放下。   趁着气氛融洽,文俊觉得应该进入主题,于是鼓足勇气:“那啥来着......刘彩霞,我问你一件事儿。不过事先声明,如果你不愿意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千万别生气!”   “嘻嘻,看你说的!咱俩谁跟谁啊?你就大胆说呗!”刘彩霞笑了,似乎期待着两人之间有新鲜的故事发生。   有这句话垫底,文俊又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于是开始童言无忌:“我想问问,你为啥不去东地摞猪菜,反而舍近求远来南荒地?”   “东地?”刘彩霞停顿一下,接着回答,“啊,东地的野菜没多少了。”   文俊继续说:“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瞒你说,我今天特意跟你见面的,因为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刘彩霞喜上眉梢:“做梦了?你说你说,是不是梦见我了?”   话已至此,文俊只能狠下决心了:“我确实梦见你了,是在东岗子附近碰见你的,也是摞猪菜。可是......可是你披头散发的,你哭了,说被一个畜生强暴了,然后你不想活了。刘彩霞,做为老同学,我挺为你担心的。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被强暴?我要为你讨回公道。”   刘彩霞顿时愣住了,脸色骤变。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脸望着玉米地,直勾勾的,足有几分钟,然后忽然掩面抽泣起来:“呜呜呜......”   “啥?这......”文俊的脑袋几乎爆炸了。这还用回答吗?对于屈辱,一个姑娘家肯定难以启齿,不过这哭声已经说明一切了。   “彩霞姐姐呀,你可疼死我了!”文俊立即眩晕栽倒,不省人事...... 第85章 野外惊闻   听了文俊的话,刘彩霞异常感动,看来小“丈夫”很在意她这个“媳妇”,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会突然昏死过去。我的妈呀!问题严重了,刘彩霞惊慌失措,急忙止住哭声,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抱起小两岁的弟弟。   “文俊,文俊,你怎么了?可别吓唬我,你快醒醒......”她大声呼喊。   片刻,文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刘彩霞的怀里,婴儿准备吃奶那样,不禁一惊。当然,刘彩霞是姑娘,还没能力分泌出乳汁,但身上早已散发浓浓的汗香,而且吐气如兰,沁人心脾,实在诱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袭遍全身,文俊热血沸腾,浑身滚烫,飘飘欲仙。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可他不敢多贪,急忙与刘彩霞一分为二。   “媳妇”被歹人强暴过,文俊的心都伤透了,眼眶充盈泪水,禁不住痛哭出声来:“呜呜呜......”   刘彩霞开始哄他:“别哭了!你都多大了,害羞不?”   文俊擦把眼泪:“古人有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受到伤害了,我心里能好受吗?”   刘彩霞一愣,这才琢磨过味来:“哎呀!你真是容易冲动。你说谁受到伤害了?”   文俊也是一愣,止住哭声,瞪着眼睛:“我说的你呀!难道你没有......”   刘彩霞假意怪责:“看你,我说我被‘那个’了吗?”   文俊更是莫名其妙:“那......那你刚才哭什么?”   “我的傻弟弟,姐姐这回算是明白一件事儿了,看来小时候没有白白给你樱桃吃。”刘彩霞显然对文俊刚才的表现很满意,但还是脸色忧郁,长叹一声,“唉——,冲着你是个热血男儿,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我没有被‘那个’,是朱小兰被‘那个’了!”   “啥?”文俊先是惊喜,然后就是紧张,“刘彩霞,是真的?”   “咱俩谁跟谁?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会胡说八道?事情是这样的......”刘彩霞开始讲起事情经过。   朱小兰就是当年因为文俊写小字报差点蒙冤的那位女同学。想起那件事,文俊就觉得欠她的。朱小兰跟文俊一起上的中学,两人不在一个班级。她比文俊大一岁,学习不错,也想考大学有个出息。这位女孩儿看上去并不怎么聪明,但学习刻苦,孜孜不倦,令人敬佩。朱小兰属于内向型的,小学时只有一个好朋友,就是刘彩霞。两人后来各奔前程,接触的机会少了,但感情与日俱增,见面时无话不说。   放暑假了,这天,朱小兰一个人去东岗子附近摞猪菜,结果在青纱帐被一个蒙面恶魔强暴了。她披头散发往回跑,半路正好碰见刘彩霞,哭着把事情说了。这一幕正好跟文俊的梦境差不多,只是角色换了而已。朱小兰今年十八岁,花季少女,遭此劫难,说啥也不想活了。刘彩霞只好苦苦相劝,同时帮她擦干眼泪,整理好衣服,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说闲话,然后送她回家。   晚上,刘彩霞仍然不放心,去她家看望。朱小兰的母亲很忧伤,嘱咐刘彩霞千万别对外人说出这件事情。   对于姑娘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屈辱的,遇到这种情况,碍于名声,受害人往往打掉牙往肚里咽,自吞苦果。姑娘早晚要嫁人的,贞洁比什么都重要。乡亲们的家里都很穷,姑娘出嫁时拿不出像样的嫁妆,那么用什么陪送?就用贞洁。姑娘的贞洁比任何嫁妆都珍贵,这是大家公认的。因此,如果男方知道新婚妻子是处女,根本不计较别的,有“这个”就足够了。这样的女子也会受到尊敬;反之则抬不起头。   那年吴大华等腐败分子被拉下马,其中刘保管员曾交代跟一位大姑娘搞破鞋。后来那位姑娘嫁人了,被男方识破非女儿身,羞得无地自容,以后就像仆人任劳任怨操持家务,弥补过失。乡亲们认为,一个黄花大姑娘连自己的贞操都不珍惜,还能珍惜什么?这样的女子基本就是水性杨花、不稳重,嫁到谁家也不会安心过日子。事实上,村里确实有这样的女人。   对于朱小兰,用“水性杨花”来形容明显是冤枉的;可她已经不是处女,嫁人时一旦被识破,那该是怎样的情景?被强暴确实值得同情,可未来丈夫的心理障碍岂能轻易消除?朱小兰的噩梦又如何消除?如此恶性循环,后果不堪设想。   女同学的遭遇激起文俊对恶人的极大仇恨。他怒火万丈:“妈的,朗朗乾坤,简直无法无天!不行,我要为朱小兰讨回公道。”   刘彩霞忙说:“你可千万别胡来!朱小兰信任我才说了这件事儿。假如人家想讨回公道,还用得着你出头露面吗?她早就报案了。”   文俊说:“这个我明白。问题是我们不抓到那个恶魔,下一个受害的也许就轮到你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东岗子摞猪菜吧!不行,我必须挺身而出!”   刘彩霞的面颊立刻变得粉红。的确如此,她经常去野外,谁敢保准不碰见那个恶魔?于是,她赞同文俊的想法,但要求不能将这件事情对外人讲出去。   文俊一攥拳头:“我以人格担保,保证守口如瓶,请你放心!”   “朱小兰说那个恶魔膀大腰圆的,好像三四十岁。你才十七岁,没有人家块儿头大,怎能抓住他?”刘彩霞不无担心地说。   “嗯,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问题,但难不倒我。”文俊开始思考,“我应该怎么办呢?首先嘛......这样吧!回家后我找关东研究研究,那小子主意多。对了,他可不是外人哦!你也帮助想想办法,咱们群策群力。自古邪不压正,我就不相信解决不了那个恶魔。”   刘彩霞点点头:“好吧!不过我是没啥好办法,就靠你们了。”   两人休息差不多了,就在附近“地头地脑”摞一点猪菜,把袋子装满了,然后往回走。临别,他们约定明天还在黄泥坑南岸的那条小毛道会合,研究对策。 第86章 研讨擒魔对策   晚上,文俊匆忙拉着关东到村边杨树林。他机警地四下望望,确信附近没人,便贴着关东的耳朵说话......   “什么?竟有此等事情?团长同志,你不是开玩笑吧!”关东特别惊讶,说话时竟然忘了使用“之乎者也”。   文俊说:“我能拿朱小兰的清白当儿戏吗?我又不是那个狗咬人。”   关东还是不信:“你敢确定刘彩霞不是儿戏?她是不是跟朱小兰有仇啊?”   文俊急了:“看你说的?刘彩霞也没什么朋友,除了你‘媳妇’丁小凤就是朱小兰。她岂能侮辱朱小兰的人格?再说你看刘彩霞像扯老婆舌的人吗?”   关东一拍大腿:“我的天哪!要是真的,朱小兰可怎么活啊?她很内向,搞不好会一时想不开的。团长,你是不是想管一下这个闲事儿?”   文俊白他一眼:“喂喂喂!你今晚说话的水平咋就这么低?这是闲事儿吗?你好像忘了我们红二团的宗旨。”   关东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回恐怕要投鼠忌器。如果写匿名信报案,难免把朱小兰牵扯出来,那咱们岂不是帮个倒忙?”   “这个我想过了,咱们不写匿名信,干脆直接擒拿那个恶魔。”文俊说罢,一拳击在树干上,震得树叶“哗哗”作响。   关东挠挠头:“擒拿?这......”   文俊说:“参谋长,你别担心咱们势单力孤。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你,还有孙猴子,三对一,应该没问题吧!”   关东点点头:“言之有理。不过,那个孙猴子就免了吧!”   文俊不解:“为什么?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啊!”   关东说:“他家那个苦日子你不知道吗?所以,他家更是用人之际。你想,咱们要想抓住那个恶魔,可恶魔在哪里?究竟是谁?都是未知数,那么咱们就得在野地侦查,谁知道会侦查多少天?如果让孙猴子参加,他母亲会认为这小子整天在外面闲逛,肯定不能答应。还有,我发现这个死猴子的破嘴开始喜欢胡嘞嘞,万一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岂不是害了朱小兰?”   文俊说:“红二团的官兵曾经对天盟誓,绝对保守机密。咱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孙猴子不是没说出去吗?”   关东回答:“那倒是,这一点他做得不错。可朱小兰这件事是个奇闻,假如孙猴子母亲发现他整天跟咱们闲逛,肯定会追问缘由。就怕孙猴子在这节骨眼儿嘴不严实。我不是捕风捉影,前些天这小子竟然跟我说有一个姑娘总瞄他,好像相中他了。此事他也对别人讲了,你说这小子的嘴老不老实?我看还是防微杜渐,不让他参加为好。”   “那咱们的力量就削弱了,恐怕咱俩......唉!我忽然想起一营长了,要是他在,力量就壮大了,那小子多猛啊!”文俊提到二愣子,思念涌上心头。   关东笑了:“嘿嘿!你忘了,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谁?”文俊问。   关东回答:“你‘媳妇’刘彩霞呗!”   文俊愣了:“她?开什么玩笑?不行,我不能让她跟着冒险!”   关东说:“我知道你小子舍不得。可你就咋糊涂了,没有这个诱饵能钓到色狼吗?”   文俊回答,“不是我舍不得她,而是此事实在冒险;再说她愿不愿意干还是个问题呢!”   关东说:“正因为有危险我才让她干呢!你想,如果请别人干,合适吗?因此,必需请刘彩霞。至于她愿不愿意干,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个嘛......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我不敢苟同。咱们还是考虑别的法子吧!比如......”文俊忽然想起扭秧歌时有男扮女装的,立即来了主意,“哈哈!我看你当诱饵正合适。你长得白白净净,又漂亮,只要穿上你姐姐的衣服,根本不用化妆。”   关东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这......能行吗?”   文俊回答:“咋不行?真的,你长得确实像个大姑娘。”   说关东长得像姑娘,此言不为过。作为东北人,他并不像李大魁那样大手大脚、声如洪钟,而是一位貌若潘安的俊美书生,这在乡下极其罕见。他的皮肤白净细腻就不提了,单说五官,摆着脸上就是匀称,不大不小。他的眼睛也很特别,并不是双眼皮儿,而是单眼皮儿,薄薄的,很秀气;有时候还会变,说不准哪天就变成小双眼皮儿。他总是笑眯眯的,典型的一张和气脸,透着青春气息。   关东虽然长得俊相,但言谈举止可不像梅艳芳那样扭扭捏捏,红二团的参谋长岂能缺乏威武阳刚?如今,他走路铿锵,脚步沉稳,动作敏捷有力,说话也减掉不少文酸,至少古汉语用的越来越少了。   像归像,关东琢磨一会儿,还是不肯装扮大姑娘,担心失了男子气概。他借题发挥,反过来说文俊更适合反串角色。   文俊苦笑一声:“哼,你可拉倒吧!就我这纯爷们样,还不把人家吓跑了?”   关东说:“非也!首先你的个子比我矮,这点比较接近女的。至于外表像不像,关键看衣服。如果你换上女人的衣服,在一定距离内,那个恶魔肯定辨认不出来;等他到近前认出来也就晚了,对不?”   文俊摆摆手:“不行,绝对不行。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扮演那个角色,找理由搪塞。”   其实关东说的有道理。文俊虽然浓眉大眼,有男子汉气概,但身高一米七二,比关东矮三公分。女子的身高普遍比男子低,达到一米七五的较少。因此,就目前这种特殊情况,让关东乔装女子确实不如文俊合适。   两人争论一会儿,文俊见没法推辞,只好答应试试。不过关东稍一转念,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忽略一个问题:假设钓到了恶魔,可没有‘强暴’事实,恶魔根本构不成犯罪,因为文俊不是女的。   文俊挠挠头:“还真是的。不过咱们至少知道恶魔是谁,干脆告他不就得了?”   关东说:“他要不认账咋办?”   文俊一时没了言语,猛然跺脚:“难道就治不了这个王八蛋?要不咱们干脆来个就地解决,先把他整死,然后挖个坑埋掉算了。总之,恶魔不除,我寝食难安!” 第87章 刘彩霞做诱饵   关东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媳妇的安全。”   文俊一推他:“得了吧!你别打岔,咱们还是研究怎么解决此事吧!”   关东说:“这个恶魔实在可恨,必需除掉。不过实在难对付,我看还得请刘彩霞帮忙,舍不出美女套不住色狼嘛!”   文俊犹豫起来:“这个嘛......关键我怕以后传出闲话来,好像她也是受害者,会耽误嫁人的。”   关东又笑了:“嘿嘿,那你就娶她算了!反正你们早就是两口子,合理娶之嘛!”   文俊打了关东一拳:“你说啥啊?你小子咋不娶丁小凤呢?”   次日,还是老地方——黄泥坑南岸的毛道,文俊和关东如期等到刘彩霞。三人向昨天那片田野走去。   天空布满薄云,没有下雨的迹象,又吹来清凉的西南风,使人感到浑身得劲儿。三位伙伴在青纱帐忙了一上午,竟然没觉得怎么累,有说有笑的,都很高兴。   摞完猪菜,他们聚在地头土路休息。文俊从挎包拎出一瓶“二锅头”递给刘彩霞。这是他来之前特意在家准备的,一共两瓶,装的不是酒,都是清水。文俊还往瓶里放进一点糖精,投其所好。   “吆,你今天挺殷勤啊!表现不错,提出表扬!”刘彩霞接过酒瓶子开起玩笑,喝了一口水,立即停下来,脸上飘来美丽的红云,“好甜哪,放糖精了吧!”   气氛立刻轻松不少,文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刘彩霞的嘴变甜、心里变甜,然后就好办了。当然,文俊清楚刘彩霞小时候喜欢这口。如今她长大了,口味是不是改变了?还不错,没有变化。   孩童时,伙伴们在村边捉蝴蝶,追来追去就追出很远,离开村子。渴了,喝水就是个问题,孩子们玩得余兴未尽,不肯回家,只好忍着。还是文俊想出办法:自己带水。他把酒瓶子涮干净灌满凉水,装在挎包里,渴了就喝。其他孩子见了就争着抢水,有时还打架。后来都是自己带水,免得讨要,挺没面子的。带来带去的,伙伴们开始攀比谁的水好喝,因为有的人家水缸浑浊,不勤刷缸,水有异味。文俊眨眨眼,又有了主意,带水时往瓶子里放点糖精,又把其他孩子盖过了。可以说,文俊争强好胜的性子从那时开始的,而这一切是为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那女孩儿不是别人,就是刘彩霞。   那时,小彩霞经常夸奖他:“文俊,你真棒!嘻嘻......”   此时此刻,文俊很想听听那句那久违了的赞美声音,天真烂漫,难以忘怀。他见刘彩霞仰脸喝个不停,心里比什么都甜,真的。   “文俊,你真棒!嘻嘻......”刘彩霞喝够了,果然赞美一句,拾起童年记忆里的金玉良言,似乎早已知道文俊想什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刘彩霞,你都喝了吧!那啥,我这儿还有一瓶呢!”文俊差点喜极而泣。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不能怠慢好朋友关东,便把第二瓶水递过去。关东接过来,用眼睛剜他一下,心里说:见色轻友,什么玩意呢!   见刘彩霞心情不错,文俊和关东又聊了一会儿开心的话题,什么武大水十六岁做了父亲,马大哈在金星水库被老百姓打得鼻青眼肿,狗咬人被那吉庆老师撵得尿裤子等等。   “哈哈哈哈!”刘彩霞笑得前仰后合,“你们俩啥时候做父亲,是不是着急了?”   关东觉得应该趁热打铁,就给文俊使眼色,还暗里做个卡脖子的手势。文俊只顾着高兴,把正事忘了,不过总算反应过来。   “刘彩霞,跟你商量一件事儿,不知道你答不答应?”他说。   刘彩霞止住笑声:“你不说是啥事儿,我怎么答应?”   “是这样,我和关东打算为民除害,可就是缺一个鱼饵。我们想请你当这个鱼饵,否则鱼是不上钩的......”文俊就把想法说了一遍,然后观察刘彩霞的面部表情。   哪知刘彩霞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回答:“行,没问题。我昨晚躺在炕上一直想这件事儿,这个恶魔必须除掉,否则我去野外提心吊胆的。为了朱小兰和广大妇女的安全,我跟你们一起干!”   这丫头竟然一拍胸脯,铮铮有声,那对尤物都跟着激动起来。哥俩见她如此爽快,都很意外。两人连那些苦口婆心的劝词儿都提前想好了,等着临场发挥,现在根本用不上了。   文俊一竖大拇指:“好!刘彩霞,女中巾帼。”   然后,三人像打一场歼灭战,精心策划。他们把恶魔设想为身强体壮的野蛮强盗,还要拿着一把镰刀或匕首等凶器,这样看来就必须智取。关东提出每人带一包石灰面儿,用薄纸包好了揣在衣兜,时刻准备投向恶魔的脸上,使其瞬间失明;如果石灰用不上,可以就地抓几把土扬出去。文俊强调趁恶魔懵里懵懂的时候速战速决,要下重手,因为是正当防卫或除暴安良,不用顾忌,甚至可以使其致残,力争半分钟内搞定。当然,他们还需要准备绳子,用来捆人的。   关于如何引诱恶魔上当,三人可谓煞费苦心,先是提出两个方案,全都否决了。不过他们没有灰心,群策群力,最后还是想出办法:刘彩霞佯装摞猪菜。文俊和关东在附近猫着,听见刘彩霞的信号就过来实施突袭。三人还对其它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做了设想,觉得计划天衣无缝了才往回走。当然,他们一路仍然讨论这件事,查找一下还有什么漏洞。 第88章 预设战场   次日早晨,太阳温和。   三位伙伴来到东岗子,文俊和关东在树林附近的青纱帐潜伏。刘彩霞在附近转悠,慢条斯理摞猪菜。恶魔是在这里强暴朱小兰的,伙伴们就把此处当做第一预设战场。   东岗子归属盛丰大队,是三个村子的交界处,离东北方向的红丰大队较近,离东南方向的吴家窝棚稍远,完全有理由把怀疑对象锁定在这两个村子的人。当然,红丰大队是重中之重。想起刘彩霞父亲是被红丰大队的人所害,文俊就咬牙切齿,甚至憎恨起全村人了。鉴于暂时无法确定恶魔究竟是哪个村的,他只好把仇恨埋在心里。   东岗子,顾名思义就是村子东面的一块岗子地。这里是平原地区,地势大都平坦,凸出的部分则显得水落石出。东岗子没种庄稼,栽植了树木,成为一片树林。树林南北走向,宽一百米,长二三百米,面积不小。   迁坟期间,大队领导考虑已经在田野栽植了防护林,曾计划把东岗子这片树林砍掉,然后种上庄稼,后来还是由于乡亲们极力极力反对而取消了那个念头。树林大多是杨树,成材了可以解决盖房子的用料。林子里夹杂不少低矮的柳树条子,一簇一簇的,可以割下来编柳筐。这里还有少量松树、杏树和果树,弥足珍贵。特别是春暖花开季节,一片翠绿,白花和黄花点缀其中,惬意迷人,好像世外桃源。因此,东岗子又得名“花果山”, 成为难得一见的风景区。在附近干农活的乡亲如果累了或者热了,就到这里乘凉休息。因此,这片树林就被保留下来。   树林西边的庄稼是夹茬种的:十二垄玉米、六垄谷子,如此循环。   文俊和关东隐藏在谷地里,不动声色。时间真慢,一直等到中午,附近还是没有异常情况。他们忍受蚊虫的叮咬和太阳爆发出的热情,够艰苦的。花果山虽然近在咫尺,伙伴们却不能过去享受一下阴凉的清风,很遗憾。   “妈的,我都要喘不过气儿了,干点事业咋就这么难?”文俊轻声嘀咕。   关东一笑:“志愿军潜伏二十四小时都坚持住了,咱们才潜伏三四个小时,差远了。勿急,勿急!”   文俊说:“闲着没事儿分析一下,那个恶魔是干什么的?”   关东想了想:“他可能是看青者也。你想,社员们平时都在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谁有时间到野外溜达?除了看青的还是看青的。”   文俊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他应该出现了。”   关东摇摇头:“这可不好说。他既然是看青的,总不能呆在一个地方,肯定到处巡查。咱们何时跟他碰头就得靠运气了。”   文俊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热汗:“要等到啥年月啊?这个王八蛋,害得老子在此遭罪。等抓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关东笑了:“哈哈!嫉恶如仇,正义者的化身。”   眼看日头西移,刘彩霞也累了,便悄悄过来会和。三人研究一会儿,决定撤离阵地。为了不被人发现在一起,伙伴们直接横穿青纱帐,这下可遭罪了,密密麻麻的玉米叶子划在脸上隐隐作痛。他们走了几百米才钻出来,沿土路回家了。   就这样,伙伴们在预设战场等候到第四天,竟然没结果,除了偶尔发现生产队放马的老头路过东岗子,几乎没有人迹。白日西斜,时间差不多了,三人只好撤退,垂头丧气的。   文俊说:“莫非咱们暴露目标了?”   关东回答:“不好说。不过咱们好像没有退路了,只能坚持到底。刘彩霞,你有没有意见?”   刘彩霞果断回答:“我没意见,坚持到底!”   第五日,天气阴着,看样子要下雨。   三位伙伴在村外会合,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东岗子。他们在老地方等到中午,天空乌云密布,果然下起雨来,不过是小雨,零零星星的。三人早已准备了雨布,蹲在一起,没有挨浇。   刘彩霞说:“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这样的鬼天气,那个恶魔能来吗?”   关东抬脸看看天,思索片刻,说道:“理论上讲,恶魔不会来的。不过我总担心前功尽弃,还是等一会儿吧!如果雨停了,咱们继续坚持。”   文俊附和:“对,坚持就是胜利。”   这场小阵雨下了十几分钟就告一段落,接着云层见薄,白日时隐时现,绿野又吹来阵阵清风,不一会儿就把地皮吹干了。天气较为凉快,三人来了精神。刘彩霞继续在附近摞猪菜,时而故意来到地边现身一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伙伴们没有白白坚持,因为那个恶魔已经来了,就在附近树林候着。他前天就发现刘彩霞了,只是担心附近还有摞猪菜的,或者是公安部门故意设下的陷阱,就没敢轻易下手。今天,他见天气不好,估摸来野外的人一定很少,或者公安部门根本不会设伏,真是天赐良机。他先是沿着树林溜达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再回头看看那位身材丰腴的大姑娘,真他妈的馋人。   他心里暗喜,得意地淫笑几声:“嘿嘿嘿嘿!真水嫩,老子今天可要好好享受享受了。”   尽管浑身痒痒,为了防备万一,恶魔还是耐心等待一上午,直到确认周围环境安全了,才悄悄钻进青纱帐。他掏出头套戴上,饿狼捕食一样接近刘彩霞......   恶魔确实做到了三思而后行,可惜还是少了“一思”: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尝到几次甜头,觉得祸害女子并非难事,只要当场不被抓住就没啥大事,于是胆子越来越大。也许是老天故意令其疯狂。此刻,他欲火焚身,脑子里全是刘彩霞的倩影,别的根本不想了。 第89章 恶魔落网   恶魔穿过玉米地,然后经过谷地,正好出现在文俊和关东的眼前,大约十米距离,两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家伙果然膀大腰圆,个子跟关东差不多。他左腋下夹着东西,好像是布口袋,右手拎着扎枪。关东判断没错,他果然是看青的。   按照计划,刘彩霞不能离得太远,此刻正好在谷地。她没成想恶魔今天会出现,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是关东或者文俊,慢慢转过身来,结果大吃一惊。   “啊——”她禁不住尖叫一声。   恶魔的样子实在难看,就像被人砍了脑袋,然后把一个破尿罐子安在身上,根本就没个人样;特别是头套抠出的两个黑窟窿,里面射出凶残的目光。刘彩霞毕竟是初长成的姑娘,哪里见过蒙面人?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身边有伙伴护驾,刘彩霞早就吓昏了。她手里的镰刀不自觉地脱落,浑身筛糠,面露惊恐之色。   “太好了!嘿嘿嘿嘿......”恶魔又是一阵淫笑,忽然擎起扎枪对着刘彩霞的前胸,“丫头,你别喊了,这荒郊野外根本没人。你再喊,我就扎死你。只要你老老实实依了我,我就饶你不死;否则,嘿嘿嘿嘿......”   这声音像从闷罐里发出的,太恐怖了;还有那锋利的枪尖儿对着胸脯,不是闹着玩的,刘彩霞真的害怕了。   不过,她还是尽量冷静,按照计划行事:“大哥,你......你就放过我吧!我还是个黄花闺女,以后怎么嫁人?”   恶魔立即回应:“黄花闺女早晚不得变成女人?你不说出去,谁知道你不是黄花闺女?”   刘彩霞说:“可我......害怕。你还是饶了我吧!”   恶魔的眼睛紧紧盯着刘彩霞的美胸,早已没了耐心,厉声喝道:“你赶紧脱衣服,然后趴下,等我动手就麻烦了!”   他麻利地踩倒一片谷稞子,展开腋下之物铺在上面。那东西原来是块大苫布,用来遮雨的,今天却是用来糟蹋大姑娘的。恶魔果然早有准备。   刘彩霞这才清楚什么叫淫威之下,难怪朱小兰惨遭蹂躏,一个懦弱女孩儿如何抵抗得了人高马大的恶魔?看来文俊和关东决定擒拿这个畜生完全是正确的,否则自己哪天真的像现在遇见恶魔,必定难逃劫难。刘彩霞心里这个恨,但不能流露出来,于是继续演戏:慢慢解着胸前的纽扣,渐渐露出里面的红色小衣服......   “大哥,求你了,事后不要说出去!”刘彩霞仍在拖延时间,也在分散恶魔的注意力,因为已经看见文俊和关东顺着垄沟蹑手蹑脚向恶魔的身后摸来,像战斗片里抓舌头。   “宝贝儿,你放心吧!我保证守口如瓶,嘿嘿嘿嘿......”恶魔又是一番狞笑。   他以为姑娘就范了,不免得意。见刘彩霞动作迟缓,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便戳枪在地,想亲自扒衣服,然后......   此刻恶魔失去警惕,而且铁枪已经离手,最佳突袭时机到了,文俊和关东岂能错过?哥俩就猛冲上来。文俊争先恐后,挥手就是一棒子,“啪”地打在恶魔的后脑海。作为“丈夫”,眼见“媳妇”被迫脱衣服,要被强暴了,能不着急吗?他的肺都要气炸了,带着满腔怒火狠命一击。   关东事先叮嘱过他,要把握尺寸,把歹徒整残废也行,千万别打死,搞不好会吃官司。可文俊眼珠子都红了,恨不得一下子打死那个恶魔。由于下面是垄沟垄台,凸凹不平,文俊也是太激动,脚跟不稳,手头就偏了,棒子没有垂直打在恶魔的头上,斜着下去的,但力道仍旧不小。恶魔立刻眩晕脑涨,眼前直冒金星,晃晃悠悠像个醉汉。   “王八蛋,你的死期到了!”关东一棒子打在恶魔的右胳膊,因为那只胳膊上面的狗爪子已经摸到刘彩霞的前胸。   “哎呀妈呀!”恶魔疼得叫唤起来。   刘彩霞立即脱身。她顾不得紧上衣扣,赶紧伸手掏衣兜,然后一声娇叱:“畜生,看石灰!”猛地一扬手,把那包粉面砸向恶魔的面部。石灰面用薄纸包着,一碰就破,“噗!”一团迷雾腾起,恶魔的黑头套顿时染成白色。   “哎呀妈呀!”那混蛋捂脸大喊,早已没了还手之力,转身欲跑。   “妈的,还想跑?”   三人哪肯放他走?文俊和关东对着他的大腿又是几棒子。恶魔疼痛难忍,“扑通!”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三位亲密伙伴配合得非常默契,也很完美,没超过十秒钟便将恶魔撂倒,干净利索。   “痛打落水狗!”文俊大喊一声,继续猛打。   “哎呀妈呀!杀人了,救命......”恶魔哭爹喊娘,遍地打滚。   刘彩霞系好衣扣,抓起地上的黑土一把一把扬在恶魔脸上,狠狠重复恶魔刚才说过的话:“你别喊了,这荒郊野外根本就没人。该杀的,没人来救你!”   给朱小兰同学报仇的时候到了;再想想这几天蹲坑遭的好罪,连关东都差点失去理智,抡起棒子一阵猛打。哥俩拿的兵器也不一般,是文俊母亲洗衣服用的棒槌,二尺来长,拎着顺手,用着得劲。   直到把恶魔打得不能动弹了,刘彩霞率先反应过来:“停停停,咱们不是要抓活的吗?别把他打死了!”   哥俩这才住手,掏出绳子将恶魔捆得结结实实。恶魔究竟是谁?长得什么样?带着疑问,文俊伸手扯下他的头套,顿时,一张凶恶的面孔出现了:鼻青眼肿,扭曲变形。   这个坏蛋依旧捂着眼睛痛苦地呻吟:“哎呀......我的妈呀!救......救命......”   “啊?是牛大郎!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你他妈的非人也!”刘彩霞先是一惊,然后拎起镰刀大喊,“我今天宰了你......” 第90章 萌动的青春   这丫头刚才还担心文俊和关东失去理智,此刻却颠倒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父之仇岂能不报?她几乎疯了,非要砍了那个坏蛋不可。   关东赶紧阻拦:“先别激动,你敢肯定他是牛大郎?”   刘彩霞立即哭了:“没错,他就是打死我爸爸的凶手,在法庭上我见过他。他长得像个大猩猩,脸上有个重要的标记,就是鼻子尖儿有个酒刺坑儿,坑儿里长出一根黑毛。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你们别拦着,我让他一命还一命!”说着仍是奋力向前。   文俊立即观察,可不是嘛!虽然猩猩脸变形了,但鼻子尖儿上的那根黑毛变不了,果然还在,只是很短而已。由此看来,刘彩霞没有认错人。   这回一举两得,文俊又惊又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怪不得神仙姐姐提醒“顺其自然”。很明显,她们早就知道结果了,神机妙算。   刘彩霞仍不罢休,竟然把文俊推了一个趔趄。文俊顾不得别的,紧紧抱住她,拼命阻拦。最后,刘彩霞总算消停了,却不住地哭泣:“爸爸,可惜我不能亲手为你报仇血雪恨哪!”   关东对刘彩霞说:“你赶快回村报案,让公安局给你父亲报仇吧!苍天有眼,恶魔这回死定了,你就放心吧!”   “那你们可要看住他,千万别让他跑了!”刘彩霞明知道恶魔已经是瓮中之鳖,仍然嘱咐一句。她擦干眼泪,撒脚如飞回去报案......   这个案子是县公安局督办的。经过做工作,朱小兰终于鼓起勇气前来作证。当然,这件事是暗里进行的。牛大郎知道后果严重,死不认账。但公安人员有办法让他认罪,何况他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最后,恶魔终于供出在野外不同地点强暴五位女子的罪恶行径;杀害刘彩霞父亲那件事也招了。这家伙真是罪该万死,不久被枪决。   牛大郎的妹妹牛芬获刑八年。张一只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获刑三年。红丰大队的贾书记获刑一年。马大哈被开除公安队伍,一撸到底,夹着行李走了,从此不见其人。   除掉大害,百姓拍手称快。这天,县公安局送给盛丰中学一面锦旗,上面写道:“阳光新苑出少年,大地慈母育英雄。”这是赞美文俊、关东和刘彩霞的,母校自然跟着沾光了。   刘彩霞父亲的冤案得到了平反,刘家却没有得到一点补偿,但总算可以抬头做人了。朱小兰受到伤害之事,除了几位公安人员知道,还有朱小兰的家长和文俊等三位同学,其他人并不知情,隐瞒此事较为容易。但朱小兰还是立即离开村庄,说是去江北的一个亲戚家串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唉——”关东颇为遗憾,一声长叹,“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文俊说:“但愿朱小兰同学消除烦恼,开始新的生活,一生平安!”   炊烟袅袅,正黄四屯又恢复往日的温馨。   阳光下,大地恬静,谦逊地迎接姑娘到来,刘彩霞又回到东岗子附近那片熟悉的庄稼地。这片黑土地给她带来无尽的快乐和幸福,她在这里索求,在这里挥汗,这里就是她的家园,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虽然一个人在野外劳作,但她总觉得有位阳刚威武的保护神不离左右。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乡下的夜晚同样迷人,天上繁星闪烁,地下秋虫呢喃,阵阵凉风吹来,舒坦之极。乡下的夜景就是这么简单,令人无限遐想。   文俊独自到村边树林溜达,这段时间挺紧张的,想放松放松,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静夜晚。这次既干掉了恶魔,又为刘彩霞的父亲平反昭雪,痛快淋漓,他真想在没人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大笑或者唱几首赞歌。   胜利了,文俊没有忘记两位神仙姐姐。她们虽然说过不管凡间琐事,但文俊觉得并非如此。所谓“头上三尺有神灵”,有时不能不信,那么神仙姐姐为什么偏偏跟他一个人有缘?真是既有趣儿又令人费解的事情。文俊甚至觉得自己的前世跟神仙姐姐相识,否则何以得到这些眷顾?他想:既然有神仙姐姐保佑,就应该轰轰烈烈地干一场,也不枉在人世走一回。   “文俊,是你吗?”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叫,一个身影在林子出现,越来越近。   文俊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刘彩霞,黑灯瞎火的,你不害怕?”   刘彩霞笑了:“嘻嘻!怕啥?这儿不是还有你吗?”   文俊问:“你知道我会来这儿?”   刘彩霞回答:“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你和关东他们常来这儿,我早就清楚。”   “啥?”文俊赶紧四处张望。他担心被关东或者那个猴子精看见,那还了得?好像他跟刘彩霞秘密约会,传出去不好听。   “嘻嘻!你干嘛这么紧张?”刘彩霞笑道。   “我......我回家了。”文俊说罢,转身离开。   刘彩霞说:“文俊,那天你叫我‘姐姐’,我很喜欢听。临走你再叫我一声吧!”   文俊急忙否认:“丫头,我啥时候叫你姐姐了?不害羞!”   儿时伙伴竟然是这个态度,刘彩霞很吃惊:“啥?你那天在野外晕过去之前叫的,咋就不承认了?”   文俊回答:“我才没叫过呢!”   刘彩霞有些生气了:“哼!看你那个德行?叫一声姐姐就那么费劲?还能死啊?”   文俊已经没了踪影,林子却飘来一句话:“刘彩霞,你真臭美!我是你哥,知道不?”   刘彩霞一跺脚:“混蛋小子,你得瑟啥啊?没大没小的!我是你......是你姐,你忘了?”   没有回答,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只有柔美的清风小心翼翼地触摸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原野......   【长篇小说《风流儿女风流事》上部《碧野清风》第一卷《阳光大地》到此结束。欢迎继续欣赏第二卷《碧野清风》】 第91章 回校参加表彰大会   下午,文俊站在后园子角落,低头欣赏大迁坟时从东岗子坟地移植的花草。关东来了,隔墙大喊:“文俊,文俊,喜事儿,喜事儿也!”   “什么喜事儿?哦,我听说丁小凤的母亲总夸你,是不是要给你们定亲啊?那我就恭喜了!”文俊开玩笑。   关东的脸霎时通红:“净瞎扯,哪有的事儿?我刚刚得到消息,咱们这届有三位同学考上大学了,我说的是这个喜事儿。”   文俊盯着关东:“真的,都是谁?”   关东回答:“咱村就占一个,你猜是谁?”   文俊眼睛一亮:“哇!是你小子,对不?”   关东回答:“我跟你一样,偏科,焉能考上大学?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再猜猜?”   文俊忽然一拍脑袋:“是刘云,对不?”   关东说:“算你不傻,回答正确。刘云算是给咱村争光了。对了,还有一位属于半个咱村的人,你再猜猜是谁?”   文俊稍一转念:“哎呀,是赵飞!”   盛丰中学这次榜上有名的是刘云、赵飞和童万春。刘云考进省内一所师范学院。赵飞考到外省一所大学。童万春最厉害,考入清华大学,他不是文俊这个班级的。   这确实是件大喜事。前年恢复高考,全公社只有两位“老生”考上了大学,却不是在校生,也就是说盛丰中学的考生全部落榜。去年很鼓舞人心,有两位同学考上大学,老师们很露脸。今年更是锦上添花,多了一名,而且竟然有考上清华大学的,这简直出人意料。   这次高考赵飞也很传奇,他的总分几乎跟最低录取分数线相吻合,只高出零点五分。从此,大家便把那些落榜生叫做“名落赵飞”。师生们都以为赵飞考不上大学,倒不是他学习不好,而是考大学何其难也,简直难于上青天,可这位平时测验从未进入前五名的同学偏偏争气。文俊知道赵飞的动力来自何处,都是李建军和张色狼激怒的,这对不务正业的男女生算是帮个倒忙,间接地干了一件好事。   对于落榜,文俊很内疚,吃饭时低着头,觉得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郭金兰早已看出儿子的心思,安慰说:“大俊子,你也别那个什么来着......叫懊悔吧!我听说大学考题一年比一年难,不是说考就能考上的。虽然你名落赵飞,可你这几年毕竟学到不少文化,有了文化水儿,早晚能用上。记住妈妈的话,金子埋在土里早晚都会露出来,何况你好好一个大活人在这摆着呢!千万别泄气,咱们可以当个好社员。你看看人家李常委,斗大的字不识一麻袋,照样当上公社干部,这说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母亲虽然只念过四年书,说起话来句句在理,文俊很感动。作为长子,他很想为家里分忧,父母把他养这么大,能供他念完中学已经尽心尽力,乌鸦反哺,接下来就是如何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过,想起生产队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起早贪黑的,文俊心里不免打怵,可打怵又怎么样?现实在那摆着,勇敢面对吧!   这天清晨,太阳笑眯眯的,欢迎新社员。   院里,文俊从父亲手里接过铁锹,准备去生产队参加积肥劳动。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长大许多,从此步入青年行列。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仍旧鼓励自己:在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吧!他曾经在信里如此激励老社员的。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关东闯进院子。他见文俊肩扛铁锹,立即笑了:“哈哈!还真挺像的,是不是要去生产队干活?”   文俊苦笑一声:“那你说我要去哪儿?时光不能倒流,还要回到学校不成?”   关东诡秘地挤挤眼:“你还真说对了。刚才郭老师打发孩子来我家,通知咱俩去学校呢!”   文俊不解,近前两步,察言观色,觉得关东不像开玩笑,就一皱眉:“咱们毕业了,还去学校干嘛?”   关东回答:“我也纳闷呢!就问郭小民。他说是召开大会,开学典礼,会上欢送考上大学的同学,然后好像要表彰咱们。”   文俊明白了,是为了表彰为民除害那件事,但他并没有一丝激动,而是平淡地说:“咱们已经不是学生了,参加这个大会有什么用?即使去了也是高兴一阵子,然后还得垂头丧气地回来,那还不如不去呢!免得精神受刺激,还耽误我今天挣工分。我不去!”   关东伸手拉他,学着《智取威虎山》里面座山雕的语气说:“老九啊!你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来来,跟我走吧!”   文俊仍是不动:“走什么啊?你要是想去我不拦着。反正我不去。”   站在旁边的文殿民说话了:“大俊子,你就去吧!挣不挣工分的不差这一天。人家是表扬你,又不是批判你,对你没有坏处。说不定将来你们两个会引起上级重视,要是那样,可别错过机会。”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父亲的话很有道理,况且文俊向来尊敬父亲,他放下铁锹跟关东走了。   半路,哥俩猜测着大会应该有哪些程序。关东估计很可能让他们上台谈谈体会或者讲一下智擒恶魔的经过,那么就应该提前有个思想准备,统一口径,免得当场出丑。于是两人精心研究一番。   今儿个天不错,早晨就有火烧云,现在依然是成片的云层,而且高高的,清风吹不动似的。这在炎热的夏季是个好现象,云彩遮着阳光,比较凉快,人们也会因为天气适宜而打起精神。   临近学校,只见八方而来的学生陆陆续续向大门走去,明显比往年多。鉴于这两年连续有学生考上大学,中学领导非常重视教学工作,已经把全公社各个村子的小学七年升级到中学,统一管理,初中和高中从此区别开来。在乡下,上大学几乎是闯出庄稼院的唯一出路,教育部门既然恢复高考制度,而且已经有中学生考上了大学,这无疑给家长们树立很大的信心,那么鼓励和支持孩子念书自然顺理成章。   文俊和关东刚进操场,便看见讲台上有好几位老师忙活着,有的摆放座椅,有的展开标语,还有的调试麦克风。他们在布置会场主席台,看样子今天的大会一定很隆重。   两人走进原来的23班教室,举目一看,已经来了十几名同学,有赵飞,刘云等人。男女生正在分别扎堆谈天,就像久别相逢的朋友,抢着说话。   “文俊、关东,哈哈,你们咋才来?都急死我了。”赵飞劈头就喊,然后上前握手。   这小子今天特别高兴,笑眯眯的,眼睛都没有缝隙了,金榜题名,人生两大喜事之一,怎能不兴奋?毫无疑问,他的命运一下子改变了,如同麻雀变成凤凰,登了高枝。文俊跟他紧紧握手,上下打量,见他身穿一套蓝色涤卡中山装,干净利落,也显得成熟不少。   文俊点点头:“你小子有点像电影《决裂》里那个农村大学生,嗯?还差一副近视镜,对了,可别学他‘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啊!”   赵飞笑了:“嘿嘿!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三人聊的正热乎,周跃进忽然闯进来。他上前就抱住赵飞,搂得死死的,赵飞险些喘不过气来。再看看周跃进,整个黑铁塔模样,膀大腰圆,标准的东北大汉。   由于多日不见,这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同学们抓紧时间,或是拳打脚踢闹着玩,或者信口开河侃大山,唯恐以后没了这个机会。今天,23班只来了三十名同学,不到一半,大家疯够了,就相互打听各村没来的同学,询问什么境况,难免一些伤感。 第92章 上台发言    铃声响了,各班开始集合,师生们带着椅子或板凳依次进入大操场。这时,会场旗杆上高悬的大喇叭播放着动听歌曲,基本是流行的电影插曲,唱片机里发出来的,有《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祖国之爱》等,一听就知道是李谷一唱的。同学们大都喜欢她的歌,平时议论起来都叫她“谷二大姐”,硬给人家改名了,也不管李谷一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主席台上坐着校长文清等人,正在喜气洋洋地交谈。大会开始,主持人自然是教导主任马富贵,他确实是个人才,讲起话来根本不用书稿,出口成章,而且抑扬顿挫,嗓音洪亮。学校有几次开广播会,学生在教室坐着听就行了,这种情况往往是马富贵组织的,主要是读报纸,宣传政策新闻。他念报纸的音调掌握非常准确,几乎没有错别字,若不是大家知道马富贵在发言,很可能以为转播广播电台播音员的节目,不服不行。   “大会进行第一项,有请县教育局谭局长等领导进入大会主席台。他们的到来,将为我校增光添彩,请大家鼓掌欢迎!”马富贵的开场白仍是那么响亮,富有煽动力。   全校几百师生同时鼓掌,声音响彻云霄,大家引颈观看,只见穿着讲究、斯斯文文的四名陌生男子从校长室走出来,然后稳步踩着阶梯上了主席台。一位年近五十岁的“眼镜”还热情地跟台上每位老师握握手,然后示意都坐下,接着他也坐下。不用介绍,他就是教育局长谭大人。   台上除了老师还有其他人,其中包括赵飞、童万春和刘云,三位同学胸戴红花,春风得意。刘云比较显眼,想想看,一个有背景的漂亮女孩儿,品学兼优,自然万众瞩目。台上还坐着一位特殊的中年男子,紧挨着刘云,他不是别人,就是公社秘书刘景文——刘云的父亲。他是代表金榜题名学生的家长来交流“教女有方”成功经验的。   大会一晃进行了三项,上下激昂,掌声至少响了十几次,然后是刘秘书作报告。他不愧是政府大秘,讲话水平不次于马富贵。又是几阵掌声过后,马富贵宣布:“大会进行第四项,请文俊和关东两位同学上台,谈一下在党的阳光照耀下的成长经历,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擒拿恶魔这件事情太大了,谁人不知?那么小英雄长得究竟什么样?没见过两人的外村学生都想一睹为快,使劲儿拍巴掌,盼着主角快点出场。   掌声如此激烈,哥俩始料不及,但他们知道,不能立即抬屁股上去,那样会显得不谦虚,应该装一会儿,于是坐着那里没动窝,等待再次邀请。这时,班主任董超老师直起身子来到近前,露出难得的一笑:“你们咋还不霎愣点?有什么就讲什么,怕啥?”其实他清楚,这两个小子怕过谁?   文俊为董老师那温柔的一笑所感动,这个笑容太值钱了,虽然算不上倾城之笑,却也千金难买。于是,他拉着关东的手起身向讲台走去,顿时,两人身上吸引了无数目光,掌声也随之响起。外村的学生真是大开眼界,只见两位英雄一个威武,一个英俊,都是正气在身,走路铿锵有力,果然不同凡响。   主席台上也没消停,马富贵正在跟赵飞展开一面锦旗,搭在桌子前面,面向台下的学生。大家这才认出锦旗上面的对联,前面的同学不禁念出声来:“阳光新苑出少年,大地慈母育英雄!”   有的学生称赞起来:“好,阳光大地,少年英雄,谁这么有才?”   文俊和关东登上讲台。马富贵忽然发现没给准备座位,有点尴尬,便向台下喊:“董老师,董老师,你派人把他们的椅子拿上来!”   关东赶紧回答:“马主任,不用了。您总教育我们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我们是学生,应该站着说话,这样比较自然,也表示对大家尊重。”显然,他这些话是给县里领导听的。   关东不是故意拍马,而是想借机缓解一下师生之间的误会,因为以前马富贵对这哥俩的印象不太好。马富贵多精明?立即听出关东的弦外之音,就看看教育局长。那位局长果然满意地点点头,称赞说:“马主任,难怪你们学校出好学生,素质就是不一般。”   马富贵受宠若惊,他不敢揽功,咧嘴一笑:“这都是上级的教育指导方针起了作用。”说完,他向董老师摆摆手,示意不用拿椅子了。   台下人头攒动,还有烤人的目光,够火的。哥俩定定神,挺胸抬头,到底是干过大事的,立即适应了这个场面。文俊想:如果是战争年代,他这个团长手下何止几百人?几千人也不在话下,如果上台就心虚,那还当什么团长?   马富贵说:“因为临时决定的,没有事先让你们准备发言稿,但我知道你们口才不错,那就别客气了,露几手吧!这个这个......看看谁来发言?”   幸亏哥俩事先有准备,想到了这一步,临阵没有惊慌。文俊回答:“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没什么值得宣扬的。这样吧!请台下的同学提问题,我们做回答,这样可以减少啰嗦,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留给上级领导讲话。您看怎么样?”   谭局长听罢又是满意地点点头,冲着文俊一笑。马富贵像接了圣旨,赶紧照办,他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我们采取同学们提问的方式,请文俊和关东同学来回答,目的就是告诉大家,英雄离我们并不远,就在我们身边。好吧!现在就开始,哪位同学先发言?”   “我发言!”台下立即应声站起一个人,来的好快。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见那人站在学生堆儿里,却不是学生,是大人,除了一部分外村的新生,多数师生都认识此人,他是刘喜文老师。真是出人意料,难道老师还要请教学生不成?连台上的文俊和关东都有些莫名其妙,哥俩只好瞪眼瞧着他,听他说什么。 第93章 师生那份情   刘喜文以前教过文俊和关东,觉得很了解学生,特别是文俊那小子,在他眼里不过爱耍小聪明,看过一些古书,喜欢张扬,可以用“墙头芦苇”或“山间竹笋”来形容。难以置信的是,看上去华而不实的小子竟然跟两个同样大的伙伴把凶悍的恶魔擒拿归案,实在匪夷所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那小子美滋滋地站在讲台,成了风流人物,刘喜文再也不敢小瞧了。在盛丰中学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欢呼场面,他忽然为有这样的学生感到自豪,因为学生的健康成长有老师的功劳。可台上的弟子认可老师的功劳吗?是不是有机会提醒一下?刘喜文正琢磨这件事,偏巧教导主任整出个互动的话题,简直是有意给他创造机会,他岂能错过?于是,这位老师顾不了别的,率先抢个头彩,大声问道:“两位同学,你们成了英雄,除了自身的努力,是不是跟外界因素有什么关系呢?”   文俊看看关东,差点笑出声来,两人是红二团的最高首长,岂能不明白这位啰嗦先生的寓意?虽然他的提问颇有争功之嫌,比较“赤裸裸”,但也在情理之中。众所周知,刘老师讲课确实啰嗦,但教学目的明确,爱岗敬业精神可嘉,这点有目共睹。不过他目前面临的一个难题,仍旧属于民办教师。看着人家郭文辉老师一下子就吃红本、领工资,一年之内来个大翻身,要说他刘喜文不着急那是瞎话。但着急解决不了问题,转正需要一个过程,路漫漫其修远兮,容易吗?因此,刘老师急于出头露面无可厚非。   那还犹豫什么?在谭局长面前为老师们加加花吧!可谁来美言呢?关东没忘了文俊是一号首长,就请他回答。   文俊也没客气,清清嗓子,开始发言:“首先声明一下,我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偶尔碰到恶魔准备害人,不得不管。我相信在场的每位同学如果遇见这个场面都会挺身而出的。当然,我和关东同学,还有在盛丰中学念过书的刘彩霞同学成功地制服坏蛋,没有令乡亲们失望,追究原因,并不是我们个人的因素,而是正义力量的胜利,更是老师们多年栽培教育的结果......”   作为即将离校的学生,文俊的最后一次作文总算没跑题,正合乎老师的意思。台下,凡是教过小英雄的老师没有不舒展眉头的,特别是刘喜文,脸上早已露出笑意,津津有味地听着。他想:这小子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实际一点就通,还真挺聪明,懂得回报,妈的,敢情以前看走眼了。   既然谈到老师,文俊就从小学开始一个一个地说,甚至担心落下谁,当然,常鬼子也不能不提,他毕竟是老师,提提他也显得自己大肚能容。这次,文俊重点描述了那吉庆老师对自己成长所做出的非凡贡献,他还把自己小时候说成是“淘气包子”,顽劣不羁,就是这位老师根本性地改变了他这个学生。   文俊反复讲着那吉庆,只有一个目的,想引起教育局长的注意。果不其然,谭局长盯着这位夸夸其谈的毕业生有一会儿,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转脸向左边的文清校长打听那吉庆现在什么情况。   文清校长早跟谭局长熟悉,他们都住在县城,而且以前都在县教育局工作,是同事,只是文清犯了一点“立场”性的错误,被发配到乡下。但两人的私人关系一直不错,基本无话不说。   “啊,是这样!那吉庆是退伍兵,人挺正直的,曾经跟其他几位老师在野外抓获三个抢劫犯。他现在好像做豆腐呢!”文清对那吉庆虽然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这个人,为了整准点,接着问马富贵“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对于那吉庆目前的情况,马富贵比较了解,不过他好像天生就反感那位退伍兵。老实说,凡是抗上或者不跟上级配合的人,马富贵都反感,但眼下谭局长似乎很关注那吉庆,此事值得琢磨。他不敢违背领导的意思,赶紧顺杆爬:“可不是吗?那吉庆做豆腐呢!那个小学校长怎能让他干这个?人家为了祖国的安宁站好几年岗,就这样对待人家,太过份了!”   其实那吉庆受到冷遇根本不怪小学校长,只怪大队书记张伟民,他占了大白梨的便宜,自然重用常鬼子。马富贵可没考虑那些,只想着如何对自己有利了,便信口开河。   谭局长挪挪眼镜,开始发话:“正好你们两位主管都在,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给那吉庆适当地安排一下。这样的好老师如果不重视,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没做到家嘛!”   正说着,台下再次响起激烈的掌声,已经不知道几次了。只见文俊朝着台下挥挥手,得意之极......   直到中午,大会才进行到最后一项:去北河道打草誓师发言。马富贵做一番动员,然后是一名学生代表发言,这个大会就算圆满结束了。各班学生回到教室,老师们又做一番动员,然后放学。   23班教室却没有学生出来,都在里面坐着听董老师讲话,来参加大会的两个班级应考生全部聚在这,大约五十名。董老师宣布一个好消息,鉴于盛丰中学师资力量雄厚,准备破例增加一个十一年级,重新复习功课,是系统复习,从七年级课程开始,一直到十年级,目的只有一个,鼓励同学们考大学。   在座的同学都明白,所谓的十一年级学生其实属于蹲级生,只是学校换个说法,大概是照顾同学们的脸面。不过对于那些想考大学的学生是个特好消息,很多同学摩拳擦掌,决心再来个冲刺。   董老师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作风,时而微笑几次,话语也很贴心。最后,他请同学们认真考虑一下,尽量别失去人生难得的机会。他还对自己以前失去机会感到惋惜,情到深处,眼眶都湿了。同学们忽然发现董老师挺有人情味的,并非冷铁一块,从此对他有了好感。   董超通过这次大会感触极深,自己教过的学生考上了大学,他也好像找到了人生的位置。还有文俊和关东,看上去已经是出窑的砖,定型了,却忽然变样了,一夜之间成了英雄。他这才意识到:天上飘着的朵朵浮云,还真说不准儿哪块有雨呢!想想自己,仍是民办教师,这些年辛辛苦苦教学,活没少干,却因为情绪和态度问题得罪不少学生,费力不讨好,真是划不来;再看看那吉庆老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却被学生美化成神了,令人羡慕。董超对文俊提到他的功劳既欣慰又惭愧,明明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学生,最终还要得益于他,看来应该改一改以前的老毛病了。   放学了,董超单独留下文俊和关东。他嘴上没说“感谢”,但笑容实在感人,带着十二分的诚恳,两位学生早已心领神会。   “你们虽然偏科,但还有一年的复习时间,从头开始完全来得及。”董超语重心长地劝道。   文俊回答:“谢谢董老师!我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还要跟家长商量商量。”   临别,董老师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个记性,光顾着高兴,把关键的事情忘了。学校领导让我转告你们,十分欢迎你们继续留校读书,而且决定免除所有学杂费。” 第94章 人生路口   今天的日子真是不同寻常,处处充满希望,文俊和关东兴奋极了,出了校园,两人像小孩子那样手拉手,几乎要当街摔跤。哥俩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村南的黄泥坑北岸,坐在树下开始畅想未来。虽然高考落榜,影响了情绪,但这次大会风光一把,两人精神大振。   “你知道吗?在主席台向同学们挥手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毛主席当年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那样,立刻有了伟人的博大胸怀。”文俊仍在陶醉,忘乎所以。   两人谁也没经历过那个激动人心的场面,但电影纪录片里有这些,年画也是这样的,伟人那经典的一挥手永远定格在孩子们心里。   “哈哈,你小子狂妄的很哪!竟然跟伟人相比,真乃非人也!”关东笑道。   文俊解释说:“不是的,咱不是神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关键是那种场合确实容易诱发幻想。你也在台上,难道就没有飘飘然的感觉?”......   伴着南面绿野飘来的清风,哥俩兴趣盎然,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然后回到正题。经过评估,他们认为考大学没希望,于是不打算继续念了,但绝不放弃理想。今天站在主席台上受人追捧,感觉太美妙了,哥俩期待有一天以领导的身份坐在上面。   两人首先考虑年底去当兵,念“解放军大学”,希望在部队整出点名堂来;如果当不上兵,就准备当小学老师,照样为人民服务。他们还有其它想法,比如将来还可以当个队长什么的,上述愿望小时候是不敢有的,只因如今成了英雄,有这个垫底,可以放飞思绪。哥俩知道,那些愿望都不是马上能实现的,按照惯例,需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需要接受组织的考验,这段时间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急不得,那就脚踏实地开始干吧!   两人早晨时还对前途比较悲观,现在改变了,觉得前程似锦。临分手,哥俩约定明天在生产队见面,到时候看看谁的庄稼活干得利索,当然,谁也不服谁,不过马上就会见分晓的。   然而,关东的父母坚决不同意他回生产队务农,让他再复习一年,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要让他养一年身子骨,他才十七虚岁,而且是腊月的生日,还小嘛!挣不挣工分的不差这一年。关东心里一热,眼泪滚滚而出,父亲蒙冤这些年,毫无怨言;母亲含辛茹苦,为了维持生计咬牙抗争,已经承受着巨大的艰辛,如今还要继续承受下去,这样的父母真是少有。关东立即表示“要给家里争点气”。   次日清晨,文俊肩扛铁锹,朝生产队走去;关东肩扛大扇刀,朝中学走去,亲如兄弟的好战友就这样“分道扬镳”。   文俊迈进生产队的大门,左顾右盼,没见关东来,就向关二叔打听缘由。得知内情,他一阵惆怅,顿觉孤单。的确如此,两人这些年几乎形影不离,一下子分开,能好受吗?不过文俊还是认可关东的选择,万一考上大学,那岂不是扭转乾坤?这时,文俊真想扔了铁锹跟关东一起返回校园,但想起家里还有一千多块钱的“陈欠”,他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天下哪有不散的酒席?人生不过如此,时也,命也!   关东回到学校,董老师很高兴,立即任命他为23班团支书。这是个定心丸,关东心里明白,非常感激董老师,好在那个练过“兰花指”的郑成国不念了,没那些烦心事儿。   随着周跃进整队完毕,23班又随着盛丰中学的打草大军出发了。田间的土路有点弯曲,加上青纱帐挡着,在后面竟然望不见队伍的前头。   一个星期的打草劳动很快过去,正式上课,师生们更加努力。董超老师也基本撤掉冰冷的面孔,变得和蔼可亲。   这天上间操,忽然来了一位新的体育老师,以军人的姿态立正站在讲台,精神抖擞,喊着标准的口令。关东的眼睛顿时一亮,情不自禁地说:“那老师!”   由于盛丰中学的学生猛增,需要增加一名体育老师,本来已经有人选,但县教育局谭局长的指示谁敢不落实?那吉庆就顶上这个坑,人生从此来个大转折。   一晃中秋节到了,文俊家杀了一口肥猪,虽然大部分猪肉卖掉了,但至少全家人十足地吃了两天,管饱。猪肉不是白吃的,接下来生产队开始秋收,较劲的时候到了。   割庄稼这个活非常累人,想找点窍门或者偷懒基本没门儿,全靠实打实地甩开膀子大干,“要大变就得大干”,大街上这个标语的含义文俊彻底明白了。一天下来,他累得腰酸腿痛,浑身无力,收工回家,进屋就上炕躺下,几乎连饭都懒得吃。若不是亲身体验,他真不清楚庄稼活会累到这个份儿上。以前,他觉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而那些想方设法离开庄稼院的人纯属逃避锻炼,现在他不那样认为了。   田间,望着几乎没有尽头的庄稼地,十七岁的文俊继续咬牙坚持。父亲时常返回来助他一臂之力,还劝他别逞强,实在不行就干半拉子,大不了少挣点工分,可别累坏身子骨。文俊来了倔性,不肯服输。就这样,七天的紧张割地活计他硬是挺下来,只是衣服早已破损不堪,累得身心疲惫,人也瘦了一圈儿。   接着,生产队放一天假,让社员去收割自家园田地的庄稼。当然,有的人家已经由家庭妇女收完了,这家的社员算是幸福临头,可以消消停停躺在炕上睡大觉了。   文俊家的园田地今年种了不少土豆,母亲和姐姐早已收完,只剩下几垄谷子和少量玉米秸,都是半截地,任务量不算大。爷俩上午在家休息,先解解乏,下午带着镰刀去了。   今年的园田地在村子正东,就是原先二队的地盘,离村子二里左右,东岗子方向。   到了园田地,文俊啐口吐沫,跟父亲开始比赛。经过这些天的劳动,他的胳膊有了硬疙瘩,那是肌肉块儿,看来付出就有回报,转眼之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东北汉子。不过,他一边割地,一边琢磨自己的名字——文俊。他实在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给他取个女孩子的名字,想起自己现在的长相,他忽然笑了:是不是应该跟关东换一下名字?看看关东那个小白脸,要是叫“文俊”可谓名副其实;而自己叫“关东”才算合情合理,此事真有趣儿,可惜名字不是大饼子,说换就能换的。   日头西沉,染红了半边天。四周没一点风丝儿,静得很。   文俊伸伸懒腰,迎着晚霞,欣赏这多日不见的美景。忽然,不远处六七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红日融合一起,披着霞光。那是个美丽的姑娘,正在不慌不忙挥镰割一垄玉米秸,显得很悠闲,似乎与夕阳一起沉醉。   “刘彩霞!”文俊脱口说出了“媳妇”的名字。 第95章 刘彩霞的心事   刘彩霞跟母亲一起来的,只是来的晚点,文俊没注意到而已。她家园田地有几个半垄玉米秸,不过,这位干活利索的姑娘今天不太卖力气,慢慢腾腾的。眼见活没多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让母亲先回家烧火做饭,她一个人收尾,母亲就先一步离去。刘彩霞支走母亲,用意很简单:想跟文俊见见面。   其实,她现在还没有跟文俊谈情说爱的意思,毕竟还小,何况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张口求爱?多砢碜!她只是跟上次一样,想跟文俊说几句话,顺便问一下干庄稼活累不累,适应不,多少关心关心。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   这边的文俊还不知道刘彩霞想什么,他跟父亲干完活,夕阳已经落山,天也快黑了。爷俩腋下夹着镰刀往回赶路。   后面一百多米处,刘彩霞一直跟着这爷俩。她实在没勇气上前跟文俊搭话,担心像夏天那晚吃闭门羹。不过她仍旧抱着希望,期待文俊能找个什么理由独自停下来等她,可那小子连头都没回。姑娘气得直踢土坷垃,心里暗骂:真他妈的笨!你就不能跟你爸爸说倒一倒鞋壳里的土面子?对了,说撒尿也行啊!   眼见离村子越来越近,刘彩霞彻底失望了,见四处无人,低声骂道:“猪头文俊,还他妈的是小聪明呢,比他妈的谁都笨!死脑瓜骨,咋就不开窍呢?”   刘彩霞到家,见大哥大嫂回来串门儿。走时,嫂子在院外单独告诉刘彩霞一件事,村里传出谣传,有人议论她可能被那个恶魔强暴过。刘彩霞听了五雷轰顶一般,这还了得?这可是玷污她的清白。她气得当时就哭了:“嫂子,究竟是哪个该杀的这样埋汰我?我要挠死他!”   嫂子赶紧劝说:“你别往心里去。林子大,什么鸟没有?个别人就是吃饱了撑的,专门喜欢编瞎话,哼,烂嘴丫子!”   尽管嫂子说了许多安慰话,但刘彩霞还是没消气,差点疯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玩笑。   深夜,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窝囊,父亲就是含冤受屈的,好不容易平反,没想到又轮到她了,刘家的人咋就这么倒霉?她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又没法证明,干着急没办法。胡思乱想好久,她开始琢磨这件事,追根到底,自己根本不应该参加那次行动,看来当初真是头脑简单了。这时,刘彩霞开始抱怨起文俊,就是这个猪脑袋给她下套往里钻;还有那个关东,总是一脸假斯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刘彩霞冷静下来又一思考,如果恶魔不除,也许自己哪天真的就会被恶魔强暴,那岂不是更惨?这样说来,参加那次行动没什么不对吧!可参加以后又整出这些流言蜚语来,真他妈的气死人了。忽然,刘彩霞想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文俊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否则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见面?我的妈呀!要是那样,问题可就伟大了,那自己在文俊心里该是个什么形象?   “呜呜呜......”想到这里,刘彩霞蒙上被子轻声哭起来,“我的好弟弟,姐姐还是以前那个好姐姐,你千万别往坏处想啊!”   很快,这件捕风捉影的事情没几天就平息了。谣言止于智者,毕竟事关重大,涉及到黄花大姑娘的清白,何况造谣受人鄙视,也就没人继续瞎议论了。可刘彩霞当成大事了,一直觉得憋屈。   清晨,文俊准备去生产队扒苞米棒子,刚出大门,忽见在大队打更的老孙头笑眯眯地走来。老孙头人不错,像个老顽童,跟谁都自来熟,他除了晚上打更,白天还担任跑腿学舌的任务。他通知文俊到大队去一趟,张书记请的。   文俊一愣:“让我去大队干什么?”   老孙头回答:“傻小子,你就放心吧!不是坏事儿。”   文俊脑子一闪:莫非好运到了?他精神一振,跟着老孙头就走,脚步有力。到了大队部一看,办公桌已经从套间挪到大屋子,刘秘书坐在书记张伟民的椅子上,张伟民坐在北炕沿,两人正在唠嗑。见文俊来了,刘秘书微微点点头,没说什么,起身离去。张伟民尾随其后,送客出门。   转眼,张伟民回屋,咧嘴一笑:“大俊子,啊,你是社员了,应该叫大名,文俊同志,我决定让你来大队工作。你是咱们村里的英雄,组织上应该给予培养。不过嘛,这个这个......该怎么说呢?反正你在我面前还是个孩子,还要虚心请教,加强学习......”   见文俊凝神细听,这位书记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我安排你当治保主任。当然了,你还嫩了点,但你小子敢想敢干,我看适合干这个,有发展前途。”   “治保主任?”文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书记,这好像是大人干的,或者是德高望重的人干的。我只不过偶尔见义勇为一次,恐怕不能服众啊!”   张伟民摆摆手:“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你现在虽然还小,但你可以长大嘛!对不?再说有我们大队干部支持你,你还怕啥?大胆地干吧!路就是闯出来的,哈哈哈哈!”   张书记如此和蔼可亲,像慈父一般,文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红二团团长忽然觉得当初捎带着把他拉下马有些过份了,他明明是个敢于提拔年轻人的好干部嘛!幸亏此人没有进笆篱子,否则伯乐何在?想到这里,小英雄热泪盈眶,感激地说:“张大叔,谢谢您给我安排这个好活。我一定戒骄戒躁,不辜负您的希望!”   张伟民点点头:“好样的,孺子可教也!我就是十七岁那年在大队当通信员的,只要经得住风浪的考验,一定会越来越坚强。”   年少的文俊哪里知道,他能够来到大队当治保主任,其实跟张伟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家伙心高气傲的,向来反对培养年轻人。虽然上级早就提倡干部搭配要“老中青”三结合,但张伟民四十来岁,觉得自己精力旺盛,赛过年轻人,没必要整一些没经验的毛孩子在身边晃悠,挺扎眼的,再说也是未来的竞争对手。对于文俊的培养,是刘秘书的一番话起了作用。   刘秘书也不是文俊的救星,他只是传达一个人的指示精神,此人就是县公安局长雷万霆。谁敢拿他的话不理会儿? 第96章 年少的治保主任   那次恶魔被擒,雷局长在派出所听取了马大哈的汇报,得知擒魔者是三个半大孩子,大吃一惊,就打听他们的情况。正好,雷局长身边除了马大哈还有刘秘书全程陪伴,刘秘书自然了解多一些,就做了详细汇报,不过话语很有情趣。   他说:“那个叫刘彩霞的丫头早就不念书了,在家里帮着母亲养猪,挺勤快的,也挺孝顺。她有点胆子大,常常一个人去野外摞猪菜,哈哈!这样也好,否则碰见坏蛋兴许尿裤子呢!至于文俊和关东,嗯,这俩小子挺那个什么的。”   雷局长问:“‘挺那个什么’是什么意思?”   刘秘书笑道:“就是有点个别。叫关东的孩子挺文静,也仁义。那个叫文俊的孩子有个‘小聪明’的外号,喜欢卖弄本事,唯恐全村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似的。其实他只是看过一些大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得得瑟瑟的,喜欢瞎编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蒙人。对了,这小子还给老师写过小字报,喜欢打抱不平,胆子贼大;不过这小子在家里也很孝顺,不跟父母顶嘴,至于偷鸡摸鸭的事情没干过。怎么给这小子定位呢?你说他是好孩子吧?可他竟敢跟老师作对,厉害不?你说他是坏孩子吧?他还真没什么劣迹,哈哈!局长,我都说不清楚了。您是办过案的,什么人都遇见过,就自己下结论吧!”   平时出口成章、下笔成文的大秘才子,今天竟然不能给文俊下个准确结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雷局长饶有兴趣地听着,不禁眉头一动,吩咐刘秘书马上去把那两个小子叫来,他要见见。   文俊和关东来到派出所,发现屋里只有两位穿制服的公安,一位四十五岁左右,一位三十出头,坐在那里威风凛凛,不过脸上挺和气。小哥俩看得出来:那位中年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雷局长。   文俊和关东以前向那老师请教过,得知县公安局长属于县团级干部,也就是说,现在双方级别对等,见面应该无拘无束。问题是两个伙伴的官衔是自封的,可谓夜郎自大,在人家正规大干部面前则显得什么都不是了,就像假李逵遇见了真李逵,哥俩不免有些紧张。   “哦!两位小‘雨来’,请坐下吧!”也许看出什么,雷局长故意客客气气地让座。   文俊和关东学过《小英雄雨来》这篇课文,难得这位大干部把他们与“雨来”相比,哥俩顿时有了一种自豪感,也就放松了许多,端坐在侧面那排木凳子上,准备聆听教诲,不敢马虎。   雷局长习惯性地打量这两个小子,顿时发现一个特点:衣服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上身都穿着带斑马纹的海军衫,下身蓝裤子,头上戴着仿造的单军帽。不用问,凭着多年丰富侦查经验,雷局长立即做出判断:两个小子都是崇军尚武之辈。再看看他们的脸盘,一个是白净细腻,英俊带着稚气;另一个浓眉大眼,二目炯炯有神,颇有成年人的霸气。雷局长明白了,这是一文一武的好搭档。   “我叫雷万霆,负责本县的治安工作。你们呢?”雷局长开始自我介绍。   文俊起立回答:“我叫文俊,盛丰中学的学生,负责......啊,我什么都不负责。”说完坐下了。   雷局长和那位侦察员已经笑出声了,觉得这个乡下孩子挺好玩的。这时,关东跟着站起来:“我叫关东,是文俊的同学,跟他一样,没什么负责的。”   接着,雷局长跟他们聊了起来。由于两个伙伴也算见过世面,加上雷局长没有架子,大家畅所欲言。雷局长让他们把勇斗恶魔的经过描述一下。这个不难,哥俩轮着发言,滔滔不绝。雷局长不时地笑出声来。   最后,雷局长问:“两位同学,你们真是偶然碰见刘彩霞遇险的?”   对于这个问题,文俊和关东早已统一口径,绝对不能承认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要装出蒙头蒙脑的样子,否则人家刨根问底,那就很可能牵扯出别的事情,他们不想暴露真实身份。于是,文俊再次肯定地说:“对呀!我们是偶然碰见的,真是巧了,刘彩霞的命真好。”   当然,刚才讲述事情经过,哥俩没有说带着棒槌去东岗子的,是带着镰刀和麻袋去的,准备摞猪菜嘛!他们是用刀将牛大郎打昏的。   沉默片刻,哥俩见雷局长没有继续质疑什么,开始暗自庆幸编的瞎话天衣无缝。其实,这些话如果说给乡亲们可谓无懈可击,但在雷局长面前却是破绽百出。雷局长联想到盛丰大队以前发生的写匿名信揭发腐败干部事件,再想想上次马鸣收到的匿名信,结果端了金家匪窝;如果继续联想刘秘书对这两个小子的情况介绍,得了,无名英雄必是他们无疑。   雷局长顿时喜欢上他们了,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娃娃,看看他们的眼神,沉稳深邃,机警过人,真是当侦查员的好料,可惜他们现在还是孩子,暂时没法培养他们进公安部门。当然,雷局长不能无动于衷,临走对刘秘书进行了一番交代,请公社领导注意考察文俊和关东,以后有机会要给予大力培养。雷局长如此做法,理由比较充分,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他像下围棋一样,先在不起眼的地方扔下一枚棋子,至于这枚棋子将来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就看局势的发展了。   后来,刘秘书听说关东回校读书,就决定继续考察他。听说文俊当社员了,刘秘书当时就想把他召回来,不过觉得还是稳妥一点好。这小子既然去了生产队,那就看看他能不能经受住考验。经过秋收这阵繁重的体力劳动,刘秘书听说文俊干得不错,挺坚强的,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就对张伟民讲出了雷局长的想法。   张伟民没法拒绝,因为雷局长太大了,泰山压顶一般,根本得罪不起,便来个顺水推舟,假惺惺地对文俊表示“重点培养”,说白了就是买好。 第97章 关东想当兵   治保主任属于大队干部,很多人想干,但不是谁都能干的,盛丰大队三年内竟然换了四个。村子好几千号人,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不少,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干着干着,几任治保主任相继败下阵去。张伟民打算安排一位亲属填空,偏偏这时刘秘书用飞机空运一个乳臭味干的娃娃,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文俊自然不清楚张伟民的真实想法,暂时被蒙蔽着,他欣喜若狂,回家就立即报喜。晚饭时,郭金兰特意整了四个菜,祝贺儿子荣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儿子终于有了出息,长辈能不高兴吗?郭金兰还破例陪着文殿民喝几盅二锅头,饭前还打发文华把已婚的大闺女文英请回来,举家同庆。   关东和孙猴子闻讯而来,见面就抱拳施礼,表示祝贺,哥俩为有这个好伙伴而自豪。不一会儿,见文俊撂下碗筷,孙猴子拽着他的胳膊就走,要到村边树趟子单独聚会,好好聊聊。   秋风送来浓浓的乡土气息,特别是那连绵不断的厨房菜香,闻着就浑身舒服,令人眷恋。秋收了,五谷丰登,乡亲们种下的土豆白菜萝卜等蔬菜也获得丰收,,都很高兴。   在文俊看来,他的收获比谁都多。他忽然对走仕途之路充满希望,于是不打算去当兵了。他开始跟伙伴们大展宏图:要好好努力,将来当公社书记,把盛丰公社管辖内的每个大队都治理得井然有序,让乡亲们丰衣足食,家家都盖上砖瓦房......   关东笑了:“哈哈,野心还不小呢,佩服!”   文俊继续说:“这算什么呀?我要像焦裕禄那样,做个老百姓都爱戴的好书记,把咱们县治理好。山西不是有个昔阳县吗?咱即使赶不上人家,也要达到‘昔阳县第二’。”   关东说:“有远大理想是好事儿,但我还是提醒你不要好高骛远。你想过没有?昔阳县是什么县?那是全国树立的榜样。你凭啥跟人家比?”   文俊振振有词:“这个问题确实不简单,不过你只看到大寨人民战天斗地的精神,没看到他们面临的困难。地理书上描述的很清楚,昔阳县到处秃山丘,哪有像样的土地?你再看看咱们家乡,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多么肥沃,粮食产量完全有可能达到他们的目标。我们这里还适合大面积机械化作业,这都是昔阳县没法比的。等有一天社员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我就号召大搞副业生产。你想,如果家家富裕了,干劲自然调动起来,治安也会好起来,形成良性循环,那还不把其他县的老百姓羡慕死?到时候来咱们这儿参观取经的人肯定络绎不绝,咱们县就全国闻名了,是不是跟昔阳县有一比?两位战友,本团长到时候就以县委书记的名义再次给你们封官,如何?哈哈哈哈......”   他这番畅想,的确像在描绘一幅美妙的画卷,伙伴们羡慕不已。关东说:“眼看要到征兵了,听你这么一煽动,我都不想去当兵了。”   文俊摆摆手:“不不不!你必须去镀镀金。咱们的宏伟计划毕竟需要付诸努力才能实现。你到部队经过锻炼,肯定不是一般战士,等退伍回乡,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拔使用你,这样谁也不会说我任人唯亲,是不是?”   关东挠挠头,感觉此话有道理,就说:“好,我去当兵,然后回来等着你封官儿,最好给你当秘书。”   文俊说:“一言为定。”   孙万发似乎觉得受到冷落,立即发言:“文俊,咋的也得给我安排点事儿做吧!苟富贵,勿相忘嘛!”   文俊回答:“你放心吧!虽然你是个废物,但本团长向来有废物利用的本事,到时候肯定有你干的,比如当个妇女队长什么的,让你管一帮老娘们儿。”   “哈哈哈哈!”伙伴们立即开心大笑起来。   文俊正式上任,不久遇到一个麻烦,就是关东报名参军这件事。   公社武装部已经接到上级指示,开始征兵,适龄青年都可以报名。关东早已期待这个时机,第一个去大队报了名。他的个头是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加上其它条件,按照文俊的想法,完全合格。不过这只是文俊的一厢情愿而已,现在的难题是关东偏偏有一个条件不合格——年龄小。根据文件规定,“适龄”就是十八至二十周岁,而关东虚岁才十七,再周回去一岁就是十六岁,还差两岁。莫说领兵军官和公社武装部那里过不了关,就是大队书记张伟民这里就干脆没门儿。   文俊跟关东是什么关系?那是铁哥们儿,岂能不帮忙?正好他整天跟张伟民见面,那就说情吧!谁知吃了闭门羹。尽管他口才极佳,近乎铁齿钢牙,就是劝不动对方。   最后,张伟民不耐烦了,干脆来个封口:“小子,你就别磨人了,关东要是够年龄,我能说别的吗?你还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吧!”   这家伙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不与其配合,或者与其做对,肯定没好下场。文俊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清楚,张伟民经过大风大浪,话可不是瞎说的。关东的父亲关绍辉想当初跟张伟民的私人关系也不错,后来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六亲不认,因此,一切坏事张伟民都干得出来。张伟民的高大形象在文俊心里刚刚树立起来,忽然又坍塌在地。文俊想:难道张伟民还在记恨关东的父亲不成?   文俊猜对了,张伟民经过几起几落,早已悟出“打蛇必死”这个道理。当年关绍辉所谓的“贪污钱款”这件事他比谁都清楚,明摆着栽赃陷害,他深信关绍辉必然记着这件事,只是这些年没机会翻案罢了。试想,关东那小子已经成了小英雄,这绝对不是偶然的,而是心里一直憋着那股劲头,这股劲头肯定来源于找机会彻底翻身。如果让关东当兵去部队锻炼,说不准就能出息人模狗样的,那将来有一天还不得回来发丧他张伟民?得了,应该趁早除掉隐患,免得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第98章 张伟民作梗   不错,张伟民也猜对了,关东心里确实憋着那股劲儿。他知道,想在村里出息,只要张伟民在位,根本没希望。关东倒不是为父亲报仇雪恨,而是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为父母脸上增光。   王丁香见儿子整天为当兵的事情闷闷不乐,就劝道:“你的年龄不够,这怨不得张伟民。要不再等两年吧!别急,一晃就到。”   “妈,我已经长大成人,实在不能等了。再说夜长梦多,过两年说不定怎么回事呢!”关东回答。   文俊也来劝关东等一等。可关东来了倔劲,势在必得,他听说今年的兵种是装甲兵,属于陆军兵种中最强悍的,是特种兵,多诱人!他就是想去好部队锻炼自己,兵种不好还不一定去呢。这可把文俊难住了:继续支持关东,明摆着已经碰壁;如果不支持,于情于理又说不过去。这可怎么办?红二团团长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无能,急得直转悠。   经过了解,今年分配给盛丰大队三个参军名额,可报名者竟达二十一人。众所周知,当兵也是农村小伙子发展前途的一条渠道,尽管很窄,但比考大学容易多了,因此,对于这次应征,多数家长早已托人找门路,力争让自己的孩子穿上军装。   文俊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他打算来个隔着锅台上炕里,直接找县公安局的雷局长;可转念一想又不妥,人家是国家正式干部,执法部门负责人,为了这点小事违反纪律,虽然名正,却言不顺,怕是影响不好。要不就找公社武装部的赵部长说情?刚刚有这个念头,文俊又立即打消,因为赵部长跟张伟民多少沾亲带故,如果去找他,无疑是往猪身上撞,不行不行。   转眼一天又过去了,时间就是命运的门槛,文俊几乎急哭了,正在无计可施,晚上,家里忽然来了一个人,他转忧为喜。   此人离开村子整整三年,他不是别人,就是三年前参军入伍的老社员——孙猴子的哥哥孙万福。他退伍了,身穿没有领章帽徽的绿色军装,红光满面,原先是刀条脸,现在是圆形脸,胖乎乎的,小眼睛都快挤没了,跟临走时判若两人,与文俊当初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孙万福进屋就给文俊父母敬个标准的军礼:“大爷大娘,你们好!”   文家热烈欢迎这个稀客,请他吃晚饭。孙万福因为吃完了,客气一番,没上桌,坐下来跟大家聊天。他说话很有水平,像做报告。   孙万福果然不负众望,虽然部队很艰苦,但他还是坚持下来,期间,文俊的一封封鼓励信起到了良好效果。据他讲,第一年的确很累,掏山洞子,搞三线战备工程不是闹着玩的,既抓进度,又抓质量。第二年,部队装备了一批新的工程机械,大大减轻了战士们的体力劳动。孙万福还学会开工程车,掌握一门技术。   对于参军入伍,想起那个苦劲,他颇有感慨,说了一句部队流行的话:“当兵了,我也许后悔三年;可不当兵,我会后悔一辈子!”   其实,他只后悔一年,第二年就不后悔了,跟部队有了深厚感情,而且在第三年临退伍还恋恋不舍呢。话题到了这里,文俊就道出关东面临的进退维谷处境。   孙万福想了想,说道:“文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拿我来说吧!属于适龄青年,可到部队一看,十七八岁入伍的也不少,说明他们在家时都谎报了实际年龄。关东这种情况也不是死路一条,既然改年龄大队不可能通过,那就直接找领兵干部嘛!他如果相中谁,谁就合格。”   文俊一拍脑袋:“哎呀大哥!我怎么忘了这茬?”   接下来,退伍兵孙万福面授机宜,把部队重点在哪方面选人的招数告诉他,文俊心里立刻打开一扇大门。不过他想,此事还得尽量瞒着张伟民,否则那家伙背后在领兵干部面前捣鬼、说些不利于关东的话,那就被动了,因此,应该先下手为强。   文俊见过那位领兵干部,姓齐,都叫他“齐参谋”,他住在公社招待所,由武装部长陪同。齐参谋不到三十岁,相貌堂堂,听口音是山东人。他也是个性格开朗的人,那天,他跟赵部长来盛丰大队看看,相互介绍完毕,见文俊是个半大小子,很意外,笑道:“向你致敬!”   文俊对齐参谋的印象很好,可惜只有一面之缘。鉴于赵部长整天不离左右,单独联系齐参谋比较困难,文俊打算撒个谎把他诳出来,但赵部长肯定起疑心,那样反而打草惊蛇,此法行不通。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时机总会有的,文俊不相信齐参谋不单独出来,于是打算先观察一下他的行动规律。   一般说来,陌生人到了一个新地方,往往都要四处看看。那么盛丰大队哪里值得一看?现在是深秋,草木凋零,还真没什么好景色。文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有的乡亲吃完晚饭时常围着黄泥坑岸边散步。黄泥坑离村子一二百米,南面是一马平川的大地,不但寂静,空气也好,在这里溜达心情确实敞亮。那么,齐参谋会不会来黄泥坑溜达呢?   想到这些,文俊就在黄泥坑岸边等候齐参谋,在焦急和耐心的双重煎熬下,终于看到曙光。第四日,天刚擦黑,他坐在黄泥坑的南岸思考对策,忽见一个身影向这里移动。此人越来越近,离着三五十米,文俊已经听见一位男中音哼着歌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边疆的歌儿暖人心......”   这是电影《黑三角》的主题歌,“谷二”大姐唱的,也是文俊经常唱的。他已经分辩出来者正是穿着军装的齐参谋,顿时欣喜若狂,等人真是不容易,可盼来了。没什么犹豫的,文俊立即迎上去问候齐参谋,然后报出大名。   齐参谋果然是来散步的,赵部长想陪同,但他家里忽然有事回去了。老天可算睁开眼了,为两人见面创造一个好机会。齐参谋挺和气的,跟文俊握握手。文俊急于办成那件事,也没多啰嗦,几句话过后便进入主题:“齐参谋,我等您好几天,想问一下,在选择适龄青年入伍方面,您是否有说话权?”   第一个问题是开场白,非常重要,小聪明已经琢磨了好几天,他要一针见血,来个激将法。 第99章 齐参谋领走关东   齐参谋笑了:“小伙子,我怎么没有说话权?如果不需要领兵的人把关,上级派我来干什么?是来喝大碴子粥的吗?”   文俊暗里高兴,心想这就好办了,于是深入探讨:“这么说,选拔优秀青年是你的主要任务。可你初来乍到的,怕要选不准。”   齐参谋一愣:“哦,此话怎讲?”   文俊回答:“我就直说了吧!我有个好同学,叫关东,嗯,长得跟你一样,也很精神,身体和人品等方面没说的,就是优秀,我们全村人没有不夸他的。我最了解他,他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要当工农兵,很有抱负。可就是年龄差了两岁,大队书记张伟民就极力阻拦......”   齐参谋这些年去过好几个地方接兵,对于有人主动上门推荐亲朋好友当兵早已司空见惯,而且那些甜言蜜语也听的多了,他比较反感这个。此刻又遇到一位,他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小同志,你这好像是走后门儿,不妥吧!既然那个关东年龄不够,就应该再等两年嘛!”   文俊明白他这是套话,变相拒绝,就急了:“齐参谋,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们按照文件规定办事,我不反对。但文件精神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不就是把身体和思想等方面都合格的青年应征到部队吗?既然关东已经够这些条件,何必墨守成规?关东想当兵的愿望比谁都强烈,他当兵目的明确,一心报效国家。如果因为那一纸规定把这样的热血青年拒之门外,难道不是部队的损失吗?”   齐参谋又笑了:“哈哈!不愧是治保主任,厉害!我还纳闷儿呢,你十七岁咋就升官了?看来有点本事。”   文俊曾经把老书记文尚义说服了,他很自信说服齐参谋,便把自己跟关东如何成为小英雄的经历讲了。这次他破例拿出杀手锏,把整治贪官和除掉金家的事情也讲了。   这位部队军官听得连连发呆:“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天方夜谈吧!”   文俊回答:“是有点天方夜谈,实不相瞒,我们早就是革命军人,只不过没穿军装而已。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十三岁时就成立了儿童团,叫红二团,我是团长,关东是政委兼参谋长。我们从小就有理想和抱负,包括我在内,做梦都想早日穿上军装。齐参谋,请相信我们!”这小子像开机关枪似的,生怕漏了哪个重要的“证据”,这回算是把老底抖落出来,实在不得已了。   “哦?两位原来是正团级首长,比我官大啊!”齐参谋这下可听到了大新闻,马上对这位年轻的治保主任肃然起敬,“你们还是孩子,却能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真了不起!即使你说的话搀着大半水分,我也深受感动。这样吧,我再明察暗访一下,然后决定。”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拖拉,似乎与自己的处事风格不符,立即来了果断,信誓凿凿地说:“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带我去关东家一趟,我要亲自了解一下关东其人。”   文俊喜上心头:“好,就这样!关东家住在村子边,沿着大队部这趟街一直往东走。我在他家大门前迎接你,不见不散。”   齐参谋回答:“好,一言为定!”   两人溜溜达达往回走,进了村子,齐参谋直接去了招待所。文俊赶紧给关东报信去了,一路直蹦跶,踢了几个旋飞脚,翻了几个车轱辘把式,太高兴了。   次日晚上,齐参谋如约而至,文俊热情跟他握手,然后领他跨进关东家的屋门。屋里早已收拾得井然有序。关绍辉不在家,去哈尔滨亲属家办事没回来,王丁香跟儿女们在家等候。   王丁香说话干脆,接人待物诚恳,几经交谈,给齐参谋留下很好的印象。齐参谋打量关东,一眼就相中了,真是“高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庄稼院里竟然有这样的精神小伙儿,长得干干净净,不可思议。通过唠嗑测试,齐参谋心花怒放,看来文俊所言不虚。   为了稳妥起见,齐参谋接下来利用几天时间了解文俊说的那些事情,果然不假,这位共和国军官立刻下决心把关东领走。如此一番周折,张伟民和赵部长岂能不知道缘由?他们仍旧极力反对关东参军,后来见拦不住了,干脆讨价还价。   原来,张伟民和赵部长已经背后收礼了。盛丰大队本来的三个名额,被县城应征青年硬抢了两个,最后只剩下一个。刚正不阿的齐参谋虽然厌恶透了张伟民和赵部长的丑恶嘴脸,也只得妥协让步,关键是他太喜欢关东了。关东终于如愿以偿,领军装那天,他喜极而泣。   深夜,关东在北炕睡得正香,父亲关绍辉忽然回来了。这些天他在哈尔滨,还不知道儿子当兵事宜。他开亮电灯,忽然发现关东身边的军装,还有一个捆绑好的行李包,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有泪不轻弹的大丈夫实在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流了下来。知子莫若父,他清楚,儿子这些年虽然整天笑呵呵的,心里依然承受着巨大压力。一个孩子,面对如此压力反而越来越坚强,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如今,儿子真的长大了,要出去闯了,作为父亲,关绍辉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自豪和骄傲。   临走这天,关东胸戴红花,乡亲们敲锣打鼓热情欢送。望着那些朴实的面孔,还有熟悉的村庄,关东泪水直流。   文俊也是泪流满面,与这位朝夕相伴的好哥们儿紧紧握手:“关东,我们勇往直前!”   关东坚定回答:“文俊,我们勇往直前!”   几声鸣笛,大客车启动了,载着盛丰公社各大队二十多位小伙子渐渐出了村口。关东扭脸回望,忽然感觉家乡是那么温馨,那么深情。这里是养育他十几年的黑土地,他有些恋恋不舍,但他必须离开,到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第100章 孙奇志结婚犯难   关东走了,文俊非常失落,就像被单独关进一个漆黑的屋子,孤独寂寞。晚上,他找猴子孙万发一起到村边的树林,三句话没来便是抱头痛哭。两人都希望关东前程似锦,但亲密伙伴分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次日,文俊在大队跟张伟民商量给退伍兵孙万福安排点事做。张伟民正在气头上,心想你今天安排这个、明天安排那个,后天还不把我安排走了?妈的,小小年纪城府倒是很深。我这次没阻挡住关东当兵就够窝囊的,岂能容你一天天坐大?   于是,他冷脸说道:“现在想躲轻巧之人多的是,别的不说,前两年各小队合并,减下来的那些干部都想找个位子,现在哪儿有闲职?再说老社员在部队连个党票都没混上,你让我给他安排什么?”   文俊说:“民兵连长于铁蛋好像不打算干了,不如让孙万福接替他吧!好歹他是退伍军人,在部队锻炼的不错嘛!”   张伟民回答:“村里退伍兵多了,哪个不比他强?对了,张红脸的儿子跟他一起退伍的,如果安排当民兵连长只能让他干,根本轮不到老社员。”   文俊这才彻底琢磨过味儿来,当初是文尚义力挺孙万福当兵的,而张伟民跟文尚义是死对头,何况文尚义还是文俊的本家。看来张伟民挺记仇的,果然是小肚鸡肠之辈,文俊心想:干部应该越当心胸越宽,可这家伙却恰恰相反,真是枉费我对他有了好感!见此事不好继续说下去,文俊只能作罢。   晚上,文俊去孙万福家,把这个无奈的结局告诉他。孙万发见哥哥受到冷遇,气得直跺脚,大骂张伟民“不是东西”。   寡妇王珍说:“这年头,还是有后门儿好办事儿!”   孙万福并不知道文俊帮他找事情做,听后摆摆手:“大俊子,哥哥谢谢你了。不过,我好歹在部队干了几年,这个兵不会白当的。明天我就去哈尔滨见见两位好战友,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找个临时工干干。通过当兵我才知道,世界大着呢!我要出去闯一闯,何况我还会开工程车,有一门技术,饿不死。”   次日清晨,孙万福对镜整理一下绿军装,然后去村子十字街口等候客车。文俊亲自送他,说点鼓励的话。这次文俊对孙万福满怀信心,因为今天的孙万福早已不是当年的老社员,而是一名经过解放军大熔炉捶炼过的退伍兵。   送走孙万福,文俊想起这件事情就憋屈,转身往家走,他不想过早见到张伟民那张驴脸,太烦人了。快到家门口时,忽然发现对面几十米远有位老头向这边走来,还向他招手,喊着他的小名。   见到此人,文俊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去:“大舅老爷,您找我有事儿?”   那人看样子辈份挺高的。其实文俊跟这位老头没什么亲戚关系,七拐八拐的,只能算是屯亲,父母让他这么叫的,不得不叫,这样也显得仁义。   老头叫孙文礼,并不怎么老,五十七岁,却像位老人。他戴一副好几百度的近视眼镜,看上去有一点儒雅气质,不过,他的风华早已被无情的岁月消磨殆尽,就像一颗被人踢来踢去的珍珠没了光彩。   孙文礼年轻时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县城一所学校教日语,日本话说得“哇啦哇啦”的,可惜那时是伪满时期,生不逢时。东北光复他就倒霉了,跟那个伪警察金万来一样差点被枪毙了,后来被划成富农成分。文俊童年的印象里,他整天愁容满面,肩上挑着担子,两只铁桶装的不是水,而是大粪。文俊稍大一点才知道,孙文礼正在接受改造。本来这个人长得很精神,穿衣戴帽整洁利落,结果成年累月掏大粪,搞得浑身发臭,他也就没心思打扮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衣衫褴褛,不但面容憔悴,背也有点驼了,不知道是那副担子压的,还是不堪心理上的重负。   孙文礼命苦还不单单是这些。他跟妻子结婚多年才生了一个孩子,如获至宝,日子刚有个盼头,结果妻子因病去世,扔下了刚满周岁的女儿。这个打击太大了,不过他还算坚强,扛住了,咬牙带孩子,从此爷俩相依为命。左邻右舍的乡亲见这个女孩儿实在可怜,就时常过来照顾照顾。一年年过去,这个女孩儿越长越漂亮,特像电影《英雄儿女》里的王芳,于是大家干脆叫她“王芳”。此女叫孙奇志,今年二十四岁,既仁义又勤快,乡亲们交口赞誉。   有的乡亲说:“可惜这个好姑娘生在富农家庭,要是生在干部家庭早就变成金凤凰喽!”   “要不咱们想法给她找个好婆家?”有的好心人开始为她考虑婚姻大事。   漂亮的姑娘能没人惦记吗?近年早有媒婆来提亲,男方是什么书记的儿子、队长的小舅子等等,可这位村花就是没吐口,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一个人。那位小伙是本村的,叫杨金城。杨金城几年前离开村子当兵去了,在新疆。据说他所在的部队跟建设兵团一样,一边训练一边搞生产,也很辛苦。小伙子很要强,经得住考验,参军五年,不但入了党,还提干了。前年,杨金城探亲回家,跟孙奇志见一面,两人心仪已久,越谈越投机,就挑明处对象。双方家长见他们郎才女貌,可谓天生的一对儿,都很满意。   这位富农的女儿怕影响杨金城进步,没敢公开通信,而是写完信先封起来,然后偷偷送到杨家,通过杨家把信寄给兵哥哥,表达恋情。如今花好月圆,双方准备结婚,麻烦跟着来了,杨金城所在部队需要搞“外调”,了解一下女方的家庭成分。当然,事关重大,自己说了不算,需要大队发证明函。孙文礼就去找张伟民,意思是证明他家不是富农,是贫下中农,孙奇志根正苗红。   孙文礼清楚,如果部队领导得知他女儿出身富农家庭,肯定不会批准杨金成结婚,那岂不是活生生拆散这对痴情儿女?作为父亲,他不能袖手旁观。 第101章 成人之美   张伟民见孙文礼让他弄虚作假,眉毛差点竖起来:“这分明是让我犯错误啊!你居心何在?”   尽管孙文礼一再请求,恨不得下跪了,就是得不到对方同情,无奈,他只好低头丧气地回家,劝女儿认命。   孙奇志哪肯舍得杨金城?哭了好几次,没办法,就亲自去乞求张伟民。这回张伟民一反常态,满口答应,趁着大队没人,他把孙奇志哄进小屋,按耐不住,竟然动手解姑娘的裤腰带。孙奇志太美了,粉嫩的脸蛋,弯弯的细眉,水灵灵的眼睛,诱人的小嘴儿,吐气如兰,张伟民垂涎三尺,立即想霸占她,尝个鲜。   姑娘冰清玉洁,深爱杨金城,怎肯轻易失身?她奋力挣脱张伟民,跑回家委屈地哭了。得知事情经过,孙文礼气得差点昏死过去,几乎要上吊。他极力安慰女儿,同时想办法使女儿如愿以偿,可想了多日还是没辙,直到今天早晨忽然想起新上任的治保主任文俊,这小子侠肝义胆,估计不会见死不救。   孙文礼这些年整天跟大粪打交道,村里很多孩子都掩鼻避之,顽皮的见到他还扔土块,可文俊就一次没干过,而且每次见面都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那年,曾经质疑文俊看大书的老学究就是孙文礼,他得知这小子真能看大书,不禁一惊,觉得此子非池中之物。后来文俊除暴安良,孙文礼更加佩服这位大智大勇的小英雄。   不过琢磨一下开假证明这件事,孙文礼感觉明摆着要难为文俊,因为治保主任权力有限,可宝贝女儿整天以泪洗面,实在揪心,这位慈父跺跺脚,决定试一试,这可是唯一的希望,于是找上门来。   孙文礼来大队给女儿办理结婚手续那天,文俊不在,但听说过这件事情,还以为张伟民给办了呢,今天才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身上的敏感神经像针扎的一样,顿时暴跳如雷:“妈的,这个王八蛋,猪狗不如,非人也!”   “唉——”那位老学究一声长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文俊就学着《济公传》故事里主人公经常说的一句话:“这事儿不公平,我和尚不能不管!”作为维持治安的治保主任,的确不能不管,否则情何以堪?   孙文礼大喜,紧紧握住文俊的手:“孩子,我也知道此事为难你了。那张伟民是个什么人物我早就知道,实在不行你也别勉强,如果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那样我就连累你了。”   老实说,文俊刚刚承诺完“管这事儿”就回过味来,觉得确实把话说大了。但张伟民如此下流,少年英雄立即义愤填膺,想想孙奇志眼睁睁要跟心爱的人分开,实在于心不忍;再看看眼前这位老学究,多有文化,却低下头来求他这个乳臭味干的娃娃,能无动于衷吗?   “大舅老爷,我不怕连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把我撸下来,我不在乎这个,不过我需要琢磨琢磨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您先回去等着听信儿吧!有什么进展我再通知您,行不?”   “好!”孙文礼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虽然到了家门口,文却没有进屋,而是转身去了大队部。这一天他没想别的,只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明面请求张伟民肯定不行,无疑是与虎谋皮,那就暗里干。   晚上,他在家写好证明信,前后看了几遍,觉得没问题了,然后折起来装进信封,下道手续是盖戳。   大队的印戳由会计管理,这个不太难,文俊整天接触他,机会还是有的。次日,正好会计整理账目,抽屉没上锁,趁着他出去方便,文俊轻轻松松地在证明信上盖了大印,然后以大队的名义将信寄给杨金城所在部队。   大约半月,孙奇志从杨家收到回信,还有一封部队批准杨金城结婚的信函。姑娘高兴极了,就等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领结婚证。这晚,文俊来到孙文礼家,把部队来的信函揣在怀里,告诉那爷俩耐心等待,不过千万要保密。   公社的王助理负责办理结婚证,此人跟郭文辉老师的媳妇是表亲,两家相处得很好。有这个关系可不错,文俊就向郭老师求助。郭文辉对孙文礼的处境很同情,于是答应给予帮助,事不宜迟,他马上带着文俊去找王助理。王助理外号叫“王小胆”,开始不敢做主,见文俊拿出大队批准孙奇志结婚的报告,觉得把握一些,碍于情面,只好给那对年轻人办理了结婚证。   拿着来之不易的“许可”,文俊兴高采烈,立即送给孙文礼。孙文礼感激地要跪倒磕头。文俊急忙把他扶起来:“大舅老爷,您这是想害我啊!我是孙子辈儿,能经得住您这份大礼吗?”   孙奇志感激涕零,说些客气话,文俊也给打住了,然后说:“老姑,您现在有大照了,虽说名正言顺,但这个结婚证是怎么来的咱们自己清楚,所以,我不主张您大张旗鼓地办婚事。不过这样可就委屈您了,您千万别怪罪小侄我!”   孙奇志赶忙回答:“大俊子,我们压根就没打算大操大办,这偷来的锣——敲不得呀!我跟爸爸商量好了,我马上去新疆,在部队跟杨金城举行婚礼。听说那里的军官结婚后爱人可以留下,我就暂时不回来了,爸爸对外就说我去绥化的老家串门儿。你看怎么样?”   文俊立即鼓掌:“好啊,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听女儿说即将离开,孙文礼已是老泪横流,他真的舍不得,可又不能耽误女儿的终身。文俊知道亲情骨肉分离是什么滋味,单单是儿时伙伴的关东离开就够他伤心一阵子,何况多年相依为命的父女?   他安慰孙文礼:“大舅老爷,您别难过,国家现在渐渐调整政策,从郭老师得以翻身这件事就可以受到启发,说不定哪天就能给您“摘帽”了,你们父女再次团圆指日可待,要往远处看,前途是光明的。”   过了三天,美若天仙的孙奇志悄悄走了,像驾着彩云向着梦想的地方飞去。 第102章 事情露馅了   成全了孙奇志的美满姻缘,文俊长长舒口气,接下来开始忐忑不安,不知道私开介绍信这件事能不能瞒住张伟民,要知道瓶子嘴可以扎住,人嘴就不好说了。孙文礼那方面肯定没问题,关键是王助理的老婆,她有个外号叫“小喇叭”,不但说话声音大,而且嘴快,狗肚子装不了二两荤油。除非王助理没对她说过此事,否则她一定张扬出去。   转眼到了1981年元旦,过几日,文俊收到关东的第三封来信,立即转忧为喜,这段时间绷紧的那根神经得以放松。这封信沉甸甸的,好家伙,一共八张信纸,八分钱的邮票粘贴两张。信里,关东详细叙述了部队见闻,原来,他所在部队是王牌部队,真幸运。他先是在新兵连接受两个月的训练,然后下到老兵连,侦察科的齐参谋亲自把他分到师直属队侦察连,在一班当战士。他已经戴上“三面红”,成为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天随人愿,他喜欢当侦察兵。   文俊为自己的参谋长感到自豪,同时暗下决心,欲与关东试比高,按照红二团领导编制,那小子是二号,一号不能输给二号。   文俊信心百倍地加劲,谁知春节一过,张伟民开始清算他的“罪行”。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是王助理媳妇说出去的。尽管小喇叭这次加着小心,没有到处散布,只对个别直近亲属说了,可直近亲属又跟直近亲属说了,结果越传越远,自然传到张伟民的耳朵里。   这下差点把张伟民的鼻子气歪了,因为坏了他的美事。孙奇志那次虽然拒绝了他,但这个色狼分析姑娘早晚还得来乞求他,到时候他就可以享受一下嫩雏的美味了。这家伙其实早就惦记着孙姑娘,这回可抓住机会了,岂能放过?正等着姑娘送上门来,忽然听说姑娘去了绥化,嗯?他有些犯糊涂,开始琢磨怎么回事,结果得知人家是虚晃一枪,实际已经去新疆跟心上人入洞房了。完了完了,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张伟民心里那个难受劲就别提了。他立即迁怒文俊擅做主张、违反纪律,恨不得马上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破石头踢出去,踢得越远越好,最好踢进茅坑。   文俊纵然浑身是胆,却也心惊:此事如果整大发了,自己滚下擂台是小事,关键很可能殃及到孙奇志夫妻。杨金城是部队军官,万一受到处理,后果不堪设想。文俊开始怪自己一时心血来潮,鲁莽行事。不过,小英雄从来没有后悔的习惯,立即转念:这件事能不管吗?   再看看眼前这个流氓领导,明明欺负良家民女,严重违反纪律,竟然大言不惭地批评别人,真是黑白颠倒!看来跟这种人没个说理去,想到这里,文俊打起精神,干脆耍起无赖。他故作镇静地说:“我违反什么纪律了?是您让我开的介绍信,您不能不认账啊!”   “什么,是我让你开的?你......”张伟民眼睛瞪得溜圆,万万没想到文俊倒打一耙,年纪不大,招数倒是老辣,够狠的。   接下来,他气急败坏地连喊带骂,口沫横飞。文俊就是不生气,泰山崩而不形于色,仍然咬住是他的主意,还提醒他那天是不是喝醉了没记住这件事情。张伟民暴跳如雷,见一时整不清楚,踢开房门去找刘秘书评理。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要当着刘秘书的面数落文俊的罪状,然后把他清除了,这样做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见了刘秘书,张伟民添油加醋地讲述一番。刘秘书倒是很稳重,眼珠子一直乱转,当时没表态,只是打发通信员把文俊找来对质。   约莫十分钟,文俊来了,还是死死咬住是张伟民的主意。张伟民气得差点晕死,于是转移目标,开始埋怨王助理。刘秘书又把王助理找来对质,王小胆这次却大胆起来,声明见到了大队介绍信才敢办理结婚证,合情合理,没有犯规。刘秘书不好裁决,就劝张伟民不要把事情弄大,那样影响不好,如果继续追究下去,则显得你这个书记小肚鸡肠,再说上面怪罪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张伟民闹个自讨没趣,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此事虽然面上不了了之,张伟民却很窝火,心脾一连几天隐隐作痛,受伤不浅。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脑生反骨的小叛贼千刀万剐。   文俊虽然保住了职位,却跟张伟民形成公开闹对立,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日子也就从此开始了。他清楚,长此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甚至想马上就辞职,免得哪天被张伟民拿下来,那时就出丑了;可巴巴嘴一品味,觉得那样做好像自甘暴弃,或者承认犯了错误,此法不妥。他又想,假如辞职了,那么治保主任很可能由张伟民安排亲信来干,以后这家伙肯定更加肆无忌惮,乡亲们可就遭殃了。于是,文俊决定赖着不动窝了,看张伟民究竟能怎样。   可如何跟张伟民过招呢?文俊正在苦恼,偏偏有人为他排忧解难,真是命不该绝,上面来了运动,开始清查文革时期那些表现积极的干部。其实自从“四人帮”垮台,这个运动在城里就一直没停,可能是冤假错案较多,搞得慢些,才轮到乡下。这回县里又来了工作队,还是老办法:内部清算,外面发动群众。 第103章 张伟民下台了   墙倒众人推,乡亲们就像当年对待吴大华那样,口诛笔伐,纷纷揭发检举张伟民,连那些自家坟地被推平的乡亲也站出来控诉他“手段蛮横无理,不近人情......”   “哈哈,一定是神灵助我,神仙万岁!”文俊高兴坏了,想起了梦中有缘的红姐姐和绿姐姐。   他觉得色鬼张伟民肯定完蛋了,一时兴起,连夜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关东。过几天,关东回信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乐观态度,而是嘱咐文俊“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痛打落水狗”。这可出乎文俊的意料,要知道张伟民害惨了关家,为什么轻易放过他?   关东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着军人的博大胸怀,当然,如果几年前肯定不是这样的,即使一件很小的不公平之事,他也会做出强烈反应。如今,他思考问题非常冷静,视野大为宽阔。他知道,那年月很多人被批斗过,此事不能全怪张伟民。   还有一件小事令关东无法忘怀。他参军临走前一天,张伟民的妻子李秀特意来看望,手里还提着一个书包,里面鼓鼓的,打开一看,全是新鲜的胡萝卜。关东顿时心里一热,这可是他最喜欢吃的,难得村里第一夫人还记着。   面对关东父母,李秀第一句话就带着歉意:“二哥,二嫂,我知道伟民以前对不住你们,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王丁香说:“孩子他婶儿,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李秀听了,眼眶立即湿润起来,她掏出五块钱塞进关东衣兜,态度极为诚恳:“大侄子,到部队好好干,争取当上大官儿,为咱老百姓多做点好事,千万别向你大叔学习......”   话已至此,关家的人还能说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立即烟消云散,这就是乡情和人情。去部队乘坐火车,其他小伙子都带着亲人买的苹果等食物,只有关东带着洗干净的胡萝卜,饿了就拿出来嚼几根,那滋味真好,一直甜到心里。   说起李秀,就不得不提盛丰大队三位有名的家庭妇女,她们是关东的母亲王丁香、刘云的母亲赵月娇和张伟民的媳妇李秀。王丁香是高个,梳着两条大辫子,一直留到大女儿关芬结婚,她三十多岁仍然像个大姑娘,很俊俏。赵月娇中等个头,是胖美人,外村嫁来的。她虽然出身社员家庭,父母却没让她干过庄稼活,担心风吹日晒损伤了皮肤,养在闺中待价而沽,结果真不错,终于嫁给了有前途的刘景文。李秀也是外村的,个子不高,小巧玲珑,秀色可餐,谁见了都要夸几句。   李秀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懂人情,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说起话来情真意切,比较打动人。这次检举张伟民,关东的父母偃旗息鼓,啥也没说,这跟李秀的为人密不可分。要不是乡亲们碍于李秀的面子,早把张伟民送进笆篱子。   最后,张伟民被揭发出制造冤假错案,比如背后给上级写信诬陷老书记文尚义贪污,把他整下来,结果自己上去了。   村里还有一位倒霉老头,也被张伟民整得好苦。老头叫马道文,土改时给扎住在县城的部队送过小米和黄豆。那天马道文赶着大马车,在两个县干部引领下进了一座大地主的四合院,然后卸车。他是乡下人,很少来城里,觉得新鲜,就四下张望,见院里有很多挎着匣子枪的军人,好像有大干部住在这里。不一会儿,果然见几个人陪着一位瘦脸粗眉毛的干部来到马车旁。一个小兵解开一个麻袋嘴,那位大干部捧出一把大豆闻一闻,眼里露出喜悦,操着南方口音连连称“好”,然后问马道文是哪儿来的。   马道文回答:“我从正黄四屯来的,北面四十多里呢!”   那位大干部便热情跟他握手:“辛苦了,辛苦了,吃完饭再走吧!”   就这样,马道文在招待所受到四个菜和半斤老白干的款待,然后心满意足地赶车离去。路上,他不住地琢磨那位大干部究竟有多大。他认为自己看相有两下子,觉得那人目光不散,印堂发亮,定是将才,领兵过万。   由于那人模样特殊,又握过手,这位没见过大世面的庄稼人就牢牢记住那副尊容。多年过去,中央出现一位二号人物,家家都有他的画像,而且电影里的《新闻简报》也经常有他,跟在毛主席身边。马道文仔细端详,觉得这位接班人很像当年跟自己握手的那位,一打听,那人果然当年在本县呆过,是东北民主联军司令员,住在一个财主家的大院,而且呆了两年。   马道文乐坏了,顿觉自己也跟着光辉伟大了,开始张扬显摆:“哈哈!你们知道不?咱就是命好,跟副统帅喝过酒呢,啥也别说了,缘分啊!”   其实那位东总首长根本没陪马道文喝过酒,但吃过他送来的黄豆和小米倒是真的。马道文只顾着美了,添枝加叶地到处吹嘘,结果得瑟大劲了,后来那位副统帅折戟沉沙外蒙古,他也跟着倒霉了。张伟民诬陷他是反党分子,是隐藏下来的奸细。从此,马道文就跟孙文礼一样掏大粪去了,不过他一直给上级写信伸冤,始终没有得到平反。   张伟民还交代了当年诬陷关绍辉贪污那件事情。这些年,关绍辉一直被乡亲们误解,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关家从此可以抬脸做人了。   张伟民的结局是:职务被一撸到底,开除党籍,再次回生产队当社员,接受群众监督。大队的马会计曾经配合张伟民做假帐,也被拿下去了。上级对他们的处理还不算重。   紧接着上级又来了新精神:给那些地主富农“摘帽”,看来国家拨乱反正政策落实不错。那些“戴帽”分子欣喜若狂,像马道文和孙文礼这样的人以为此生永无出头之日,得到消息都哭了。为了安慰他们,公社干部组织一次会餐,饭后还去礼堂看了一场喜剧电影。   孙文礼回家,先是把院里那两只散发臭味的粪桶踢出院子,烧了一锅热水痛痛快快洗个澡,刮刮胡子,穿上以前的好衣服,直直腰,人也精神了。他立即给远在新疆的女儿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然后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期待着亲人归来。   不久,孙奇志跟杨金城小两口双双把家还。孙氏父女再次见面,抱头大哭。在女儿女婿的强烈要求下,孙文礼跟着他们去了新疆,骨肉团聚,永不分离。 第104章 黄孝子拒绝当官   大队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干部还得重新调整。鉴于出现过张伟民这样的坏蛋,乡亲们期待上来一个贴心的领路人,可谁胜任呢?这可急坏了公社书记袁志国,他委派刘秘书负责挑选盛丰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是肥差,想坐上这个位子的大有人在,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刘景文不敢含糊,选来选去,觉得只有两个人可以胜任:黄孝子和文尚义。两人德高望重,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卧龙”和“凤雏”,任选其一可成大事。这天,他让文俊去把黄孝子叫到大队部,好好谈谈。   文俊领命,到了黄家说明来意,谁知黄孝子把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就是不答应当这个大队书记,干脆也不跟刘秘书照面了。文俊好奇,就问缘由。   黄孝子似乎有点不耐烦,随口敷衍:“孩子,我天生不是当官儿的材料。再说村里什么人都有,众口难调,我不想操那份儿心。”   文俊顽皮地一抱拳:“前辈,听说美国鬼子的阵地相当牢固,而且火力很猛,够操心的,还不是被您给攻下来了?当大队书记比夺取敌人阵地还艰难吗?”   “妈了个巴子的,你小子很能耍嘴皮子啊!当书记和夺阵地是一回事儿吗?那是两股劲儿,知道不?”说完,黄孝子沉默片刻,然后一声长叹,拍拍文俊的肩膀,“孩子,有些事情你不懂,该怎么对你说呢?你跟我来看看吧!”   说完,他领着文俊来到院子,掏出钥匙开西厢房的门锁。这间房子的窗户总是用布帘挡着,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挺神秘的,文俊小时候就想解开这个谜,可惜没机会,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很高兴。“哗啦!”门开了,带着兴奋,文俊进屋一看,顿时愣住了,只见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写字台大小的香案,上面摆着几十个牌位,牌位写着一些人的名字,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黄孝子的父母,剩下的很陌生。   “这些人是谁?”文俊问道。   “是我的战友。他们当时很年轻,可惜都牺牲了,他们多数人连娶媳妇的机会都没有,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过。”这时,黄孝子面带忧郁,话音带着悲凉,“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闲着没事儿陪他们唠唠嗑儿。孩子,今天我就跟你说句心里话吧,我不是不想当官儿,就怕当上瘾了,渐渐疏远我的好战友啊!”说完竟然泪流满面,呜咽起来。   从黄孝子家出来,文俊很有感触,终于领悟到英雄的伟大。黄孝子平时在生产队看场院,活不累,他一直很满意,从来不提出一些个人要求。过年时,大队分给每户军烈属一袋白面,他从来没动过,直接送到烈属家。村里有五保户、困难户什么的,他也时常去救济。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也到场,随个人情,可轮到他儿子结婚就拒绝收礼。他清楚,即使拿出两块钱,对有的人家都是很困难的。   从黄孝子身上,年少的文俊又学到不少东西,他下了决心: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刘秘书见文俊没把人请来,以为黄孝子摆老资格,就亲自去请。他苦口婆心,最终还是没有打动对方。这位大秘没办法,只好准备去请文尚义。   文尚义的情况刘秘书再清楚不过了,肯定比黄孝子更难请,为了顺利一点,他投其所好,带着一条好烟登门拜访。别看刘景文是公社领导眼里的红人,但在文尚义面前可不敢趾高气扬,因为没人家资格老,结果见面一试,果真像事先预料的那样,没好使。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大队部,咳声叹气,郁郁寡欢。文俊给他倒上一杯清水,请他润润嗓子。刘秘书喝了几口,忽然觉得文俊这小子挺会来事的,就跟他聊了起来,话题是“为什么有人不愿意当官儿”。这位大秘对此一直不解,信口抱怨:“真是他妈的奇怪,有人把脑袋削成尖往上钻都上不去,可这两个人倒好,请都请不来,我算长见识了。”   文俊说:“像黄孝子这样的前辈就不用提了,人家根本不稀罕。文尚义倒是个积极向上的人,只是被运动整怕了,家里又遭了劫难,也就没心思当干部。我想,只要跟他阐明政策不会变了,他不会自甘寂寞的。”   刘秘书摆摆手:“得得得,这个我跟他讲了,结果等于白说,人家根本就不信,说我只能代表一个秘书,代表不了国家主席,真是头犟驴!我就纳闷儿了,按理说他这个人思维敏捷,应该好做工作,可就是不进盐酱。——真是愁人的愁,这可咋整?”说着眉头紧皱。   文俊问:“盛丰大队的书记难道非他莫属吗?”   刘秘书回答:“这话该怎么讲呢?要是在以前,随便拉上来一个就行,可现在不同了,老百姓要求干部清正廉洁、一心为公的呼声越来越强烈。上级领导在干部会议上也特别重视这一点,还来个什么选拔干部‘负责制’。”   文俊不懂:“什么叫负责制?”   “就是谁提拔的干部谁负责。比如我提拔的干部,他以后出了问题,那我也跟着倒霉了。这也是袁书记把这个任务推给我的原因。”说到这里,刘秘书忽然醒悟,“嗯?我跟你讲这个干嘛!”   他觉得话题有些过头了,赶紧来个急刹车,背着双手来回走,像热锅上的蚂蚁。时至今日,文俊基本明白政策开始稳定,只是文尚义一时难以相信。从心里讲,文俊绝对期待文尚义当书记。出于为乡亲们选上一位好官,小英雄又来了豪气,决定亲自去找文尚义谈谈。于是,他向刘秘书请缨。   “你?”刘秘书一愣,随后笑了,“哈哈哈哈!不错,你跟关东和刘丫头勇擒恶魔,确实胆大心细,可文尚义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做思想工作这些年,经验丰富,都没说动他,你就能把他说服了?不不不,我看你还是别去碰那个钉子,滋味可不太好受啊!” 第105章 请文尚义出山   文俊说:“我还没试,您怎么知道不行?这样吧!我马上就去。不过走之前我想要您一句话,请您掏心窝子讲。”   刘秘书好奇地问:“什么话,你尽管说?”   文俊说:“您是不是真心让文尚义出山?”   刘秘书眉头舒展,笑了:“嘿!这还用问吗?我是张伟民那样心胸狭窄的人吗?文尚义出山有什么不好?他完全可以造福百姓嘛!等他整出点成绩,我也跟着沾光了。大侄子,不瞒你说,我还想当社长或者公社书记呢!”   他的话算是说到家了,文俊心里终于有了底,就微微一笑:“您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领导,向您学习......”此时,这位年少的治保主任并没有讥讽刘秘书野心勃勃,而是恭维一番。   好话听着就是舒服,刘秘书的心情大为好转。虽然他不相信文俊能办成这件事,但眼下实在别无良策,只好让这小子去试试。他立即承诺:“小子,如果你真把事情办妥了,我请你喝酒。”   文俊胸有成竹,他的优势在那摆着,是长辈,何况那个大侄子敬老爱老的传统继承得不错,加上自己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这些有利条件都增加了必胜的信心。他乐呵呵地出了屋子,抬脸看看天,嗯,春光明媚,好兆头,这样的日子适合使用激将法。于是,他背着双手信步而去。   “哎呀!胡司令,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见面时,坐在炕上饭桌边自斟自饮的文尚义似乎有点意外,一字不差地重复《沙家浜》里阿庆嫂见到胡司令时的开场白,算是跟小大叔开个玩笑。   文俊干脆直截了当:“尚义,你的架子可真大,非得劳驾本大叔来请你!”   文尚义立即明白了:“大叔,你就别操心了,我意已决,不可更改。你今天既然来了,没说的,咱们喝酒,我亲自给你倒;不过让我当那个书记,就免谈吧!”   文俊笑了:“哈哈,先封口,够绝情的!尚义,咱爷俩都是直性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想过没有?上面的政策明显在变,又一个春天已经来了。你这个人向来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艰难的时刻你都扛过去了,以后还怕啥?你再认真想想另一个问题,你如果不当书记,肯定是别人来当。如果再上来一个张伟民这类人物,村里的乡亲又开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没听说下面各村的人民群众怎么议论咱们盛丰大队吗?”   文尚义莫名其妙,放下酒杯,急问:“都说了些什么?”   文俊一撇嘴:“你还问呢!我都羞于启齿。他们都说咱们盛丰大队坏人当道,没有一个好人,社员只知道混日子,不思进取;干部就更不像话了,不是搞破鞋就是贪污腐败,最擅长陷害整人。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评论?”   “什么?”文尚义眼睛一瞪,“他们真是这么议论的?”   “这还有假?还有更难听的,我就不说了。”文俊回答,接着话锋一转,“尚义,据我所知,你的户口好像没离开盛丰大队,还算这儿的人吧!而且好歹还是党员,你就忍心看着盛丰大队被整得乱七八糟?你再想一想,咱们盛丰大队这片黑土地多肥沃!我个人认为,这里不但应该长出好庄稼,更应该培养出浓厚的淳朴乡情,那么怎样培养?就得靠你这样的人树立一个榜样。你现在精神十足,越活越年轻,谁都看得出来。为了乡亲们以后安家乐业,为了我们这片黑土更加洁净,你应该义不容辞地站出来主持正义,而不应该拿五做六的,请都请不来。不是本大叔批评你,你整天在家里‘嗞嗞’灌迷魂汤,除了把小酒盅越捏越扁,还有啥长进?”   就像上次那样,文尚义接受一顿教导,羞得无地自容,连连摆手:“小大叔,我可受不了你这个。好吧,请容我三思!”   文俊步步紧逼:“三思?你还八思呢!眼看要到春耕时节,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稳住架。我就给你一天考虑时间,明天痛痛快快答复我。实在不行我就让我爸爸来请你;再不行我就去‘西南角’把我爷爷搬起来请你,让大家都知道你文尚义很有派头,行不?”   这简直像一颗颗重磅炸弹砸下来,文尚义哪里经得住?赶紧求饶:“救命啊,我的活祖宗!你这不是生打硬要吗?——你赶快走吧,我的脑袋要爆炸了!”说着,他下地穿鞋,把文俊推出屋子。   次日吃完早饭,文尚义穿上压箱底的一套蓝色中山装,对镜梳梳头,找出一支久违的英雄牌大黑钢笔别在上衣兜,然后昂首挺胸走出屋子,去大队上任。   刘秘书正好在大队跟文俊唠嗑,他仍然不相信这个娃娃会把文尚义请来,转脸看窗外,忽见文尚义大踏步进了院子,看那身打扮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才子顿时喜出望外,亲自开门出屋把文尚义迎进来,然后倒杯茶水:“哎呀!老书记,我早知道您昨天跟我闹着玩儿呢!”   “可不咋地呢!你还当真了。”文尚义不想让刘秘书难堪,就给他一个台阶下。   聊了一会儿,刘秘书告辞,临出屋,他心怀狐疑地斜视文俊一眼,暗里嘀咕:真他妈的邪门儿了。他没有兑现“请客”的承诺,而是晚上悄悄来文家串门,给文俊的父亲拎来四瓶“花园园曲”好酒和两条“葡萄”牌香烟,表示慰问。 第106章 标新立异   文尚义上任就大刀阔斧整顿领导班子,标新立异。他知道,没有稳定的四梁八柱支撑,房子早晚坍塌。以前大队长由书记张伟民兼职,这点倒是可取,文尚义来个萧规曹随,自己也兼职大队长,接着就是会计如何安排。会计掌管全大队的账务,整不好容易出现麻烦,就得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担任,文尚义决定大胆使用文俊这个年轻人。   会计是全村瞩目的职位,谁坐上都无限风光,对于心怀理想、积极向上的年轻人来说更有诱惑力,文俊清楚这些,但他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他不想让老书记担当“任人唯亲”的名声,影响不好。文尚义可不管那些,表示坚决力挺小大叔,并且举了史上“内举不避亲”的例子,请他不要前怕狼后怕虎。   文俊还是不同意,最后表态:先在治保主任这个位子干一段时间,等有了经验和成绩,得到大家的认可,那时再干不迟,他也心安理得。他这么一说,等于婉言拒绝。   文尚义很遗憾:“大叔,我担心这个位子被不务正业的人占去,岂不是贻害无穷?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人选。你马上告诉关东的父亲,大队电工由他来当。”   这是文俊所希望的,他很高兴,抬脚就走了。到了关家,正好关东的父母都在,文俊直接说明来意,本以为关二叔听到恢复原职的消息会惊喜,结果出乎意料——平平淡淡的神态,跟黄孝子一样,表示不肯出山。这下难坏了文俊,如果采取跟文尚义那样的口气说话显然不妥当,那就毕恭毕敬地劝一劝吧!费了好大劲,结局是白劝。   是关二叔对当电工没兴趣、还是早已看破官场规则而心灰意冷?文俊实在摸不准。没办法,他带着遗憾直接去文尚义家交差,推门进屋,见老书记还是那个样子:在饭桌边盘腿大坐捏着酒壶,自斟自饮。   听完文俊的汇报,文尚义很失望:“你们都是怎么了?”   文俊摇摇头:“长话短说,人各有志,请你安排别人吧!”   文尚义想了想:“好吧,我再考虑考虑!——对了,民兵连长让老社员干,你看怎么样?”   文俊回答:“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我也本打算请他干,结果一了解,他在哈尔滨的战友那里找到了临时工作,不打算回屯子了,所以......”   文尚义一愣:“怎么回事?我一上任连合适的干部都找不到。大叔,干脆我也不干了。”说完一扔筷子,脸上带着不悦。   文俊担心事情功败垂成,赶紧和风细雨地哄这位大男孩儿:“尚义,你怎么又耍起小孩子脾气?现在咱爷俩已经骑虎难下,不是干不干的问题,而是必须干好的问题。咱们仔细研究一下,我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什么......让张红脸的儿子四虎子当民兵连长。妇女主任就让我关二婶儿干,明天我亲自去请她。”   文尚义点点头:“嗯,可以!——会计让谁干?”   文俊回答:“可以筛选嘛!比如刘千里队长的儿子刘大江,他念过中学,人品不错,应该没问题。至于林业和畜牧业等方面的干部......”   文尚义一摆手:“得了,以前我看到这些干部蹲着茅坑不拉屎就来气,现在干脆不用了,这些活以后咱爷俩兼职干。精简整编,符合上面的文件精神。”   文俊眨眨眼:“这样一来,大部分工作都被咱俩揽下了,能行吗?你的身体受得了吗?群众议论怎么办?”   文尚义回答:“我顾不了那么多,反正是他们请我出山的,就得我做主。我宁肯自己多付出点辛苦,也不愿意带一个臃肿无作为的领导班子。”   文俊还是有些顾虑:“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文尚义说:“是有点仓促,关键是我有个后顾之忧。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听说公社袁书记马上要调走,杨副书记可能接替他,中学的教导主任马富贵接替杨副书记。公社领导班子一调整,就像咱们大队,肯定安排一些自己人。我先把咱大队的这些空位堵上,他们就没办法往咱们这里安排一些酒囊饭袋了,你说这样做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啊!”文俊点点头,笑了,“哈哈!你不愧久经沙场,就是有远见。”   文尚义得意地说:“我办事儿就是这样,鸡蛋壳揩屁股——嘁哩喀喳。”   从文尚义家里出来,文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干点事业真不容易,看来想当县委书记还挺难的,这一步步的,肯定会遇到很多沟沟坎坎,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实现那个愿望。   晚上,文俊躺下,却一时没睡着,一直想着妇女主任这个位子。这也是个不好干的差事,因为妇女工作同样不好做,比如劝那些已婚的三线妇女去生产队务工就比较难。计划生育工作更难抓,村里一些老娘们听说要做结扎手术,谈刀色变;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也够烦人的,如果遇见撒泼不讲理的老娘们,打不得骂不得。因此,妇女主任如果不是有耐心和德高望重,难以胜任。   关二婶在村里无人不晓,她是大城市来的,立即适应了农村生活,这个转变大家意想不到。关二叔蒙冤,关二婶也跟着“借光”了,一方面顶着精神压力,一方面操持家务顶门过日子,很难,但她特别坚强,从不叫苦。关二婶除了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跟谁都能说上话,令人尊敬。文俊眼里,盛丰大队只有她最适合当妇女主任,就怕她不愿意干。   清晨,文俊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赶紧去找关二婶商量。他是个急性子,事情不马上落实,寝食难安。   “哎呀,真是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二婶儿,你做的小米干饭真香啊!”文俊迈进关家门槛,正好赶上吃饭,他没客气,坐在桌边盛了一碗,消消停停吃上了。   王丁香笑了:“妈的,嘴巴摸石灰——白吃!是不是又来劝你二叔当电工?”   文俊回答:“这回您可失算了。我是来请您当大队妇女主任的。”   关家去年还是六口人,后来长女关芬嫁到了外村,长子关东当兵去了,现在剩下四口人:关绍辉和王丁香夫妻,还有关荣和关北姐弟俩。关荣今年二十岁,在生产队是一线妇女。关北今年十二岁,念小学。   “妈,好好干,将来当部长。”关北只知道升官好,见文俊来请母亲上任,立即喜形于色,放下饭碗拍巴掌。   王丁香说:“傻小子,妈哪有那个能耐?”   聊了一会儿,王丁香跟关绍辉一样,还是拒绝。文俊这回势在必得,于是大讲其理,什么没有女娲就没有新天地;什么没有新妇女就没有新中国;什么没有关二婶儿正黄四屯就没有好妇女等等,把关家几口人闹得直喷饭。   王丁香说:“孩子,二婶儿明白你的盛情。可我心里还搁着点事儿,你看,你二叔以前那件事情算是清楚了,问题是生产队里的那些陈欠怎么算?两千来块啊!这些年压得我们都喘不过气儿来。关东越来越大了,关北也在长大,早晚也得娶媳妇不是?可姑娘一听男方家里有这老些陈欠,谁愿意给呀?”   文俊说:“这事儿还真是个大事儿。不过我想应该能解决,我回去跟老书记汇报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离开关家,文俊到了大队部,发现只有新上任的会计刘大江一个人在,就打听文书记去哪儿了。刘大江说他去公社开会了。文俊点点头,坐下来耐心等待。   临近中午,文书记急匆匆地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文俊估计老书记遇到什么烦心事,一打听,果不其然。原来马富贵走马上任,担任公社副书记,他立即召开干部会,就像古时中了状元那样夸夸官,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高升了。散会后,他把文尚义留下来单独交代一件事,准备把自己的表弟王光亮安排在盛丰大队当电工,这家伙办事效率够快的,不出老书记所料。   文尚义早有心理准备,于是婉言拒绝。马富贵并没生气,一改往日严肃面孔,和颜悦色地商量起来,说他表弟在光辉大队也是电工,业务熟练,有事业心,非常适合当大队电工。文尚义经不住软磨硬泡,就暂时答应给他表弟三个月的试用期,表现不好就走人。其实,如果王光亮来了,以后想撵走就不容易了,老书记明白这个,尽管如鲠在喉,也只好妥协——顶头上司的面子还得照顾。   关于王丁香提到的“陈欠”问题,文尚义倒是没有为难,立即交代刘大江办理此事,两千块钱给免去一千五百块。为了考虑影响,免得有人说闲话,文尚义给关东家设置一个前提:义务植树一千五百棵。树苗免费供应,在西沟子育林基地自己去挖,然后栽在田间的防护林里,那是前几年上级组织乡亲们栽下的著名“东北防护林”,成活率在七成以上,新树正好可以补上死树。   这个办法不错,减去了沉重的负担,关家齐声欢呼,剩下那点陈欠一年就可以还清,以后可以过着轻轻松松的日子。清明之前,他们全家出动,开始植树造林。文俊和孙猴子两家人也来帮忙。中学的那吉庆老师和周跃进等同学也利用星期日帮助干一天,不超过五天就圆满完成任务。   最后那天,王丁香杀了两只小鸡,摆了两桌酒菜犒赏大家,然后兴高采烈去大队上任。 第107章 文英离婚   今年春季特别适宜播种,一连十天风和日丽,等乡亲们种完大田,接着细雨绵绵,一场透雨下了两天两夜。一年之计在于春,有了好开头,丰收已经定局一半,人们的脸上又露出笑容。   大队干部基本配齐了,也该各司其职,抓生产的,搞宣传的,整理账目的,忙得不亦乐乎,偏偏文俊比较清闲。可能乡亲们只顾忙农时,没工夫发生矛盾,他这个治保主任自然就没事干了,文书记只好让他下去了解畜牧业和林业情况。这个难不住本乡本土的小聪明,他原先就知道一些,再看看账本里的记录,然后在村里村外走几圈就基本了然于胸。   不过,作为治保主任,文俊觉得抓这些好像跑偏了,他就想干点本职工作。有些事情往往很矛盾,领导没有不大讲“希望一方平安”的;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成年累月一点事情没有,有关干部也就失业了。文俊血气方刚,急于干出点成绩,以便赢得大家的认可,就希望村里出点需要调解的事情,那时他可以夸夸其谈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   盼星星盼月亮,“买卖”终于开张了,村里果然发生一件大事——两口子离婚,不过,文俊没高兴起来,差点哭了,原来离婚者不是别人,是他的姐姐文英和姐夫赵连城。这下可愁坏了这位想烧三把火的新官。   文英自从跟赵连城结婚,两口子开始还算和气,谁知没超过半年便出现感情危机,问题出在赵连城身上。   赵连城这个人挺活跃的,今年冬天跟张红脸组织排练秧歌,结果跟村里一位爱好浪秧歌的姑娘勾搭上了。真是冤家路窄,那位姑娘就是常鬼子的妹妹,叫常贵花,今年二十二岁。   家里同辈中,常贵花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不过都已经结婚成家,而且分出去了,只剩下她这个老闺女陪同父母过日子。常贵花长得不丑不俊,如果陌生人看几眼能记住点什么,那就是她的黝黑皮肤。从十五六岁懂得爱美那天起,常贵花就抱怨父母为什么不把她变得白白净净。她长成了大姑娘,开始在意婚恋这件事,见皮肤颜色已经定型,没法改变,愁得时常暗自抹泪。   常贵花二十岁那年,有一次,大白梨回婆家要一碗大酱,见小姑子一个人在家哭泣,就打听怎么回事。常贵花一开始没好意思说,后来经不住嫂子追问,就道出心中的忧虑:她这么黑,怕没有好小伙子要。   大白梨一听就笑了:“傻妹妹,你真是什么也不懂。这女人啊,不见得长得花容月貌就能吸引人,知道不?”   常贵花疑惑地望着大白梨:“什么意思?”   大白梨是干什么的?村里第一风骚娘们,对男女风情自然体验最深,也研究得很透,于是面授机宜,如数家珍地讲着如何吸引男人的招法,有些话语极其露骨,甚至比较下流,直说得小姑子春心荡漾,面红耳赤。   “哎呀!嫂子,你都说些什么呢?”常贵花心里喜欢听,面上却假意拒绝。   临走,大白梨冲着小姑子挤挤眼:“好不容易当回女人,可不要白活吆!年轻不美,到老后悔;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年好,抓紧哪!”   大白梨虽然经常搞破鞋,却不像公安局布告上说的那样:“该女为了与某男达到长期通奸之目的,竟然谋害亲夫......”她对常鬼子始终不错,虽然移情别恋,过日子却是一心,把家里家外收拾得井然有序。她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孝敬公婆,做点好吃的就送来,对小姑子自然也很好。因此,尽管常家老少都清楚她不正经,却没人计较,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一直和睦相处。   这次大白梨说的话,常贵花不但没觉得过格,反而认为嫂子贴心。晚上,她没睡好觉,一直琢磨嫂子的那套理论,除了心跳,就是暗自发问:这能管用吗?白天,屋里剩下自己时,常贵花就对着镜子练习使媚眼。练了几天,觉得差不多了,她想出去试一试。   问题是找谁试呢?这天在村外,她恰巧碰见了赵老蔫,觉得这个人最合适,便主动上前搭话。她先是三扭腰肢,然后嗲声嗲气地说:“吆!这不是三哥吗?你这是去哪儿了?”   赵老蔫也是家里的老疙瘩,平时懒惰,加上蔫巴,不擅长说话,因此得名“老蔫”。他只念过三年书,学的那点知识早已就饭吃了,跟文盲差不多,至今二十五岁还没定亲。他也喜欢听故事,特别喜欢听那些天仙或者狐仙类的故事,那年夏天曾经被文俊忽悠一把。当时,他好奇地打听“世上是否真的有仙女”。文俊骗他,说有,但不是人人跟仙女有缘的,然后故意歪头端详他一会儿,说他跟仙女“绝对有缘”。赵老蔫乐得直淌哈喇子,又问在哪里能遇见仙女。文俊便附在他的耳边嘀咕一番,然后捂着嘴偷着笑去了。   晚上,赵老蔫就在村南黄泥坑的水泡子边耗上了,竟然连等一个月,有时熬到天亮才回家。结果可想而知,他根本没见到仙女下凡洗澡,“抱衣服往家跑的美事”就更别指望了。由此看来,这是个容易轻信人言的笨家伙。   赵老蔫知道自己缺点很多,没有姑娘喜欢他,因此比较自卑,走路时见到姑娘就低头,不敢看人家,担心整出个梅艳芳那样的名声,岂不是臭不可闻?今天跟常贵花碰面,仍然像受刑一般,浑身难受,巴不得及早错过去。没想到姑娘上赶着说话,这可是多年没有过的事情,他立即懵懵懂懂,竟然没敢回话。   “三哥,我跟你说话呢!咋的?妹妹不值得你搭理?”常贵花跟着又来一句,还没忘了用媚眼配合着,然后故意羞答答低下头。   “我......”赵老蔫顿时傻眼了,浑身开始发痒。   这小子满脸通红,心想莫非常贵花相中我了?那可求之不得,于是站下聊了一会儿,还美滋滋地偷看对方几眼,然后脚跟发飘,忽忽悠悠地离去。常贵花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初次得到男子的青睐,顿时有了一种胜利感。她万万没想到女人的杀伤力这么厉害,自己只不过是略施媚眼而已嘛!要是再进一步会怎样呢? 第108章 文家门风   为了引起小伙子的注意,常贵花开始学习扭秧歌,有时张红脸教她,有时就轮到赵连城。赵连城经常手把手辅导,半真半假地体贴关爱,结果把常贵花浑身沉睡的青春细胞激活了。从此,这丫头相中了赵连城,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妇之夫,只想着把他搞到手。两人想法一致,一拍即合。   如果说常贵花厚颜无耻,那么赵连城也够“非人也”的。自从有了外遇,他忽然看文英哪儿都不顺眼,从日常小事挑毛病到吵架骂人,以致大打出手,继而造谣说文英是骡子,不会生孩子,百般刁难。文英结婚一年没怀上孩子不假,但凡事都有个特殊性,孙文礼跟媳妇结婚十年才有的孙奇志,何况怀孩子是双方的事情,怪谁还不一定呢!赵连城根本没想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反正是铁了心打算把文英踢出家门。   对于文英的家庭变故,父母自然清楚,每当女儿哭着回娘家,母亲郭金兰总是先劝上一番,然后亲自送她回去,家长嘛!哪有不希望子女和和气气过日子的?   文殿民和郭金兰夫妻对女婿赵连城极好,有些方面甚至超过亲生儿子,村里有目共睹,并传为佳话,最值得乡亲们敬佩的就是文家姑娘定亲不收礼金。   文英定亲时,按照乡俗,男方家必须送来订钱,少则四百元,多则上千,可文家干脆一分没要。文英结婚,按照彩礼单上开的物品,折合人民币六百元。可赵连城家里不宽绰,拿不出那些钱,文家就减去一部分,而且还给文英陪送两铺两盖。即使这样,赵连城还是凑不够酒席钱,文家就倒贴二百块钱帮助把婚事办了。乡亲们都说文家不是嫁闺女,而是娶儿媳妇。文氏夫妻做的这一切,就是希望赵连城知恩图报,以后对文英好点,可结果偏偏不是那样。这天,文英回到娘家再也不打算走了,她伤透心了。   姐姐受到委屈,文俊心如刀绞,对赵连城恨得咬牙切齿,可投鼠忌器,一时又没办法实施整治。为了尽到治保主任的职责,这位小舅子对姐夫进行了耐心劝导,可惜他的伶牙俐齿没能奏效,调解失败。文英虽然对“离婚”二字畏惧七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天,文俊用颤抖的右手开具了离婚证明信,他的眼泪“哗哗”往下流——姐姐是多好的人!为什么命运如此不济?   郭金兰觉得太憋屈,一怒之下要索回那二百块钱,可赵连城死不认账,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以为无凭无据,文家瞪眼没辙。郭金兰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就坐客车去县法庭上访,她不是争那点钱,而是争个脸面。   面对接待干部,文化不高的郭金兰侃侃而谈,而且句句在理,大意思是:为了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她在女儿够了法规的年龄才给定亲。女儿结婚时,为了新事新办,她破除陈旧陋习,移风易俗,没要男方一分钱礼金;见赵家困难,还倒贴二百块钱成全这对年轻人组成新的家庭,这都是为了让晚辈懂得人间的温暖亲情,珍惜生活。   郭金兰最后强调说:“我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始终没有忘记应该为国家的稳定和繁荣尽到自己的一点义务......”   “我的妈呀!”端坐上面的那位法官大惊不已。   他觉得郭金兰非同一般,简直是《杨三姐告状》里的女主人公。其实,郭金兰没有那些本事,都是王丁香告诉她如何抓住要害。   他姓郑,四十多岁,办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朴实善良和通情达理的农家妇女。再想想赵连城的卑鄙行为,这位法官勃然大怒,指着盛丰公社的方向:“忘恩负义之辈!猪狗不如,非人也!”   “猪狗不如,非人也”,是当年赵威武老师在课堂骂学生的话,后来就流行开了。郑法官接触过盛丰大队的干部,这句语录早已传到他的耳朵里,今天太激动了,稍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他让郭金兰回家听信,明天他去盛丰大队调查了解,如果情况属实,定会为民做主。   次日下午,公社通信员传唤赵连城。见了郑法官,这小子起初还是不认账,百般抵赖,甚至诬陷郭金兰想讹人。   “啪!”郑法官一拍桌子:“赵连城,你果然是无耻之徒!本人对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有所掌握。你丧尽天良,没有人性,枉费文家对你恩重如山。试想,一个大仁大义、连礼金都不要的良家民女,怎会讹你那区区二百块钱?分明是你臭不要脸!我限你三日之内必须筹够欠款,还有三元一角五分钱的利息,一并偿还,否则追究你的无道行为!”   这位青天大老爷还算客气,没有上纲上线。赵连城见郑法官怒目圆睁,要动真格的,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回去凑钱,次日就送到公社,然后转交到文家。   郭金兰总算挣回了这口气,不过这笔钱非同一般,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人民币,而是公理和正义的象征,该怎么花呢?她脑子一闪,决定在村子街心开粥锅救济穷苦乡亲,埋汰一下狼心狗肺的赵连城。此举虽然足以彰显邪不压正,最终还是被文殿民拦住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位善良的庄稼汉不想扩大事端,还对女儿与赵连城复婚心存幻想。   眼见女儿当初高高兴兴地出嫁,如今却受伤而归,作为母亲的郭金兰比谁都难过。那时,就是她力主文英嫁给赵连城,结果整出这个败局,她觉得非常对不住女儿,没事的时候就念叨“有愧”。   “妈,别这样,我不怪你!知人知面难知心,坏人的脑门子也没贴标签儿,谁也没法看出来。好在我趁早离开了那个白眼狼,不是件坏事儿!”文英尽量安慰慈母。   郭金兰说:“英子,妈一定给你找个好的。”   文英回答:“我不想再嫁人,太累,在哪儿也不如在父母身边踏实。”   赵连城顺利离婚,喜从天降,急不可耐地要跟常贵花结婚,但需要大队出具手续。这下可犯在文俊的手上,他跟文尚义一商量,决定拖延他们一段时间,狠狠折磨折磨这对狗男女。文英知道后表示反对,主张立即放行。   文俊不明白:“大姐,你是不是还对那个畜生念念不忘?”   文英坦然回答:“不是,我跟他情断义绝,还想着他干什么?只是你那样做显得咱们小肚鸡肠,不太好。你就给他们出手续吧!头上三尺有神灵,我知道他们会是什么结果。” 第109章 翠绿的花果山    阳光下,黑土地再次呈现勃勃生机。花果山一片翠绿,杨树嫩叶随风抖动,松树向上挺拔,柳树条子郁郁葱葱,杏树开始孕育果实;点缀其中的几十棵果树格外显眼,朵朵鲜花绽放,散发着淡雅清香,引来蝴蝶翩翩起舞、小鸟尽情欢唱。   田里,一位身材健美的大姑娘向东面树林走来。到了一棵果树前,她放下柳筐,微微一笑,伸手抓来一根细枝,将几簇白花送到鼻子下面。闻着闻着,她陶醉了,一动不动,足足站了十分钟,然后才轻轻放手。树枝“哗”地反弹回去,像被挠痒似的,笑得乱颤,惊飞了树上的小鸟。   姑娘是刘彩霞,今年二十岁,越长越耐看。她是东岗子这片土地的常客,来挖野菜的,今年雨水充沛,地里的苣荬菜疯长,成片成片的,家里的饭桌上不愁没菜吃了。刘彩霞还是那么勤快,每天来野地两次。老远见林子里的果树开花了,姑娘的心花也开始怒放,她兴致盎然,就过来欣赏一会儿。那花真美,令她流连忘返。   此刻,刘彩霞的心里忽然萌生一种缺憾:要是有那个傻小子陪着赏花该多好!   平时,刘彩霞跟文俊也见面,不过有人的场合谁也没打招呼。印象最深的就是大正月,有一天外村的秧歌队来了,在村子街心来回扭,四面汇聚很多人,把秧歌队围得水泄不通。看秧歌的人虽多,想法可不一样,老的和小的基本图个热闹,聚精会神;年轻人就不同了,眼睛常常走神,特别是那些未婚男女,在人堆儿里寻找自己想要见的人,就像郭颂唱的《看秧歌》那首歌里的情景。刘彩霞跟丁小凤结伴站在路边的土堆上,这样可以高瞻远瞩。丁小凤是关东的“媳妇”,也曾经暗恋那个“小冤家”,只是觉得配不上人家,就放弃了;再说关东当兵去了,见不到人影,因此,丁姑娘就专心看秧歌,没别的想法。刘彩霞却魂不守舍,在人头攒动的男男女女中搜寻那张熟脸。   文俊其实来了,同退伍兵孙万福并肩而立,也在土堆上,跟刘彩霞正对面,只是中间隔着秧歌队和看热闹的人,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过了一阵,文俊放眼一瞥,忽然,一位身穿红棉袄、戴着金色围脖的大姑娘映入眼帘,那姑娘正跟身边另一位姑娘谈笑风生,红扑扑的脸蛋像天边的彩霞。不用细看,那姑娘是刘彩霞,今天特别漂亮,文俊不由自主盯了几眼。   那边的刘彩霞也发现了文俊,不禁心里一动,虽然时不时地假意看秧歌,却每次都把眼光定格在“小冤家”的脸上。几番对望,两人的目光终于交织一起,文俊竟然承受不住刘彩霞那火辣辣的眼神,移开视线,败下阵来。虽是严冬,他却浑身冒汗,赶紧拉着孙万福就走,顷刻间没了鬼影。   这边的刘彩霞心里暗骂:小瘪犊子,又他妈的跟我装呢!   刘彩霞长大了,难免想法跟着多起来。文俊升至大队干部,刘彩霞一方面为之高兴,一方面有点失落,因为那小子好像正在淡忘她这个“媳妇”。姑娘想起这些就郁闷,有时在野外,见四处无人,干脆大骂文俊“忘恩负义”,甚至要索回小时候给他吃的那些红樱桃。   今天置身花果山,刘彩霞触景生情,想起以前跟文俊并肩擒拿恶魔那件事,他们配合得多么默契,又多么快乐,如今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失望、孤独、痛苦蜂拥而来,令人心酸,难受到了一定程度,姑娘实在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刘彩霞仍然担心文俊听信流言蜚语,怀疑她已经被恶魔“强暴”了。本来他们两小无猜,可现在是怎么了?说不认识,其实挺熟的;说熟悉,又好像越来越陌生。那小子不冷不热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刘彩霞想起就憋屈。   清风绵绵不断,姑娘眼泪渐干,她掏出手帕擦去泪痕,开始大声泄愤:“文俊,你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林子里忽然传来应答声,带着几分男子汉的粗犷:“骂人干什么!我咋的了?”   刘彩霞面朝北,没发现身后有人,不过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回头一看,果然是文俊,难怪他来得快,敢情骑着自行车呢。   姑娘一时很尴尬,只好当做早已看见了文俊:“那个啥......你看地里的苣荬菜这么多,你咋不来挖呢!我怕过几天就没了。”   文俊下了自行车:“我今年不像往年了,太忙,没工夫啊!”   他为什么忽然在此出现?原来,有人反映花果山的柳树条子被外村人割去不少,让他管一管。花果山的柳树长得很快,为了多提供编筐的枝条,管理林子的人故意砍掉中间的主干,任其横向发展,柳树就变得一簇一簇的,里面藏个人都看不见。邻村没有这东西,村民需要的时候就来偷割,文俊早已清楚这个,不过他很理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乡亲们不干了,担心肥水外流,纷纷来报告,请他重视起来,他只好假装抓一抓。   临近花果山,文俊发现有位大姑娘站在林子边的一棵果树下,看那白衬衫蓝裤子的打扮就知道是刘彩霞。他犹豫起来:如果凑过去,荒郊野外的,怕是有人说闲话。可四下瞭望,除了南面一里多远的农田有一帮社员在铲地,附近没人,他就大着胆子拐进林子。   哼!真他妈的怪事儿,不骂他就不来,以后想他了,就往死骂他,想到这里,刘彩霞不禁笑了:“嘻嘻嘻嘻!”   文俊问:“你笑啥?”   刘彩霞只好岔开话头:“笑你呗!天气也暖和了,还捂那么厚干啥?哦,我咋忘了?当干部了,应该有个样嘛!”   现在进入初夏,虽然午间日头洋洋,可早晚有点凉,文俊这身春节时买的蓝色涤卡中山装始终穿着。他左上衣兜别着钢笔,右上兜装着笔记本,头上戴着一顶仿造的单军帽,的确有点干部模样。   文俊不想多聊,马上进入主题,向刘彩霞打听是否看见外村人来割柳树条子。刘彩霞左右张望,表示没发现。文俊推车就走,说进里面查看一下。   可盼着单独见面了,多不容易?刘彩霞想多说点话,可那小子还是不买账,太扫兴了,姑娘撅着嘴说:“你一会儿带我回去,我累了。”   “不行啊!我恐怕还得溜达一阵子,暂时回不了家。”文俊哪儿敢大白天带个姑娘?他吓得要死,飞身上了自行车,摇头晃脑地猛蹬,开始提速,怕刘彩霞追上来。   这回又把刘彩霞闪一下,她气得一跺脚:“看你那个德行!你以为我真让你带着?当了几天治保主任就不知道姓啥了!呸——” 第110章 有人惦记刘彩霞   文俊也不答话,只顾逃跑,瞬间隐遁林子深处。   这事儿整的,多好的光景,野外相会,应该心想事成,偏偏热脸贴了冷屁股,刘彩霞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得立即哭出声来:“呜呜呜......我咋就招惹你了?为啥对我这样?”   姑娘大了,能没点自己的心眼吗?以前文俊念中学,刘彩霞怕影响他学习,不好意思打扰。现在不同了,刘彩霞觉得彼此可以多接触一点,可文俊看上去还是不愿意走得近一些。   姑娘受伤不浅,独自哭了一阵,觉得哭死也没用,就擦干眼泪,回到田地继续挖野菜。由于心不在焉,一下没注意,右手的小刀把左手二拇指割破了,鲜血直流,而且疼得钻心,这活没法继续干了,她急忙掏出手绢包上,气呼呼地挎着柳筐往家走。   到家时,刘彩霞发现院子多了一台新自行车,知道来了陌生人,进屋一看,母亲正在南炕饭桌边陪着一男一女吃饭。   两位客人是亲戚,女的四十七八岁,是刘彩霞远房的表姨;男的个头不高,偏瘦,是表姨的小儿子,叫秦锁柱,小名三锁子,二十二岁。秦家跟刘家的亲属关系不远不近,只是经常走动,外人看上去很像直近亲属。表姨每年都要来上几回,但表哥不常来,最近那回是五年前。如今,他除了个子见长一点,其它方面没什么变化。   表姨见面就眉开眼笑:“彩霞,回来了!累了吧,快上炕吃饭!哎呀呀,越来越漂亮了,身板儿也越来越好,嘻嘻,咋看咋顺眼!——嗯?你的手指怎么了?”   “大姨,没啥大事儿,是我不小心划破的。您身体好吧!”刘彩霞打完招呼就去外屋洗手,撕块布条重新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回屋吃饭,坐在炕边。   秦锁柱也坐在炕边,跟刘彩霞中间隔着饭盆,面对面。这小子天生胆小如鼠,刚吃饭时勉强扭身夹几下菜,刘彩霞一上桌,他干脆低头吃饭,不敢夹菜,脖子粗脸红的,像犯了错误。不一会儿,他见碗里没饭了,撂筷子退下。   刘彩霞心里暗笑,来了顽皮劲儿:“三锁子,大老远来的,一碗饭肯定吃不饱,要不再来一碗?”   没等小伙子回答,他母亲立即摆摆手:“哎呀!三锁子饭量轻,我知道的,他吃饱了。”   原来,刘大学老师当年三碗饭把婚事吃黄之事早已传开,方圆几十里的乡亲大都知道。今天这母子就是来相亲的,母亲怎敢让儿子犯那个标准的错误?   三锁子跟村里一位木匠学徒三年,已有小成,算是手艺人。在农村,有点手艺的人家日子过得相对宽裕些,因此,三锁子找对象不应该成问题。可惜这小子有点像秋后的茄子——没长开;加上他非常腼腆,不擅长出头露面,这样就打了折扣。不过,秦家并不发愁,他们早就惦记着一位大姑娘,那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刘彩霞。   秦家住在东面的正白二屯,勤业大队,离盛丰大队十八里路,归属前进公社。正黄四屯跟正白二屯中间隔着两个小村子:吴家窝棚和孙家窝棚。三锁子跟他母亲来时经过花果山南边的土路,那时刘彩霞在北面的野地挖菜,离着二百多米,谁也没注意谁。半路,三锁子母亲反复提醒他到了刘家多说几句话。进屋见了面,三锁子跟刘彩霞的母亲倒是言语几句,可见到刘彩霞这个漂亮大姑娘就没词了,大概是自惭形秽。   前两年,刘彩霞大哥结婚时从秦家借了四百块钱,至今未还。今年春节,刘家卖了一窝猪崽子,钱凑得差不多了,打算还给秦家,可秦家说不着急。刘彩霞的二哥今年正月也定亲了,正好急需用钱,就暂时没还给秦家,因此,刘家一直欠着秦家的人情。秦家对刘家始终不错,逢年过节都来人看看。   秦家离县城近点,不到二十里路。三锁子的大哥在县磷肥厂上班,挣现钱,娶媳妇没花费家里多少钱。三锁子还有一个姐姐,出嫁了。目前,秦家虽然不算富裕,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至少没有陈欠压着,在村里是少有的。   对于秦家来人提亲,刘彩霞母亲心里有些矛盾。她知道女大不中留,也想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三锁子虽然个头不猛,但有手艺,将来完全能养活一家人;可女儿是家里的顶梁柱,她有些舍不得撒手。考虑到事关重大,这位母亲没有自作主张,悄悄把女儿拉到外面征求意见。   刘彩霞大吃一惊:“什么?我才多大?妈,你是不是要撵我走啊?”   母亲说:“不是!我怎么舍得你走?就怕耽误你的终身。你先交给我一个实底儿,相中三锁子没有?”   刘彩霞回答:“三锁子确实人不错,可我还小。再说你的年纪越来越大,我过早离开这个家合适吗?——过几年再说吧!”   母亲一想也对,稍作思考,就回屋答复秦家女主人:“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彩霞对三锁子看法很好,可就是觉得自己还小,暂时不打算定亲。你看这事儿整的......”她感觉有点对不住那母子,脸也红了。   三锁子母亲微微一笑,对这个结果好像在意料之中:“妹子,咱现在说的是定亲,又不是结婚。既然彩霞对三锁子满意,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彩霞要是舍不得离开娘家,那就晚点结婚嘛!你看是不是?”   “这......”刘彩霞母亲犹豫起来。   最后,还是刘彩霞亲自婉言回绝了秦家母子,但也没把话说死,因为还得考虑两家的交情。那对母子本来打算住一夜,看这情形继续呆下去难免尴尬,趁着天还没黑便告辞离去。   晚上睡觉,刘彩霞做一个梦:她和文俊在水面撑着一叶乌篷小舟驶进芦苇荡,水上云雾缭绕,只有鸟声陪伴。两人见四处无人,放下竹竿,羞羞答答地一同钻进篷屋...... 第111章 留住乡亲们   盛夏到了,文俊干工作的劲头像太阳一样火热,他必须跟关东比试比试,因为那小子来信说自己当班长了,参军几个月就升职,连队只有他一个人,该同志很自豪。   文俊上任期间,村里出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错,他一出头就解决了。大家知道他是为民除害的英雄,都很给面子。有的乡亲见他来串门,张口赞誉“小英雄威武”,文俊听了这话非常得意,为乡亲们排忧解难的信心更足了。   不过这天发生一件事,使他的信心受挫——关东家后趟房的吴冠军和金秀红夫妻搬家了,投奔小兴安岭的一个亲戚。这两口子的离去,文俊很伤感,可以想象,关东得到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除了伤感,文俊更多的是自责,因为盛丰大队留不住人,说明这里并不是领导讲话描述的“神奇的黑土地”、“美好家园”、“前程似锦”等等。再联想到一些大姑娘喜欢往城里嫁,小伙子更有离开庄稼院的愿望,这都说明盛丰大队这块土地并不神奇。   那么如何使家乡具有吸引力?文俊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让乡亲们渐渐富起来,才能留住人心。经过晚间深思熟虑,他有了初步想法:鼓励乡亲们发展副业。   次日上班,他跟老书记说了自己的想法。文尚义没有立即回答,连吸了三根烟,考虑至少十分钟才表态:“好吧!那就召开......算了,咱们先研究一下吧!”   大队干部除了文尚义和文俊,还有关东的母亲王丁香、民兵连长张四虎和会计刘大江。文尚义只想跟这几个人研究,不让别人参加。   文俊有些不解:“文书记,四个小队队长都是支部常委,应该把他们找来,集思广益嘛!”   文尚义说:“这个我知道,不过咱们还是稳妥点。你的提案自然好,但需要谨慎行事。现在国家虽然改革了,但还没有普及到农村,政策的大方向咱们千万别整歪了。”   老书记经历坎坷,怕路线走错了,因此小心翼翼,文俊非常理解,于是没说别的,消消停停坐下来商量这件事。大家一致赞同文俊的意见,只是如何落实的问题。如果大张旗鼓地鼓励乡亲们搞副业,社员们肯定支持,但上面的领导必定反对;还有,各小队的队长不一定积极响应,因为有些社员也许不能踏踏实实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了,这也是文尚义暂时没让他们参加会议的原因。   此事两头都要顾及,挺难办的,文尚义打算就此作罢,观察一下形势的发展,不想操之过急。   文俊仍在坚持,开始阐述理由:“我也知道此事很冒险,但见乡亲们巴不得离开庄稼院,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咱们盛丰大队虽然不能说是地杰人灵,可也土地肥沃,十有七八风调雨顺。除了小米儿大豆美味无穷,令我无法难忘的就是村里的井水,喝着就有一股甜味儿,清凉解渴,连野外机井抽出的水都是这样。所以,无论如何应该让乡亲们留恋家乡这块土地。”   张四虎说:“大俊子,理儿倒是对的,可你不是党员,万一出事儿了,还不是文书记顶着?”   王丁香说:“我赞同大俊子的意见。大家想想,多数人家都顶着陈欠过日子,我是知道这个滋味儿,太沉重了。乡亲们在生产队干了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应该有点回报,搞副业可以让大家宽绰宽绰,我看没什么不对。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动动脑筋,想个两全其美之策。”   五人各有所长,“嘁嘁喳喳”一阵议论,真就憋出个土办法,他们决定私下跟乡亲们唠嗑闲谈,暗示一下。如果上面怪罪下来,责任大不了几人均摊,这样可以给老书记减轻不少压力。   至于什么人可以搞副业,也不能针对所有社员,比如劳动力强壮的就免了,生产队的大田毕竟还需要精壮男子去管理;可以鼓励一些相对困难的家庭妇女,还有那些平时懒惰的老爷们,比如赵老蔫那样的。那个懒虫非常不愿意去生产队干体力活,家里的土坯房子里倒外斜的,说不准哪天就会轰然倒塌,干脆没看出他有着急的样子,整天混日子。   至于可能出现的问题,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几人下定决心改变村里的面貌。他们按计而行,下去摸情况。乡亲们精神一振,开始积极行动,有的人家抓了几个猪崽子养着,有的人家买了羊羔,还有的人家加倍养些鸡鸭鹅什么的,村子变得活跃起来。   事情果然像起初预料的那样,一部分社员从此不愿去生产队参加劳动,各小队长先是做出了反应,他们来到大队,汇报“情况不妙”。文尚义书记就把他们拉到家里喝酒,推心置腹地谈了自己的想法。   好在老书记威信极高,再说也是为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几个队长只好默认这个不成文规定。不过他们还是担心如此下去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力越来越少,就让文书记想个解决的法子。   这个矛盾确实不好调和,一夜过去,文尚义还是没辙。次日,他急匆匆吃完早饭,来大队跟文俊研究对策。文俊有个“小聪明”的外号,村里妇孺皆知,加上看过大书,文尚义就把这位小大叔当做了神童。   文俊也觉得事情难办,急得直挠头,正在束手无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性情沉稳,足智多谋,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狗头军师——参谋长关东,以前只要遇到难题,他总会有办法的。于是,红二团团长来了信心,一拍胸脯,对文尚义夸下海口:“你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过几天我保证想出好办法!——对了,你也别闲着,继续琢磨。”   文尚义苦脸一笑:“我什么时候闲着了?——我倒是想清闲一下,可自从上了你的贼船,哪有闲工夫?”   文俊一听就笑了,急忙又像哄小孩子那样安慰文尚义,然后赶紧回家,准备写信向关东求助。由于家乡县城与五原市只隔几百里,而且铁路交通方便,都在“京哈线”上,仅仅七天时间就收到了关东的回信。那小子不愧是当兵的,办事干脆利落。   “好,好主意啊!”大队部,文俊激动地看完信,立即递给老书记传阅。 第112章 敢为人先   文尚义看完信跟着兴高采烈:“哎呀!我就知道你们小哥儿俩不是一般人物。你看关东说的方案,其实我也应该想到的,可一时蒙住了,没琢磨过味儿来。哈哈哈哈!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呀,看来该让路了!”   关东并没有什么锦囊妙计,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提出一些相对合理的办法。他在部队除了训练就是学习文件精神,对国家的一些政策知道稍早一点,特别是农村政策,这位来自黑土地的农村小伙子比谁都关注。得知国家即将在某地农村进行“包产到户”试点,他估计形势真要发生根本性变化。   收到文俊十万火急的求助信,这位奋发向上的红二团二号首长不敢怠慢,立即写了一封长信寄回去。信中,他分析了当前形势,然后建议家乡的一号首长该怎么做,大意是:可以调动乡亲们搞副业的积极性,但暂时不要过头,重点鼓励那些老弱病残的人落实这些。这倒跟文俊不谋而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至于如何吸引精壮劳动力继续安心在生产队,关东提出两个意见:一是加工分;二是减少劳动时间。当然,大队干部也应该做出其它努力配合着,比如召开全村大会,阐述“加工分”的好处,还要特别强调“减少工时”的具体意义,然后在上工的质量方面狠下功夫,告诉大家不能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以上几点缺一不可,应该齐头并进。   文尚义激动一阵子,渐渐冷静下来:“大叔你说,加工分倒是可以,可到年底‘勾钱’上不去,那不是白加了吗?社员们会不会以为咱们忽悠他们?”   文俊回答:“文书记,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你就没看出来?关东为什么强调教育社员认真干活?就是让他们以队为家,认识到是给自己干活,如果那样,粮食产量还能上不去?产量上去了自然就多卖粮,多卖粮自然就多得钱。以前有些人稀里糊涂混日子,现在不同了,他们没理由糊弄自己吧!”   文尚义点点头:“言之有理!那么减少工时应该如何掌握尺度?”   文俊想了想:“这个就由你来跟各小队干部研究,不一定一刀齐,要分轻重缓急。比如春耕和秋收需要抢时节,就不能减少工时,但可以多加工分;到了夏锄,不是有三铲三镗吗?只要大家认真干活,提高效率,完全可以减少一次嘛!我重点强调的是夏天和冬天,不是死热就是死冷的,可以考虑干半天活,不用全天耗着,多给社员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工分照常记着。可以想像,经过一系列的利民办法,肯定形成良性循环,你说,乡亲们还好意思想别的吗?”   “那......这些事儿能瞒住上级吗?”文尚义问道。   文俊笑了:“哈哈!咱们打枪的不要,悄悄地干活!当然,瞒是瞒不住的,只是如何瞒天过海的问题,我看还是那个土办法,别正式开会形成决议,私下找各小队领导在酒桌上通知他们。对了,也得给他们一点动力,比如以考察参观的名义领他们去大城市溜达溜达,表示慰问嘛!如果全村大部分人都支持咱们,那还怕什么?用你经常教育大家的话说,‘为了劳苦大众’嘛!尚义,要记住咱们的最终目标是为人民服务,这个绝对没错。如果上面哪个领导怪罪下来,咱们就把‘脱离群众’这顶大帽子给他扣回去,看他还得瑟不?”   文尚义仰脸大笑:“哈哈哈哈!你真是敢想敢干,人才啊!你好好干,将来准备接我的班,怎么样?”   文俊又开玩笑:“你忘记我是谁了?叔叔哪有接侄子班的道理?不瞒你说,我还想接县委书记的班呢!”   “我的小大叔,有志气!我为文家有你这个奇才而自豪。”文尚义惊喜地竖起一个大拇指,接着说,“但愿老天保佑咱村儿年底有个好收成,保佑咱爷俩一帆风顺,成败在此一举。”   由于文尚义组建大队和各小队新的领导班子有些独断专行,精简下来一些干部,得罪了一批人,他们就向省里写信,反映文尚义“走偏了路线”。省里立即派机关干部来搞调查,马富贵慌了,似乎文尚义给他捅了大篓子,赶紧全程接待来者,诚惶诚恐。   当然,批评是免不了的,不过马富贵没发脾气,态度比较温和:“文书记,整得太过了吧!”   省里来的人在群众中调查了解,得知文尚义口碑不错,心里就有数了,回头就走,说请示领导定夺,结果没了消息。马富贵摸不准上级什么态度,怕受到牵连,就让文尚义立即整改。   文尚义干脆用软钉子回敬:“今年是不能改了,过上好日子,众望所归,我不想脱离群众。当然,如果年底乡亲们得不到大的实惠,来年改正也不迟!”他把宝压在今年的收成上了。   天道酬勤,八月份,首先小麦获得大丰收,乡亲们可以多分点麦子,过年的面粉不用愁了。九月初,老天下了几场透雨,黄豆、谷子、糜子、高粱和玉米等作物相继成熟,丰收在望。真是天亦有情,割大田时,太阳洒着笑脸,头上没有下雨,社员们乐坏了,干活从来没有这么细心的,努力做到颗粒归仓。   转眼冬天到了,瑞雪飘飘。   过小年这天,各小队同时分红,平均勾了一元八角钱,创历年之最。大队下了一个新的指示:有陈欠的家庭可以暂还一半,剩下一半的红利直接领回家。这样,即使领钱最少的社员也分到二三百块,多的分了一千多,有人不断亲吻那些“嘎巴嘎巴”响的新票子,真是久违了。   这年春节前后,村里一共有十几个小伙子办喜事入了洞房,其中包括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的劳动模范李大魁和梅艳芳。外村姑娘开始关注盛丰大队的小伙子,想搬走的乡亲也改变了主意。 第113章 意气风发   1982年春节一过,转眼到了清明,微风和煦。   一封书信似燕飞,日夜兼程盼早回,文俊得到一个好消息:关东已经不在师侦察连当一班长了,调到师首长身边当公务班的班长。   关东入伍不到一年半能有这么大的进步,除了自身努力,还有就是得到了接兵干部齐参谋的大力帮助。   关东分到侦察连,不久跟新战友们参观了荣誉室,不但对侦察连的历史有所了解,还对全师部队了解很多。原来,这个特种兵部队有着悠久的历史沿革,前身是老红军,进行过多次整编,在血与火的洗礼中锻造成了精锐部队,曾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战功卓著,名扬中外。史料记载,建国初期,解放军组建的铁甲部队只有三个师:南京军区一个,北京军区一个,沈阳军区一个。   沈阳军区领导一直把这支部队当成军中铁拳,呵护有加。后来,军区又组建几个这样的特种兵部队,其核心骨干就是该师抽调的部分官兵。1979年初,该部为了配合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曾北上执行保卫国家重点油田的任务。当时,某超级大国的军用卫星紧紧盯着这个铁甲雄狮,可还是失去了目标,为其诡异隐蔽的机动能力而震惊,可见这个部队绝非等闲。   成为这个英雄部队的士兵,关东颇感自豪,他浑身充满力量,表现积极,无论军事训练还是政治学习,样样拔尖,调到师首长身边也就不足为奇了。   师部本来不缺公务员,不过副师长石岩似乎还有缺憾,一次闲聊,他跟齐参谋念叨一嘴“要是有个精神威武的就好了”。   事实上,几名公务员已经是全师四千多名新兵里筛选出来的,个个机灵,长得也不错,可谓出类拔萃。问题是这位石副师长觉得他们像在校的小生,缺少男子汉的阳刚之气。众所周知,公务员“平时”照顾首长,“战时”就是警卫员。现在中越边境还在打仗,中国还处于战争状态,而军人的状态只有两种:打仗和准备打仗,作为王牌部队,他们时刻准备着。   齐参谋就是从战场下来的,立过二等功,虽然从云南部队调到这里两年多了,但身上的硝烟味道似乎没有散尽,同样喜欢阳刚威武的战士。因此,他非常理解石副师长的挑剔,于是把关东推荐上来。   关东来机关报到,石副师长顿时眼睛一亮,小伙子正是自己期待的那样:文质彬彬,英俊威武,一米七八的个头,完全符合标准。于是关东来个三级跳,从基层到首长身边,如鱼得水。   “哈哈!你小子耀武扬威的,分明给我施加压力呢!我还真就不服气。”文俊放下关东的来信笑道,同时攥紧右拳,暗里憋劲。   回忆当年组建红二团,文俊就想笑,那时候他们是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想敢干,竟然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真是不可想象。然而,想起当初是“小五义”,如今村里只剩下他和孙猴子两个,这位一号首长难免伤感。   鲲鹏展翅九万里,战友们,飞翔吧!尽管自己的队伍越来越小,文俊还是衷心地祝愿大家在不同的岗位实现梦想。   可是,二营长白欣荣至今杳无音信,究竟怎么样了?二愣子现在长多高了?自从那日一别,文俊跟二愣子虽然没见过面,但也通信。得知他跟父母在亲属的帮助下做起小买卖,虽然没有发财,但比在生产队当社员强多了,文俊挺放心的,只是没想到那个愣头青也能经商,真是人不可貌相。文俊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白欣荣,他磕磕巴巴的,人也老实,背井离乡,千万别不适应。   一晃,大田里的青苗茁壮成长,将黑土地染得翠绿。   夏锄完毕,大队干部们暂时松了一口气。这天下午,文俊骑自行车到野外溜达,“农林牧副渔”都要抓嘛!他主要看看树木长势如何。每当“春夏秋”三季,花果山的景色都不错,到这里留恋一会儿还可以调节心情。他今天在花果山呆了大约半个小时,然后沿着土路向南走,直奔通往县城的公路。   这条公路从村子向东南延伸的,是砂石路,在乡下属于最好的。公路两旁的白杨树长得也不错,是文俊和关东等同学念中学时栽的,成活率较高。   文俊正在路边扶着自行车左右察看,这时,从县城方向开来一辆白色大客车,后面卷着尘土,速度够快的。直觉告诉文俊,司机好像是新手,这可惹不起,他急忙向路边挪几步,躲一躲。   客车离文俊二三十米远,忽然,窗口钻出一个戴着草帽的愣脑袋。那人大声喊:“文俊,文俊!是你吗?我是二江子,尹二江啊!”   “尹二江?”文俊扭脸一看,可不是嘛!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脸盘儿大了一些。亲密战友见面,这位团长大人喜不自胜,急忙回话:“二愣子,我是文俊!你来了,快到我家去!”   “哈哈哈哈!我就是到你家来串门儿的,我先走了!”二愣子笑道,嗓门儿明显比以前大多了。   大客车一闪而过,带着风声,接着一顶草帽飘然落地,原来是二愣子的。那小子立即来个顺水推舟,挥手大喊:“哥们儿!这个草帽就是给你买的,你赶紧拣起来戴上吧!”   文俊也招招手,不过他没着急,不慌不忙地弯腰拾起草帽,仔细看了看,见是麦秸杆编的,用布条码的边,做工精细,看来是上乘之作,扣在头上,大小正合适。   “哈哈,挺舒服!二愣子,你小子的见面礼不错啊!知道尊敬长官,给予表扬。”望着远去的客车,文俊笑了,然后骑上自行车飞快往家跑。他真的很想念自己的先锋营长。   终于到家了,文俊进屋一看,来了两个客人:二愣子同他的母亲马华。尹大婶的变化也不小,脸也白净一些,以前的皱纹也减少了,衣服利索,正稳稳当当坐在炕头跟母亲唠嗑。文俊还发现尹大婶的山东口音竟然没多少了,换一个人似的。   二愣子紧紧握住文俊的双手不放,怪有劲的,看来愣头愣脑的毛病还没改。文俊上下打量这位昔日的先锋营长,不禁吃惊:这小子的个头跟自己差不多,但块头壮,体重至少多出二十斤;浓眉大眼,下巴出现了稀疏的短胡子,整个纯爷们形象。   文俊忽然笑了:“二愣子,我咋看你面熟呢!”   二愣子也笑了:“真是废话,咱们早就面熟嘛!”   文俊摇摇头:“不不不!我是说,你跟电影《铁道卫士》里面的那个民兵队长二愣子一模一样。你自己觉得呢?”   二愣子打了文俊一拳:“你说像谁就像谁吧!反正你能瞎编故事,别说我像反坏蛋就行,对了,分开这几年,你又忽悠多少人?”   炕上的两位母亲听罢跟着笑了。   郭金兰按照贵宾的规格接待这对母子:杀了一只大公鸡,一共整了六个农家菜。文殿民回来后,还陪着马华喝点白酒。大家有一肚子的心里话,都抢着说。   “文俊,你还记得小燕儿吗?”二愣子问道。   文俊直眼看着他:“小燕儿?没听说啊!”   二愣子开始提醒:“就是那年咱们去哈尔滨卖青苞米,在市场遇见的那个小丫头,卖柿子的。”   文俊这才想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江北肇东的那个红衣少女。——唉?记得你跟孙猴子总盯着人家的漂亮脸蛋儿,色迷迷的,好猥亵啊!”   二愣子顿时脸红了:“哎呀,你才猥亵呢!我想告诉你,我和小燕儿现在经常见面。她也跟母亲在市场做小买卖。”   文俊笑了:“我明白了,你小子肯定相中她了。跟我说实话,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二愣子又是挺不好意思的:“你说啥呢?我们只是认识而已。——嗯?我还想问你处对象没有?”   文俊故意很吃惊:“我才多大?十八周岁,哪敢想那件事儿?不像你,早熟。”   吃完饭,马华打开带来的两个大提包,拿出几件夏季的衣服,很单薄的,赠给文俊一家人。当然,还有关东家和孙猴子家的份儿。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都很漂亮,农村几乎看不到的,文家的人可长了见识。   马华说:“我出去溜达溜达,把剩下的这些东西卖了。这次也不打算赚钱,能不搭路费就行。”说着,拎起两个提包就走了。   乡亲们都很捧场,也觉得新鲜和便宜,纷纷购买马华带来的小商品。马华的确没有贵卖,比如小姑娘穿的花衣服,才三块钱一件,城里商店至少卖五块钱;还有刮胡刀,五毛钱一个,供销社的标价是八毛钱......天还没黑,马华已经把货卖得差不多了,高高兴兴回到文家。   晚上,文俊和二愣子在西屋躺着,一直聊到后半夜。他大开眼界,知道了不少新事物,难怪不少人都喜欢经商,来钱就是快,这个应该好好总结一下。 第114章 野外相会   夏日的阳光源源不断地喷洒热情,花果山更加生机盎然。   一朵鲜花娇艳欲滴,带着天然的野性,为花果山的美景增添了韵味。这朵鲜花比青草地上的兰花还要迷人,因为她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叫刘彩霞。姑娘总是朴素的打扮,白色衬衫、深蓝色的裤子,普普通通,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诱人的青春活力。   沐浴着碧野清风,刘彩霞放下镰刀,掏出手绢擦擦额头上的香汗,向南面望了几眼。姑娘正在林子割柳条,准备回去编筐,已经连续来了四天;其实割一次就够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等一个人,一个没有提前相约的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刘彩霞今年二十周岁,早已顶起房梁维持这个家。乡下人都喜欢这样的姑娘,长得好看,身板儿好,人也勤快,过日子一个顶两个。今年,已经有好几家托人说媒了,刘彩霞并不着急定亲,不过媒婆有事没事总来撺掇,她母亲有些沉不住气了。前几天,三锁子的母亲又来了,还是打听彩霞的意思。临走,那婆姨仍然客客气气地对刘家表示“有困难就吱声”。   见三锁子一直等待着,刘彩霞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继续搪塞下去,对双方都不好,于是想来个抉择。抉择的对象当然在三锁子和文俊之间了,有比较才有鉴别,她把两人相互一对照就分出高低:前者除了有点木匠手艺,其它方面都不如后者。因此,刘彩霞决定选择后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可文俊究竟怎么想的?刘彩霞实在没底。她想跟文俊正式见一面,干脆直接问问他想不想处对象,这层窗户纸早晚要捅破的,不如趁早,否则心里闹得慌。主意拿定了,约会的地点也选好了,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刘彩霞没经验,琢磨好几天,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开口。   今天来到花果山,不知怎的,刘彩霞比往日更加紧张,脸上一直发烧。她心急如焚,透过林间空隙向远处观瞧,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就是没有结果,这等人的滋味真难受,算是领教了。   下午三点左右,一位男子浮现在西南方向齐腰高的玉米青苗上面,他露出上半身,像在芦苇荡里乘坐小艇由远而近。身影太熟了,虽然百米开外,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那人正是文俊,刘彩霞顿时喜上眉梢,可把他盼来了。   文俊骑自行车来的,沿着乡间土路前进,自行车被一片绿色淹没了,那边的刘彩霞自然没法看见。他准备到花果山看看,跟上次一样,林业方面的工作不能放松。到了花果山的南头,他向北来个急转弯,拐进树林,离刘彩霞越来越近。   “嘻嘻......”刘彩霞忽然捂嘴笑了,只见这位“少当家的”孩童性子未改,时而钻一下较窄的树空,显摆驾驶技术。“叮铃铃——”他还不停地拨弄着车铃,真是闲的。铃声清脆响亮,悦耳动听,在林中回荡,撩拨着姑娘的春心。   原来,那小子骑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美滋滋的,嘴里还哼着歌曲:“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刘彩霞听出来了,这是最近流行的南斯拉夫电影《桥》的插曲。见那小子到了近前,她开始搭话:“喂!跟谁再见呢?”   文俊正在聚精会神地唱歌,冷不丁从柳树丛冒出一个大姑娘,吓了一跳,见是刘彩霞,这才稳住神。荒郊野外的,他还是想避嫌,干脆没下自行车:“嗯,跟你再见呗!那啥......我走了!”应答完毕,直接开溜了。   刘彩霞闹个大红脸,顿时就来气了,心想等了三四天,好不容易见面了,你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真是急死了,如何让那傻小子站住呢?姑娘急中生智,立即大喊:“喂,你帮我把柳条子捎回去!”   老同学有事相求,还真不好拒绝,文俊减速停车,站下来思考:那东西也够沉的,这么远的路,谁扛着都累。于是,他推自行车回来,问道:“有多少?”   刘彩霞抱起一捆柳条,又扔在地下,然后坐在上面,掩面轻声哭了起来:“呜呜呜......”   文俊莫名其妙:“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刘彩霞继续抽泣:“咋没人欺负我?已经很久了!”   这还了得?文俊想走都不成了,就把自行车靠在一棵树上,急问:“是哪个王八蛋?你认识吗?快告诉我!”   刘彩霞嘤嘤不止:“咋不认识?那小子还......脱我的衣服。”   文俊大怒:“什么?这个猪狗不如的家伙,真他妈的非人也!”   这句赵威武老师的流行语录,竟然把刘彩霞逗得脸色一变,笑了:“嘻嘻!真好玩儿,世上还有自己骂自己的!”   文俊云山雾罩:“你说啥,我什么时候骂我自己了?”   刘彩霞说:“欺负我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刚才不是在骂自己吗?”   文俊仍是不解:“我......我没欺负你呀!也没脱你衣服啊!刘彩霞,你都这么大了,还胡说八道!”   刘彩霞笑得泪花闪亮:“嘻嘻!我说的是......那回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脱我衣服呢!”   文俊脸色一沉,这可是涉及到个人的名声,儿戏不得,觉得刘彩霞这个玩笑开大了:“你都说些什么?没人跟你闲扯淡,我去也!”   “去去去?你往哪儿去?刚一见面你就走。你真他妈的变了!呜呜呜......”刘彩霞骂完,接着又哭了。   她这一瞬间的几场表演,可谓喜怒哀乐,情节跌宕起伏,搞得文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见姑娘哭得泪人一般,何况野外环境变幻莫测,怎么忍心扔下她不管?文俊犹豫片刻,只好回身问道:“我咋变了?是变坏了还是变好了?” 第115章 情不自禁   “哼,你变坏了!”刘彩霞撅嘴说道。   文俊问:“我哪里变坏了?”   刘彩霞回答:“那还用问?你当上干部就不愿意搭理我了。咱俩小时候多好啊!可长大了,你就是另外一个人!”   文俊总算明白了,仔细琢磨,觉得自己确实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可现在长大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有点变化也正常嘛!为了安慰这个儿时伙伴,他坐在另一捆柳条上开始解释,主要强调想干一番事业什么的,难免工作忙,这样,表面上看好像对每位老同学疏远点,其实心里并没有疏远之意。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   听着听着,刘彩霞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不哭了,此刻觉得“那句话”应该一吐为快了,否则憋着难受。想到这里,她低下头,轻声说:“小时候咱俩就是‘两口子’,那时候都不懂事儿,是李二屁瞎咧咧,不算数的。可咱们都长大了,早晚还得谈婚论嫁不是?你想没想过跟我真的处对象?”   “我?”文俊的脸顿时像红纸糊的一般,心率也开始加快,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但不说话也不是那么回事,犹豫片刻,他只好委婉回答:“那个啥......刘彩霞,你这个人挺好的,我早就清楚。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那些。我才十八岁,多小啊!”   刘彩霞立即提醒:“喂!你十九岁了,咋懵了呢?姐姐我二十一岁,你记清楚点儿!”   文俊回答:“关东来信说了,以后都应该报周岁,不报虚岁,所以,我还是十八岁。”   刘彩霞眼睛一瞪:“真是死心眼子,别人为了早点结婚都虚报好几岁,你倒是实在。”   文俊点点头:“算你说的有道理吧!可我认为早恋不好,砢碜。你看看武大水跟郑秋雁,村里人都议论呢!他们的衣服没穿破,却被人指点破了。”   刘彩霞一愣,心想这小子莫非真的不开窍?那可麻烦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姑娘没办法,只好开导他:“真是的,砢碜什么?亏了你看过大书,难道不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噌”地一声,一只野兔在十几米远的草地上飞快跑过,紧接着另一只旋风般地追了上去,瞬间双双没了踪影。   姑娘今天的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喋喋不休,文俊竟然难以还嘴,只顾低头,汗如雨下。刘彩霞见他始终不表态,就下了最后通牒:“你今天给我个痛快话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文俊支支吾吾说:“你......你干什么?别逼我,我......我心里直扑棱。我看过几年再回答你吧!”   “什么,过几年?不行,你现在必须说!”刘彩霞有点咄咄逼人。   文俊回答:“我好像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你干嘛着急处对象?”   刘彩霞真是哭笑不得:“笨家伙,以前我看你是个挺果断的人,没想到在这方面竟然是个窝囊废。你说我为什么着急?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你真就看不出来?”   文俊知道,刘彩霞说的“喜欢”绝对不是小时候那种“喜欢”,而是难以启齿的“爱”字。他心里翻江倒海,脸色已经发紫,声音颤抖地说:“可......可我还是不想早恋。我......我还想干大事业呢!”   绕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刘彩霞品味文俊的话,忽地容颜大变:“我他妈的今天才明白,你肯定以为我被那个恶魔强暴了,所以你就嫌弃我,担心名声不好,对不对?”   文俊赶紧好言安慰:“不......不是那样的!你都扯哪儿去了?那些谣言,我从来就没信过!”   小伙子这么一表态,其实挺诚心诚意的,可刘彩霞听着就别扭,觉得是故意安抚和同情,甚至怜悯,她更来气了。   “我干脆跟你说实话吧,三锁子家早就来提亲了,可我一直没答应,因为我心里装的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姐姐,你却怀疑我的清白。”也许急于表白自己,姑娘有些昏了头,“我今天就豁出去了,脱裤子给你看看,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黄花大姑娘!”   这个傻丫头,鬼使神差,竟然不顾羞耻,起身就解开裤带,然后往下脱裤子,红色的内裤和细嫩的大腿顷刻暴露在外,紧接着把内裤往下拽,下身也随即暴露,春光乍泄......   这个速度够快的,也就是几秒钟时间。我的妈呀!我看见什么了?文俊根本没防备,吓得差点喊出声来,“春光美景”自然摄人魂魄,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刘彩霞还在忙活,光着白净丰满的屁股,弯腰把缠在小腿上的裤子裤衩连同鞋子往下脱。情况要失控,文俊忽然缓过神来,急忙上前抓住刘彩霞的双手:“你这是干什么?快穿上,让人看见算是怎么回事?”   刘彩霞来了犟劲:“不行,我已经脱了,你他妈的不该看见的地方也看见了,我非得让你看个明白,否则我一生都没个清白。”   “可我......”文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接下来就是一个继续阻拦、一个还要往下脱,两人这么一撕扯,站立不稳,忽然一起倒在地上,文俊正好压在刘彩霞的身上。这对青涩男女立刻脸对脸,变成了零距离接触。   地上长着一层低矮厚密的青草,软乎乎的,很舒服,真是野外交欢的好地方。此情此景异常美妙,姑娘肉呼呼的身体无不令富有青春活力的文俊心潮激荡,他浑身膨胀,立刻有了生理反应,懵里懵懂地看着刘彩霞。   身边,一朵带着野性的兰花含苞待放......   刘彩霞眼含秋水,羞红的俏脸忽然变得温情妩媚。 第116章 因爱生怨   就这暂短的一愣神,刘彩霞误会了,以为文俊动了真情,那就顺其自然吧!她舒展双臂,紧紧抱住小“丈夫”,想圆了那个孩童时的“夫妻”美梦。   不过,文俊没什么积极反应。刘彩霞有点纳闷儿,忽然想起自己是姐姐,应该有个姐姐的样子,于是加了一把火:“你别害怕!这里没人,咱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姐姐真的喜欢你!你别说我贱,姐姐不是那种人,别人怎么议论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今天你如果不亲眼看看我是不是女儿身,肯定心里画魂儿。你看看吧!反正也是这么回事了,看完以后,你要是想‘那个’就来吧!我自己愿意的。”   这第一次男女肉体接触的场面太难为情了,尽管晕头晕脑,文俊还是听明白刘彩霞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他羞愧难当,恨不得像“土行孙”那样钻进地里逃之夭夭。   他不是冷血动物,不过他的一贯思维是:这种事情应该男的主动追求女的;可今天的情景恰恰反过来,而且这姑娘的手段很直接,简直就是勾引。也许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太容易,这位少男没有心理准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关于刘彩霞是不是黄花大姑娘,文俊不是妇科医生,根本无法辨别。虽然念中学时发过《生理》那本书,但里面没介绍过如何辨别处女,再说他也没跟哪个处女发生过那种事情,这方面的知识属于一片空白。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他根本不敢明目张胆地验证人家,凭什么那样做?   至于那种肉麻的苟且之事,文俊认为万万干不得。他压根就没想占刘彩霞的便宜,也不想过早地结束处男生活,不想做未婚爸爸,不想丢人现眼......其实不用这么多的拒绝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他只认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做人是他一直恪守的基本原则。   不能再犹豫了,免得真的控制不住,文俊稳住心神,赶紧竖起一道坚固的意念闸门,抵挡来势凶猛的感情洪水。但挣脱大姑娘的温柔怀抱还真不容易,即使刘彩霞不用劲搂着,那香体也极具吸引力,文俊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获得解放,起身后直奔自行车。   刘彩霞见文俊不肯就范,立刻傻眼了,那颗滚烫的心像被冷水浇了一下,拔凉拔凉的。   她羞得无地自容,也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禁勃然大怒:“小子,我彻底明白了,你就是嫌弃我!妈的,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我是考验你呢!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还当真了,竟敢睁眼看我。瞧瞧你那个德行,当个破治保主任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小脸儿还擦点雪花膏,我都闻出来了,一看你就不是个稳当人。那年在刘家坟茔上树你就摸过我的前胸,我当时给你面子没揭发,你人模狗样的,以为自己是好人吗?我要是相中你了,那可瞎了眼睛。你快点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滚——”   姑娘倒打一耙,一顿臭骂,主要是顾及自己的面子,这个反应不算过分。可文俊就不那样想了,他是个很有自尊的人,自然不喜欢让人骂。他火往上撞,顿时有点讨厌张口就骂人的刘彩霞,觉得这姑娘忽然变了,或者早已变了,只是自己没看出来而已。文俊甚至开始质疑刘彩霞为什么主动送上门来,肯定想稀里糊涂地跟他发生男女关系,然后赖上他,以便掩盖某种不光彩的事实。   想到这里,小英雄怎能不气?于是张口回敬:“刘彩霞,你挺大个丫头,害臊不?还好意思说我的不是。如果你今天不整这一出,我还觉得你是清白的。现在我也彻底明白了,你就是......反正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好了,不管怎样咱们是老同学,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抖落出去的。你赶紧穿上裤子,别真的遇见色狼。”   说完,他飞身上了自行车,疾驰而去,由于慌慌张张,钻树空时注意力没集中,“咣当”一声撞到杨树干上,立即摔倒。他狼狈地爬起来,整整衣装再次上车,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好好一场大戏就这样尴尬地匆忙收场,光着屁股的刘彩霞又被闪在这里了。她慌慌张张穿上裤子,坐在一捆柳条上惊呆了:我这是怎么了?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回味那小子说过的难听话语,刘彩霞似乎恍然大悟:这说明文俊还在误解她,可能以后会更深。   这事儿闹的,姑娘本来只想要那小子一句话,结果发展到这个地步,好事没做成,却伤了和气。这些年来,刘彩霞跟“小冤家”从没吵过架,怎么就在几分钟之内形同冰火、几乎变成了仇人?自己咋就这么冲动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清白还被文俊误解着,算是没法说清楚了,刘彩霞越想越憋屈。   天空,一片阴云遮住了太阳。   一阵清爽宜人的凉风拂面而来,刘彩霞却没感到一丝惬意。在她眼里,花果山已经天地昏暗,不再阳光明媚,好像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   心爱之人弃她而去,前途迷茫,她有些绝望,一时想不开,拿起镰刀要自杀。镰刀立即发挥了锋利无比的优势,刚刚搭在后脖子,还没等用力就割破肉皮了,顿时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刘彩霞忽然清醒了,赶紧放下镰刀,头脑一闪: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干嘛想死?父母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容易吗?还没报答养育之恩就轻生,是不是愧对父母?不,我不能死!   见刀刃上有血迹,她赶紧掏出手绢按住伤口。相对脖子,她的内心更疼痛,实在难以忍受,她嚎啕大哭:“王八蛋文俊,你好不是人哪!我是个黄花大姑娘,你能随便看我那个地方吗?你这个臭流氓......” 第117章 女同学艾俊   这几天,文俊心里一直波涛滚滚,晚间躺在炕上,闭上眼睛就出现刘彩霞脱裤子的情景,搞得他意乱情迷。那“春景”虽然揭开大姑娘身上的一些秘密,但他并没有欣喜若狂,而是增添了心理负担。他认为只有结婚后才能观赏女人的赤裸之身,提前看是很不道德的,尽管这次是被动的,但仍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无耻。于是,他蒙上被子,像老和尚念经那样不停地轻声嘀咕“罪过”。   在花果山吃的这顿“夹生饭”真不舒服,亲密儿时伙伴整僵了,文俊有些伤感,他开始后悔了,当时为什么不和风细雨地跟刘彩霞解释一下?临走扔下的那些话多噎脖子?   可他反过来又想,如果验证一下刘彩霞的清白会怎样呢?也许两人不伤和气,可接下来不会那么简单吧!经过冷静思考,文俊得出一个结论:如果真的看了人家的私处,虽然不用买票,但也不可能白看,支付的代价肯定是将来娶人家。不过那样会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他不喜欢。   最后,文俊还是觉得自己选择临阵脱逃非常正确,尽管伤了刘彩霞的心,但没有伤了她的身;伤了她的心可以抚慰,但伤了她的身是没法弥补的,这个问题应该有个高度认识。   文俊这才体会到女孩子的内心世界这么复杂,简直变幻莫测,回想几年前的艾俊、郑秋雁和李建军三位女同学,骂着男生“贱”,可自己偏偏早恋早嫁了,这是怎样的矛盾冲突?   一连半月,此事搅得文俊昏头涨脑,这天早晨起床,总算觉得清醒了。他打起精神到外面,举目眺望,碧空万里,是个大晴天,心情也随之好转。   吃完早饭,他决定继续到村外察看林木,工作还得认真干不是?不过花果山暂时不敢去了,于是换个地方,骑自行车直奔西沟子那片育林基地。   西沟子树林比东岗子的花果山还大,也是在两村的交界处,文俊到了林子边,没敢立即钻进去,而是停在土路向里面张望,因为担心刘彩霞在这里守株待兔。想了想,他不禁哑然失笑,觉得多虑了,好像草木皆兵。那就别犹豫了,大胆前进吧!他推车刚迈出三步,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文俊,是文俊吗?你等一下!”   “我的妈呀!”文俊脑子“嗡”地一下,真是怕啥来啥,莫非鬼魂附体?   他多么希望是幻觉,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西面的土路来了一个人,女的,谢天谢地,不是刘彩霞,是老同学艾俊。艾俊也骑着自行车,转眼到了近前。   艾俊嫁到西边八里远的邻村,叫正红五屯,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因为离娘家近,时常回来串门儿。自从艾俊结婚,文俊很少见到她。鉴于这位老同学以前的为人,加上在野外,文俊有些顾虑,打算支吾几句就分开,免得被人看见说闲话,于是应答:“是艾俊啊,你好哇!”   艾俊下了自行车,立起支架,落落大方地来到近前,对着文俊的前胸就来个老娘们拳:“小样儿的,一晃当了大队干部。早知道你有出息,我就嫁给你了!何必舍近求远?嘻嘻......”   文俊没防备,被打了一个趔趄,心想这是当年的那个艾俊吗?咋一下子变得这么自来熟?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文俊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老同学,只见她跟在校园时判若两人,性格明显变得开朗,脸上也阳光灿烂,已经不是动不动就对男生怒目圆睁的隔路女生,而是一位成熟和善的女人。她上身穿着杏黄色的短袖衬衫,细嫩的胳膊裸露着,胸前的两个奶子也挺起来。艾俊本来长得不是太俊,只是白净一些,一白遮百丑,加上她会打扮,衣服鲜艳合体,笑容可掬的脸上涂抹不少香粉,浑身尽显女人的青春朝气。   由于艾俊明显懂事理,文俊也就看她比未婚时顺眼多了。   “怎么?干嘛这样盯着我?是不是相中了?要不我回去离婚,然后跟你过,怎么样?”艾俊继续说道,带着调侃的语气。   文俊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好像过分了,你可是有......有夫之妇啊!”   “嘻嘻嘻嘻......”艾俊笑了,“看你那个傻样儿!当真了?我是跟你闹着玩儿呢!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开开心,乐呵乐呵,我看不算过分。”   “啊!不过分,不过分!”文俊如释重负,仍是惊讶地看着艾俊,对其变化之大有点不适应。   不过稍一思考,文俊立即明白缘由:人家是结过婚的,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有什么扭扭捏捏的?想到刘彩霞的变化,文俊似乎找到了这种变化的合理解释,看来姑娘早晚要变成女人的,只是需要一个过程而已。文俊本来准备打过招呼就走,气氛如此轻松,不知不觉跟艾俊聊上了。   说到校园生活,艾俊很兴奋,聊了一会儿,忽然来个敏感话题:“我好像没有骂过你‘真他妈贱’吧!”   文俊想了想:“好像没有,记得只有李建军那样骂过我,好像就一次。”   “小时候真是不懂事,长大才明白,你们那些男生哪有出贱的能力?”艾俊说完又捂嘴笑了,花枝乱颤,怀里的“兔子”直蹦跶,带着挑逗性。   上小学时班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名字带个“俊”字,也许基于这个原因,艾俊从来没有骂过文俊。文俊虽然对她们三个大女生很反感,但对艾俊的反感最轻,以至对她后来不继续读书感到惋惜。   想起这件事,文俊来了疑问:“老同学,我一直不明白,当初你学习也不错,为什么不念中学?”   听到这个问题,艾俊脸上的笑容慢慢被阴影取代。她想了想,说道:“老同学,你是英雄,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你不能说出去,这些年我对谁也没讲,包括我的父母。其实,我真想找个对心情的人把苦水倒出来。” 第118章 几年前那件事   文俊一愣,知道里面有隐情,立即表态:“你放心,我不是扯老婆舌的人。”   艾俊的目光顿时喷着怒火,仿佛要将世间的害虫付之一炬:“都怪那个色狼常鬼子。”   “常鬼子?他对你一直不错的,我们都羡慕死了。”文俊说罢,知道事情不妙,接着问,“他把你怎么了?”   艾俊回答:“这个天杀的,开始对我不错,让我当班长,还关心我的学习。我那时候小,不懂事,以为他对我真好呢!哪知道他别有用心。他背后告诉我,如果遇到难题就找他,我就以实为实了。有一次去他家问几道题,屋里正好没别人,他先给我几个糖块吃,然后又给我几块饼干。我当时也是嘴馋,没考虑别的,把东西都吃了,还不住地谢他呢!心想这个老师真好。在解答难题的时候,他把脸跟我贴得很近,我也没在意。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惊讶地看着我,说我好像有病。他说自己研究过中医,能通过面部表情看出有什么病来。”   文俊预感到事情不妙,急问:“他说你有什么病?”   艾俊把下嘴唇咬得发紫,差点流血:“他说我乳房有病,里面肯定有疙瘩,我就信了,因为我的乳房刚发育起来,确实有些硬挺,不像现在这个样子。”   文俊下意识地把眼光落在她的前胸上,然后赶紧移开,很不好意思。   艾俊继续说:“当时我也不懂那些,吓得浑身发抖,问他会治病不,需要吃药不。他说会治病,换了别人需要花钱吃药,但我是他的学生,就不用了。他说只要给我按摩按摩,或者揉揉就好了。我他妈的又相信了,红着脸让他揉,关键是我真的怕得病啊!这个王八蛋想把手伸进我的怀里揉,我留个心眼儿,没同意,让他隔着衣服。他就动手揉了,揉得我浑身发痒,脑袋好像有点迷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他的另一只手伸进我的下身。我猛地睁眼看他,见他的眼神像饿狼一样,发绿啊!我吓坏了,立即清醒过来,知道上当了,脱身跑出屋子。背后我哭了好几次,妈的,真是奇耻大辱啊!”   文俊一跺脚:“这个老色鬼,猪狗不如,非人也!”   艾俊也骂道:“我日他八辈祖宗的,哪有这么不是人的老师?他咋还不收拾收拾去世呢?”   文俊舒口气:“好在你没有被他糟蹋,应该调节一下情绪继续念书嘛!”   艾俊说:“我当然很想读书,上学的时光多好啊!如果不是常鬼子马上遭到报应——摔坏脑袋不当班主任了,我连七年级都不会念完。我知道自己越长越大,害怕再碰上这样的男老师,就没敢上中学。”   文俊愤恨不已:“这个王八蛋,真是害苦你了!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东西,没想到坏到这个份儿上。对了,那你为什么结婚这么早?”   艾俊回答:“说来让你见笑了,自从常鬼子摸了我的下身,我就以为自己失去了贞操,整天心烦意乱的,就一咬牙,干脆找婆家算了,趁晚不如趁早。”   “他不是隔着裤子摸的吗?你怎么会失去......”文俊忽然觉得失口,挠挠脑袋换了语气,“啊!其实我也不懂这些,随便说说而已。”   艾俊忽然脸色一变,笑了:“嘻嘻!看你这个傻样儿,真有意思!——其实当时我也不懂,就傻乎乎地那样想的,等结婚时才知道自己还是处女,结果也晚了。可惜啊!再也回不到那个纯情时代。”   文俊跟着一笑:“过去的就过去吧!你现在生活得不是很好吗?”   艾俊点点头:“还不错,孩子他爸对我很好。我就是心里一直憋着气,我纯真的少女时代多美好!可第一次摸我珍贵地方的人竟然是常鬼子这个老色狼,想起这些我就心有不甘。”   唠着唠着,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文俊见艾俊的热情劲儿又上来了,担心被带进沟里,立即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进林子看看。”   艾俊倒是大大方方,仍在开玩笑:“老同学,你大概还没摸过女人的前胸吧!我这有现成的,要不你就......”   我的妈呀!情况果然要失控,文俊早已成了惊弓之鸟,飞身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向林子里奔逃。   艾俊仍在挥手:“治保主任,有时间请赏光到我家串门啊!”   文俊也不回话,一口气深入林子百余米才停下来,抚摸胸口开始喘气,心想这几天是怎么了?净走桃花运了。他觉得浑身闷热,解开上面三个衣扣凉快凉快,然后开始琢磨:为什么身为大姑娘的刘彩霞和已为人妻的艾俊都是火辣辣的?想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他仰脸看天,在斑驳陆离的阳光与树叶中似乎找到了答案:是不是到了夏天女性的激情细胞猛增啊?   在林子呆了半个小时,文俊赶紧往回跑,这野外是不能再来了,否则下一个还不得碰上郑秋雁?那个大妞成熟最早,敢想敢干,绝对惹不起。   次日吃完早饭,文俊来到大队留守,屋里只有他和会计刘大江,这回可算消停了。可没过十分钟,忽见一位高个女子大踏步进了院子,原来是郑秋雁,“我的妈呀!”躲都躲不起了,文俊心里连连叫苦。   郑秋雁转眼推门而入,还不错,并没带着勾魂的媚眼,而是一脸憔悴,泪水直流:原来她要跟小丈夫离婚。 第119章 早恋早婚酿苦果   郑秋雁未婚先孕跟武大水结婚,日子过得还不错。尽管小两口年轻,但父母在身边照应着,还算相安无事。去年,两口子开始单独支门过日子,问题就接二连三地来了。郑秋雁比武大水大几岁,渐渐成熟,还算稳当,可小丈夫武大水仍像没长大的孩子,明明身体强壮,却不愿意去生产队干活。   由于父亲在公社大小是个干部,这小子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愿意受累,一年到头出工不到一半,年底也领不回来多少钱。这还不算,到了冬天他就恋上赌博,由小到大,多大的牌九局都敢上,压钱不过瘾干脆开始坐庄,久而久之他也高升了,成了牌九局“局长”。像他这样的,如果换成别人早被治理多次了,关键他有点背景,无人管得了。当然,父母也批评过他,但无济于事。   俗话说久赌不胜家,家里越赌越穷,粮食袋子瘪了,武局长就去父母那里扛,竟然过着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紧张日子。   郑秋雁的好身板儿没白长,干活勤快,在家里养猪喂鸡什么的。如果武局长任劳任怨煞心干活,小两口的日子应该不错,结果却相反,几年下来,不但家里没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赌债。郑秋雁实在忍无可忍,就打算离婚,尽早脱离苦海。   望着老同学哭得泪人一般,文俊也难过,再次领悟到早恋早婚的危害,苦果最终还是自己尝。没办法,劝和吧!文俊鼓励郑秋雁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因为武大水迟早会长大的。好说歹说,郑秋雁擦干眼泪怀着疑惑走了。   文俊又找到武局长,告诉他,干庄稼活的确累人,但这种情况马上要改变了,因为有消息说来年分田到户,一年到头庄稼活也就是四五个月,剩下的时间可以在家里搞点副业,日子还是比较轻松的。总之,文俊鼓舞武局长振作起来,告别赌博。还好,这小子破例耐心听完文俊的话,临走表示“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个葫芦按下去了,文俊终于喘口大气,心想按照惯性定律,下一个找麻烦的该是李建军吧?幸亏她嫁到外村了。结果没超过两天,李建军这个瓢跟着浮出水面,她闹大了,麻烦也带回娘家“单位”。真是哪家都有难唱曲。   张社良尽管人不咋地,不过除了好色可也没有其它大毛病,李建军跟他是自由恋爱的,包容了他的缺点。关键他的家庭背景值得李建军用青春和人生去赌一回,尽管有些冒险。这种婚姻本身就像建在沙堆上的房子,基础不牢,早晚坍塌。不久,身为公社副书记的张一只获罪入狱,张家顿时失去了往日威风,成为众矢之的。一夜之间,李建军似乎跌进了万丈深渊,生完孩子,她更加焦躁,一旦跟张社良吵架,抱着孩子就往娘家跑。   “爸,在张家简直暗无天日啊!”她经常这样哭诉。   作为老贫农代表,李常委当初自然不赞同女儿早恋早婚,特别是未来女婿那副模样,看着就上火,见生米做成了熟饭,只好默认女儿的选择。不过他知道,万一张家出现大起大落,女儿肯定跟女婿出现矛盾,结果不幸言中。   “妈了个巴子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回知道后悔了吧!”生气时,李常委难免骂几句,消气后还得尽到长辈的责任,劝女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认命吧!离婚毕竟好说不好听,另找对象兴许不如现在这个。   李建军没办法,只好回到张家。可她上来大小姐的性子沾火就着,看张社良哪儿都不顺眼,也不管什么场合,张口就伤人:“你把腰板儿给我直起来,别像个病篓子似的,咋那么恶心!”   “我原来就这样嘛!你看谁长得好看就找谁去。”张社良受不了李建军这个待遇,有时干脆恶语回敬。   两口子整天别别扭扭,搞得鸡犬不宁。这天,张社良不知道在谁家喝点白酒,大概整高了,越想越憋屈,心理难以承受角色变换这个落差,一时迷糊,在房西头的檩子上挂条绳子,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已经死了,李建军应该消停一点,可她继续折腾。她知道丈夫是横死的,自己命硬克夫,以后再找婆家就难了,于是竟然鬼迷心窍,非要嫁给小叔子,这下把婆婆难为得无可奈何。   张社良的弟弟叫张社伟,一奶同胞的,竟然跟哥哥不太像,小伙子身体健康,模样不错,人品也行。他今年二十岁,念完中学回生产队当社员,大家对他的看法很好,都说张家祖坟冒青气了,出了一个好人。   张社伟得知嫂子要嫁给他,死活不肯。李建军就开始整女人惯用的三绝: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婆婆和小叔子就范。婆婆急得直上火,实在没办法,只好来到盛丰大队,向李建军的父母和大队干部求助。   文尚义把这个艰巨的调解任务交给了文俊。文俊哭笑不得,他本来不愿管这个闲事:一者是外村人的事情;二者李建军和张社良的为人实在不敢恭维。张社良还是恶魔牛大郎的外甥,文俊想起这些就恶心。不过死者为大,李建军还是老同学,文俊又有点助人为乐的精神,如果袖手旁观,于情于理说不过去,那就出面调解吧!可李建军像个疯子,根本不听劝,文俊磨破嘴皮子也没起作用。   不出几日,张社良的母亲走投无路,也在房西头套根绳子找大儿子去了。这下李建军总算消停了,不再张罗嫁给小叔子。由于受到强烈刺激,她忽然患上精神病,疯了。   做为监护人,李常委夫妻只好把女儿和一周岁的孩子接回来,这回是鸡蛋壳子喝酒——撒不得手了。后来,李建军整天乱跑,失魂落魄的,还点火烧别人家的柴火垛,搞得人人自危。那些深受其害的乡亲纷纷到村委会诉苦,从此,李建军也成了文俊的一块心病。 第120章 自来水第一村   “干了这些年,两手空空!唉——”一身烟油味的李常委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脚步蹒跚,似乎到了风烛残年,实际才五十多岁。   改革之风吹到了盛丰大队这块沃土,“老贫农代表”这个职务取消,李常委没事干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穷已经不光荣了,包产到户的文件下来了,以后自己给自己干活。   今年又是个好年头,为集体经济核算成为历史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年底分红,各小队平均勾了两块钱,再创历史新高。   1983年春节一过,野外仍是白雪皑皑,乡亲们按照抽签顺序领到了责任田,把橛子钉得结结实实,做了标记,然后带着希望离去。   人民公社取消,变成乡村,大队换下老牌子,挂上“盛丰乡正黄旗四屯村委会”的新牌子,从此,历史又翻过一页。这一页非同小可,给村里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历史将续写新的篇章。   文尚义还是书记。大队长改成了村委会主任,也叫村长,由文俊担任,其他几名干部的职位没变。村里四个小队取消了,分成四个街道,设立了街长。街长跟以前的小队长相似,但工作少了很多,都在家里办公。就这样,全村干部减下来一多半。各小队的家当也分给各家各户,包括车辆骡马,还有房子什么的,除了大队部没动,其它大都分没了。   这个变化太大了,有些人措手不及,难以适应,李常委就是其中之一。由于公社变成乡政府,没有他的编制,他只好两袖清风而去。不过眼见副书记马富贵转正了,刘景文秘书当上副乡长,都高升了,李常委有些心酸。他认为干部带领乡亲们勤劳致富没有错,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朴素作风不能变,因此,有必要继续树立他这个先人后己的典型。他觉得自己始终清正廉洁,当个副乡长应该没问题。   李常委自从当上老贫农代表,不敢忘本,处处以身作则。作为奖励,上级送他的大女儿上了工农兵大学。得到这个恩典,李常委感激涕零,此后更加努力工作。他当官目的明确,一心为人民服务,可惜上级没有继续用他。   今年出乎意料的事情还有:上面把各家各户的多年陈欠免除了,当然,不是无条件,就像免除关东家的冤枉债那样,要求大家植树造林。乡亲们二话没说,清明前后家家圆满完成任务。   春播开始了,乡亲们一个星期就种完自家的大田,然后望着洒下辛勤汗水的土地,期待小苗快点长出来。   文俊的变化也不小,今非昔比,不但是村长兼治保主任,而且填票成了预备党员,稳稳当当等着来年转正。小英雄今年十九周岁,风华正茂。   真有趣儿,不几天,文俊收到关东的来信,他也成了预备党员,哥俩填票的日期只差三天。关东介绍说,他还在师机关当公务班长,虽然无缘上军校,但不会放弃努力的。他要用行动证明红二团参谋长比团长厉害。   文俊笑了,回信表示接受挑战,还写道:“我现在管着全村几千号人,是名副其实的团长大人。你小子不过是个小班长,才管着几个人,别臭美......”   夏天,村里发生一件事:柳长江的媳妇“马达姆”去挑水,一不小心掉进井里。幸亏她急中生智抓住井绳,只受点皮肉伤,生命无碍,但也差点吓死。得知这个消息,文俊急忙在村子转悠一圈,察看水井状况。   村里一共四口水井,井口一米见方,用木板镶嵌,一直延伸到井底。由于年久,井口木板早已破烂不堪。夏天还安全点,到了冬天滴水结冰,非常滑,乡亲们每次打水都提心吊胆,时而发生险情。现在是夏天,竟然也有人掉进井里,文俊这才意识到是个大问题,应该早点解决。   是不是可以像城里人那样搞自来水?这样既解决安全问题,又节省打水时间,回到大队,文俊把这个想法跟老书记提出来。   文尚义想了想:“可以考虑,不过恐怕花销很大。”   文俊说:“这是长久之计,我看花点钱值得。”   文尚义问:“这笔钱怎么出?村委会今年根本没啥家底儿。”   文俊回答:“既然人人受益,可以让乡亲们均摊。”   文尚义没言语,背个手来回踱步,继续思考。   文俊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要讲清这个道理,相信大家会支持的。”   文尚义还是有些顾虑:“问题是乡亲们家底儿都很薄,我看过两年再说吧!”   文俊急于整出点业绩,坚决主张今年务必搞成这件事。文尚义到底老成,没有直接反对小大叔,而是让他先仔细算算账,看看究竟需要多少钱。文俊以前没弄过这项工程,被难住了,不过他表示明天去城里打听一下。   次日清晨,姐姐文英特意起早做饭,给弟弟烙几张油饼。文俊吃饱后精神十足,高高兴兴地骑自行车出发了。   火红的太阳浮出青纱帐,给绿色的田野涂抹一层金色的光辉,乡野的早晨真美。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每当想起上学时背诵的这段伟人语录,文俊觉得自己就是早晨升起的太阳,向着高远的目标腾跃。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他一路豪歌,唱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觉得这首歌简直专门给他一个人创作的,妙妙妙!   到了县城,文俊跟路人打听去哪里了解自来水工程,有人让他去五金商店问问。他到了五金商店,这里果然有卖自来水管道零件的,但不负责自来水工程。如果想把工程所需物品全部买到手,还得去省城打听。   原来是这样,真够麻烦的,不过难不住他,这小子腿勤,骑自行车来到火车站,买票去了省城。   按照五金商店售货员提供的地址,文俊找到生产自来水设备的工厂,一了解,单单那个抽水泵和蓄水塔就好几万块钱,再加上那些回绕全村乱麻似的管道,这笔钱是个未知数。   “我的妈呀!”文俊咧嘴苦笑,有些进退两难。   厂领导很热情,请文俊到食堂单间吃顿饭,然后跟他仔细介绍自来水设备的性能。文俊粗略算一下这个工程总的费用,至少十五万元人民币,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位村长大人很为难。他忽然想起关二叔当年办电的经历,不免犹豫起来,担心将来落个费力不讨好的下场。这可怎么办?干还是不干?他憋得满头大汗,拿不定主意。难怪老书记不着急落实此事,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文俊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了。   “文村长,利国利民,造福百姓,钱花在了刀刃上,很值嘛!”   “是啊,你的想法很超前嘛!就算我们省城,郊区还有不少地方仍然使用压井,没有享受到自来水的待遇。你先吃螃蟹,敢想敢干,必将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范,功高盖日月,思想震九州,前途无量......”   几位厂领导不想失去这个大客户,纷纷说些鼓励的话,把文俊的勇气撩拨起来。他下了决心:干!   接着就是讨价还价。厂长最后表态说:“文村长,现在改革了,物价也开始上涨,特别是钢铁等金属原材料,涨幅一定很大。好在上级暂时没有正式下达涨价文件,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可以给你百分之二十的优惠,这可是内部价哦!”   价格砍下来,文俊很满意,不过他说明村里目前的经济状况,表示没有现钱,需要欠账,秋后结算。这可把对方难住了,他们也开始哭穷,表示先给一半也行。双方来回拉锯,争论起来。   文俊说:“我参观工厂时就注意到了,虽然你们单位的生产状况确实不错,但闲置一大堆设备在那摆着,快要生锈了;而我们急需这些东西,正好解决双方的供求难题,多好的事情!如果你们继续难为我,说明你们不是为工厂的发展着想。那我就不跟你们谈了,直接找省领导谈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也不知道省里领导能不能见他,反正把大话说出去了。厂长见这位嘴巴没长毛的娃娃不卑不亢,像是见过世面的,估计有背景,否则这么年少不可能当上大村的村长,于是急忙解释:“小兄弟,我们没说不卖你设备,只是担心到时候你不能如期还钱,我们当领导的怕是在工人面前不好交代。”   文俊立即挺起胸膛:“你也太小看我们乡下人了。盛丰村好歹有几百户人家,年底还有责任田的收入。你放心,失信于人的事情我不会干,到时候就是砸锅卖铁也保证还钱!”   厂长一锤定音:“好!爽快,就这样!”   随后,厂长派两名技术员跟文俊来村考察。天黑时文俊才到家,赶紧招待客人,同时打发弟弟文华把老书记请来。   文尚义没想到文俊跑到省城而且把技术员带来了。经过初算,平均每户均摊二百元左右,秋后结账,他乐了,赞扬小大叔办事利索。   技术员在村里考察两天,见地势较为平坦,建议不用修建高水塔,在无人居住的金家大院用红砖水泥砌一个几米高的地基,然后把蓄水设备放在上面,再简单盖一个井房,这样就可以了,能省下一笔钱。自来水管的长度起初算少了,需要增加一些,如此加加减减,工程的最后预算是十二万二千元。施工时工厂技术人员负责指导安装,挖沟等力气活村里自己解决。   文俊等几位村干部下去征求意见,乡亲们一致同意安装自来水,均摊的二百块钱保证秋后偿还。就这样,不出一个月,正黄四屯的自来水工程顺利完成。   中秋节这天,随着水龙头发出“哗哗”的响声,家家户户用上洁净的自来水。这是深井地下水,喝起来清凉无比,甜丝丝的,人们喜笑颜开,做梦都没想到呆在家里就“水到擒来”。 第121章 先立业后成家   今秋的庄稼又不错,收割完毕,家家户户院子堆满焦黄的玉米棒子,籽粒成熟饱满,估计能卖个好价钱,乡亲们举杯欢庆。   晚上,文俊跟家里人围桌吃饭,这顿饭是姐姐文英做的,整了四个好菜,丰收了,都很高兴。   “听说没有?刘彩霞订婚了,已经开完彩礼单儿。”闲谈时,文英平平淡淡地宣布了这个新闻,没注意谁的表情变化。   文俊一愣:“是真的?”   文英回答:“嗯哪!那个小木匠我见过,看上去挺厚道,就是长得干巴点儿。”   文俊小时候见过三锁子,还跟那小子在一起玩过,长大后没见过。既然他是木匠,应该不一般,否则刘彩霞也不会轻易看中。文俊知道,姑娘大了早晚要嫁人,做为儿时好伙伴,自然希望刘彩霞有个好的归宿。不过得知她跟别人定亲了,文俊心里酸溜溜的,立即没了食欲,勉强吃完一碗饭,放下筷子出了屋子。   文俊跟刘彩霞整掰后,基本没跟她照过面,有时老远见到她,那丫头干脆主动绕道回避,真够倔的。曾经亲密友好的“小两口”竟然形同陌路,文俊想起这些就难受,他一直问自己:那次“临阵”当逃兵究竟对不对?   村边树林,文俊双脚沉重,踩着枯干的树叶向南慢慢走着。他扭脸见关家亮着电灯,屋里还有晃动的身影,不禁想起关东,如果这个军师在身边,将会解决多少问题啊!“唉——”他一声长叹,继续往前走,又临近一趟房子,靠边那户是李二屁家,这个曾经乱点鸳鸯谱的媒人早已结婚,住在东屋。文俊止住脚步,朝屋里望了一会儿,只见李二屁跟媳妇正在吃饭,两人还挥舞手里的筷子嬉闹,看样子很开心。   “结婚真的那么好吗?二十岁就应该考虑恋爱吗?”文俊自言自语。   不知不觉,他在树林走了几个来回,心烦意乱的,眼见村边各户拉黑了电灯,才知道很晚了,于是跺脚说道:“你们定亲恋爱的,干嘛那么着急?真没出息!我文俊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不把正黄四屯搞得翻天覆地,绝不恋爱娶妻!哼——”   发完誓,他疾步离去,身形越来越模糊......   寂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这时,紧挨树林的关家柴火垛里站起一个人,面对文俊离去的方向也是一跺脚,张口淬道:“呸!就他妈的你有出息,别人都是虚度年华。等着打光棍儿去吧!哼——”   这人是彩霞姑娘。不知怎的,她今晚鬼使神差想出来散心,而且直奔村边树林。借着月光,她忽然发现一个人向南溜达,就蹑手蹑脚地跟上去,离着三四十米,觉得那身影特别熟悉,正是“小冤家”的轮廓。她的心开始升温发热,立刻有了跟那小子说几句话的念头,可又想:我是不是太不值钱了?为什么那么贱?   犹豫片刻,她转身回走,但并没有离开树林,想琢磨琢磨那小子为什么像头镗地的驴子耷拉个脑袋,于是悄悄藏在关家的柴火垛里。   文俊走远的时候,刘彩霞可以大口喘气,不算紧张。等文俊回来,而且越来越近,刘彩霞便开始心惊肉跳,她赶紧屏住呼吸,以防那个机警的家伙侦察出来。当文俊第四次走近柴火垛,刘彩霞几乎忍不住要出来。吵架归吵架,两人的“感情”基础在那摆着,不能一下子说没就没,这些天来,刘彩霞总想找个机会跟那小子好好谈谈。   秋风凉意渐深,毫不客气地横扫落叶,哪里还有夏风般的温情?刘彩霞发热的头脑渐渐变得清醒,她想:那次在温馨浪漫的花果山脱裤子都没引起那小子的兴趣,此刻肃杀凄凉,黑灯瞎火,美景不在,能有什么好谈的?再说我冷不丁地冒出来,幽灵一般,还不把那小子吓得喊“救命”?那样岂不是误会更大?罢了,罢了!我跟他只有假两口子之名,没有真夫妻之命,何况我已经定亲了,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忘了这个混蛋吧!刘彩霞一阵惆怅,打消了会面的念头。虽然尽量控制情绪,但她仍是泪水涌出,伤心地离开这片清冷的杨树林。 第122章 关东探家   冬天来了,黑土地再次披上银装,风光无限。   深夜,关家屋里一片漆黑,都休息了。关家现在三口人:关绍辉、王丁香和小儿子关北。二女儿关荣上个月结婚嫁到了外村,如今屋子显得更加空荡。   关北今年十四岁,正在念七年级。这些天,他非常想念哥哥关东,特别是今晚,躺下很久不能入睡。忽然,他听到一串“吱吱吱吱”的声音,虽然细细的,却很清晰;其实这声音近期已经听到好几回了,只是音量不大,似乎在梦里,没在意。   关北一阵惊喜,张口喊道:“爸,妈,有声音,你们听见没有?”   南炕,关绍辉已经入睡,没什么反应。王丁香还没睡踏实,被北炕的小儿子惊醒了,就回答:“你这孩子,快半夜了,不好好睡觉,喊什么?”   关北侧耳细听:“妈,是蛐蛐儿唱歌,好像在墙缝里传出来的,你听啊!”   王丁香凝神片刻:“真是怪事儿!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蛐蛐儿叫呢?”   关北说:“是啊!书上说,蛐蛐儿者,促织也;促织者,蟋蟀也,生命只有几个月,过了秋天就会死掉。可咱家屋里的蛐蛐儿还活着,真是罕见。妈,是不是咱家要有喜事儿来临啊!”   王丁香回答:“你二姐刚刚出嫁,喜事儿不是已经来了吗?”   关北说:“那是过去时了,我说的是现在时和将来时。是不是我大哥要回来?这些天我总梦见他呢!”   王丁香应答:“嗯哪!按理说他当兵三年,应该回来探亲。不过他要是真回来,咋地也得提前来个信儿吧!”   关北一直为有这位军人哥哥感到自豪,早已下了决心,将来赶上哥哥。他学习不错,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最近又入团了,进步较快。他长得很像当年的关东,经常拿着哥哥的照片对照自己,越看越得意。哥哥参军后,一晃三年整,如今变成什么样子?关北很想早日见面。   次日下午放学,关北接近村子十字路口,见一辆大客车停下,这是从县城开来的第二班客车,挺准时的。车门一开,下来几个人,关北眼睛忽然一亮:只见一名全身橄榄绿的威武军人从台阶稳步落地,左手提着一个黑皮包,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热情跟身旁的乡亲握手......   “是大哥!”关北立即大喊,“大哥!大哥——”然后飞身跑过去。   那位军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东,回来探亲的。听见有人喊,他立即转身,惊讶地盯着奔跑过来的半大小子。跟他握手的是赵老蔫和周国忠,两人闲着没事就来街心看看热闹。   周国忠见关东发愣,就说:“大侄子,那小子是你弟弟关北,不认识了?”   关东怎能不认识自己的弟弟?一奶同胞啊!只是三年没见,弟弟的变化很大,不但个子高了,小脸儿模样也长开了,英俊少年一个,未来的帅哥啊!这位哥哥一阵惊喜,放下提包,急走几步迎上去:“老弟,真是你吗?”说着,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关北扑在哥哥那宽厚温暖的怀里,立即哭了:“大哥,我都想死你了!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个弟弟?”   血浓于水,关东顿时就控制不住了,泪水直往下流,紧紧拥抱弟弟:“哥哥这不回来了吗?快,咱们回家,我要看看爸爸妈妈,然后赶紧通知大姐二姐。”   哥俩擦擦眼泪,接着笑了,然后亲密地拉着手往家走去。关东从兜里掏出一把子弹壳和子弹头作为见面礼,这是弟弟写信要的。关北乐坏了,捧在手里惊奇地看着,还不时地揉搓几下弄出清脆的响声,真好玩儿。   家里只有父亲关绍辉,他见大儿子忽然从部队归来,只顾上下打量,一脸的惊喜。关北扔下书包,赶紧跑出屋找母亲报喜信儿。   “爸,这是五原市特产,大高粱,孝敬您的,一点小意思!”关东笑嘻嘻地从提包里拎出两瓶白酒......   不一会儿,关北先跑回来,进屋就喊:“大哥,咱妈回来了,文俊大哥也来了。”   “文俊!”关东赶紧推门迎出去。   院里,离别三年的两位红二团首长再次聚首,小英雄紧紧拥抱,都流出激动的泪水。   “又白又嫩的,看来部队的伙食不错嘛!”文俊上下端详关东。   关东笑道:“你长高了,像个真正男子汉!”   双雄擦干泪花,牵手进屋。这时,王丁香也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回来,见到关东便热泪滚滚,儿子精神十足,英俊威武,母亲比谁都高兴。她说:“饿了吧!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关东回答:“儿子回来一次不容易,这第一顿饭很重要,您就整‘二十个菜’吧!”   大家一听就笑了,因为都明白什么意思。村里周国忠家比较困难,不过他始终保持乐观,喜欢开玩笑。某天上午,他与村里另一位“忠诚”人士黄孝子碰面,黄孝子问他早饭吃了几个菜。他回答:“家里不宽绰,媳妇只整二十个菜,不多不多。”   “二十个菜还不多?”黄孝子惊讶不已,质疑地瞪着眼睛。   他接着解释:“韭菜、韭菜花,二九(韭)一十八,加上‘小葱抹大酱’这两个菜,不正好二十个菜吗?”   “原来如此啊!”黄孝子恍然大悟,笑了。   周国忠有一套理论,只要讲出的话或故事有趣儿,村里保证流传盛行。关东今天张口说出“整二十个菜”这句语录,亲人们都觉得亲切,说明他没忘本。其实关东真的很想吃家乡菜,除了刚才说的,还有炖酸菜、凉拌大豆腐等,这些菜部队食堂做的次数不多,他早就惦记着回家饱餐几顿。   关东回来的第三天是1984年元旦,正好父母和弟弟去姐姐家串门,家里剩下他一个人。他又长一岁,虚岁二十一,便决定把文俊和孙万发请来祝贺一下,战友们好久没有单独聚会,凑在一起侃侃大山,热闹热闹,必须的。   文俊和孙万发不请自到,三人先是商量整几个菜,然后撸胳膊挽袖子动手。关东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就让那哥俩在家继续忙活,他推门出去了。 第123章 同学聚会   关东想起的那个人是刘彩霞,擒拿恶魔时她功不可没,她又是儿时伙伴,如果疏远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刘彩霞家在关东家后面,隔着一趟房子,不远,找她也方便。关东还不知道文俊跟刘彩霞之间的纠葛,也没多想,到了刘家,对屋里几个人问候一下,然后请刘彩霞快来参加聚会。   刘彩霞解释说:“你们是好伙伴,很久不见了,说点知心话也方便,我就不掺和了。”很明显,她不想去,因为有文俊在场,见面时难免尴尬。   关东笑了:“看你说的,你是外人吗?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想跟大家聊聊,缺了你就没意思了。”   刘彩霞还是推辞。关东只好继续劝她。刘彩霞母亲见关东诚心诚意的,就让刘彩霞别再扭扭捏捏的,参加老同学聚会又不是什么坏事,应该去。   “这......”刘彩霞想了想,还是跟关东走了。   为了摸清虚实,路上,她问关东:“文俊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关东不明白什么意思,立即回答:“说了,这两天跟我唠叨不少事情呢!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最能忽悠。”   刘彩霞有点慌神了,急问:“那他说没说哪个姑娘对他有意思什么的?”   关东回答:“哎呀!算你问对了,这小子偏偏不跟我说这些。我今天准备灌他几两酒,套出实话来,此计如何?”   刘彩霞忙说:“此计不妙!那个啥......就别喝酒了,我怕闻酒味儿。”   “哈哈哈哈!刘女侠,你怕酒味儿,我信吗?”关东笑道。   转眼功夫两人到了院子,开门进外屋,一股热气腾腾的菜香扑鼻而来,只见孙万发在灶台烧火,文俊胳膊上戴着套袖,胸前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铲刀正在炒菜,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文俊见到刘彩霞便是一愣,接着调整表情,笑着打招呼,“哎呀!就等你了,快放桌子吧!”   这小子装得像模像样,老朋友一样,侦察兵出身的关东竟然没看出一丝破绽。刘彩霞心里暗骂:小瘪独子,挺会演戏的!没办法,表面还得配合着,她伸手拎起饭桌进里屋,然后盛菜......   桌上一共摆上六个菜:顿大豆腐、炒干豆腐、炒土豆丝、炖酸菜、一大盘开水炸过的冻白菜,还有一碗大酱,除了酸菜里放了荤油,其余都是素的,大家都喜欢。   宴会开始,虽然大家很少接触白酒,但关东还是给每人倒上二两,表示表示,以助雅兴。文俊和孙万发没反对,刘彩霞却一再推辞。   关东只好作罢,对刘彩霞说:“你多吃菜吧!一会儿锅里的豆包热了,自己去夹。”   那还等什么?大家一哄而上,动筷子抢着品尝,都觉得菜的味道不错。几口酒下肚,猴子孙万发面不改色,文俊和关东却成了红脸大汉,话语渐渐多起来,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关东拍拍文俊的肩膀:“村长大人,管的人多,想必很操心吧!”   文俊回答:“操点心我倒是不在乎,甚至希望多操点,就是有时工作做得不到家,心里不得劲儿!”   关东开玩笑:“你有神仙姐姐暗中相助,必是一帆风顺,还能有闪失?”   “别提了!唉——”文俊长叹一声,忽地面沉如水,“就拿咱们的老同学齐黑子来说吧!我眼睁睁看他坐吉普车走了,这不是我的过错吗?”   原来,齐黑子有些傻乎乎的,见家里困难,担心自己娶不上媳妇,便打算搞些外快,早点脱贫。可他又没什么本事,就想偷东西。他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开始琢磨在外村下手。一场秋雨过后,他在晚间溜到南面的正黄三屯,选择村子边一家的猪圈,赶走了一头母猪。一切挺顺利的,到家了,这小子暗自高兴,躺在炕上“呼呼”睡起大觉。谁知次日上午,失主沿着脚印找上门来,人赃俱获。结果齐黑子获刑三年,多不值。乡亲们想起此事就哄然大笑,觉得这小子确实傻,偏偏赶上雨后偷东西,好像故意留下线索。   关东摇头叹气,为齐黑子惋惜。   文俊情绪低落,面带沮丧:“再看看李建军,疯疯颠颠一年了,多揪心?都说我是小聪明、少年英雄、少年村长,可老同学出现难题我瞪眼解决不了,你们说,我还称职吗?”   关东见他颇有愧疚之意,非常赞许,看来这位好哥们是当父母官的材料,便安慰说:“你别往心里去。就算是一家之长,有时连几个孩子都管不过来,何况全村几千人口,难免出现问题;再说李建军弄成这样根本不怪你。”   “关东,有时我好想你。你小子主意多、点子频,真希望你常在我身边帮助解决这些难题。”文俊说着喝了一大口酒,掩面而泣,“齐黑子、李建军,我的老同学,我......我对不住你们啊!呜呜呜......”   这位有泪不轻弹的村官哭那两位老同学是真,但看着饭桌对面的姑娘更是心酸,跟她关系整僵了,心里该是多么难受,便一股脑地宣泄出来。关东为文俊流露出的真实情感所触动,也禁不住眼泪横流,难以擦干。   双雄这一激动,把孙猴子和刘彩霞也整哭了。特别是刘彩霞,心里五味俱全:说文俊不懂感情,可看上去有情有义。他跟齐黑子和李建军充其量是普通同学关系,却如此关心。凭着私人交情,刘彩霞认为这小子更应该对“媳妇”关爱有加,可他的男女情感大门一直紧闭着,难道仅仅因为心里还蒙着那层阴影吗?   抬头看一眼那张充满忧伤的泪脸,丝毫不失正气和真挚,刘彩霞恍然大悟:看来“小冤家”不是不懂感情,而是当了干部,有自己的抱负,故意不早恋,至少他知道作为村领导不应该带头早恋。也许那层阴影在他心里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想起自己一时赌气定了亲,先行一步,前途未卜,刘彩霞泪如雨下:都是命运,女大二,不是伴儿,我为什么不能晚生两三年? 第124章 装疯之谜   众人无心喝酒夹菜,垂首忧郁。还是关东率先露出笑脸、打破沉闷:“看看,咱们是不是开检讨会呢?好了,演出到此结束吧!我先谈点正事儿吧!齐黑子进了笆篱子,咱们无力回天,那就解决一下李建军的问题吧!”   这个焦点话题非常引人注目,立即把那三人的乐观情绪调动起来。他们擦干眼泪,请关东道出锦囊妙计。   “据我所掌握的情报,李建军不是今晚放火就是明天骂街,令文俊村长束手无策。”侦察兵出身的关东故意用上了专业术语,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呢,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嗯,其实也不复杂。”   刘彩霞接过话茬:“老同学,你把我整糊涂了,你快点直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认为,李建军是故意装疯卖傻,大家看出来没有?”关东眯眼说道,神情自若。   “什么?故意装疯卖傻?”   “这......不大可能吧!”   伙伴们惊讶地看着关东,闹不清他何出此言。   关东转脸往窗外望了一眼,忽然发现什么,立即凑上去仔细查看,笑道:“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李建军在树趟子转悠呢!刘彩霞,你把她给我拽来!”   十冬腊月,外面冰天雪地,确实很冷。关东一大早就点火烧炉子,加上在外屋做饭炒菜,火炕烧得烙屁股,因此,室内暖意融融,玻璃窗户的厚霜早已融化,外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文俊说:“李建军手里还拿着树棍儿。刘彩霞,你小心点,别让她打着。”   刘彩霞顿时心里一热: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惦记人。她得到慰藉,浑身好像卸去了沉重之物,变得轻松愉快,立即高高兴兴地出了屋子。   屋里三个伙伴继续观景,只见刘彩霞伸手拉李建军的胳膊,李建军却在退缩。刘彩霞又说些什么,还来一个熊抱配合着。李建军犹豫片刻,然后跟着来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两位女同学开门进屋。炕上三人稍微留意这位昔日的“高干”子女,便立刻心凉,只见李建军的脸蛋和双手已经冻红了,身上的花棉袄虽然保暖,却脏兮兮的,脚下的棉鞋沾着白雪,竟然没系紧鞋带,拖拖踏踏,整个样子寒酸落魄,像逃荒的。   关东让刘彩霞给李建军拿副碗筷儿,干脆用饭盆上酸菜,实实惠惠的,大家都来可劲儿造。   孙猴子眨眨小眼睛,忽然想起上学时多次被李建军骂过,就想借机戏谑一下。他一拍饭桌,尖声审问:“大胆李建军,你可认识堂上这位解放军大人?”   关东赶紧制止孙猴子的恶作剧。这时,刘彩霞把冒着热气的酸菜盆端上来。李建军如饥似渴,傻笑几声,端起菜盆就大口喝汤,看样子想暖暖身子。喝得差不多了,她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加上蓬头垢面、衣服破旧,文俊、孙猴子和刘彩霞把目光转移到关东的脸上,意思是质疑他的判断。关东却始终笑眯眯地轻微点头,观察李建军。   “嘿嘿嘿嘿,真好吃!”李建军抬头笑道。   关东说:“我不得不佩服你!你骗过村里所有人,表演艺术确实高,可惜骗不过我这个侦察兵。”   李建军继续傻笑:“嘻嘻嘻......我能当演员了,我能当演员了!”   关东表示肯定:“的确如此。”   孙猴子仍是疑惑:“不像啊!她为什么装疯卖傻?咋地也应该有个理由嘛!”   关东回答:“她间接逼死人命,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有愧,只好装疯卖傻惩罚自己,这是理由之一;其二是她无法正视乡亲们的鄙视。她这样做是为了加深大家的一个印象——逼死那母子不是她故意的,因为那时她已经精神不正常。”   文俊不解:“就算她有过错,可也没负法律责任,她有必要虐待自己吗?这......这太离奇了吧!”   关东说:“有些事情就是怪,不能按照正常思路分析,比如她搞校园恋,你怎样理解她那时的心态?一个曾经骂男生‘贱’的女生,自己反倒早恋早婚,这个问题本身就很矛盾,说明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不一样,所以,我们不能总按照自己的思维逻辑套用别人。好在她良心未泯,已经醒悟,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觉得应该救她脱离苦海,使她悔过自新,重新做人。”   文俊顿时一愣,他觉得自己在逻辑推理方面是强项,现在看来不得不甘拜下风,由此可见,关东在部队这几年进步很大。接下来就看看李建军是否承认装疯卖傻了。   关东面向李建军,继续说:“我的老同学,你当初年少,一时糊涂,可以理解,但你总应该长大吧!我们都不是完人,都冲动过,犯了错误也要活着的。算起来你才刚刚二十二周岁,多好的年龄,总不能一辈子装疯卖傻吧!至少应该想想你的女儿,她还得靠你这个母亲给予关爱。你不知道,刚才我们几个谈到你的境况,文俊非常内疚,恨自己不是医生。其实你的病不难治,你就别装了,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这番话立竿见影,李建军停止吃菜,表情凝注,眼里噙着泪花,心里似乎在斗争。文俊、孙猴子和刘彩霞看出倪端,面面相觑。   关东更是信心十足:“李建军,你可能想问我根据什么看破你,哈哈!听说你放火时专门挑选村子边的柴火垛,而且都是小堆的;还找好了风向,不让大火朝着村子蔓延,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当然,也露出了破绽。还有,你整天拿着棍子吓唬孩子,可没有一次动手打过他们,这都说明你根本没打算祸害人,很清醒嘛!老同学,我说的对乎?”已经在部队改掉“之乎者也”习惯的这位军人回到家炕头,一不留神又“乎”上了。 第125章 拯救李建军   听了这顿肺腑之言,李建军内心波浪翻滚,情绪激动,“哇”地一声哭了:“关东,你说对了,我的确在装疯卖傻,今天就不装了。我做出那些荒唐事儿确实很后悔,不过一开始我万万没想到那个死鬼会轻生,更没想到他母亲也会上吊,都怪我任性不懂事儿。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装疯卖傻,求得乡亲们的原谅。结果这一装我就追悔莫及,整得没法回头了,都愁死我了!幸亏碰上老同学点拨我,我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那个啥......我现在还有个顾虑,大家还能相信我重新做人吗?我好像是个害人精啊!”   她好久没有正常说话了,这一恢复本相,文俊、孙猴子和刘彩霞惊诧不已,好像见到会变化的精灵。   关东说:“有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只要记住,过去的李建军已经死了,新的李建军又重生。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只要将来与人为善,大家会接纳你的。”   文俊说:“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李建军的病冷不丁无缘无故就好了,乡亲们不都是傻子,一定看出破绽,那样恐怕对她很不利。”   关东点点头:“嗯,你这个问题可谓一针见血。不瞒大家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万全之策。这样吧,我先提出一点意见,也就是过渡方案,看看是否可行。文俊,明天你向赵威武老师求助。众所周知,他是研究哲学的,也能讲道理,很有说服力,让他闲着没事儿给李建军上课,算是心理辅导吧!李建军,你暂时还得继续装下去,到时候假装渐渐听得入神,不要让赵老师看出破绽。然后有一天你忽然像是开窍清醒了,但这种清醒又不是完全清醒,要循序渐进......”   李建军掏出手绢擦干泪痕,眼里闪出久违的亮光:“这个办法能行吗?我怕装得不像。”   刘彩霞说:“你以前装得多像啊!要不是关东揭穿你,我们一直蒙在鼓里,这说明你很会装,那就继续吧!相信你。”   关东说:“如果大家没什么反对意见,那就这样办。文俊,吃完饭你去李建军家,先跟李常委打个招呼,免得他看出什么破绽......”   由于感动,李建军临走又哭了:“没想到帮我脱离苦海的恰恰是我当初骂过的人,我怎么谢你们?”   关东说:“那时都是孩子,任性,做事我行我素,谁考虑那么周全?没人怪你。”   李建军走后,刘彩霞吃饱了,也告辞离去,她出了屋子,又是一阵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如果我将来有一天变得疯疯颠颠,文俊会不会像关东那样拯救我呢?   屋里剩下三位红二团战友,他们恢复了建制,把手紧紧握在一起。   关东风趣儿地说:“文团长,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向你汇报一下在部队的成长经过?”   文俊笑了:“哈哈!参谋长,请示报告制度坚持得不错,给予表扬,不过这个程序就免了吧!”   三人又开了一阵玩笑,天南海北胡侃一通,渐渐酒足饭饱。文俊性急,下地穿鞋出屋,去李建军家。   文俊更加佩服关东的睿智,看来在部队果真锻炼人。他拍拍脑袋,自言自语:“你真笨!一号竟然输给二号,真丢人!”   到了李家进东屋,文俊心里一热,只见李建军正在抱着孩子玩,脸上露着笑容,眼神也清亮许多,这点微妙的变化真是来之不易。北炕,李常委只顾低头编炕席,他妻子在南炕纳鞋底子,老两口对即将到来的喜事毫无察觉。   文俊首先跟李常委打招呼:“报告,小生文俊前来慰问。”   李常委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说是来慰问,为啥空着手?咋不拎两瓶酒呢?”   文俊抱拳施礼:“我今天的礼物比两瓶酒重要多了。老首长,跟您商量一件事儿。”   “老子什么都不是了,还首长呢!村长大人,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李常委虽然正直,可很久没人恭维了,也感到失落,现在来了一位,他挺高兴的,情绪开始好转。   文俊开门见山:“李建军是我的老同学,您是知道的,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一直挺惦记着。这些天我就琢磨,难道她得了不治之症?我想不是吧!那么咱们是不是应该考虑治一治她的病呢?问题是怎个治法?如果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可跟前又没个亲人,弄不好再把她治大发了,恐怕不妥,所以,咱不能把她往那里送。”   “唉——”李常委妻子长叹一声,“当然不能往那地方送。可你说往哪里送?不会是监狱吧!”   文俊笑道:“大娘,您误会了。我是说,李建军既然是精神有问题,咱们就应该对症下药,比如找一个能言善辩者跟她谈谈,当然,要经常开导,进行心理治疗,慢慢点化她,兴许哪天就能整开窍了。”   李常委似乎没信心:“傻孩子,谁有那个本事?”   文俊回答:“有啊!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常委眼睛一亮,急问:“是谁?”   文俊回答:“赵威武老师呗!他可是老学究了。我就是他当年点化开窍的。”   李常委妻子来了兴趣:“世上还有这样的高人?”   “有啊!高人一般都深藏不露,这叫修为,否则就不是高人了。”文俊开始瞎白唬,“你们回想一下,我小时候是个什么东西?傻孩子一个嘛!人家的孩子四五岁就能打酱油,而我七岁时还不认识人民币呢!”   李常委夫妻觉得文俊说得有点玄乎,便极力回忆这小子孩童时的情景,可印象模糊不清,想来想去,只记得他好像虎头虎脑、笨手笨脚的,嗯,也许这就是傻吧!   文俊继续忽悠:“如今的我还傻吗?成了全县唯一的年轻村长。说到根儿上,如果没有赵威武老师的哲学思想启蒙我,我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齐黑子第二嘛!”   接着,这位小聪明又发表一系列论据支持自己的观点。那对夫妻是两个文盲,听了这些神话不禁四目圆睁,心服口服。李建军差点跟着笑了,为了掩饰,她赶紧抱孩子去了西屋。 第126章 假戏真做   李常委早已停下手里的活,拽来烟笸箩,盘腿大坐卷旱烟:“大俊子,我琢磨着你说的话在理儿。这个疯丫头都愁死我和你大娘了,要不就按照你说的法子试试吧!可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妥的,赵老师能干吗?他好像不喜欢管闲事儿。”   文俊说:“这个就交给本侄子处理吧!我是赵老师的得意弟子,我们的关系嘎嘎铁。他虽然不愿意管闲事儿,却是个热心肠。何况当初他也器重李建军,学生有事儿,老师管一管,能算管闲事吗?您放心,保证没问题。”   李常委两口子喜出望外,接连对文俊说些感谢的话。临走,文俊来了顽皮性子,学着李常委的讲话风格说:“现在、我就、马上、去找、老师、办理、此事......”   “臭小子,竟敢学起老子,先回家把舌头理直了再说!”李常委骂完,慈祥地笑了,“嘿嘿嘿嘿!还别说,学得挺像呢!好了,你就、赶紧、办理、去吧!”可能是顺拐了,他稍不留神也来点“二字经”,逗得文俊“哈哈”大笑。   离开李家,文俊很得意,借着喜悦心情,迈开双腿,直奔赵老师家里。   赵威武今年四十一岁,还是单身,挺倔强的,没有相当的女子,干脆不定亲,宁肯光棍儿到底——真光棍儿。他不在中学的宿舍住了,在村西买两间草房,自己立火做饭,倒也消遥自在。   文俊到了他家,他正好搓洗衣板呢,今天是元旦,师生放假休息,他就来个生活自理。见老师洗衣服笨手笨脚的,文俊顿时有了一个想法:恩师是不是应该有个女人照顾?   赵老师今非昔比,可能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加上伙食不错,体重大有增加,由原来的九十斤增加到一百二十斤,脱离了“排骨队”,估计还能发展,渐渐向“威武”靠拢。他脸上的肉也多了,而且亮着红光,老处男了,精力旺盛。   向老师问安完毕,文俊说明了来意。   赵老师却摆手摇头:“你把我吹得天花乱坠,可我有那个本事吗?李建军是女同学,我又是个跑腿子,如果村里有人说三道四,那我岂不是‘非人也’?此事万万不妥!”   听了“非人也“这句语录,文俊笑了,觉得赵老师真是书呆子。当然,老师这个态度也是意料之中,学生自然有备而来,没说的,就是个劝。文俊把学来的那套辩证理论用上了,可谓还治其人之身,赵老师听着听着就消停了,不再表示反对。   最后,文俊想个万全之策:“老师,您只对李建军进行心理治疗,还像给我们讲课那样,适当地写点备课笔记,屋里放上两个课桌,整得像样点。然后我让李常委两口子亲自登门向您求助,这样您有了台阶,也就没什么担心的。”   赵老师白白眼:“小子,你策划得倒是完美,可这个新课题我从来没研究过,怕是没效果!”   文俊说:“您没试试,怎么知道没效果?别忘了您是谁?您是盛丰乡......不,是全县第一个心理学家啊!”   “哈哈!我变成心理学家了?”好话的确惹人喜欢,赵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好,可以试试。你抓紧让李常委来求我吧!”   文俊暗笑:这个老学究,果然要面子。   虽然口干舌燥,但取得初步胜利,文俊心里高兴,立即告辞,从村西折返村东,够忙的。地面积雪较多,他接连滑到三次,滚了一身雪面子,爬起来拍打几下,风风火火继续走。   回到李家,他已经满头大汗,赶紧摘下棉帽子,喘着大气把情况汇报一下。   “真是大河后浪推前浪,大俊子,有两下子!”李常委竖起大拇指,用流利的正常普通话夸赞,只是把“长江”说成了“大河”,但意思没变。文俊又被逗笑了。   李常委下了决心:如果能把闺女的精神病治好了,给赵老师磕头都行。他也是急性子,马上领着妻子去见赵老师。   晚上,李建军在母亲的陪同下去赵老师家接受心理治疗,时间是两节课,中间还有课间休息。李建军果然装得很像,第一天故意魂不守舍,过几天就集中精力了,还频繁点头,表示感兴趣。白天如果没事,她干脆自己来,还给赵老师洗衣服,打扫屋子;过些天又做饭......   转眼大年三十到了,中午,李建军来拜早年,然后配合赵老师整了八个好菜。   这顿饭两人在一起吃的,赵老师不停地往学生碗里夹菜。外面虽寒,屋里却暖意融融,充满温馨和浪漫。李建军尝到被人疼爱的滋味,喜悦无比,这可是很久没体验到的。她忽然有了到家的感觉,吃着吃着就哭了。   她说:“赵老师,你好像以前教过我,是教政治的。”   赵老师大吃一惊:“李建军同学,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   李建军点点头,然后擦擦眼泪:“嗯哪!我还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   赵老师懵里懵懂:“上辈子?你说说,上辈子怎么回事儿?”   李建军回答:“上辈子咱俩是两口子,可我......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很对不住你。那啥......这辈子我要好好照顾你,补偿你!”   通过接触,李建军忽然发现赵老师挺可爱的。他耐心细致地大讲人生观、如何对待病情,不厌其烦;讲口渴了,就倒上一杯热水,却先递给学生,然后安慰一句“你会好的”,多有人情味儿!   这些天,李建军帮助做家务竟然没有出现大的差错,令赵老师深受鼓舞。有时赵老师做饭,李建军帮助烧火、收拾灶台,然后两人一同上桌吃饭,像一家人过日子。李建军注意到,赵老师的优点很多,几乎没什么缺点。渐渐地,如果一天不来,李建军就惦记着赵老师能否吃上热乎饭、火炕烧得热不热乎......   历经那场人生波折,李建军的心几乎死去;如今在赵老师的真诚呼唤和感召下,那颗心又复活了。她有了一种得到真爱的渴望,虽然不是日久,却已生情,她爱上了赵老师。   “什么?这......”面对学生出的考题,身为老师的赵威武惊慌失措,一脸羞涩地问道,“李建军同学,你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第127章 师生恋   “赵老师,我知道自己有病,可我会好的,这是你经常说的。你是好人,应该有人照顾你,我一天见不到你就不得劲儿呢!我要天天跟你见面,我要你娶我,我要做你的好媳妇......”李建军这顿半真半假的独白,主要是试探赵老师的底线。   赵老师没谈过恋爱,更没遇过女子大胆追求。今天总算有了求爱第一人,却把他难住了,因为李建军在他眼里还不算正常人,如果回绝,等于伤害一个精神受过刺激的人,似乎不妥;如果接受,人言可畏,真是左右为难。   紧张片刻,这个书呆子舒口长气,开始安慰李建军:“你这么年轻,等精神状态恢复正常了,会找到好对象的。”   李建军见他没有直接拒绝,顿时明白几分,心里暗喜。她擦干泪水,含羞低头,脸上泛起红晕和笑意。这时的她打扮得干净利落,上身绿花棉袄,头发梳理成两个马尾,像个中学生。她的脸盘儿本来长得就不错,爱情来了,更加显现青春活力,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定以为她是个未婚大姑娘。赵老师偷眼一看,发现李建军忽然变得俊俏了,这位情窦初开的真童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饭后,赵老师将李建军送出门外,嘱咐她这几天好好在家过年,别来了。李建军没言语,只是倾情一笑,然后直接找文俊和关东去了......   大年初一,来给赵老师拜年的第一拨人马到了,是文俊和关东,买了不少礼物。两个学生像到家一样,到处乱翻,看看有什么零嘴儿。聊了一会儿,师生们一起下厨房整好吃的,庆贺新年。   饭桌上,文俊劝赵老师尽早成家,免得学生操心。赵老师说:“我不是不想成家,只是没有相当的,婚姻非儿戏也!”   红二团两大高手是干什么吃的?好大喜功、助人为乐是他们的天性,哥俩凑在一起力量倍增,尽情发挥忽悠本领,渐渐将老师哄上托。   “老师,您是不是嫌弃李建军?”文俊问道。   赵老师回答:“不是。可我是她的老师,还大十八岁,是不是有悖常理?”   聊了一会儿,赵老师的情感闸门终于开启,只是他担心李常委不同意。这个问题不是问题,文俊打了包票,红煤当定了。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李常委两口子根本没意见。要知道赵威武是谁呀?那是挣工资的老师,人品更没说的,身体也趋向“威武”。女儿有了归宿,当父母的也就省心了,何乐不为?于是,双方一锤定音:新事新办,简单买点过日子的东西就行,正月十五为大喜的日子。   关东大年初三返回部队,继续为了包括老师和同学的人民平安幸福履行职责,没赶上喝喜酒,挺遗憾的。临走,他跟文俊说:“李建军同学马上进入二婚,可咱们还没谈恋爱。你要是着急就开始考虑吧!”   文俊斩钉截铁地回答:“废话,我根本就没打算早恋!”   关东笑了:“好啊!咱们一言为定,二十四周岁之前谁也不许结婚,否则色狼也!”   关于婚礼,赵老师不主张大操大办,要注意影响,找几个内部人员简简单单吃顿饭就可以了。李常委也同意这样。   结婚这天,本打算预备四桌,结果一大早来了好几十人,从乡政府的马富贵书记到十几岁的在校学生,熙熙攘攘,屋子都挤满了,整得赵老师措手不及,没办法,只好借用邻居家的屋子大摆酒席。这还没完,整天来人不断,把赵老师和李建军忙得大汗淋漓,不过两口子特别高兴。   晚上,客人们很自觉,都尽早离去,没有闹洞房的。   次日,有人凑到一起开玩笑,其中一位说:“咱们前脚走的,那两口子后脚就闭灯了;然后又打开,不一会儿又关闭了;然后又打开,一会儿又关闭......”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他们是这样想象的:新婚之夜,那个书呆子肯定循规蹈矩,不好意思亮灯亲热,便抹黑行动;而李建军是过来人,业务熟练,少了拘谨,多了浪漫,想在灯光下展示青春光彩,或者反过来传授老师一些闺房秘事。赵老师可能一时不适应,可李建军非得坚持让他度过一个美好的销魂之夜,就这样,两口子你开灯我关灯的,也不知道翻云覆雨几次了......   总之,这些好事者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但有一点都清楚,这对由师生恋而演变成夫妻的两口子肯定是幸福的。   李建军从此对赵老师关爱得体贴入微,把这位先生伺候得舒舒服服。左邻右舍有个大事小情,李建军都去帮忙,她言语不多,总是一脸微笑,对谁都很和气,与世无争的神态。乡亲们渐渐把她的过错忘掉了,开始转移炮口:   “哼!身为高级大干部,制造冤案,张一只干的坏事太多了,否则不能得到那样报应!”   “嗯哪!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建军这丫头当初就是年幼,被那个张色狼引诱拐走的。张家的人真坏啊!——你看建军自从接触赵老师,不到一个月就精神正常,说明跟着好人肯定就学好,跟着坏人肯定倒霉。”   李建军的精神状态很快恢复正常。赵威武老师喜出望外,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便沾沾自喜。他享受到高级丈夫的待遇,尝到家庭的温暖,整天美滋滋的。   一次,文俊去他家吃饭。赵老师有点喝多了,晃着脑袋跟学生吹嘘:“别看村里有些老爷们儿长得五大三粗,其实都怕老婆,切,真给咱们男子大丈夫丢人!——对了,尚军老师也不行了,听说经常洗衣服呢!这年头,男子汉都是咋地了?”   听这意思,他没有愧对“赵威武”这个名字,好像正黄四屯只有他是纯爷们儿,只有他为男人们争了一口气,文俊不禁捧腹大笑,心想:文人说醉话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儿,敬爱的老师啊!殊不知您今天的幸福从何而来?还不是您的好学生有意使然?   这就是人生,需要真理,也需要谎言,为了老师的幸福,文俊只好让这个善意的谎言烂在肚子里。 第128章 赵连城后悔离婚   赵老师跟李建军喜结良缘,事先看上去并不般配,实际很般配,日子过得也滋润。而有一对自以为很般配的夫妻过得可不怎么样,他们是赵连城和常贵花。   两人当初由偷偷摸摸到顺利入洞房,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乐得不知道姓啥了,如胶似漆,一连好多日享受新婚快乐,天亮都懒得起炕。常贵花施展阴柔媚功,把赵连城哄得浑身发酥,魂儿都没了。   物极必反,等那种新鲜感过去,赵连城也就琢磨过味儿来。原来,常贵花整天只有那几句甜言蜜语,亲密时也是那几样招数,就像程咬金的三板斧,用过了再重来,赵连城就腻味了,甚至察觉到是故意装出来的。这还不算,常贵花又馋又懒,不是吵着要买新衣服就是要零花钱,再不就是躺在炕头睡大觉,连家务都懒得管,结果公婆有了锻炼腿脚的机会。   “这太不像话了!唉——”   “连文英的一个犄角都不如啊!”   听到这些最不想听的话,常贵花心里特别堵得慌,开始还装模作样忍几天,后来憋不住了,干脆冷眼回敬:“文英好吗?如果好,为什么把她休了?”   赵连城见常贵花顶撞老人,有些不满,就跟她理论,结果每次都是大吵一顿。常贵花上来胡搅蛮缠的劲儿就大骂赵连城没用,当不了家。日复一日,积怨越堆越多,锅碗瓢盆都装满了,触手可及。赵连城对常贵花越来越反感,自然也就想起文英的好处。经过对比,他吓一跳:常贵花除了会“出点贱”,其它哪方面都赶不上文英,这小子不免对当初的草率决定感到后悔。   就这样,两口子磕磕绊绊过了一年,期间,常贵花陷入一种难堪境地:没怀上孩子。联想文英也没生育,常贵花这才明白:原来问题出在赵连城身上。这黑妞就后悔了,怪自己瞎了眼睛,来气时就大骂赵连城是“没用的东西”。   赵连城也知道冤枉文英了,比常贵花还后悔。常言道“当着矬子的面别说矮话”,每当常贵花骂他是废物,赵连城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他觉得生活无望,开始酗酒,到了猫冬季节还经常出去耍个小钱,整天混日子。   常贵花见劝阻无效,一气之下跑回娘家。赵连城赶紧去赔礼道歉,讨厌归讨厌,他暂时还不想品尝打光棍的滋味儿。常贵花返回赵家,让赵连城发誓改掉耍钱的毛病,好好过日子。赵连城那天喝点酒,频频指天为誓表示悔改。   常贵花早已不相信他的鬼话,轻蔑地讥讽:“哼!你都发誓八百次了,耍钱人还有脸?”   赵连城见说不清楚,有些激动,到外屋厨房抄起菜刀就是“咔嚓”一下,把玩牌时贡献最大的右食指剁掉半截,顿时变成了三等乙级残废。   此举堪称壮哉!常贵花不但没受感动,反而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连自己都不珍惜,还能珍惜谁?”   得了,这半个手指算是白剁了,赵连城气得暴跳如雷,上前就把常贵花痛打一顿。两人越来越生分。   今年冬天,村里来个算卦老头,叫王瞎子,家住二十里远的火烧锅村。他平时由一个小孙子领着,在附近各村转悠,靠给乡亲们算卦挣点小钱为生。乡亲们比较喜欢他,每次算完卦都多少给点,有三块两块的,也有三毛五毛的,老头从不计较多少,照收不误。   他在正黄四屯一个姓周的亲属家住下,生意也就开张了。这天,赵连城心里闷得慌,就溜溜达达来了,他似乎清楚自己的命运,不想算卦,只是凑凑热闹散散心。屋里一帮人,男女老少都有,大都算完了,有人就劝赵连城也算算。听老头给那些人算得不错,赵连城也期待有个好的命运,就活心了。   乡亲们都说王瞎子算得准,其实不然。王瞎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人,但他有一个优点——记忆力惊人。他来的那天,先让亲属把村里重点人物的基本情况告诉他,他就记住个大概。根据多年经验,他掌握一个事实:前来算卦的人大都命运坎坷,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于是,他就来个顺乎民心民意,尽量“安慰”,反正那些所谓的“好事”属于将来,一二十年以后说不定他早死了,谁还有闲心找他对质有无?   关于赵连城这个人物,王瞎子早已列为重点。本来应该骗那小子几块钱,宽绰宽绰,可老头偏偏比较传统正直,最恨休妻毁地之人,就想借机教训一下   “年轻人,你希望我讲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那就恕我直言!”王瞎子冷脸说,“你跟媳妇过不长啊!一年内怕是要散伙,而且你好像还有血光之灾!年轻人,要好自为之......”   这顿不吉利的话简直像老鸹叫唤,真难听,赵连城的脸面顿时挂不住了。他恼羞成怒,失去理智,大骂王瞎子:“净他妈的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算卦的?你在咒我死啊?”然后拍拍屁股踢门而去,连卦钱都不给了。   瞧他这个德行,在场之人没有不鄙视的,纷纷咒他“不得好死”。其实,即使不用王瞎子说,乡亲们也看出赵连城跟常贵花早晚散伙。至于赵连城是否有血光之灾,王瞎子也不是信口开河,他清楚一个理儿:古往今来,品行不端的人基本没好下场。   凭着丰富经验,王瞎子给乡亲们留下了“算得准”的好印象。他的某些预言不久便得到应验,不服不行。有一回他给猪屎堆算卦,劝那小子改邪归正,否则定有牢狱之灾,结果正好言中。   那年他给文俊算卦,连关东一起捎带着。在事先了解一些信息的前提下,他推算文俊和关东非池中之物:一个是田野麒麟,一个是高山猛虎,两人将来必成大器;还说麒麟和猛虎不能乱换地方,应该在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大展威风。结果没超过三年,文俊当了村官,前途看好。关东参军入伍,蒸蒸日上。   不管王瞎子会算还是会蒙,反正乡亲们认可他。 第129章 自作孽不可活   赵连城算卦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后因为琐事又跟常贵花干一架。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这位刚刚碰壁的倒霉蛋声嘶力竭地控诉常贵花的种种罪状,数落她处处不如前妻,骂她是丧门星,并且让撵她滚蛋。常贵花哪里受得了这些?气得发昏,立即抬屁股走人。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外面飘着小雪花,没有风丝儿,太阳像羞涩的少女一脸红晕,在银装素裹中若隐若现。   村里洋溢着新年气氛,乡亲们开始张罗办年货。赵家却死气沉沉,个个愁眉苦脸,经过父母一阵劝说,赵连城答应请常贵花回来。   赵连城走到一个胡同,迎面碰见一位身材健美的年轻女子,原来是文英。文英穿着紫色风雪衣,脚蹬锃亮的黑皮鞋,脸色红润放光,浑身鲜艳。她像迎雪吐艳的梅花,在冬天的世界里凌寒飘香,傲气十足。赵连城猛地一惊: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前妻是贵妃坯子?他垂涎三尺,脑子跟着冒出个想法:文英没有再婚,是不是等着破镜重圆呢?那可求之不得。他仿佛觉得自己不是外人,嬉皮笑脸地主动搭话,先是检讨,然后请求复婚。   “你是有妇之夫,说这话不脸红......”文英瞧他那个熊样就恶心,立即一顿讽刺挖苦。   赵连城没生气,仍是死皮赖脸地乞求:“好歹咱们夫妻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   “呸!当初你为什么没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别做梦了!”文英一阵抢白,然后离去,实在没兴趣搭理这条忘恩负义的恶狼。   别看文英平时话不多,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做事绝不拖拖拉拉,这次彻底回绝赵连城,免得他心存幻想。文英听人说过:被石头绊倒了,应该怪石头;如果第二次还被那块石头绊倒,那不怪石头,而是应该怪这个人。她不想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赵连城磕头作揖接回了常贵花,但两口子仍旧没耽误小打小闹。遇见这种情况,左邻右舍一般都会过来劝劝,可这对夫妻打架干脆没人说和,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而且议论纷纷。   一次,常贵花觉得尴尬,干脆冲着窗外破口大骂:“都他妈的给我远点儿滚着,不怕把眼睛看瞎了?”   就这德行,谁还同情?乡亲们嗤之以鼻,两人的名声在村里越来越臭,到了没人跟他们打招呼的境地。赵连城彻底后悔了,决定真离婚。他打算到村委会开个介绍信,然后到乡政府办理离婚手续,没想到结婚容易,离婚却面临诸多问题,这下麻烦了。   离婚毕竟不是儿戏,需要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出头调解几次,给闹离婚者一段感情缓冲期或者恢复期,这段时间说不准多长。如今,赵连城看见常贵花就想吐,巴不得一下子整利索,可冤家路窄,治保主任是文英的弟弟文俊兼职,这回怕是不能像出结婚手续那样顺利。   文俊确实憎恨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但作为村长,公报私仇显然不妥当,再说也影响他的光辉形象,他不会那样做,只想按照程序一步步来。调解时,他语重心长,摆明道理,不夹杂个人恩怨。   见昔日的小舅子不记前仇,赵连城不禁自惭形秽,更加后悔断了这门亲戚,离开村委会直扇自己的耳光。其实,就算文俊支持赵连城离婚也不好使,因为常贵花一反常态不同意离婚。这个黑妞并非真的不想离婚,而是故意拖延,增加讨价还价的砝码,到时候可以多分点东西,于是展开了持久战,把赵连城整得揪心巴拉的,简直一刀刀零割身上的肉,难受死了。   开春,大地复苏,庄稼人又开始忙碌,往地里送粪积肥,为春播做准备。   这天,赵连城跟常贵花吵完架,气匆匆地赶着马车走了。他家的承包田在北面,公路一侧,跟北河道挨着。他心里烦躁,嫌马车走得不快,不断用鞭子抽打牲口发泄不满。驾辕的红马平时任劳任怨,无故挨抽,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加速快跑,而且扭转方向直奔路边的壕沟,结果马翻人仰。赵连城措手不及,被砸在下面......   正好附近有几个村民,其中一个就是李大魁,这回他们没有袖手旁观,急忙跑过来救助。大家手忙脚乱掀起马车,李大魁有劲,拽出赵连城。这时再看赵连城,浑身血肉模糊,没个人样了,已经奄奄一息。弥留之际,他勉强说了一句话:“我......我这是......报应......”然后撒手归西。此乃“血光之灾”,想起王瞎子的预言,李大魁等人暗自惊讶。   赵连城这下省心了,再也用不着办理那个讨厌的离婚手续。常贵花成了寡妇,赔个血本无归,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娘家。村里没人敢要这个丧门星,她只好嫁到外村,但男方早已清楚她的人品,从不善待于她。此后她又离婚改嫁,一共嫁了三家,一家不如一家,在鄙视和啐骂声中含羞度日,苦不堪言。   对于赵连城的死,文英虽然解恨,却也背后失声痛哭,毕竟夫妻一场,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文英今年二十七岁,老大不小,好心的乡亲们纷纷给她提媒,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但文英不想再嫁,说“整天跟亲人在一起就知足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也说不准。文俊就这么一个姐姐,对她特别关切,注意她的言行举止。野外春播时,文俊发现姐姐时不时就支着农具小憩片刻,先是抬眼眺望,然后紧紧盯着公路上由远而近的人影......   姐姐究竟期盼什么呢?文俊的脑海忽然闪出一个念头:难道她心里还搁着那个人? 第130章 筹备砖厂   这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这是今年夏天最大一场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沟满壕平,满街泥泞。村里有几家猪圈相继倒塌,还有几家的院落土墙垮了,更严重的是:吴大华家的房子西山墙也倒了,幸亏朝外倒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自从吴大华因为贪污问题进了笆篱子,家里全靠媳妇和较大的子女维持生活。由于劳累,他媳妇患病在身,打针抓药的,花钱不断,生活雪上加霜。吴家住着又大又宽的一面砖房子,是村里数得上的,由于需要赔偿贪污款,他媳妇就把房子卖了,买个破的住着。吴大华在“里面”改造不错,从笆篱子出来,老老实实在家养猪养鸡搞副业,打算苦心经营几年再盖个好房子。   一晃两三年过去,日子刚刚有点起色,谁知祸从天降,前些天,他大儿子下菜窖取甜菜叶子,结果昏死在里面,等抢救上来早已没了气息。   提起吴大华的几个子女,乡亲们都伸出拇指表示赞赏,特别是大儿子吴铁锤,自小仁义,从不仗势欺人。父亲出事时,吴铁锤正在念中学,主动退学帮助母亲操持家务。他今年二十二岁,非常勤快,摞猪菜的活计基本是他干。他家今年种了两亩甜菜,见甜菜叶子已经长大,他就一次劈了几麻袋,用手推车拉回来,防备下雨时猪没吃的。可死热的天,他又怕放坏了,便临时储存在菜窖,因为菜窖冬暖夏凉,估计保鲜三五天没问题。不知道怎么了,偏偏这暂短的几天里甜菜叶子发酵了,产生一种什么气体,把他熏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吴大华刚刚料理完毕丧事,还没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屋漏偏逢连夜雨,破房子的西山墙又被雨水泡倒了,全家人哭天喊地,几乎要集体上吊。雨停后,好心的邻居过来劝他们别想不开,然后帮助把山墙堵上,算是权宜之计。   眼见吴家的悲惨状况,文俊非常同情,他甚至后悔自己当年草率地把吴大华打翻在地。很明显,如果吴大华继续当干部,肯定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想起这些,文俊的心就隐隐作痛。   第五天,村里的土路被阳光晒得渐渐硬实,文俊开始在村子转悠,观察各家各户的房子状况。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一跳:整个正黄四屯除了公家的房子有全砖全瓦的,乡亲们没有一家是全砖的,绝大多数还是土坯茅草房,有些老房子就像当年耿直队长说的那样“里倒外斜”,破旧不堪,随时随地要轰然倒下。作为父母官的年少村长,文俊面带忧郁,心情也随之沉重。   “文书记,赶紧把砖窑办起来吧!”在村委会见到文尚义,文俊道出自己的意见。   文尚义点点头:“我也正在琢磨这件事情。可这又是一笔资金,虽然没有办自来水多,但也不是小数目。大家的生活刚刚起步,靠种地那点收入根本攒不下钱,有些人家目前还没有副业收入;而盖砖房又不是所有人家迫在眉睫的事情,如果再让乡亲们摊钱,恐怕这......”   文俊说:“你讲的不无道理。可村里四分之一的房子不像样子,至少吴大华家等几户危房就急需修建。你说怎么办?”   两人商量半天,认识倒是统一了,可就是没钱。文俊提出用村委会的钱款,文尚义不同意,因为农业税等收入是国家的,需要上缴,如果随便乱动,说轻了是挪用公款,说重了就是贪污,不能冒这个风险。最后,文俊打算先去几十里外镶黄五屯那个砖窑考察一下,然后再说。   镶黄五屯在北面,属于下坎,文俊听说过。上小学时,学校翻修校舍,把土坯房子的前脸整成一面砖。高年级的男生乘坐村里大轱辘机动四轮车去镶黄五屯运砖,车后挂着一个四轮大车厢,很能装,活虽然累点,学生们都愿意干,因为可以兜兜风,出村子见识见识。每次回来,那些学生都津津乐道地宣传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自然提到那个大砖窑。文俊对此印象很深,可惜没机会亲自看看。   三十多里的沙石路,有上坡下坡,文俊骑自行车风风火火走了一个半小时。砖窑离松花江不远,老远就看见大烟囱喷着黑雾,看样子生意红火。到了近前,考虑到同行是冤家,文俊没说是来考察的,而是说打算买砖。还不错,在机器轰鸣、忙忙碌碌的人群里发现一个老头,看砖厂的,文俊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跟他们聊了起来,然后又在砖厂四处看看,受益匪浅。抬眼见太阳偏西,情况也掌握差不多了,他骑上自行车就往回跑。   文俊到家时见父亲正跟文尚义喝酒。老书记一直等待消息,有吃有喝的,也没着急,有滋有味地品着二锅头。文英见弟弟满头大汗的,就打来一盆冷水,让他先洗洗头,凉快凉快。   饭桌上,文俊绘声绘色地描述镶黄五屯砖厂的概况,然后把自己路上想出的主意说了。经过讨论,两位村官决定采取两种筹款方案:首先像买自来水设备那样,赊账;如果此法行不通,就以村委会的名义到银行贷款,这些钱主要用来买机器,既然想干就大点干,办个砖厂。砖厂地址还在老地方——黄泥坑的西岸,王繁荣家旁边。至于如何维持砖厂的可持续发展,到时候可以卖砖盈利,本村人来买价格优惠,外村的则按照市场价,随行就市。当然,需要选一个能干的人当厂长,专门抓这项工作。   文俊来了干劲,次日去了省城,打听机器设备的价钱,跑了大半天,费尽周折,得知生产制砖机的工厂在李家窝棚附近。   二愣子家不正在李家窝棚住吗?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文俊高兴极了,那就先看看自己的一营长吧!这回吃住问题也解决了。 第131章 去省城买设备   按照通信地址,文俊顺利找到了尹家,受到隆重接待。   次日吃罢早饭,二愣子亲自带文俊去那个工厂。工厂在李家窝棚北面二里地左右的野外。两人到近前一看,大院空空荡荡,死气沉沉,看样子正在被改革的浪潮冲击着。   见门卫室有个老头孤零零地守着,哥俩上前打听情况,得知工厂已经停产了,领导都不在。老头很热心,让两人稍等,他立即打电话跟领导联系。不一会儿,远处开来一辆212吉普车,飞机拉线似的拖着一溜烟尘。吉普车到大门口来个急刹车,右门一开,下来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大腹便便,戴着近视镜,像个高级别干部。   此人笑容可掬,直奔二愣子而来,亲切握手:“哎呀!不知道贵人来访,失敬失敬!欢迎你们来我厂洽谈业务!”   那双手紧紧握着,就像抓到一条大鱼怕溜了,二愣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那啥......我是做小买卖的,不是关键人物。这位才是你要找的,他叫文俊,盛丰村的村委会主任。”   “这......哎呀!误会,误会啊!欢迎文主任,欢迎欢迎!”那人很尴尬,赶紧转身跟文俊握手,然后自我介绍,“我叫范同仁,是副厂长。”   “饭桶人?”二愣子不假思索地说出“范同仁”的谐音。   饭桶人究竟能吃多少干饭无人得知,但这副唐突样子还真有趣儿,把这哥俩逗笑了。他刚才接到门卫老头的电话,说有一个主任级的干部来了,想买设备。工厂最近不景气,面临体制改革,把这位领导愁坏了,冷不丁来个好消息,他转忧为喜,紧忙坐车来了。老远见两个人在大门口站着,近了,他挪挪眼镜一看,见那位膀大腰圆的壮汉挺威风,黑眉虎眼,下巴带着黑胡茬,看上去三十多岁,嗯,也许还会大一点,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是大主任,结果整错了。   “范副厂长,您好!见到您真高兴。您肯定是研究哲学的,才高八斗,请多指教啊!”文俊没心思怪罪这个饭桶人,见他还算诚恳,便一顿恭维,给他台阶下。   饭桶人积极回应:“客气,客气了!哎呀,在这站着干啥?咱们找个地方谈谈!”说完前头引路,推开大门进院子,将文俊和二愣子领到办公室。   得知文俊真心买设备,范副厂长更加热情,聊十分钟就坐不住了,领着客人参观机器。过半个小时,三人再次回到办公室正式洽谈业务。文俊开门见山,想赊账,结果对方愁眉苦脸地倒出一肚子苦水,说工人一年没领工资了,家里的孩子嗷嗷待哺,等米下锅呢......   “这?”没想到令人羡慕的城里工人会有今天,文俊心里有些发酸,打消了赊账念头,接下来就像上次买自来水设备那样讨价还价。设备定价三万四千元,砍来砍去降到三万元,不过范副厂长拐弯抹角地整出一个前提:来点回扣。   文俊觉得“回扣”这个词很新鲜,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还是二愣子经常接触市场懂点经济门道,附在文俊的耳旁小声解释,意思是给对方一点好处。文俊不禁一惊:难怪这个企业半死不活的,领导整天想着往自己腰包搂钱,那还有好?   文俊是来洽谈业务的,管不了人家的腐败问题,就说:“范副厂长,我很理解您的坦率,但我回去没办法报账啊!这么大的事情,乡亲们肯定死死盯着,除非不干违心事,干了早晚露馅儿。所以,关于回扣我恐怕爱莫能助。”   “这......”范副厂长碰个软钉子,尴尬地挪挪眼镜,干笑几声。   最后,文俊经过一顿磨牙,范副厂长还是答应按照三万块钱卖机器,对他来说,虽然个人没得到回扣,但推销一套设备也是业绩。   离开这里,文俊跟二愣子告辞,赶紧坐车回家。到家后,他把文尚义找来研究,估算一下砖厂办起来需要多少钱,结果至少还需要两万块钱,比如修建一个大烟囱就得好几千块,还需要盖简易棚用来装砖坯子、修建烧砖的大窑洞等,总共下来至少五万块钱。筹钱的路子只有一个:去银行贷款。   本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有一个很小的农业银行,平时只有两个人上班。文俊去银行说明情况,然后请求贷款五万。接待他的银行职员刚参加工作,从来没办理过如此巨额贷款,吓了一跳。   文俊说:“银行应该有的是钱嘛!至于你大惊小怪吗?”   那个职员说:“隔行如隔山,看来你这个大村长不清楚我们的行规,有些事情不那么简单。这样吧,你去找马书记,他如果批准了,我立即照办;如果不批准,你也别难为我。”   文俊相信这位职员不会故意刁难,只是不敢越权而已。那就找马富贵吧!他转身去了乡政府。   马富贵现在可了不得,不但是书记,还兼职乡长,大权在握。这个人确实厉害,借着搞运动顺风而上。文革时期也积极活跃,却没被清查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马富贵虽然工作作风狠辣一点,但有不少优点,比如不贪污、不乱搞女人等,是个比较清正廉洁的干部,因此官运亨通。   在中学当教导主任时,马富贵对文俊的印象并不好,至少学生给老师写小字报就属于犯上作乱。后来文俊跟关东和刘彩霞智擒恶魔,成了小英雄,给学校争得了荣誉,马富贵对文俊的看法才有所改变。这几年文俊当了村官,干得很有起色,马富贵觉得这小子还行,孺子可教也。当然,马富贵也不是对文俊完全满意,比如这小子曾私下给孙奇志开具结婚证明,胆大包天,此事非常令人反感。这小子究竟是英雄、还是枭雄呢?马富贵时常暗自思忖。   总之,马富贵对文俊的看法比较复杂,也矛盾。鉴于文俊总体朝着正确方向发展,马富贵决定继续观察:干好了,提拔重用他;干不好,铲除这个惹祸的根苗。   “马老师,学生有事求您了!”见面时,文俊觉得以师生关系说话似乎效果会好些,便来个套近乎。 第132章 贷款事宜   马富贵稳坐椅子上批阅文件,他把钢笔轻轻地放在办公桌,大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判断文俊的来意。这位领导不愧是当官的材料,自从到了乡政府工作,养尊处优,体重增加,显得派头十足。   望着当年这个狡猾面孔的学生,马富贵还是微微一笑:“听说你一直很忙,很少找我的麻烦,今儿个来了,我挺高兴啊!”   这不阴不阳的语气明显暗示对方“现用现交”,文俊岂能听不出来?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马老师,请别怪罪我!身为您的学生,我一直认为应该给老师长长脸才是正事儿,所以我一直努力着,这样一来,看望您的机会就少了,请您原谅!”   马富贵点点头:“嗯,很好!我就是希望你脚踏实地,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毕竟年轻,还是稳扎稳打为好。”   文俊回答:“这个您放心,我始终向老同志和老领导虚心学习呢!”   “好啊!”马富贵微微一笑,“对了,你找我究竟啥事儿?”   “是个好事儿,我打算......”文俊便把办砖厂的想法和有关事宜汇报一下,然后请马富贵批准五万块钱贷款。   马富贵眉头一皱,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掏出一根香烟点着,仰脸向上,开始喷云吐雾。此事非同小可,他在钱的问题上一向谨慎,需要斟酌斟酌。文俊见他一点不着急,心里直打鼓,浑身渐渐冒汗。   沉默一会儿,马富贵总算说话了:“你算过没有,砖厂一年能出产多少块砖?每年能卖出去多少?扣除成本,每块砖能盈利多少?最重要的是,你对周边各个村子考察没有?这些村子对红砖的需求量是多少?这些村子的经济状况如何......”   政工干部出身的马富贵竟然很有经济头脑,真是难以想象,关于那些帐,文俊根本没细算过,一时难以回答:“我这......”   马富贵自信地瞥一眼文俊:“我说你年轻幼稚,没错吧!当然,你这股热情是好的,可你考虑过风险有多大吗?如果在预定的时间内还不上贷款怎么办?好了,你回去跟文书记认真论证一下,然后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我送来。至于是否批准贷款,等我考虑好了再决定。”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文俊耷拉个脑袋离开马富贵的办公室,心想自己还真把事情看简单了。他回到村委会说明情况,文尚义开始动摇了。老书记感觉风险太大,主张过几年村委会有了家底再办砖厂也不迟。   开弓没有回头箭,文俊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分析说:“据我所知,方圆几十里除了镶黄五屯的砖窑正在开工,其它几个砖窑已经黄了。现在包产到户,乡亲们的收入年年增加,那么年轻人结婚娶媳妇,房子自然放在第一位,红砖的需求量应该成倍增长,咱们干下去估计没问题。干部不承担风险谁来承担......”   文尚义终于坚定了信心,同意干,如果赔钱,大不了村委会过几年穷日子。   文俊并没有急于写报告,而是连续两天骑自行车到附近各村转悠,甚至到了外乡。他觉得情况调查差不多了才动笔,这个报告很重要,要仔细论证推敲,一夜之间几易其稿。次日,他给老书记审阅,觉得没什么疏漏了,赶紧去乡政府。   马富贵接过报告只是简单看了一遍,沉默一会儿才表态:“这样吧!后天是星期天,你到我家来一趟,顺便吃顿晚饭,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文俊心里顿时大敞大亮,要知道马富贵很少请别人吃饭,太阳简直从西面出来了,老师到底是老师,跟学生就是有感情。一种喜悦和敬仰之意油然而生,他立即起立:“马老师,那我走了!”然后离去,出了门口尥蹶子往家跑。   终于盼到了星期天,太阳刚落山,文俊如期而至,进屋一看,除了马富贵家里的人,还多一位姑娘。姑娘见了文俊没言语,羞答答地去了外屋厨房。   文俊跟这位姑娘很熟,平时也见面。她是马富贵的侄女,叫马清秋,光辉大队的,念中学时跟文俊是同届同学,在22班。   当时,马清秋全校闻名,原因除了是教导主任的侄女,就是她留着一头长发;长发本来也没什么稀奇,关键她的长发不一般,微黄色的,全校独一无二。学校开的外语课是俄语,学生大都有自己的外国名字,基本是老师给起的。但马清秋的名字是大家给起的,时尚动听,叫“冬妮娅”。冬妮娅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主人公保尔的女同学。同学们看过那个电影,里面的冬妮娅确实很美,卷长发,很飘逸。   其实马清秋除了头发的颜色特殊,五官长得并不像苏联人,但她皮肤白净,脸庞清秀俏丽,平时穿的衣服也比较时髦,往那一站玉树临风,楚楚动人,仅次于刘云,是第二朵校花。   冬妮娅自幼丧父,得到了叔叔马富贵的关照,她经常在叔叔家吃住。她中学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很幸运,工作单位是三八养路道班。从人民公社开始,每个公社都有养路道班,负责维护辖区内的公路,那些活也不轻松,大都用男的干,唯独盛丰公社偏偏用一帮大姑娘,“三八养路道班”的名字由此而来。   现在公社已经变成乡,但养路道班的人员仍然没变,还是这些大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随着叔叔的步步高升,冬妮娅的身份也在改变,现在已经是班长,管着十来个人。她比文俊大一岁,虚岁二十二,尚未定亲,当然,她根本不用着急。   说是吃顿家常饭,马富贵的媳妇却摆上整整八个菜,鸡鸭鱼肉俱全,挺硬的。原来今天是冬妮娅的生日,叔婶真不错,特意为她祝贺一下。文俊暗想:私家宴会为何把一个外人找来凑热闹? 第133章 跟冬妮娅定亲   饭桌是折叠式“靠边站”,几人坐椅子围桌吃饭。马富贵夫妻一共生养三个子女,大女儿已经结婚,在中学当老师;二女儿在乡医院当护士,已经定亲,今天值班不在家;最小的是老儿子,正在念中学,今年十六岁。他坐在父母中间,没想别的,只顾往嘴里送好吃的。   见儿子先吃完饭出去了,马富贵这才说正题,但没有提贷款,而是询问文俊将来有什么长远打算。这个不难,文俊就把正黄四屯的发展蓝图勾勒一番,有意暴露一点野心,当然,离不开为人民服务这个宗旨,大方向不能跑偏,要知道对面坐着盛丰乡第一把手。   马富贵点点头,放下酒杯,忽然话锋一转:“文俊,你是不是该考虑处对象了?”   文俊一愣:“我......我还小,不打算处那么早。”   马富贵问:“为什么?”   文俊回答:“怕影响工作呗!”   马富贵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真是傻小子,你这话是电影里的台词吧!听说你今年二十一岁,我看应该想想这件事儿。作为你的老师,今天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清秋是我的侄女,你也熟悉,各方面都出类拔萃,我看你俩挺般配的。你们都不小了,可以考虑订婚嘛!当然了,如果事情定下来,不用着急结婚,先处着。其实我也不赞同年轻人早婚,事业为重嘛!”   旁边的冬妮娅早已羞得面红耳赤,轻轻放下筷子,捂着脸出了里屋。她随手关上房门,并没走远,而是悄悄藏在门后侧耳倾听,心里直砰砰。   文俊始料不及,顿时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头,耳根子“嗡嗡”作响,不知道怎么应对。虽然如此,眼下这个情况他还是清楚的:跟冬妮娅处对象,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在头上,幸运无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文俊现在根本不想处对象,好事偏偏送上门来。这可怎么办?他犹豫起来,忘记夹菜,只顾低头扒拉碗里的小米饭。   马富贵媳妇说:“文俊,你先不答复也行,毕竟婚姻大事,需要跟父母商量一下才妥当。——我可不是夸俺的清秋,百里挑一,早就有人惦记呢!我们看你这个孩子老实本分,又有上进心,才考虑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不愧跟马富贵生活这些年,这位家庭妇女做思想工作有一套。文俊见碗里没饭了,放下碗筷说:“那好,我回去跟爸妈说一声。”然后起身告辞。   他推门经过外屋,跟冬妮娅来个面对面,四目相对,都羞得一低头。冬妮娅悄声说了一句话:“喂,早点给个回话儿!”   文俊这么年少就当上村长,前途无量,连傻子都看得出来,马家的人岂能不知?马富贵还是在文俊到他办公室请求贷款时来了灵感,觉得这小子跟侄女比较般配。下班回家,他有意无意跟侄女提一嘴,没想到这个乖孩子立即表示对文俊非常满意。冬妮娅曾经放眼一瞥,全村小伙子倒是不少,看得上的只有两人:关东和文俊。看来“美女爱英雄”所言不虚。那么选谁呢?关东远在天边,未来不好预测。文俊近在眼前,前景比较明朗,因此,冬妮娅来个就地取材。   晚风悄悄而来,裹挟着白天的热情。   回家的路上,文俊渐渐从激动中回过味来:马富贵对贷款之事只字未提,却把侄女的终生大事摆在前面,除了一份长者的关怀,是不是跟贷款有联系?这道考题似乎不难,只要按照马富贵的意思办,便是一举多得,问题是文俊不想早恋,否则早跟“媳妇”刘彩霞恋上了。   到家时,文俊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干脆脱光上身用冷水冲一遍,清醒清醒。家里人早已等不急了,纷纷打听他去马书记家吃饭的情况,先知为快。文俊不想隐瞒,老老实实道出原委。   这个新闻像原子弹爆炸,震得地动山摇,亲人们愣了好一阵子才如梦方醒。父母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还有这好事儿?”   老弟弟文华结结巴巴说:“大哥,你真......了不起,把冬妮娅......搞到手了,佩服......佩服!”这孩子眼里,哥哥的美事好像已经板上钉钉了。   姐姐文英说:“马清秋这个姑娘很不错啊!我还寻思呢,像她这样的至少应该找个正式职工吧!没想到相中我的大兄弟了,而且还是上赶着的。兄弟,没啥说的,冲吧!姐姐唠句良心嗑,就算马清秋不是马富贵的侄女,她也配得上你。”   毫无疑问,亲人们以此为荣,特别是父母,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跟乡政府书记兼乡长结为亲家,求之不得。马富贵一看就是当大官的材料,将来还能高升;如果儿子成了他的侄女婿,前途闪着一溜光,真像王瞎子算的那样。   文殿民和郭金兰对大儿子一直抱着很大的期望,儿子将来有个大出息,是他们莫大的荣耀。这还用商量?他们完全赞同这门亲事。   文俊清楚,如果不答应这件亲事,等于驳了马富贵的面子,纯属不识抬举,别说贷款之事可能泡汤,以后干其它工作也别想顺顺当当。思前想后,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无法抗拒,特别是面对取舍,往往要倾向于最艰难的那种。难道仕途之路必须走这条捷径吗?他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晚间躺在炕上,室内一片漆黑,文俊辗转反侧,想到了另一位姑娘——刘彩霞。文俊忽然觉得,自己如果跟冬妮娅定亲,很可能彻底斩断同刘彩霞建立很久的那种特殊关系。刘彩霞可是自己童年时的“媳妇”,她像大姐姐一样关爱自己很多年,那种纯真的爱恋珍贵如金,用什么东西也换不来,可如今就要没了,或者要被自己丢弃了......   想到这里,文俊心酸不止,泪水急流而下。他对在花果山拒绝刘彩霞的示爱而抱憾,时光不能倒流,刘彩霞已经定亲,基本木已成舟,跟自己没关系了,认命吧!   关于跟冬妮娅的未来,文俊忽然想出一个两全之策:不要大张旗鼓订婚,可以先跟冬妮娅明确恋爱关系,相互了解着,谁知道这位大小姐能否跟自己合得来?这样做想必马富贵和冬妮娅都能理解和接受吧!心里搁着刘彩霞,自己不可能跟冬妮娅的关系急剧升温,那就慢慢处吧!   办公桌旁,马富贵跟往常一样,先是逐一翻阅案头上的文件,到底是久经沙场,遇事稳住架。他如此拿深沉,把下首的文俊整得内心慌张,屁股都坐不稳了。文俊不为别的,担心马富贵不会接受自己的意见。   过了十分钟,马富贵仰身端坐,喝口茶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文俊,你的想法不错。你们还年轻,既然不急于结婚,可以多处一段时间,加深相互了解很有必要。”   “谢谢马老师!那我走了。”文俊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下了,获得释放似的站起身,准备去外面擦擦脸上的汗水,竟然把另一件大事忘了。   马富贵叫住他:“你等等!”   文俊又赶紧坐下。   马富贵继续说:“你的贷款申请报告我看了,办砖厂是件好事儿,可以逐渐改善乡亲们的住房问题,又能给一部分剩余劳动力找点活干,更重要的可以带动我们盛丰乡的经济发展,虽然风险大一点,但具备一定的可操作性。这个这个......文俊啊!作为你的老师,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后要冷静思考问题,不要头脑发热,遇事要多跟老书记文尚义商量着办。我也是从你那个年龄过来的,也曾心怀远大理想,但经验告诉我,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愧是大干部,真有水平,讲话清晰明了,有的放矢,文俊当然明白,同时更清楚:这位书记表面是跟下属谈话,实际就是未来叔丈人的关心和爱护。文俊顿时心潮澎湃,对马富贵加深了亲切感。难怪这位老师仕途之路畅通无阻,敢情是经验丰富,稳扎稳打,以后真得跟人家学着点。   “马老师,我知道您这些话一般不对别人说,我一定牢牢记住。”这位晚辈受宠若惊,唯唯诺诺。   马富贵心想这小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便满意地点点头:“这些话其实我总念叨,至于是否能听进去,那就是个人悟性了。嗯,贷款之事可以批准,期限三年,记住了,不要赖账,到时候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还钱,知道不?”   文俊心里这个乐,他以为一年之内偿还贷款,没想到给了三年时间。这还有什么说的?他信誓旦旦表示了决心。   马富贵说:“此事非同儿戏,我不得不事先问一下,安排谁当砖厂厂长?”   文俊回答:“我准备请黄孝子出山。”   马富贵一皱眉:“黄孝子?你能请动他?”   文俊自信地回答:“应该没问题。”   马富贵好奇地问:“你一个小娃娃,凭啥这么说?”   文俊赶紧顺杆爬:“您忘了?我是谁的学生啊?”   这话听着绝对顺耳,马富贵立即笑了:“哈哈!我今天才看出来,原来你小子也会拍马屁啊!”   文俊挠挠脑袋,没敢跟这位准叔丈人继续开玩笑,笑眯眯地走了。   家里,文殿民和郭金兰除了高兴,还有点遗憾。按照乡下常规,既然是定亲,就应该开彩礼单。“开彩礼单”就是女方写两张结婚时所需物品的文书,类似合同。男方要置办酒席,请双方亲友到场做个见证,免得哪一方无故毁约。文家相对弱势,文俊的父母自然想把事情正式定下来,把心放在肚子里。   正式开彩礼单不成,准婆婆郭金兰很过意不去,利用星期天把准儿媳请到家里招待一顿。马富贵去县里开会没有来,他媳妇来了,还算给面子。   文家对马富贵妻子奉若神明。这位第一夫人虽然摆点架子,却也没过分,谈笑风生。冬妮娅也没有端大小姐的架子,说话客气,饭后还帮助收拾碗筷,对准公婆“大叔、大婶”叫着,礼节上过得去。她对文英很亲近,两人坐在一起拉着手说话,像老熟人,说着说着就出去了,到村边的树林散步谈心。总之,文家对冬妮娅的初步印象较好。 第134章 红砖出窑   文俊没有陶醉,还记着自己的使命,立即去请黄孝子。   想当厂长的人好几个,但涉及到很多情况,不能马虎,必须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黄孝子人品没说的,关键是以前在村里砖窑干过,懂得制砖技术,因此,这个厂长非他莫属。   黄孝子今年五十八岁,不算老,却以“身体欠佳”为由拒绝文俊的请求。文俊这次来个激将法,终于感动黄孝子。黄孝子真够倔的,见自己违背了“不当官”的承诺,就开出一个下台阶的条件。   他要求用第一窑砖在“西南角”修建一个纪念堂,把他那些牺牲的老战友灵位放在里面,供人凭吊祭奠。这个要求不高,文俊正好想着修建一个骨灰堂,现在国家提倡火葬,应该有个地方安放死者的骨灰。两人不谋而合,皆大欢喜,黄孝子立刻走马上任。   有钱好办事,设备很快买了回来,然后抓紧建砖厂。房子是个长筒屋,装砖坯子和机器;还有大烟囱和砖窑......这些活都不是问题,有钱就有人干。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此居住的王繁荣父子时来运转,正好负责看护砖厂,住房也改善了。   黄孝子亲自监工,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准备,第一窑砖正式点火,几十米高的大烟囱终于冒烟了,乡亲们坐在家里南窗台就能望见,都关注这个新生事物。   秋高气爽,大地飘香。   开窑这天,乡亲们奔走相告,竟然来了几百人,都想先睹为快。黄孝子一声令下,小伙子们开始扒窑门,里面立即冲出一股热浪,呛得众人连连躲闪。不过那些红红的砖跺可看得清清楚楚,说明第一窑成功了,乡亲们欢呼雀跃。   等了一阵子,砖窑的温度降下来,小伙子们开始往外运砖。尽管砖体仍旧发烫,但大家热情不减,戴着手套,一点也没耽误干活。   “滴滴——”马富贵和副乡长刘景文等干部坐吉普车来了。   文尚义见他们下车,赶紧上前握手:“马书记,刘副乡长,你们辛苦了!”   马富贵拉着官腔回答:“同志们辛苦了,祝贺你们烧窑成功!对了,黄厂长在哪儿?”   文俊四下扫几眼,不见黄孝子的影子,便立即跑到几十米远的砖垛那边,只见他正在指挥码砖。听说马书记要见他,黄孝子摆摆手:“没看见我正忙着吗?让马富贵先等一个小时吧!”   文俊也没强人所难,回来打圆场:“马书记,真是不好意思,黄厂长蓬头垢面的,说不方便见面,等忙完了就去洗一把,然后来见您!”   马富贵心想:等你洗完了还不得天黑?他知道黄孝子又香又硬,谁的帐都不买,得罪不起。于是,这位书记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文俊拿来几块红砖,掷地有声,竟然都没断。马富贵来了兴致,左手拾起一块掂几掂,看样子想练练。他年轻时担任光辉大队的民兵连长,练过一套军事本领,在全公社民兵营大比武竞赛中曾经露过单掌开砖的功夫,有点名气。   这时,只见他暗中用劲,挥起右掌,大喝一声:“嗨——”随着“噗”地一声闷响,他的左手颤动几下,红砖安然无恙。众人见他劈砖表演失败,不禁一愣。这位书记大人却没有丝毫尴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好,很好,这说明砖的质量不错啊!”   文俊心里一亮:莫非这位准叔丈人故意手下留情?   接着,胡茔长负责在“西南角” 一块平地圈个大院,在中间修建了一个骨灰堂,碍于黄孝子所言,名字就刻上“纪念堂”。纪念堂一共三间大屋子,单独空出一间给黄孝子的“战友”,其余留给村里的已故之人,里面置放几个带有很多小格子的木质架子,用来放骨灰匣。胡茔长掌管纪念堂的房门钥匙,这回他又多个名字:胡堂主。   黄孝子对此非常满意,选个良辰吉日,把自家大门前父母的坟茔刨开,拣出白骨,大哭一场,然后放进骨灰匣送到骨灰堂。至此,多年的“钉子户”自动拔除,盛丰乡的迁坟工作算是彻底结束。事情方友己将来的仕途之路必须经过这些捷径。最后,文俊想出一个权宜 第135章 刘彩霞结婚   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乡亲们过日子的劲头更大了,纷纷想办法增收。街心热闹起来,卖冰棍儿的,卖麻花的,卖鸡蛋的,卖凉粉的,卖鱼的......自发性地形成一个小市场。以前,大家不好意思在外面叫卖叫卖,现在观念有所转变:不偷不抢的,靠自己劳动挣钱——光荣!   村里有两家开了小卖店,敢跟乡政府的供销社叫板,还有两户临街的挂起幌子开小吃部,还有几家买了农用四轮车,二十几家盖上全新的砖瓦房,整个村里活跃起来,乡亲们为改变一穷二白的面貌而努力。   美女校花刘云回来了,她师范毕业,在中学当老师,经过四年的大学生活脱胎换骨,出落得花容月貌。她更会穿衣打扮,一身淡紫色的时髦套装亮相,中学大院熠熠生辉,吸引众师生羡慕的眼光。她像一只美丽的孔雀,又像一位尊贵的公主,自豪地仰脸微笑。   外村姑娘也纷纷来相亲,不断传出成双结对的喜讯,正黄四屯终于扭转了姑娘外流的不利局面。不过,村里还是有一位出色的姑娘即将嫁到外村,她不是别人,是刘彩霞,结婚的日子定在阳历11月1日。   得知这个消息,文俊内心酸痛,酸痛得浑身虚脱,肉体像被一点点肢离......难道正黄四屯真的留不住这位好姑娘吗?他在难以名状的悲伤中意识到,刘彩霞跟自己仍然有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没法割断。他甚至为自己攀附权贵而感到可耻了,有了骑虎难下的尴尬。   晚饭后,文俊约孙猴子到村边树林散步。当然,他没有谈到刘彩霞,六神无主,东拉西扯说些连自己都记不住的话。   最后还是孙猴子提到他“媳妇”:“喂!刘彩霞要结婚了,作为老同学,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文俊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回答:“好吧!那就添添香,买四对儿枕巾送去,此事由你明天落实。”说完掏出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钱递给孙猴子,然后长叹一声。   次日,孙猴子去送枕巾,正好刘彩霞一个人在家。她默默地对着镜子,愁眉紧锁,过了片刻,掩面抽泣。   孙猴子莫名其妙:“你哭啥呀?结婚是好事儿,应该高兴才对啊!”   刘彩霞擦掉眼泪,强装笑脸:“我是高兴才哭的,没想到你们还记着我。”   孙猴子笑了:“嘿嘿!看你说的,你这个大活人住在附近,我们咋能忘呢?”   刘彩霞说:“理儿倒是那个理儿,可就是有人视而不见呢!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对了,谢谢你和文俊的礼物。”   孙猴子又是干笑几声:“嘿嘿嘿嘿!你别谢我,虽然枕巾有我的份儿,可都是文俊出的钱。这小子当村长了,是大户,应该吃他。不过嘛,我觉得他还是抠门儿,如果换了我,咋地应该给你买一台自行车嘛!”   “要什么自行车啊?只要他心里记着我这个老同学就行了!”说到这里,刘彩霞顿觉心酸,眼眶再次充盈泪水。   孙猴子似乎发觉什么,挤挤小眼睛:“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刘彩霞急忙否认:“没什么!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这你知道。这些天我总梦见咱们小时候玩游戏的情景,想起马上就要离开村子,我这心里就不得劲儿。小时候盼着快点长大,可长大后又多了烦恼,特别是同伴儿们各奔东西,真揪心!”   孙猴子说:“你们俩真有意思,一个烦恼,一个犯愁,这都是怎么了?我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也没像你们这样。”   刘彩霞一愣:“文俊也犯愁?他现在蒸蒸日上,好事儿一个接一个,有什么可愁的?”   孙万发说:“别提了,昨晚在树林闲谈才知道,他似乎跟冬妮娅处对象不太乐意。他不打算过早处对象,可又没办法,如果不答应这件事儿,马富贵肯定不批准贷款。这小子总觉得自己了不起,什么事儿都难不住他,这次却伤了自尊,所以呀,他觉得被绑架似的。切!真是不知足,我他妈的还希望哪个大干部绑架我呢,可干脆没那个好事儿!”   见这个猴头抓耳挠腮的样子,刘彩霞“扑哧”笑了。   孙万发走后,刘彩霞情绪逆转,又开始抹眼泪。不过想想基本各自木已成舟,大局无法改变,总抹眼泪又有什么用?再说冬妮娅那么出色,文俊早晚会接受她的,只是时间问题。   “小子,珍惜吧!”虽然不能跟文俊结为夫妻,刘彩霞还是希望“小冤家”有个好的姻缘。   眼见秋收完毕,庄稼人的紧张时刻告一段落,刘彩霞结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她今年二十三岁,坚持到这个年龄已经很不容易。作为家中的主力,整日操劳,往往这种情况下很多姑娘都想趁早嫁人挪地方,可刘彩霞没那样做,眼看下面的妹妹弟弟渐渐长大才考虑嫁人,左邻右舍没有不夸赞的。   她一天天撕着日历,那张薄纸本来飘轻,可她撕得很费劲,终于撕到阳历11月1日。这天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格外美丽。   吃过早饭,刘彩霞梳妆打扮一番。她一身红衣,光彩照人,到场的亲友交口赞誉。   上车的时间到了,刘彩霞贪恋地环视既简陋又热爱的家,然后跟母亲洒泪告别。“姑娘是脸朝外的人”,想起长辈们常念叨的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像断线的风筝。   “都坐好了,咱们走喽!得儿驾——”老板子喊了一声,随着几声鞭响,大马车从刘家大门口出发了。   刘彩霞被送亲的十几位亲属围在中间。她身下铺着萱乎乎的谷草,因为走的是田间土路,难免一路颠簸,母亲就给她一点优厚的待遇。马车离开村子,直奔东岗子方向。望着生活多年的正黄四屯,刘彩霞心里泛起涟漪。   “驾——”老板子惦记着喝喜酒,不住地摔着鞭子,巴不得马车飞起来。 第136章 刘彩霞的新婚夜   极目大地,东岗子瞬间映入眼帘。花果山早已变了模样,稠密的树叶不见了,白杨树和松树精神挺拔,果树和杏树则显得漫不经心,低矮的柳树条呈现解散的架势。   刘彩霞对花果山再熟悉不过了,挖野菜,累了就到这里乘凉休息、赏花观景,还跟文俊在柳树堆里发生了尴尬的一幕,那懵懵懂懂的初恋虽然苦涩,却带着三分甜蜜,令她终生难忘。如今,花果山虽然一片荒凉,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放眼观望,希望有所发现......   马车过了花果山,继续前行,姑娘的心忽然一紧,跟着急促跳起来,只见林子里闪出一个人影,不,应该是半个身影。那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虽然只露着半张脸,时隐时现,但刘彩霞依旧认出他是谁了。姑娘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好极力忍着,任凭眼泪倒流心里。   承载着新人对故土的追忆,马车终于到了地方。秦家迎亲的人早已等候在大门口。村里看热闹的至少二百人,翘首张望,都想早点看看新娘长得什么样。   “吁——”老板子拉着长声叫住马车。   “噼噼啪啪......”鞭炮声随即响起。三锁子胸戴红花迎上前来。新娘子身材健美,面似桃花,赢得阵阵喝彩。   马车离秦家房门只有二十步,众人却不知道新娘子的脚步有多么沉重。一步、两步......就这样,顶着头盖的刘彩霞踏进了秦家屋门,瞬间变成了秦刘氏。   忙碌一天,刘彩霞累得浑身酥软,总算捱到日落西山,天也忽然拉上黑幕。   秦家三间房子,前脸是红砖的,房间按照当地的习俗布局:中间是厨房,两边是寝室——东屋和西屋。刘彩霞的新房在西屋,里面早已布置完毕,到处粘贴大红“喜”字,洋溢着吉祥气氛。   窗外的几个小孩儿够淘气的,闹起了洞房,一会儿出个怪动静,一会儿贼声贼调喊着新人的名字,直到十点左右才消停。   土炕烧得很热乎,炕头铺着两双新被子,似乎有磁性,刘彩霞坐上去就不想挪地方。她疲倦不堪,开始解衣扣,准备休息。片刻,她的手又停下来。新婚之夜,这位新娘没有一丝惊喜,只有困惑。一下子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好像不太适应,觉得看哪里都不舒服。   躺在软乎乎的被子上,刘彩霞忽然没了困意。她知道,自己为人妻子,那梦幻般的纯情少女时代就要过去,永远不会回来,这个变化太大了,她有些措手不及。看看即将把自己变成女人的那位,是自己倾情真爱的那位吗?不是,此刻,她心有不甘,后悔这么草率决定结婚。她忽然觉得“女大当嫁”的说法真是害人,好像把她变成一头出栏的猪,而这头猪已经进了屠宰场。   今夜发生的事情似乎理所当然,那么自己的处女童贞必须给三锁子吗?刘彩霞开始问自己。   新郎激动不已,在炕梢拙笨地解着衣扣,不时地看着新媳妇,意为提醒她同时脱衣服。可刘彩霞仍旧躺着没动弹。炕头应该属于新郎,却被不守常规的新娘占着,三锁子没在意这个,只想着早点投入刘彩霞的怀抱了。   “闭灯睡觉吧!”刘彩霞伸手抓住墙上灯绳。   “嘎巴”一声响,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三锁子心想:刘彩霞毕竟是大姑娘,灯光下脱衣服肯定害羞,那就等着她摸黑脱吧!可等了一会儿竟然没动静,三锁子不明白怎么回事。   “彩霞,你怎么不脱衣服?要不我给你脱?”新婚之夜,小伙子怎能不向往那美好的时刻?由于激动,他的声音在颤抖,像是勇敢中的胆怯。   刘彩霞回答:“不用了。我忘提醒你了,你把被子拽到炕梢去,别离我太近。”   三锁子刚脱完衣服,只穿裤衩,蓄势待发,忽听新媳妇说出这样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咱们是两口子,你怕什么?”   刘彩霞说:“我累了,想睡觉。你别打扰我。”   三锁子一时没声了,不过没动弹。   刘彩霞略微提高声音:“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三锁子想了想,觉得今晚不易跟新娘子发生冲突,就把被子向炕梢拉去。接下来两人没言语,其实谁都没睡着。三锁子辗转反侧,时而整出点小动静。真够难为人的,一个漂亮的新媳妇在身边躺着,小伙子能睡实成吗?他依旧期待着那个美好的时刻。   刘彩霞故意稳稳当当地躺着,生怕被三锁子看出破绽。事到如今,她仍然对自己的女儿身珍惜备至。她认为文俊还对自己质疑着,如果今晚跟三锁子做了男女之事,以后就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她忽然下了一个决心:今生今世非得让那小子了解自己的清白。   “彩霞,我想到你被窝儿睡觉。”三锁子还是惦记那件美事,冷不丁冒出一句。   刘彩霞没有回答,虽然那颗少女之心不住地骚动,但她还是屏住呼吸加以掩饰。三锁子以为刘彩霞真睡了,犹豫一下,终于壮起胆子悄悄爬过来,掀开刘彩霞的被子,准备动手脱新媳妇的衣服。忽然,他觉得肚子一阵疼痛,同时身子弹回原处,原来,刘彩霞猛地踹了他一脚。   “彩霞,你这是干啥?”三锁子很是不解。   刘彩霞回答:“真没记性!你要是再不要脸,我就踢死你。”   “这......这算不要脸吗?”三锁子颇感委屈。   “怎么不算?谁同意你碰我了?”刘彩霞说完这话再没言语。   三锁子肚子酸痛,泄气一般,渐渐没了兴致,不知不觉睡着了。刘彩霞直到后半夜才睡的,她再次梦见跟“小冤家”在一起,两人还是撑着那只乌篷小船,悄悄驶进芦苇荡的深处......   新婚之夜,刘彩霞没跟丈夫行夫妻之事,却在梦里跟儿时伙伴尽情鱼欢。 第137章 啼笑皆非的琐事   这一夜,文俊比谁都难受,想象着刘彩霞跟新郎柔情蜜意的情景,猫爪子挠心似的。他极力安慰自己别吃醋,可大脑就是不争气,总出现那些不想见到的幻觉。他浑浑噩噩,像拉了一夜的牛车,浑身劳累,到了天亮才有点困意,可外面已经鸡鸣狗叫的,根本没法睡觉。他只好起炕,到外屋洗漱。   村委会,王丁香见文俊这几天无精打采的,就打听怎么回事。文俊只好搪塞,谎称自己感冒了。王丁香信以为真,正好刚才买了几塑料袋感冒胶囊,顺手掏出一袋递过来。文俊心里苦笑,看来不吃还不行了,只好服两粒。   过一会儿药劲上来,文俊渐渐感到头脑清醒,精神振奋,心里也敞亮了,真是意外收获。他正想感谢关二婶儿,忽见一个人冒冒失失闯进来,原来是赵老蔫。他是来报案的,说家里养的两头肥猪忽然失踪,找半天也没个影子,他老妈都急哭了。   文俊知道,这个傻乎乎的赵老蔫懒得要命,只要给他一张床,他能睡到世界灭亡,家里全靠养猪养鸡出点零花钱,这两头肥猪就是命根子,如果丢了,他母亲还不得上吊去?看来此事马虎不得。   究竟是哪个混蛋给他这个村长兼治保主任上眼药?文俊开始琢磨,对村里几个可疑对象挨个排查,觉得好像不是他们干的。这两年,村子小偷小摸的事情明显减少,还没出现丢猪的;再说偷猪也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像齐黑子那样傻。那么是谁干的呢?文俊就向赵老蔫了解有关情况,然后问那傻小子有什么看法。   赵老蔫摸摸大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怀疑是武大吃偷的,请村长给我做主。”   文俊问:“你凭啥怀疑武大吃?”   赵老蔫眨眨眼:“本来我怀疑李大魁,一打听才知道他这两天没在家,我就想起了武大吃。那家伙有股牤牛劲儿,扛猪没问题。”   文俊一阵大笑,都说这小子缺心眼儿,看来真没冤枉他。记得去年夏初,他父亲连日操劳累得起不了炕,让他去自家园田地干点活,原话是“你把那几垄谷子铲了”,意思是把谷地的“杂草”铲了,庄稼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可赵老蔫愣是没懂,他总也不干农活,加上缺心眼儿,以为父亲把谷地毁了重新种别的。于是,这个懒蛋子忽然来了勤快劲儿,去园田地把那几垄谷苗全铲掉了。回家时,他还埋怨父亲开始败家了,谷苗长得好好的,铲了多可惜。老头得知事情原委,当场就气昏了。   文俊心里明镜着,李大魁和武大吃有股蛮力不假,但谁也不会偷猪,就对赵老蔫说:“别乱怀疑了,你马上回去跟家里人去村子的东面和南面寻找,重点是别人家的柴火垛或者堆秋粮的地方;今天如果找不到,明天早晨赶紧继续在村子西面和北面寻找,估计没问题。”   赵老蔫眨眨眼:“村长,你能掐会算?”   文俊微笑点头:“八九不离七吧!”   赵老蔫领了圣旨似的,立即回去照办。文俊其实不会掐算,只是不相信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把两头肥猪偷了,齐黑子偷一头猪被判了三年,那个大警钟可是长鸣着,估计赵老蔫太懒,没跑几个地方。   望着窗外傻小子的背影,王丁香笑了:“大俊子,听说那年你忽悠他去黄泥坑傻等仙女下凡,他就信了。你现在让他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找猪,还是忽悠吧!”   文俊也笑了:“二婶儿,我要是不忽悠他,他还不得让我帮助找猪?我一个堂堂村长,如果被傻瓜指使支来支去的,传出去岂不是笑料?我就是故意让他跑一跑,治治他的懒病。”   果不其然,天还没黑,赵老蔫高高兴兴跑来报信:“村长,找到猪了。你果然会算,谢谢你!”   原来,两头肥猪钻进老赵家和老孙家的柴火垛空隙里。两个柴火垛间隔很小,猪钻进去很顺利,想出来却遇到了斜着的“倒枪茬”。玉米秸的根茬挺扎的,两头猪不肯出来,自然回不去了。   趁这小子高兴劲儿,文俊因势利导,劝他以后勤快点,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应该着点急了。   “你是咱村里的神人,我只听你的话......”赵老蔫千恩万谢,笑眯眯地离去。   那小子刚走,接着来个愁眉苦脸的半大老头,叫袁圈儿,今年五十刚出头。他早年丧妻,拉扯三个孩子,如今女儿出嫁,儿子也娶了媳妇,大事完毕。他平时还算老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大白梨勾搭上了。他今天来村委会告大白梨诈骗。   文俊觉得新鲜,就把他请到里屋询问情况,听完后不禁捧腹大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有趣儿。   原来,大白梨已经四十二岁,脸上爬满了细纹,没有当年那样风光了,以前跟她勾搭过的男人渐渐远去。大白梨挺失落的,不过她的风骚性子没改,开始转移目标,勾引那些中老年男子,袁圈儿多年没媳妇,没熬住,终于上套了。两人讲好了,搞一次八块钱。这个价格虽然贵点,但想到大白梨身上全是迷人的肉,袁圈儿早就痒痒了,立即掏钱,可只有七块,就商量先欠一块钱,下次一起给。   大白梨笑吟吟地接过钱,接着脸色一变:“这怎么行呢?我向来是一单一利索,概不赊账。你还是回去张罗一块钱吧!”   “好吧!”袁圈儿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回去借钱。   这年头的钱实打实,加上袁圈儿没人缘,一块钱也不太好借,等他跑几家借到了,已经是第二天。他一大早就来找大白梨,可大白梨说这次过期了。这娘们儿够黑的,吃肉不吐骨头,连昨天的七块钱没给返回来,整得袁圈儿损失巨大,空欢喜一场。过几天,袁圈儿再次凑够八块钱来找大白梨,大白梨见钱眼开,还像上次那样照收不误,然后声明涨价了,这回十块钱。   袁圈儿愣住了:“涨......涨价了,凭啥啊?”   大白梨撩个媚眼:“哎呀呀!没看见物价上涨了吗?我也应该随行就市嘛!”   袁圈儿心里这个来气,没办法,只好回去凑钱,两天后来找大白梨,结果又涨价了。好不容易有一天不涨价,袁圈儿美出鼻涕泡了,谁成想大白梨又嫌他埋了吧汰的,让他回去好好洗洗。等袁圈儿在家沐浴完毕找大白梨,大白梨又说他胡子拉碴的,让他好好收拾一下这副尊容。就这样,徐老半娘的大白梨将袁圈儿玩弄于股掌之上,一次次找借口搪塞。   袁圈儿已经动用存折里的棺材板儿钱,总共搭上八十多块,结果连对方的手都没摸一下。他吧嗒吧嗒嘴,终于明白过味了:妈的,真能扯犊子,敢情是忽悠老子呢!   他有心就此作罢,可又咽不下这口气,实在心疼那些钱,思前想后,只好咬牙来找文俊告状。他知道此事不光彩,也不打算声张,私下要回那些钱就完事了。   文俊清楚,钱是要不回来了,现在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和风细雨地说:“您想要回那些钱可以理解,可无凭无据的,大白梨不承认怎么办?那个女人要钱不要脸,说不定还会干出啥事儿来,比如反咬一口告您耍流氓,那可就麻烦大了。”   “什么,我耍流氓?”袁圈儿胆小,真害怕了,“那......我这些钱就打水漂了?”   那些钱的确不是小数目,郭文辉老师每月工资也就五十块钱左右,难怪这个“抠门儿”揪心巴拉的。   文俊只好继续开导:“不能说打水漂了,您也是买了经验教训——女人的便宜占不得,对不?依我看,大白梨也没白收您的钱,因为她把您变成了爱干净的人。如果您继续保持下去,说不准能再办一房媳妇呢!”   袁圈儿接受一顿忽悠,终于满意地咧咧嘴:“嗯哪!我何必总惦记打野食儿呢?得想法娶个媳妇,自己的东西用着也长久。”这位老农算是开窍了,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文俊出了小屋来到大屋,跟关二婶儿讲了事情经过,然后征求意见:能不能去找大白梨谈谈,劝她以后收敛一点。女人跟女人对话,妇女主任处理这项工作正合适。   王丁香却说:“傻孩子,大白梨肯定不会承认这件事儿,去找她也是自讨苦吃。此事说到根儿上都怪那些臭男人经不住诱惑,也不想想,大白梨的便宜那么好占吗?还有,常鬼子这些年脑袋总犯病,打针吃药花了不少钱,虽然学校报销大部分,但自己也搭进去不少,够这家人受的。如果有人自愿救济,就等于给她家和学校减轻了负担,也不是件坏事嘛!”   到底是成年人,经验丰富,周到细致,文俊不禁暗自敬佩关二婶儿。的确,常鬼子那年摔成脑震荡,以后大病不犯、小病不断,自己遭罪不说,老婆也跟着操心。想起常鬼子当年对艾俊同学的流氓行为,还有他妹妹常贵花的无耻行为,文俊打心里恶心,好在头上三尺有神灵,他们正在遭到老天的报应,那就顺其自然吧!   袁圈儿这件事情平息了,没过两天又来一件。 第138章 柳家轶事   黄昏,从县城开来的大客车在村子十字街停下,下来两个陌生人: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和三四岁的男孩儿。女子紧紧拉着孩子的手,先是舒展紧锁的眉头,然后向旁边卖冰棍儿的刘五子打听去大队部怎么走。   “哦,现在叫村委会了!”刘五子用手一指,“不远,向左拐,几间大瓦房,门口挂着大牌子。”   “那就谢谢了!”少妇领着孩子走了。街心这些做买卖的开始窃窃私语,猜测该女子的来历。   文俊刚见到这位不速之客就有了好感,因为她是敲门进来的,彬彬有礼。该女子穿衣时尚,秀发飘逸,人也白净,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   “小同志,我找你们村的领导。”显然,她没把端坐办公桌前的毛头小子当成干部。   文俊回答:“大姐,我是村长。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你是村长?”那位女子有些惊诧,直到旁边的刘会计加以证明,她才信以为真。   见年轻的村长一团正气,她心里踏实不少,就跟孩子坐在南侧的长椅上,先是介绍自己叫柳月,孩子是她儿子,来自省城,然后打听村里有没有“柳长江”这个人。   “有啊!”文俊答完又补充一句,“这人挺好的。”   “人挺好的,真是那样?”柳月脸色一沉,露出怨恨的眼神,片刻,她表明来意:告柳长江。   “嗯?”又来个告状的,文俊不解,就问缘由。柳月便说出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她是柳长江的大女儿。接着,她道出原委,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柳长江就是当年被刘景文撤职的一队副队长,是外来户,当时只带着爱人,没有孩子,轻手利脚,住在村东头李二屁家的西面。   两口子的来到,村里立刻当做新闻传开了,不是柳长江如何特殊,而是他媳妇长得太个别:黄颜色的卷毛头发,黄眼珠,高鼻梁,个子也高,很像苏联人。当时是夏天,她穿一件白色的“布拉吉”(连衣裙),非常新鲜,乡亲们可长见识了,前来参观者络绎不绝,像观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孩子们好奇,故意跟她打招呼,结果发现她说中国话,大家更觉得有意思。   这位妇女叫刘香,村里有学过俄语的,见她这番模样,干脆给她起一个外国名字:马达姆。“马达姆”意为已婚妇女或太太,按照乡亲们的理解就是“大老娘们儿”。时间久了,无论大人小孩见到刘香就称呼“马达姆”。她从不生气,欣然接受。   马达姆继承了俄罗斯人热情豪放的性格,待人诚恳,从未跟谁发生过矛盾,高兴时还来个熊抱,然后“哈哈”一笑就过去。她跟柳长江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最大的是女儿,二十三岁,刚刚结婚三个月。   柳月确实是柳长江的长女,但不是马达姆所生。原来,柳长江家住省城,二十三岁结婚,次年做了父亲,孩子就是柳月。后来他跟厂里一位新来的女工刘香相识,两人坠入情网不能自拔。刘香不是纯俄罗斯人,但有一半血统,是她母亲跟一个俄罗斯人未婚生下的。那人回到苏联后杳无音信,刘香就成了没爹的孩子,母亲含辛茹苦把她一手拉扯大的。   柳长江有了外遇就开始疏远妻子,妻子得理不饶人,天天打打闹闹。正好国家来了自然灾害,号召城里工人下到农村参加建设,以缓解压力。柳长江听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问刘香是否愿意放弃城里生活。刘香当即表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甘愿跟柳长江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这样,柳长江离婚了,领着刘香来到正黄四屯。   柳月当时一周岁,归母亲抚养,后来母亲改嫁姓张的男子,她跟着改姓叫张月。柳月长大了才知道自己不是张家的孩子,亲生父亲早已下到农村,不禁大吃一惊。一般情况下,大凡离婚的,人们基本认为是男方的过错,柳月也不例外。她觉得有必要讨伐一下亲生父亲,质问他当年为什么抛妻弃女,必要时索回抚养费,为母亲主持公道。她打听到父亲的住址,就带着怨气来了。   柳长江和马达姆在村子对谁也没说过这件事情,大家自然不知道内情。今天,文俊从柳月口中听个大概,顿时傻眼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些纷杂之事。   听这边的一面之词,句句在理,而那边的柳长江和马达姆夫妻人品不错,根本不像坏人,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文俊无法断出谁是谁非,只好先考虑压压火,然后再去柳家了解实情。如何让柳月的情绪镇定下来?这位年轻的村长没有经验,不知道从哪儿入手,刚要打发刘会计去找关二婶儿,忽见关二婶儿迈步进屋,救星来了。   文俊赶紧把事情做了简单介绍,王丁香一点没紧张,似乎胸有成竹,跟柳月亲切握手,然后做思想工作。不愧是村里第一巾帼,语重心长,情深意切,像跟女儿促膝谈心......   得知生父和继母在村子口碑这么好,又经历很多生活艰辛,血脉相连,柳月听着听着眼眶就湿了,心里的怨气渐渐消散,觉得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结仇作对似乎站不住脚。她情绪逆转,有了急于见到父亲的愿望。文俊和王丁香双双舒口气,领她出屋了。   转眼路过供销社大门,柳月说:“我去给他们买点礼物,不管怎么样我是晚辈,空手来不妥当。”看来,为人母亲的她很善良,也懂人情。   柳家只有马达姆和小儿子在家,见面了,王丁香相互作了介绍。马达姆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抱住柳月:“孩子,大姨对不住你们娘儿俩啊!”接着弯腰抱起柳月的孩子,泪如雨下,“我的宝贝孙子吆!”   随着年龄的增长,马达姆终于觉悟到拆散一个好端端家庭很不道德,因此内疚了好多年。马达姆见过小时候的柳月,这孩子长得好看,惹人稀罕,如今变成了大人,跟她母亲年轻时差不多。想起这些往事,马达姆一脸羞愧。   “阿姨,都过去了,就别提了!”柳月起初以为继母会横眉冷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的反感和戒心随之去掉大半。   马达姆跟孩子亲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到院子抓了两只公鸡,拎起菜刀就杀了,她要盛情款待柳月母女。柳月见了很感动。   柳长江正在帮助别人家干点零活,得到小儿子报信儿,他立即慌神了,急忙往回赶,脚步匆匆。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好久不见了,能不想吗?   他跌跌撞撞冲进屋子,见到柳月就紧紧拥抱,然后痛哭:“我的宝贝闺女,爸爸对不住你呀!呜呜呜......”   柳月从生母那里得知生父今年五十岁,可眼前这位,头顶秃掉一半,黑红的脸庞布满沧桑,明明像老头,哪里还像母亲描述的那样帅气?血浓于水,作为女儿,她早已没了讨伐父亲之意,心里一难过也跟着哭了:“爸爸,我终于有亲爸爸了!呜呜呜......”   “孩子,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的。爸爸经常在梦里跟你见面......”柳长江唠叨一会儿,然后打听柳月母亲近况......   柳月还能说什么呢?怨恨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亲人久别相逢的温馨。柳长江亲自给外孙子脱鞋子,请她们母女上炕休息,告诉她们“到家了”。柳月稳稳当当坐在炕头,真就有了回家的感觉,破涕为笑。   饭桌摆上来,马达姆整了六个菜,盘子不够用,干脆用小盆儿上菜,实实惠惠的。文俊和王丁香也被邀请留下吃饭。柳月母子受到了热情接待,特别是孩子,被爷爷和奶奶抢着抱来抱去的,往嘴里塞肉,真叫人心里暖和。   柳月忽然注意到父亲前额的一道疤痕,想起妇女主任在村委会讲的故事,说父亲当年巡夜,第一个发现中学失火,就义无返顾地冲上去,救出几名学生,结果自己头部被烧伤;再看看继母,待人热情劲儿像一团火。妇女主任也讲过她的几个感人故事,其中一个就是某年中秋节,邻居李二屁全家九口人病倒七口,没人做饭,继母就把自己家做好的一大盆白面条端过去,让病人吃着发发汗。然后她回家贴了一锅苞米面大饼子给孩子过节......这都是怎样的人啊!想恨他们都恨不起来。   柳月还听说父亲和继母从不吵架,同甘共苦,恩恩爱爱,可见还是他们两人有夫妻缘分,看来有些事情真得亲眼瞅一瞅。出于理解和尊敬,柳月当场改嘴称呼继母为“妈”,马达姆乐得直掉眼泪。一家人变成了亲骨肉,一点隔阂都没了。   人间真情尚在,望着柳家老少欢聚一堂,文俊和关二婶儿心情舒畅,感慨万分。 第139章 梅小雪和陈老根儿   村子人多,琐事也多,次日,文俊又遇到一件难办的事情:家庭变故。   这个家庭只有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杨宏,女的叫梅小雪,两人前年结婚。杨宏比较勤快,任劳任怨,脾气也好。梅小雪个子不高,身材苗条,脸盘儿不错,平时腼腆,话少,很会过日子。她是外村的,自幼丧父,长大了没谈过恋爱,经媒人介绍就稀里糊涂地嫁给杨宏。两口子至今没孩子,谁也没抱怨,过得还算和睦,但这种平静生活在今年夏天改变了。   村东有位小伙子叫陈老根儿,父母没啥文化,给他起名时就来个大名和小名二合一。他现在跟父母一起生活,哥一个,上面三个姐姐早已出嫁。   陈老根儿小时候念五年书就辍学了,然后在家呆着,长大了也不愿意去生产地干活,嫌累,这点跟赵老蔫差不多。不过两人还是有区别的:自从分田到户,赵老蔫仍旧懒惰,陈老根儿却勤快起来。陈老根儿今年二十四岁,跟梅小雪同岁,两家离得较远,不怎么见面,谁也无法把这一男一女联系在一起,可两人偏偏就“联系”上了。   梅小雪平时不乱走,实在闷了就到左邻右舍串串门儿,坐一会儿就走,不像有的老娘们儿屁股沉。陈老根儿却不一样,闲着没事就溜达。小伙子始终保持服装整洁,而且讲究,比如夏天从不光着大膀子,长衣长袖。他经常戴着一顶蓝色单帽,脚下小白鞋,戴着白手套,骑自行车走街串巷,村里人大都见过他。   陈老根儿看上去有些张扬,实际比较本分,见到熟人也打招呼,然后就走,从不跟大姑娘黏黏糊糊。他是独子,优势很大,已经有人介绍对象,可他不着急定亲,大概是童心未泯,贪玩,比如经常拿着弹弓子打鸟。   这天,陈老根儿骑车路过杨宏家大门口,正好赶上梅小雪端着水盆出来。这位小佳人儿只顾低头,没注意有人到了近前,“哗”地一声把那盆脏水泼在地上,顿时,无数泥水点子溅到陈老根儿身上。陈老根儿爱干净,慌忙下车察看情况。   梅小雪反应过来,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陈老根儿抬眼观瞧,立刻被眼前的漂亮小媳妇迷住了:“没......没啥!”   梅小雪也愣住了,心想这个小伙子看着咋就那么顺眼:娃娃脸和气可亲,身材修长......她甚至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男子汉气息。就这样,在炎热的阳光下,两人相互默默盯着有一会儿,都觉得对方长得好看,好像前辈子认识。这个情景有点像《水浒传》里西门庆和潘金莲初次见面那样。   梅小雪以前没把丈夫跟谁比较过,此刻忽然滋生了这个念头,结果发现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粗手粗脚、满身汗味的杨宏简直没法跟这个干净利索的小白脸相比。   从此,梅小雪鬼使神差,闲着没事就出去倒水,然后在大门口东张西望。   陈老根儿好像心有灵犀,只要有空就骑车路过此地跟梅小雪见面。两人开始搭话,感情急剧升温,后来发展到私自约会。梅小雪恍若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找到了生活真谛,变得热情奔放,在野外青纱帐愿意以身相许。陈老根儿似乎懂得“发乎情,止乎礼”,婉言谢绝。梅小雪心生敬意,爱得更加疯狂。   “我喜欢上陈老根儿了。咱们离婚吧!”为了早日跟心上人结缘,她对杨宏直言不讳。   杨宏一切蒙在鼓里,得知媳妇有了外遇,吓得浑身冒汗,脸色煞白,好像犯错误的不是媳妇,而是他。他怕失去媳妇,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说什么不同意离婚。日复一日,梅小雪急得要命,受到刺激,精神恍惚,从早到晚念叨“陈老根儿”,还开始剪纸,指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儿说“这个是我、那个是陈老根儿”,然后水米不进,日渐消瘦。   杨宏慌神了,急忙请陈老根儿前来劝说。陈老根儿来到,梅小雪能吃能喝;情郎哥一走,这位小奴家就哭哭啼啼。于是,陈老根儿时常往返于陈杨两家。   “村长,这都成啥事儿了......”杨宏走投无路,只好来村委会找文俊倒苦水,请求帮助。   文俊开导一阵就打发杨宏回去,然后请关二婶儿出马。王丁香二话没说,立即去杨家跟梅小雪见面,聊了一阵子就回来了。文俊急问“效果如何”。   “不好办哪!最近我也听说一些传言,看来不虚。这男女之间的事儿真叫人头疼。”王丁香面带难色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好琢磨!”   文俊说:“您当过媒人,撮合了好几对儿,此事比介绍对象还难?”   王丁香回答:“确实如此,我看......我看还是劝他们离婚吧!”   “什么?”文俊一惊,“二婶儿,您不是开玩笑吧!咱们做的工作可不是为了拆散家庭啊!”   王丁香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问题是梅小雪对陈老根儿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她好像得了魔症,如果不成全,她一时想不开咋办?”   文俊瞪大了眼睛:“这......这好像不妥吧!我的意思是继续劝和,把工作做到家,如果梅小雪真上吊了,那也不怪咱们。”   王丁香说:“孩子,做工作不能以尽到职责为标准。你想,咱们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不是让梅小雪自杀,而是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文俊挠挠头:“杨宏肯定不会接受离婚,咋办?”   王丁香回答:“只要跟他讲清道理,他会接受的。他们两口子的问题,说到根儿上就是没啥感情。没感情的婚姻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咱们可以问问杨宏,万一梅小雪真上吊了,作为丈夫不内疚吗?那可是一条人命!当然,咱们讲话也得有根据,《婚姻法》有条文规定——年轻人有恋爱结婚的自由,也有离婚的自由。如果从‘离婚自由’这点看,咱们硬把杨宏两口子捆绑一块儿,岂不适得其反?整不好会闹出人命。”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二婶儿,是不是再斟酌斟酌......”文俊仍是小心翼翼。   王丁香说:“傻小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儿,离婚了,还可以复婚嘛!如果梅小雪将来跟陈老根儿过不到一起,她撞了南墙,自然会回到杨宏身边;如果她过得幸福,说明离婚是正确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真是件挠头的事情,文俊咋想都觉得别扭,陷入一阵迷茫:现在思想开放了、解放了......是不是太快了?   先去试试吧!尽管没什么把握,文俊还是立即照办。见面一聊,杨宏果然不想离婚,像女人一样哭鼻子。文俊就耐心细致地分析得失关系。杨宏权衡利弊,总算扭曲着脸型同意给梅小雪自由。   文俊刚要走,忽然想起一个新问题:杨宏会不会上吊?   事情复杂了,得稳住他!文俊思量片刻,扫一眼土屋,安慰说:“哥哥,大丈夫何患无妻?办完离婚手续,我马上找黄厂长给你批三间房的特价砖,来年开春帮你盖房子。我就不信了,凭哥哥这么优秀,还有三间大砖瓦房在这戳着,难道就不好使?一定会有好姑娘上赶着找你的。”   “兄弟,啥也别说了,下次我一定擦亮眼睛。”杨宏也想开了,留人留不住心,谁过日子总看那张哭丧脸,多闹腾,还不如图个清净。既然村长诚心相助,那还怕啥?   杨宏虽然温顺,弟弟杨伟却脾气不好,打算教训陈老根儿。文俊跟他是同学,急忙加以劝阻。杨伟最敬重文俊,就打消了报复念头。此事总算和平解决,没闹出人命。   梅小雪办完离婚手续精神恢复正常。她只带几件随身衣服离开杨家,直接去了陈家,当晚住下。过几天,她与陈老根儿办了结婚证,没要什么东西,请几位家里人简单吃顿饭算是喜结良缘。后来她实心实意过日子,对公婆也很孝顺。陈老根儿对她也知疼知热,两口子经常说说笑笑,从来不吵架,很开心。   这种冒险行为曾经把胆大妄为的小英雄惊出一身冷汗,如今,文俊对关二婶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要学的东西真不少。如果没有一定的胆识,绝对不敢出主意拆散杨宏两口子,关二婶儿不愧是正黄四屯女中第一巾帼。   两位村干部的决断还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极大地震慑了经常跟丈夫打打闹闹的泼妇。有时见两口子不和,文俊干脆对挺不起腰杆的丈夫表态:“媳妇再不消消停停过日子,你干脆提出离婚。我还像支持杨宏那样支持你!”   于是,有些软蛋丈夫来了硬气,像《聊斋志异》里吃了“大丈夫再造丸”那位书呆子,遇到媳妇撒泼就痛打一顿。媳妇吓得不敢继续闹了,担心村长支持丈夫离婚:又帮助盖砖房,又介绍对象的,那小子敢想敢干,惹不起。从此,村里家庭纠纷事件随之减少。 第140章 情未了   1985年到了,大雪如期而至,奉献大半年的黑土地母亲进入冬眠期,她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今年实行赶集,几天一次,很多人改掉猫冬的习惯,想法挣点钱宽绰宽绰。每逢集日,村街更加热闹,叫买叫卖的,外村和城里的生意人也来了。卖的东西也多,很多玩意乡亲们以前没见过。   市场出现了繁荣景象,文俊的事业也蓬勃向上,开会时几次受到上级表扬,他的干劲更大了。   得意之余,文俊想到了跟自己暗中较量的那位革命军人,就写信问他最近取得了什么成绩。文俊已经三个月没收到那小子的来信了,不知道他究竟拿什么深沉。这次不错,他马上回信了。   信里,关东连问候语都没有,开头就对文俊隐瞒跟冬妮娅处对象之事挖苦一番,紧接着发出严重警告:“已经到发情期的文俊同志,不要兽性大发把冬妮娅搞成未婚先孕;一定要坚持到二十五岁结婚,此‘约定’雷打不动......”   我的妈呀,都是啥呀!文俊臊得面红耳赤。还好,关东立即转移话题,介绍自己的境况。原来,他已经超期服役,不再担当公务班长,调到机关要害部门保密室,更上一层楼。这个部门是干部编制,马上改成志愿兵编制。很明显,他转志愿兵基本没有悬念,只需耐心等到满五年的兵龄。   最后,关东竟然客气一番:“跟文大村长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哼!假装谦虚,实际跟我叫板儿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文俊知道二号不服气,那就走着瞧吧!   转眼过大年,文俊开始忙碌,首先把冬妮娅请来招待一番,然后去串亲,好朋友家也要走动,还有贫困户什么的,初六才有空闲时间,他决定跟孙猴子亲近亲近。想起当初“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文俊有些内疚,因为孙猴子至今还没借上自己的光,于是当面表达了歉意。   “你别多心!我知道自己干啥啥不行。你现在也是爬坡,我不想连累你,等你当上县委书记我再讨个差事......”孙猴子还挺会说话的。   不愧是好哥们儿,一笑而过。这时,文俊忽然想起另一位儿时伙伴——刘彩霞,不知为何,心里总惦记这个“媳妇”,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阳光白雪,同时传来一个好消息:赵威武老师的媳妇李建军生下一个男孩儿。文俊和孙猴子很高兴,也不管李建军是否满月,非得要去看看。两人一商量,觉得正月十五是良辰吉日,打算这天去“下奶”。“下奶”就是给新母亲催奶,要买好吃的,当然,还可以扔点钱。   元宵节上午,两个大男人提着好多礼品往赵老师家走,半路笑个不停,万万没想到会给女同学下奶,而这种事情通常是女人张罗操办。   到了赵家,老师不在,李建军的母亲帮助伺候月子,屋里还有一个提前来下奶的人。文俊不禁身心一震:“刘彩霞,你......你也来了!”   哥俩上下打量这位老同学,见她一身新衣,红棉袄、蓝裤子;头型没变,仍是飒爽英姿的短发;面颊红润,羞涩依然,特别是两个漂亮小酒窝,把脸蛋儿点缀得更加迷人。   “哈哈!新娘子,别来无恙!看你脸上美滋滋的,生活很如意吧!”孙猴子嘴快,忍不住来了一句。   刘彩霞并没有直接理会文俊,而是白一眼孙万发,假意生气:“死猴子,我过得怎样管你啥事儿,你算老几?”   这句话明明捎带让另一个人听的,文俊怎能不知?他甚至感到一股怨气迎面袭来,无法躲闪。   刘彩霞前天回来的,丈夫三锁子也跟来了,不过他母亲这些天有病在身,需要照顾,这位新姑爷当天就走了。刘彩霞回到娘家顿感温馨,如沐春风,恋恋不舍,打算多住几天。   结婚三个多月,她在那个村子仍然觉得生分。她跟丈夫并没有吵架拌嘴,就是觉得在一起别扭。不过,既然成了人家的媳妇,刘彩霞还是尽量履行自己的职责,手脚勤快,家里家外忙活着。但她仍然不肯尽到“那个”义务,没跟三锁子行夫妻之事。   守住贞操,刘彩霞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很迷惑:还有那个必要吗?三锁子带有着欲望的眼神,还有晚上辗转反侧掐大腿的情景,刘彩霞看着就难受,有时稍一心软,心理防线差点崩溃。事实上,她也青春骚动,对男女之事不是没兴趣,但还是咬牙坚持着,时间一久竟然适应了那种寂寞。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流水一般。   不是“冤家”不聚首,刘彩霞这次回娘家另有目的,想趁着元宵夜看秧歌的机会见见文俊,没想到在李建军家不期而遇。看那小子精神十足的样子,刘彩霞很欣慰,可又心痛。刚才,她已经跟李建军唠了一会儿,李建军谈了文俊和冬妮娅的恋情,据说两人进展不错。刘彩霞听着听着心里就酸溜溜的。   此刻,想到文俊早已把她当成“过来人”,刘彩霞特别不舒服,可这件事儿又没法说清楚,问题是跟谁说去?她心里憋屈得很。她忽觉头脑发晕,神情也变得恍惚,这个样子还怎么呆下去?于是告辞离去。   文俊很想了解一下“媳妇”的近况,赶忙出屋相送,见她疾步出了院子大门,就问她“过得怎么样”。刘彩霞没言语,也没回头,加快脚步沿着村路往东走,“嘎吱、嘎吱......”脚下传来急促的踏雪声音。她的眼眶早已滚出泪水,那泪水冰冷冰冷的,似乎落地有声。   “哎呀!”“媳妇”脚跟不稳,忽然来个趔趄,差点滑倒。她稳住身形,开始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熟悉身形,文俊心如刀绞,在凛冽的寒风中木然而立。 第141章 一只野兔子   大地回春,清明到了。   今天阳光十足,晒在身上直痒痒,文俊骑自行车跑到花果山散心。不知不觉,他在曾经差点跟刘彩霞发生那事儿的地方停下来,只见柳树枝条依旧密密麻麻,刚刚返青,又呈现了新的生机。   “我才二十二岁,不想过早结婚。”文俊自言自语。   这几天,郭金兰多次跟文俊念叨,是不是考虑跟冬妮娅结婚。她也知道儿子不打算早婚,可当长辈的看事情往往很现实,早结婚早放心,免得夜长梦多。   俗话说“事不过三”,文俊听到谈及婚事就心烦意乱,但他从来没养成顶撞父母的习惯,只好来外面发泄一通。他抬眼瞭望一圈,发现附近没人,顿时有了唱歌的冲动。   “关东、二愣子、孙猴子、白欣荣,还有赵飞,还有......还有刘彩霞,你们都给我听着,老子要领头唱歌了。”他喊着喊着,声音越来越大,接着唱道,“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   一顿声嘶力竭,他觉得舒坦了,便打算骑车走一走,野外空气好,顺顺气。忽然,柳树丛有动静,他定睛一看,原来里面有一只灰兔子。它连蹿带蹦正在逃跑,不过柳树枝太密,一时没有突出重围。这种动物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此时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文俊惊喜不已。   “哈哈,看你往哪儿跑!”他精神大振,弯腰扑捉,眼看手到擒来,那机灵的东西偏偏跳出树丛。功败垂成,文俊很遗憾,不过没有泄气,健步追击:“你给我站住!”   兔子是健跑动物,而野生兔子更是练就一身本领,跑得更快,人是难以追上的。可这只兔子或许惊魂未定,只顾逃跑,忘了急转弯,结果一头撞在树干,可谓“兔走触株”,但没有“折颈而死”,只是晕头晕脑,醉汉似的倒在地上,四腿乱蹬。文俊轻而易举地将它擒拿,提起长长的双耳,估计有六七斤重,实实在在的家伙,翻过来一看,是只公兔子。   “哈哈!野味儿难寻,给老爸做下酒菜味道一定不错!”文俊骑上自行车,提着猎物高高兴兴地回家。   到家了,文俊把野兔放在屋里的地上,这东西好像清醒过来,蜷缩在角落,惊恐地望着大家。文英上前抓住它,仔细瞧了瞧,说道:“我觉得这家伙挺可爱的,不如先留着它吧!”   “留着有啥用?它又不会下蛋。”二弟弟文中说道。他今年二十岁,中学毕业后在家务农。他跟老三文华一样嘴馋。幸亏文华上学去了,否则还不亲自动刀把野兔杀了?   文英回答:“可它会下崽儿啊!”   文中笑了:“大姐,它是公的啊!”   文英说:“公兔虽然不能下崽儿,但可以给它娶媳妇嘛!正好文书记家养着十几只兔子,咱们要两只母兔,给它们成个家,不就下崽了吗?等兔崽子长大了,咱们再解解馋,怎么样?”   文俊鼓掌赞同:“这叫避免竭泽而渔,我看行。上次在尚义家吃的兔子肉还真不错,跟鸡肉差不多。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落实此事,哈哈,这也算一项副业嘛!”   文尚义早年就喜欢养兔子,属于个人爱好,如果兔子多了,下酒菜就来了,有时还送给别人两只。他只图个乐呵,寂寞了就跟兔子玩一会儿。他见小大叔来要母兔,毫不犹豫,抓住两只递过去,然后讲解一下饲养方法。原来,兔子也不是容易养活的,特别是夏季,怕热不怕冷,有时病了就像家鸡得瘟疫那样成窝死掉。   文俊回家后跟弟弟文中在前园子砌个小土屋,留两个小窗户,开个小门,给三只兔子安个家。此后,他有空就来喂食,渐渐入迷。兔子属于食草动物,也吃粮食或者剩饭,基本不挑食。见它们抢吃食物,文俊很高兴,只等着母兔下崽。   过几天,兔子掏洞藏身;不久,那两只母兔明显腰粗体壮,看样子肚里怀上宝宝;又过半个月,母兔的肚子猛地见小;又过段日子,小兔崽儿跟着母兔后面出洞溜达了。两窝最少十五只,都是鬼头鬼脑的,有些害怕生人,过几天就混熟了,胆子也大起来,开始抢吃食物。   全家人都喜欢这些兔子,没事就来参观一下,乐不可支。   文俊虽然有了这个喜好,但正事没耽误。他还惦记那位失去媳妇的杨宏,兑现了承诺,春播完毕就找人帮他家盖起了三间砖瓦房。杨宏终于露出笑容。真是水到渠成,接下来果然像文俊估计的那样,外村的一位姑娘便亲自找上门来。姑娘是正白二屯的,人品长相都不错,正黄四屯有她的亲属,她来串门时看好这个村子,希望在这里找对象。亲属介绍了杨宏其人,姑娘表示满意,就请办事牢靠的妇女主任王丁香做媒。   杨宏跟姑娘一见面,立刻喜欢上了,这才知道天外有天、姑娘外有姑娘!觉得自己以前是井底之蛙。两人不久结婚,和和气气过日子。杨宏见人就夸自己的媳妇好,最后还加上一句“缘分哪”。   阳光下,大地蒸发着热情,绿树青苗竞相生长。   光顾着干工作了,文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疏远了冬妮娅。自从处对象,两人还没有单独去清净的地方谈情说爱,不是故意疏远对方,而是早已认识,基本相互了解,觉得没什么可谈的。或许两人现在的关系还算不上恋人,都不敢过于热情,免得人品遭到对方质疑。   可总这样不远不近的,文俊觉得似乎说不过去,因为从母亲那里得知,女的害羞,男的应该主动点,那就找机会接触一下吧!约会地点在哪里呢?在野外是不是浪漫一些? 第142章 相约龙头山   今天阳光明媚,没风,是个好日子。下午,文俊洗洗脸、梳梳头,换上关东寄来的一套绿军装,收拾干净利索,对镜练习一会儿微笑表情,然后出屋。第一次约会,他要庄重点。   为了尽量不让村里人看见,他没有路过街心,而是骑车绕到村北,然后向西走,经过中学北大墙外面的小路直奔公路。上了公路就来个九十度急转弯,向北冲去。   到了龙头山,文俊停下,推车离开公路往东上了土路,走了十几米,登上制高点。他向北瞭望,美景尽收眼底,只见飘落在古河道的公路并不沉寂,有十来个姑娘参加劳动。她们是三八养路道班的,正在挥着铁锹往路上扬沙子。姑娘们穿的衣服花花绿绿,颜色不一,像一只只美丽的彩蝶。   虽然相隔二三百米,文俊仍然认出长发飘逸、身穿金黄色衬衫的冬妮娅,见她不停地干活,不禁心生敬意。文俊早就听说冬妮娅诚心待人,以身作则,跟同伴们相处融洽,仅凭这点,足以令他产生好感。文俊忽然发现:接触与不接触很不一样,比如亲眼见到冬妮娅正在付诸辛苦,仅仅一次,自己立即对她加深了好感,这还得说远距离接触,如果近在咫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想了一会儿,文俊还是没好意思下去跟冬妮娅见面,当然,也不能撤退。他笔直站在这里,立棍儿似的,以便引起冬妮娅的注意。这位小聪明估摸:即使冬妮娅没注意到他,但姑娘们不久会下班的,返回时一定看见。   过了半个小时,一位姑娘终于发现了新大陆:“喂喂,你们看哪!高高山上一个人儿,那人站着直愣神儿!大家猜猜他是谁?”   姑娘们停止干活,眼光齐刷刷地射向龙头山。一位姑娘手搭凉棚瞭望,笑了:“嘻嘻!冬妮娅,那个傻小子是在看我呢!怕是等着跟我约会。不行,我得马上过去,别错过机会。”   冬妮娅推她一下:“不害羞的丫头,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你都定亲了,还想入非非,不正经!”   很明显,冬妮娅已经认出文俊。她嘴说别人“不害羞”,自己早已面颊红润,尽管低下头来,还是不自觉地瞄向龙头山。   “班长,你真是漫不经心。人家在那儿站半天了,还忍心让人家继续等着?我都看不下去了,干脆早点下班吧!”一位姑娘说道。   另一位姑娘抬腕看看手表,附和说:“对,下班吧!不就是提前一个小时吗?就当今天过三八妇女节了,大家说是不是?”   姑娘们立即齐声响应:“对,过节了!”   冬妮娅抬手理顺一下美发:“好吧!听说二胖子身体不舒服,照顾一下吧!”   那位胖姑娘顿时一咧嘴:“哎?我啥时候说不舒服了?不是好好的嘛!”   另一位姑娘聪明,知道冬妮娅在找借口,就接过话茬:“嗯哪!是我身体不舒服。”   于是,姑娘们说说笑笑,把铁锹绑在自行车横梁,然后推车回返。上了龙头山,冬妮娅止住脚步,脱下鞋子假意倒沙土。其余姑娘一阵嬉笑,纷纷骑车离去,免得影响人家谈恋爱。   “阿廖沙,今天咋这么清闲?”见面了,冬妮娅主动打招呼。   “阿廖沙”是文俊念中学时的俄语名字,好几年没人叫了,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热乎乎的,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看来冬妮娅心情不错,似乎有意拉近感情距离。   两人手扶自行车站在龙头山上,说了几句话,见南来北往的过路人都朝这里张望,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冬妮娅比较大方,说道:“要不咱们向东走一走?”   “好啊!”文俊也有这个意思,正好岸上绿树成排,远点走可以隐蔽一些。两人经过泉眼的上方,又走出几十米,回头望望,离龙头山已经一百多米,便止住脚步,把自行车靠在树干。   “冬妮娅,看你一天也挺辛苦的,感觉累不?”文俊开口说话,带着关心的语气。   冬妮娅回答:“不累,跟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挣着人民币,一举两得,挺有意思的。就是担心哪天离开,我兴许一时不适应呢!”   “离开?”文俊问,“为什么想着离开?这个工作很多人想干都干不上啊!”   冬妮娅把脸扭向一边,红着脸说:“早晚不得离开?比如结婚了,然后就......”   文俊这才听明白,冬妮娅的意思是结婚以后就会有孩子,自然不能在道班继续干了。对于“结婚”和“有孩子”,虽然目前只是个命题而已,但想到有孩子之前必须跟冬妮娅做那种男女之事,文俊顿时羞得满脸发胀,好像正在做那件事情。   “那啥......想必你也累了,咱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文俊赶紧岔过话题。   两人坐在树下的阴凉处,没有挨得太近,中间隔着好几米。这时,一阵微风缓缓而来,把冬妮娅身上的肉香送进鼻孔,文俊一阵眩晕,浑身骚动起来,忽然有了想跟冬妮娅拥抱一下的渴望。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不敢那样做。   “其实呢,你更辛苦!我想说呀!干工作自然重要,但要注意休息......”冬妮娅也开始关心文俊。   两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闲谈,不知不觉,夕阳沉下一半。时间不早,他们起身推自行车往回走,脚步却很慢。在温馨和浪漫的初次约会中,文俊找到了那种爱恋的感觉。   美丽的晚霞映红了天空和大地,令人无限遐想。   文俊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他曾经有意将这个人从心中抹去,却怎么也做不到,此人就像早晨的朝霞和现在的晚霞,差不多每天按时出现,已经成了一种永恒的映像。 第143章 刘彩霞想离婚   “彩霞,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儿。”婆婆在东屋喊了一声。   “哎!马上。”西屋的刘彩霞拿着手里的针线活推门进来。   “丈夫”是木匠,干活费衣服,裤子坏了需要缝补,作为“媳妇”,刘彩霞就得尽到家庭妇女的职责。这些琐碎小事不算什么,刘彩霞在娘家时早把母亲的针线活学到手,拿得起放得下。   “彩霞,还没怀上?”婆婆仍是那句开头语,脸色更加凝重,坐在炕上心不在焉地纳鞋底儿。   刘彩霞轻声回答:“嗯哪,好像还没有!”   婆婆眉头一皱,然后慢慢把脸扭向窗外,儿子跟儿媳没有同房之事她已经知道两个月了,心里一直堵得慌。   儿子结婚时,当母亲的整天顾着高兴了,根本不知道小两口没有睡在一个被窝。某天早晨,她到西屋,终于发现小两口的被子没挨在一起,分别在炕头和炕梢,她以为小两口拌嘴了,一时怄气呢,想想自己,当初结婚不久也有过这种情况,因此没在意。时间一长,她多次发现这种情况,就感到有些不正常,可面上看,小两口又不像吵架的样子。   她莫名其妙,背后问儿子怎么回事。三锁子经不住母亲追问,无奈,只好道出实情。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瞪眼盯着儿子,开始责怪,“你说你,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竟然跟媳妇干不成那事儿,真是废物!”   三锁子被母亲羞辱一番,很不舒服,渐渐有些不耐烦:“妈,我们两口子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什么,我操心?妈的,说你没用,你还真是没用。”她更来气了,接着又是狠狠教训一番。过一会儿,见儿子不说话,她也消点气,改换语气,鼓励儿子大胆往上冲,一点不犯法。   三锁子受到鼓舞,立即来了一点勇气,有几次趁着刘彩霞熟睡,钻进她的被窝开始脱衣服。刘彩霞对此早有防备,衣扣和裤带事先系得很牢固,等三锁子动手动脚的时候她也醒了,接下来自然是一阵反抗。夜深人静,三锁子担心整出大动静传出去被人耻笑,不敢下狠手,撕撕扯扯,渐渐体力不支,加上身上某些部位被刘彩霞连踢带踹的,疼痛难忍,每次都是狼狈地败下阵来。   天气暖和了,刘彩霞总穿衣服睡觉也不舒服,就趁黑脱了外衣,只剩下小衣服和裤衩。半夜时,三锁子起夜开灯,见到了刘彩霞身体裸露的部位,那丰满细腻的嫩肉实在勾魂,从没尝过女人味儿的他顿时来了欲望,疯一般地扑上去。即使这样,他也不过是匆匆忙忙摸几下媳妇的身子,依旧被惊醒后的刘彩霞反击回去。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多次,三锁子一次没有得逞。   三锁子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过分。刘彩霞却不这样想,她认为做那件事儿应该自己心甘情愿,否则会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   当年在野外配合文俊和关东擒拿色魔,刘彩霞被逼迫脱衣服,那个情景太恐怖了,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也差点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从此,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男的强迫女的,实在令人恶心。刘彩霞知道自己是秦家的媳妇,但不是作为玩物卖给了秦家,想玩就玩的。   此事真是难为三锁子,天天跟秀色可餐的大姑娘睡在一个炕上,能不动心吗?可惜他征服女人的手段太一般。当然,如果他耐心忍一忍,用甜言蜜语哄一哄新娘子,久而久之,说不定哪天刘彩霞心一软,或者脑袋一迷糊就依顺了。那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顺理成章,如果媳妇怀上孩子,也就基本认命了,问题是这小子根本没有这些浪漫细胞,导致眼前的肥肉硬是吃不到嘴。   说来奇怪,每当三锁子惦记那件事儿,刘彩霞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小冤家”,当初自己送上门他都不动心,以事业为重,绝对是男子汉。凡事就怕比较,两者一对比,三锁子根本没有形象,因此,刘彩霞觉得把处女之身随随便便给这小子,实在窝囊,于是越发坚持操守,坚持一天是一天。   有天晚上,三锁子又跟往常一样挨顿踹,实在忍无可忍,就质问刘彩霞是不是嫌弃他,然后拿出《婚姻法》说事儿,让刘彩霞尽到媳妇的义务。   刘彩霞说:“谁告诉你结婚就必须干那事儿?《婚姻法》里有这个规定吗?”   三锁子立即傻眼了,想了一会儿,觉得《婚姻法》好像没写着这个条文。不过他又找个理由——居家过日子,应该有个孩子。   刘彩霞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我就纳闷儿了,你绕来绕去的,为啥总惦记着那件事?”   三锁子只好抬出母亲:“是我妈想要孙子,我实在没办法。”   刘彩霞似乎抓住理了:“你妈不是有孙子吗?你大哥家的孩子都七八岁了,不是挺好吗?”   三锁子作茧自缚,一时没词了,琢磨一会儿,又小声嘟囔:“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   刘彩霞回答:“以后再说吧!”   三锁子问:“以后到什么时候?”   刘彩霞回答:“不是还有一辈子嘛,你急啥?真是的!”   “我......”三锁子体力不行,嘴上的功夫也不行,彻底败下阵来。他气得猛捶前胸,然后背过脸,不再言语。   见儿子如此不争气,母亲气得直跺脚,开始转移目标抱怨刘彩霞。事到如今,她不能再无动于衷,就把刘彩霞叫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聊了一会儿,见刘彩霞不卑不亢的,好像一点不亏心,她很恼火,干脆质问儿媳是不是有外心。 第144章 改变主意了   刘彩霞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外心,那个臭名声谁担得起?好在目前没露出破绽,那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于是,她神情自若地说:“妈,自从来这儿,我很少出门儿,跟谁有外心去?还有那啥......结婚后是不是应该生孩子,我还真不懂。我们村子有好几对儿夫妻没生孩子,我一直以为是正常的。有些事儿也没人跟我讲过,我只知道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就行。看来我还是岁数小、不定性,早知道结婚有这些说道儿,就不结婚了。”   “什么?你都多大了,还不懂?”婆婆的眼睛瞪得要裂开,“这么说你结婚后悔了?”   刘彩霞回答:“嗯哪,我确实后悔了,觉得不应该结婚这么早。”   婆婆气得一甩鞋底:“闹了半天,我们花了好几千块钱娶到家的媳妇是个骡子。早知道你这样,我们还费那个劲儿干啥?”   这次儿媳虽然没有顶嘴,但婆婆仍旧气够呛,第二天就去刘家兴师问罪。碍于面子,她没有吵闹,话语却比较硬气,得理不饶人。她还住了两天,暗地了解一下刘彩霞在村里是不是有相好的。   刘彩霞清楚婆婆的目的,心里有些发毛,知道要闯祸了。果然,婆婆回来的时候,母亲也跟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母亲劝她不要耍小孩儿性子,既然已经结婚,就应该圆房生子。刘彩霞左右为难,母亲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说话有气无力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妈!我想离婚。自从来到这个村子,我好孤单,还是觉得在家里好。”刘彩霞只好交出底牌。   母亲吓一跳,急忙压低声音:“傻孩子,离婚可使不得,婚姻不是儿戏,说变就可以变的。再说你离婚了,耽误了三锁子,也耽误你自己。你以后想再嫁人就得削价处理了。”   刘彩霞回答:“我不想再嫁人。结婚没有意思,真的,都说结婚是喜事儿,可我从来没有那种感觉。反正趁早比趁晚强,早点离婚,也省得耽误三锁子再娶媳妇。”   母亲自然不同意女儿离婚,经过一阵琢磨,她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女儿不肯跟女婿同房,就追问原因。刘彩霞只好借题发挥,说那年在野外被色魔吓的,这辈子都不想那件男女之事,男的到她近前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反感和恶心。   刘彩霞母亲恍然大悟,再三考虑,还是把这个结果告诉亲家母。三锁子母亲这个来气,差点吐白沫,心想:你这丫头早干啥来着?为啥现在才说?整得俺老秦家稀里糊涂做了一锅夹生饭,扔了可惜,吃下去难受。   三锁子虽然舍不得刘彩霞,见她执意离婚,一气之下就答应了——有其名无其实,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三锁子母亲整天咳声叹气,怪罪归怪罪,却也舍不得儿媳离开。平时,儿媳操持家务事事用心,没说的,即使去大田干活,凭着那身板儿能顶一个男子汉;除了不合房,还真挑不出儿媳其它毛病。这次去正黄四屯打听儿媳的人品,没有不夸赞的,因此,作为一家之主,她不同意儿子离婚。   家事一旦闹到离婚地步就大了,村里妇女主任也来调解,但没有效果。   “不是咱家的人哪,那就散伙吧!唉——”三锁子母亲大概折腾累了,只好表了态,问题是刘彩霞死活不肯为秦家生儿育女,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考虑到两家的多年关系,不好彻底撕破脸皮,秦家的人尽管憋着气,也没把事情做绝,采取了和平方式解决离婚问题。   “彩霞,你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三锁子哭丧着脸。   刘彩霞想了想,说道:“三锁子,你是个好人,我心里清楚,真是对不起你!——对了,这些天你够忙的,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再去乡里办离婚手续。”   三锁子正在帮助舅舅家盖新房,包下了房架和门窗等木工活。他听了刘彩霞这番话,心里一热:这是多好的媳妇,可惜留不住人家!   从良心上讲,刘彩霞觉得对不住秦家,她表示不差这几天,也是为了临走留个好印象。其实她很着急,心早已飞回正黄四屯。结果偏偏这短短的几天出现一个转折。   次日,三锁子干活时不小心从房梁上掉下来,把左小腿摔断了。有人慌慌张张来报信,刘彩霞脸色大变,急忙跟着婆婆跑到舅舅家。见三锁子脸色煞白,汗滴直淌,那痛苦的样子真揪心,刘彩霞顿时就哭了。   “三锁子,我知道你很疼。你忍着点,咱们马上去医院。”作为媳妇,她第一次紧紧地把丈夫抱在怀里......   三锁子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然后回家养着,期间刘彩霞全天照顾。三锁子见她照顾得体贴入微,心里难受,忍痛说:“彩霞,要不找人用担架抬我去乡政府,抓紧把手续办了,别再耽误你......”   刘彩霞泪如雨下:“三锁子,我能离开吗?我跟你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咱们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咱们还是亲戚,你还是我的表哥。如果这个时候我一甩袖子走了,连我自己都觉得非人也!”   “彩霞,我......”三锁子也感动地哭了。前段时间他还有点恨刘彩霞,现在就不了。   刘彩霞再也不提离婚之事,她咬紧牙关,更加细心照料三锁子;农忙时照样去地里伺候庄稼。三锁子这次治病花了好几千块,家底已经空了,刘彩霞就想来钱的道道。她买了五百只鹅雏,争取养大卖钱,这回。这回,家里家外忙着,她更辛苦了。   从此,村里的乡亲常常看见这位美丽的“少妇”头戴一顶草帽、手拿竹竿,呼叫着鹅雏向村外走去,无论酷暑,无论阴晴,风雨无阻。 第145章 电费涨价遭质疑   “电费怎么又涨价了?涨得太快了吧!”街心,一位老汉见文俊走过来,有意念叨一句。   最近,文俊已经不是一次听到这种抱怨声。实行了包产到户,自己管自己,花钱的地方也多了,电费由几年前的每度一角多钱涨到现在的五角钱,这确实是个负担。家庭困难点的干脆早早关灯睡觉,有的竟然摸黑唠嗑。   村里办起砖厂、自来水房,还有乡亲们自办的粮食加工厂、油坊等,用电量急剧上升,额外损耗也相应增加,应该属于正常现象。但如果均摊这些额外损耗的用电量,乡亲们就明显吃亏了,大家也许抱怨的就是这个。文俊善于动脑子,仔细琢磨,总觉得电工有背后搞小动作的嫌疑。   这天,文俊交代会计刘大江认真查查账本,当然,要不露声色,“悄悄地干活”。   村里电工还是马富贵的表弟王光亮,当时老书记文尚义给他三个月的试用期,他表现相当出色,不但业务精通,而且责任心很强。如果乡亲们有个请求,他立即帮助解决,哪怕正在吃饭也会放下饭碗出屋,给大家留下不错的印象。文尚义只好让他继续当电工,他是马富贵的表弟,也得照顾领导的面子,后来文俊跟冬妮娅处对象,大家变成了圈里人,那个电工就更动弹不得了。   王光亮今非昔比,原先人民公社那阵子,盛丰大队的电工只管本大队的用电设施,这两年不同了,管全乡的,当然也管全乡用电量。王光亮虽然属于村里电工,同时也接受乡政府的管理。他的特殊之处在于电量与电费的核算可以单独进行,每个季度把账目整理完毕,然后向村委会和乡政府分别报上一份就万事大吉。乡政府变电所已经扩大,工作量随着加大,就增编了一个人,归王光亮管理。那位小伙子只负责干活,大事情均由王光亮决断。   如今王光亮大权在握,洋洋得意,不像以前那样勤快了,乡亲们需要解决点小事情,他开始推三阻四。他时常喝得满脸通红,得了一个“酒仙”的外号,家里盖了四间砖瓦房不说,室内还添置不少新家具和电器,生活明显殷实,给人的感觉好像暴富。   文俊念中学时,在物理课本得知一千瓦时就是一度电,但村里每季度究竟耗费多少电量他无法知道。虽然刘大江暗里查账,但账目非常清楚,根本查不出什么。可乡亲们承担如此高额电费,会影响大家勤劳致富的积极性,也会影响到村委会的信誉。文俊一直没忘记那个美好的愿望:把本村建成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典范,将来等着外地人前来参观。他不希望乡亲们怨声载道,更不能容忍村里藏污纳垢,他必须要整明白这件事。   至于王光亮到底干不干净?现在只是质疑,一时找不出贪污证据,文俊急得发蒙。忽然,他想起一个人,不禁心花怒放。   文俊想起的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关东的父亲关绍辉,他是老电工,应该懂得其中奥秘。   因为亲如一家,无所顾忌,见面了,文俊来了嬉皮笑脸劲儿:“二叔,当年张伟民说您贪污,您究竟有没有贪污行为?”   关绍辉回答:“有!”   文俊一愣:“您......真的贪污了?张伟民不是承认栽赃陷害了吗?这说明您是清白的,好人一个啊!”   关绍辉笑了:“是好人还是坏人,脑门儿上写着吗?那件事情搞得挺复杂的,其实很简单,我确实贪占了公款,但没有那么多。”   文俊没想到关二叔这么坦诚,不过觉得有些蹊跷:“二叔,说您贪占了十块二十块的,我相信,多了我可不相信。”   关绍辉说:“小子,你果然心明眼亮。事情是这样的,我贪占了公款,但没有揣进个人腰包,而是请客送礼了。当时,咱村儿的经济状况很糟糕,为了少花钱,我只好回厂子跟老领导商量,尽量以便宜的价格把办电材料卖给咱们。”   “便宜?那年月买东西好像不容易砍价。”文俊说。   关绍辉回答:“是的,计划经济时期的商品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是哭着跟老厂子磨叽。此事说来也怪我,一时冲动跟张伟民打了包票,结果骑虎难下。就这样,我像一个磨人的孩子,厚着脸皮在厂长家住下了,赖着不走,终于感动他的老母亲。老太太同情咱们农村人,把厂长大骂一顿。厂长就按出厂价把材料卖给咱们。节省了五千多块钱,我感激涕零,给老太太二百块钱答谢,可老太太坚决不收,还把我骂一顿。没办法,我硬是背着老太太下楼到饭店吃顿饭,略表孝心,当然,后来又请了厂里的有关领导,算是超支二百多块钱。”   文俊一拍大腿:“我的妈呀!节省了五千多,那点小钱花得值啊!”   关绍辉说:“为了把握起见,我回村后立即把这个情况对张伟民做了汇报,他当时很感激,还表扬我了。至于这二百多块钱如何平帐,我只好在村里的电费报销了,也就是说均摊给了乡亲们。大侄子,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您这哪是贪污行为?分明是立功行为,可这些年委曲求全,令小侄我敬佩。”文俊忽然发现了关二叔的人性光辉,不禁肃然起敬。   关绍辉只是轻轻摆摆手,淡然一笑。   文俊立即回到正题:“请问一下,如果电工想贪污,是不是很容易?”   关绍辉回答:“就像那二百多块钱均摊在乡亲们的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可想而知,如果电工自己单独管账,想贪污简直轻而易举。当初你请我当电工,我心里明镜着,现在不同以前,都是给自己干活,面对那些手到擒来的诱惑,我难免不动心,因此没敢接这个活,哈哈,怕犯错误!”   文俊紧紧握住关绍辉的手:“二叔,啥也别说了,您就是伟大,平凡中的伟大。——那啥,小侄儿遇到难题了,特来求教,麻烦您帮我算算账,咱们推演出一个事实。” 第146章 关绍辉解析奥秘   关绍辉笑了:“哈哈!你小子叫小聪明,什么帐能把你难住?”   “在您面前我还敢卖弄聪明?是这样的......”文俊就把自己所怀疑的事情讲了。   关绍辉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卷了一支旱烟,“吧嗒吧嗒”抽几口,然后告诉文俊抽空到临近的乡政府所在村子调查一下。   文俊问:“调查什么?”   关绍辉回答:“怀疑解决不了问题。你想,电网是从县里输送到各个乡村的,理论上讲,离县城较近的乡电价应该低,反过来应该高。你通过这个办法可以基本掌握咱们乡的电价究竟高不高。这些年电费几番涨价是上面实行的,应该属于正常现象,但王光亮会不会借此跟着搭车涨价?或者通过别的手段贪污?这一切都需要动脑子想一想,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就感情用事,还得有凭有据;要想获得实据,就得调查研究,而且必须深入细致。”   “哎呀!二叔,您真是老谋深算,佩服!”文俊茅塞顿开,急忙出屋。   接下来几天,文俊风尘仆仆,骑自行车去临近几个乡村搞调查。他首先到南面的立志乡政府所在村,这个村子离县城只有十几里路,关东的两个姐姐正好嫁到这个村子,顺便串串门。   午时,文俊在大姐关芬家吃顿饭,当然,正事顺利解决,得知这里的电价是每度四角钱,比盛丰乡少一角钱。他又急忙跑到西南方向的金阳乡政府所在村,得知这里的电价每度四角五分。这个村子离县城也是四十多里,跟盛丰乡一样,而电价差了五分钱,他眉头一皱,脑子一闪,好像影影绰绰发现了狼的足迹。   次日,文俊又跑到北面的丰谷乡政府所在地,就是有砖厂的镶黄五屯,得知这里每度电五毛一分钱,几乎跟盛丰乡相同,但两村相差三十多里,联想到王光亮家里暴富,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电工有问题。   这两天,文俊至少跑了一百里路,累得筋疲力尽,但没有白跑,因为有了收获。他急忙向关二叔做了汇报。关绍辉大吃一惊:这基本说明盛丰乡的电费大约有五分钱不正常的差价。   关绍辉开始推算每家每月究竟能耗费多少度电,接着是全乡总耗电量。本村是乡政府所在地,乡政府的用电量也是很大的,其中工业单位用电量大得惊人,加上乡变电所辖各村,估计一年的总用电量至少一百万度。文俊想:关二叔当年在哈尔滨龙江电工厂上班,又当过电工,对这个行道了如指掌,可以断定他的演算无大错。   沿着假设的思路分析下去,按照每度电五分钱的差价,五分钱乘上一百万,那么每年就有五万元的差头。这些钱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个人腰包,又能正常报账,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对电工十分有利的契机——自然电耗损失。电流在输送过程中肯定有一定的损耗,只是多少的问题。如果电工多报一些电耗损失,只要改动电表数字就能解决账目平衡的问题,其结果是用电单位和村民肯定多摊钱。   我的妈呀!怪不得马富贵安排自己的亲属当电工,敢情一年可以干出几个万元户,三年过去了,这些钱足以把人埋起来,文俊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巨石头凌空压下来,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双腿打颤。   “二叔,本来我以为王光亮大不了贪污几千块钱,如果那样,我悄悄提醒把帐堵上就算了,可如今......”年轻的村长急得浑身冒汗,湿了衣服,“我该怎么办?”   事情明摆着,王光亮跟马富贵和冬妮娅都是亲属,整治一个就等于得罪一大串,像推倒首块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   “唉——”关绍辉一声长叹,“孩子,算了吧!闹不好你要里外不是人。比如你空口无凭就让王光亮承认贪污,他能干吗?如果他不承认贪污,那么你让他返钱岂不是笑话?王光亮之所以胆子这么大,就是依仗背后的马富贵,否则,这笔巨额贪污款如果情况属实,他够枪毙几回的。所以,你现在只能不了了之,最多也就是暗里提醒王光亮适可而止,还能怎样?如果得罪马富贵,你不但跟马家的亲事成不了,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大侄子,前途为重啊!”   “前途?二叔,您难道希望我做一个跟贪官同流合污的村干部?我同关东当年可是响当当的少年英雄啊!”此刻,文俊热血沸腾。   关绍辉一笑:“我是你叔叔,能说什么?难道鼓励你拿前途冒险吗?——是啊,我希望你一身正气、廉洁奉公,做个清官,不过慢慢你就会知道,雄心壮志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我年轻时也是志向远大,结果怎么样?你认真想想,跟马富贵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还用我直说吗?”   “可乡亲们就要遭殃了,他们信任我才选举我当村长。如果我违背乡亲们的意愿,我还配当这个村长吗?”文俊拍着胸脯,慷慨激昂。   关绍辉点点头:“嗯,好小子,有种!这样吧!你别激动,先回去琢磨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把赃款追回来,又不暴露自己。”   文俊脑子一转:“这件事儿让咱们自己查肯定难上加难,也打草惊蛇;如果让官方来查是不是就趋于简单呢?假的到何时也真不了,对不?咱们这里的用电量由王光亮掌握着,可县里电业局有咱们村子用电总数,一查不就真相大白了?”   关绍辉说:“如果上级政府部门出头就好办了,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正常用电是有损耗量的,有允许范围。如果王光亮在这方面打鬼主意,恐怕就不好办了,几分钱的误差,本身就不大,他肯定早已做了假账,上级就是来查恐怕很难整明白。”   文俊挠挠头:“那......难道说咱们干脆就没办法了?”   关绍辉略一思衬:“也不是没办法,就是麻烦点,比如上级专业部门可以暗中测量电量损耗,这个恐怕至少需要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文俊摩拳擦掌:“就是半年也行,只要挖出蛀虫,值得。”   关绍辉说:“当然,如果王光亮私自改动电表就好办了,那样的话取证容易些。”   文俊说:“以我的分析,贪婪者往往都是贪得无厌,王光亮肯定会改动电表,否则他怎么平衡虚实?好,我回家想想办法,看我怎么整治这些毒蛇猛兽,他们简直是在喝乡亲们的血,太可恶了!” 第147章 艰难的抉择   晚上,文俊独自在姐姐住的西屋休息,冷静思考这个复杂的事情,真是怪哉,一旦闭灯躺下,白天的那股斗志好像被黑暗吞噬了。   追查下去,如果王光亮没贪污还好办;如果他真的贪污,明显是个麻烦。假如不了了之,王光亮肯定继续为所欲为,甚至胆子越来越大,乡亲们就吃苦了。亲情和乡情两者都重要,咋办才好?   文俊忽然想:乡亲们的头上每度电均摊几分钱,那些公家的单位也不少摊钱,一年下来,小家庭也不过多拿二、三十块钱而已,不算什么负担吧!回头再想想亲属这方,是不是可以警告王光亮悬崖勒马、过去的贪污行为当做没发生,然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呢?   不过,文俊觉得这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就算王光亮到此止步,接受了劝告,但必须把电价降下来。可上级没有明文规定,无缘无故地降价反而证明他以前不地道,欲盖弥彰。如此尴尬的局面王光亮肯定不愿意面对,那么他还得继续执行现价,也就是说继续贪污......   “我该怎么办?”文俊进退两难,辗转反侧。   妈的,干点事业咋就这么难?折腾半夜,文俊最终没有琢磨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咬牙选择整治王光亮。办法还是写匿名信举报,这样既可以干掉贪污分子,又不暴露自己。于是,他奋笔疾书,一个小时搞定这封信,然后睡觉。   一觉醒来,竟然八点多,他匆忙吃完饭,戴上一顶草帽,对家里人撒个谎,说去外村一个老同学家串门儿,估计下午回来,然后骑车出发。   今天阴云密布,文俊走出二十多里路,在野外遇上一场雷阵雨,只好躲在路边的树下,衣服淋湿了,好在没有湿透。阵雨过后,他加速行驶,衣服渐渐吹干了。   这封信本来应该送到县政府有关部门,可他担心这些人办事效率不高,干脆往公安局送。县公安局在全省很有名气,办事一向雷厉风行。虽然雷局长调到省公安厅,但下任是那年参加抓捕金万来的王科长,此人是雷局长一手栽培的,同样干练果决。   离县公安局大门二三十米,文俊停下来,抬眼一望,楼顶那枚大国徽十分醒目,整个大院显得庄严肃穆。他没直接进去,打算找一个代理人。找谁呢?他盯着路人,忽然发现人行道不远处一个拾荒的“红领巾”向这边走来。那孩子十岁左右,穿得并不像乞丐,衣服虽然旧点,但很干净。那条鲜艳的红领巾在胸前随风飘摆,与小主人的稚气脸蛋儿交相辉映,红二团团长见了,不禁心里一热。   男孩儿手里提着一个张口的布袋,装的废纸壳子露出一部分,估计里面还有酒瓶子什么的,因为文俊隐隐约约听到玻璃制品的撞击声。男孩儿四处张望,寻找可拣之物,看来是利用暑假期间勤工俭学的。   文俊压低草帽遮住半个脸,凑上去打招呼:“小朋友,你好啊!”   男孩儿愣了一下,止住脚步,望着陌生人:“是叫我吗?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文俊和和气气地说:“一回生两回熟,这不就认识了吗?问一下,你家生活是不是比较困难?”   男孩儿点点头:“嗯哪!我妈病了,家里没钱。我就出来拣废品卖钱,自己积攒下学期的学费。”   那稚嫩的童音清脆悦耳,同时带着三分忧郁,真真切切地倾吐着生活的艰辛,文俊深受感动,眼眶立即湿润了,泪水差点滴出来。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钱你先拿着,开学时交学费吧!”这位正黄四屯的父母官顿生恻隐之心,掏出衣兜仅有的十八块钱递过去。   天上掉馅饼了,好事!男孩儿直勾勾看着文俊,露出惊喜的目光,但没有伸手接钱,而是摇摇头:“谢谢!我妈说了,不许随便要别人的钱。”   多好的家风门风!生活困苦,家长不失尊严,连孩子都有骨气,文俊佩服之至。此刻,他的内心像汤锅一样翻滚:“红领巾”正在崇尚道德,学着如何做人;腐败分子却自甘堕落,干着卑鄙勾当。想到这里,红二团团长更加坚定惩恶扬善的决心。   他爱抚地摸摸男孩儿的小脸蛋儿:“听我说,这钱啊,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人民币。为啥叫人民币呢?就是说啊,这东西不属于哪个人,而是属于急需用钱的人民群众。你也是人民,哈哈!小的人民,现在正好需要钱,那么这钱就暂时属于你;等你将来出息了,再像我这样把钱送给需要的人,明白吗?”   男孩儿第一次听到人民币还有这个解释法,觉得新鲜,不过还是没有接钱,仍在眨眼琢磨文俊的话。那是个推理过程,对于孩子来讲确实比较深奥。   “我不是白给你钱,而是等价交换。你帮我执行一个艰巨的战斗任务,属于劳动所得,受之无愧,拿着吧!”文俊说完,硬是把钱塞进男孩儿的衣兜。   男孩儿犹豫一下,没有拒绝,然后抖擞精神:“啥任务?”   文俊想了想,笑了:“哈哈!别急,这个任务不是谁都能完成的,我先考考你的学识。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男孩儿歪着小脑袋开始端详,然后眉开眼笑:“嘻嘻!这也算是考我啊?你呀......也就是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反正不超过五十岁,绝对没错!”   “什么,我五十来岁?——啊,没错没错,你果然厉害!哈哈哈哈......”见男孩儿自信的样子,文俊差点笑破肚皮。   男孩儿洋洋得意:“我在学校有个外号叫‘小聪明’,脑袋好使,看问题很准的。”   “什么?你也叫‘小聪明’?”文俊大惊不已。   茫茫人海,过客匆匆,相隔几十里,两个“小聪明”竟然能意外凑在一起,真是有缘,嗯,好兆头!文俊忽然发现这孩子很像小时候的自己——有自尊、有理想,但喜欢张扬、不知天高地厚、自我感觉良好......   眼下,文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让男孩儿对他有一个准确的印象,免得公安人员刨根问梢时把他供出来。这下放心了,他掏出信件递过去:“小聪明,你把这封信送到公安局的值班室,说有人举报坏蛋害人。谁要是问你送信之人,你说是农村来的老头,早就溜了。”   “嘻嘻!你是农村老头?”男孩儿又是一笑,点点头,“嗯哪!有点像,不过是个年轻的小老头。”   见男孩儿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文俊转身骑车离开,在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躲在一个胡同墙角向这边窥视。果然,大约十分钟,男孩儿领着一位公安人员从大门出来,好像说些什么。那位公安人员四下张望一会儿,摇摇头,然后好像掏出钱递给男孩儿。男孩儿跟他摆摆手,蹦蹦跳跳地拎着袋子离去,看那高兴的样子,一定是为自己今天好运而庆贺。   文俊完成任务,正好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倾洒下来,处处生辉。由于心情一派大好,回家往北走,他顺脚去火车站溜达溜达。   火车站位于省城西南方向,京哈线上的第一个大站。车站红墙绿瓦,仿造中国古代宫廷建筑,这在整个东北地区绝无仅有,甚至全国都少见。每当火车经过这里,乘客都要探头观望,赞不绝口;如果下车亲自看看,定会流连忘返。   “真是太美妙了!”站在广场,文俊仰脸观望建筑群,发出感慨。   以前去省城卖青苞米和苞米面时到过车站,好几次,来去匆匆,没有仔细观赏,这回可以信步闲庭,文俊记得前几年跟村里白木匠议论过县城火车站。白木匠说自己亲自参加过建筑群的维修,夸自己的手艺高,文俊认为自吹自擂。白木匠虽然人到中年,仍然争强好胜,举些实例加以证明,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壁画,相当一部分是他的杰作,“不信就去看看”。今天机会来了,文俊想核实一下真假。   房檐微翘,清晰地展现下面的壁画。每幅画大约一米见方,规格一样,紧挨着,像展开的长卷。画的全是古时景物和人物,惟妙惟肖,向人们讲述着美丽的传说和动人的故事,还配着诗句和书画者的签名,可谓图文并茂。   文俊乐了,果然见到白木匠的签名壁画,有《哪吒闹海》、《三打白骨精》、《西厢记》等,看来他没有吹牛。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白木匠留下了赏心悦目的壁画作品,作为一村之长应该留下什么呢?文俊若有所思。 第148章 揪出蛀虫   关于暗中检举王光亮,文俊认为做得神鬼不知,谁知还是出了纰漏,是出在会计刘大江身上。   刘大江在业务方面没说的,早已精通,工作也勤勤恳恳。上次文俊让他暗里查账,他按计划进行,仔细核对王光亮以前上交的几本旧账,力争不放过一丝线索。这天,村委会只有刘大江一个人,由于比较热,他把窗户和两道房门全部敞开,然后聚精会神查账,没想到王光亮突然大步流星闯进来,瞬间到了办公桌前。这下,刘大江好不自然。   王光亮见刘大江神色慌张,觉得奇怪,这个异常现象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会计整天看账本,很正常,可今天为何如此?王光亮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那几个帐本全是自己以前上报的。怎么回事?王光亮开始犯寻思:刘会计为什么查他的账?莫非......由于做贼心虚,这位电工不得不往坏处想。不过他没说什么,马上离开办公桌坐在一边,若无其事地打听一下老书记的去向,然后走了,挺镇定的。   出了村委会,王光亮无法镇静,心里直打鼓,眼皮也开始跳起来,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想回去私下问问刘大江为什么查账,稍一转念,觉得多余,那样反而暴露自己有问题。   “嗯,我必须沉住气,账目是做好的,应该没问题。”王光亮嘀咕完毕,心里踏实些,直接回家琢磨下一步。   过了几天,王光亮趁着刘大江下班,在半路迎上去,热情打招呼:“哎呀!刘会计,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是否赏个脸?”   刘大江问:“啥事儿?说说看!”   “这个嘛......”话刚出口,王光亮故意停住,拉着刘大江的手,“在这儿站着干啥?咱们找个消停的地方聊聊,走吧!”   刘大江又问:“哪儿消停?”   王光亮故作惊讶:“除了‘田野风’,还有哪儿消停?”   “田野风”是村里两个小饭店之一,店主不是外人,是刘大江的大舅哥四羔子。王光亮平时喜欢喝小酒,但不经常来“田野风”,而是总往旁边那个叫“翠香居”的小店出溜,因为店主是位三十来岁的小寡妇,两人早就勾搭上了。今天他另有打算,就换了地方。   刘大江这个人只有一点不好,跟他老子刘千里一样,闻到酒味就心花怒放,王光亮生拉硬扯的,盛情难却,又是去大舅哥那里捧场,于是跟着去了。   两人进了小店内屋,要了四个小菜,都是见酒眼开的主,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关系也近了。王光亮客客气气地说出了所求之事,他有个亲属想多承包一点责任田,请刘大江在村委会的机动田里划分几亩。刘大江酒量不错,暂时还没喝高,头脑清醒,一直提防王光亮套出什么话来,见他说的这件事跟查账毫无关系,“哈哈”一笑,立即答应照办。   “刘会计,真够哥们儿意思,来,我敬你一杯!”王光亮乐不可支,频频致意。   刘大江点点头:“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两个酒鬼从下午一直喝到天黑,唠着唠着,越来越近乎。王光亮见刘大江有些醉意,觉得机会到了,当然,他没有直接提及账本之事,而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向核心靠拢。   “刘会计,记得去年我上报的账本差了十块钱,结果被你查了出来。真是惭愧,我总是改不了粗心大意的毛病。以后还请你多多包涵!”王光亮谦虚地检讨。   刘大江摆摆手:“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足挂齿?你差几百块钱也不算什么,只怕你差成千上万的,那就不好办了。”   王光亮笑眯眯地又给刘大江倒杯酒:“成千上万,怎么可能?那可是要犯错误的!”   “嗯,最好不是那样,否则麻烦大了。老实说,就凭咱俩的关系,我......真不希望你出事儿!当然,我相信......文俊也是这么想的。”不知不觉,刘大江放松了警惕,无意中的一句醉话把底牌亮了出来。   我的妈呀!果然是冲着我来的,王光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也醒酒了。不过,他还是装着醉眼朦胧:“刘会计,净瞎扯!我出不出事儿跟......文俊有什么关系?”   “人家是关心你嘛......”说到这里,刘大江似乎觉得言多必失,有点回过味了,立即止住这个话题,晃晃悠悠地起身,“不早了,我回家睡......觉去。”   两人出了小店,王光亮还想套出点什么,扶着刘大江准备送他回家。刘大江说什么也不让,客气一番,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望着刘大江的身影,王光亮掏出手帕擦擦额头汗水,自言自语:“莫非文俊真的暗中查我的账目?不会吧,我们是亲属啊!”他心怀狐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应该有所准备,想了想,直接去了一个亲属家商量此事。   虽然王光亮事先做了防范,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不久,他被县电业局和政府有关经济侦查等部门盯上了。上面派人做工作,要求他交出另一个账本;几天后勒令他停职检查;又过几天,乡政府派出所来人把他带到禁闭室,让他写交代材料。很明显,有关部门已经掌握他的一些犯罪事实,真是不查则罢,一查肯定有事。   王光亮当然不会轻易就范,困兽犹斗,关禁闭室的当天一字未写,到了第三天才开始动笔,不是交代问题,而是证明自己清白,写了足足十几页,不过到了后半夜全都撕碎了。至于是否清白,他比谁都清楚。可能是惧怕冰冷的手铐脚镣和无情的围墙铁窗,或者自知死罪难逃,或者......他关灯后割腕自杀,时年四十二岁。   后来,办案人员查出王光亮任职期间共贪污人民币十八万元,比文俊和关绍辉估算的还多;在王光亮家翻出三万元现金,在县城银行找到两万元的存款证据。这只是王光亮贪污的一部分,其它钱款究竟哪里去了?大家背后算了一笔账,王光亮这几年盖房、置办家具和喝酒什么的,也就是花销五万元左右,剩下的至少八万元人民币不翼而飞。虽然死无对证,但乡亲们心里都有数,那些钱肯定进了某大干部的腰包。   挥手之间,干掉贪污分子,文俊的人生奋斗史又增添了精彩一笔,可他没有举杯祝贺,而是郁郁寡欢,没了少年时的那种愉悦。想到王光亮活生生就这么没了,他心情沉重,追根求源,这个人的死跟自己失察是不是有关系?如果早点发现问题苗头,还会出现这个后果吗?作为村长,为什么忽略了这一点?为什么不把精力用在启蒙大家不犯错误或者少犯错误上? 第149章 冬妮娅含愤悔婚   文俊觉得对不住冬妮娅,可此事又不能跟她解释,还要继续隐瞒她,直至隐瞒一辈子,那种内疚感像熊熊烈火在心中燃烧,真难受。文俊暗下决心:将来一定善待冬妮娅,善待一辈子,以弥补自己的罪过。   在料理王光亮的丧事期间,见冬妮娅哭得泪人一般,文俊心如刀绞,好像亲自手刃了她的表叔,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由于“做贼心虚”,文俊不敢面对冬妮娅的目光,尽量回避,甚至打算近期内不跟她见面。   事与愿违,这晚,戴着黑纱的冬妮娅来到文俊家,约他到村边树林见面。姑娘表情冰冷,目光带着积怨,说了三句话就离开,头也没回。两人从来没在夜间约会,文俊很意外。跟在冬妮娅身后,他的双腿开始发软,预感将会发生什么不测,一再提醒自己镇静,再镇静。   星光下,黑森森的树林藏着几分诡异,也带着几分凄迷。   站在冬妮娅背后,文俊心神不定。考虑到冬妮娅处于悲伤状态,他觉得有必要安慰几句,谁知还没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   “我表叔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冬妮娅冷冷问道。   “这......这话从何说起?”文俊一愣。   冬妮娅忽地转过身,厉声质问:“你好歹是个男子汉,今晚敢不敢承认是你暗中整治我表叔?”   “你......说啥呀?”虽然措手不及,但文俊还是故作冷静。   “纸里能包住火吗?你以为我叔叔是吃干饭的吗?人家早就看出是你小子背后鼓捣的。”冬妮娅的呼吸变得急促,“我说文村长,你年纪轻轻、壮志满怀,想升官发财,我不反对。说实话,我就是冲着你有进取心才同意跟你处对象。可你总不能踩着亲属的肩膀头向上爬吧!都说你是小聪明,还真‘聪明’,咋就不动动脑子想想,有我叔叔关照你,还怕升官升得不快吗?”   果然是带刺的玫瑰,够扎人的。文俊浑身一激灵,张口回应:“我不想靠亲属关照向上爬,那样乡亲们也会瞧不起我。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进取,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冬妮娅更是大怒:“这么说,你承认背后整我表叔了?”   文俊急忙否认:“我承认啥了?那是他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怀疑......”   “住口!”冬妮娅大声呵斥,“没想到你这个少年英雄竟然是冒牌儿货,敢作敢当的勇气哪儿去了?告诉你,我特别瞧不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算我表叔罪有应得,那也不应该是你暗算他。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光荣吗?你知不知道,此事还会影响我叔叔的前程。他这一生沟沟坎坎的,总算闯过来了,想过几年安稳日子,可你偏偏不让!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是不是天生跟我们有仇啊?”   “你......”文俊气得竟然语塞。   冬妮娅继续发泄:“你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把自己装扮成救世主似的。现在都什么年月了,各顾各的,有点私心算什么?贪赃枉法者多得是了,你制止得了吗?臭不要脸的,越俎代庖,你算老几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道路宽广?其实你已经进了死胡同,因为你除了靠整人就没别的路了。就算你一心为公,可你树敌太多,必然导致众叛亲离,最后肯定会落个悲惨下场。亏你学过历史和哲学,竟然不知道吸取教训。你整别人也就罢了,连提拔你的恩人都不放过,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姓文的,你他妈的非人也!我恨你......”   这位早已暴怒的姑娘把文俊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急匆匆离去。文俊没想到这丫头的伶牙俐齿如此厉害,那些话语像陨石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真要命。他猛然醒悟,发现事情搞大了,急忙喊道:“冬妮娅,冬妮娅!你别误信谗言,听我......”   “呸呸呸!”那边立即传来冬妮娅的啐骂声,“王八蛋,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你不配叫我‘冬妮娅’。”   “一刀两断?”文俊傻眼了。   这位小聪明不相信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可冬妮娅已经挑明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啊,为什么会这样?他气得猛踢树干。   一会儿,他静下心来开始琢磨:就算冬妮娅细致入微,也不可能对这件事洞若观火,肯定是从叔叔那里得到的信息。不过按照常理,马富贵如果真的怀疑有人背后捣鬼,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未来侄女婿的头上,可为什么偏偏这样?难道是此人能掐会算?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文俊百思不得其解,权衡利弊,干脆来个果断的,即使马富贵当面质问,死活不承认。不过,想起自己跟冬妮娅搞得分崩离析,始料不及,他立即瘫软在地。 第150章 都很受伤   其实,马富贵早就从王光亮那里得到文俊暗中查账的消息,起初不相信,以为表弟说醉话。第二天,王光亮醒酒后又来了,一再肯定此事与文俊有关。马富贵眼珠子转了转,脸色阴沉,警觉起来。   对于事物的发展运动,马富贵善于研究前因后果。把侄女介绍给文俊之前,马富贵认为这小子介于英雄和枭雄之间,只要扶上马、送一程,应该不会跑偏;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这小子不知不觉变成了枭雄。从古到今,枭雄者胸怀大志、野心勃勃,为了成其伟业,往往不择手段,那么大义灭亲就不足为奇了。王光亮的违法行为本来就不敞亮,文俊一旦发现,不可能不站出来为民做主,这可是一步步向上爬升的机会,谁能错过?马富贵清楚,那些做法正是自己经历过的,因此,描述文俊的人生轨迹就像寻找自己的脚印,准确无误。   妈的,我早就看出这小子脑后有反骨,可当初偏偏一时冲动把侄女介绍给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位久经沙场的风云人物懊悔极了,押宝押错了,这可是重大失误,够丢人的。   马富贵觉得文俊太可恶了,不整治一下难以除掉心中这口恶气。不过,他担心侄女跟那小子已经有了深厚感情,那样的话难免投鼠忌器,因此,找个机会说出了所谓的事情真相,最后提醒侄女暂时不要惊动文俊,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为何如此,他没说原因,当时心烦意乱的,只顾生气了。   冬妮娅跟叔叔情同父女,他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不听。得知文俊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冬妮娅悔恨交加,眼泪横飞,当场表示跟那小子断绝关系。姑娘也是心急,竟然忘了叔叔的嘱咐,晚上匆忙找文俊约会,大骂一通出出气,却也暴露了马富贵的意图。   王光亮贪污巨款,情节恶劣,上级很重视,责令盛丰乡领导班子写份详细材料,汇报王光亮腐化堕落和领导失察的过程,总结教训。   马富贵出了一身冷汗,说白了这是让他写检讨。王光亮是表弟,他这个亲属大人自然难辞其咎。报告肯定是要写的,但马富贵城府极深,岂能轻易认错?于是选择了避重就轻,推卸责任,那么板子应该打在谁的屁股上?他的眼睛开始冒火。   首先,盛丰村的文尚义书记和村长文俊都有责任,但马富贵觉得文俊嫩稚,根基不牢,也更可恨,便准备回敬一个“大义灭亲”,把这个大逆不道者当成替死鬼。既然侄女已经与其断绝恋爱关系,那还顾忌什么?再说大伙儿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因此,这种做法属于不徇私情,可以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既可以干掉文俊,又有利于改善他这个乡政府书记的形象。   在乡村级干部会议上,马富贵除了自己必要的检讨,重点强调盛丰村村委会的失误,严厉批评了文俊好大喜功、工作浮躁,最后勒令他停职检查。这个马富贵,真是跟别人不一样,文俊曾经听他说“我这个人从来不记仇”,当时很佩服他心胸坦荡,其实不然,他不是不记仇,而是有仇立刻就报了,来得好快。   揪出王光亮,文俊是有功之臣,却被踢进阴暗的角落,由英雄变成了纵容犯罪的祸首,连个申辩的地方都没有。   散会时,文俊就像当年常鬼子给他下“生活作风有问题”鉴定的那种感觉,既委屈又无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年轻幼稚,在举报王光亮之前竟然把村长的责任问题忽略了。可是,即使当时知道有可能玉石俱焚,但他能回避吗?不能!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想起伟人的豪迈诗句,文俊无所畏惧。   今天闷热,村委会屋里,众人焦躁不安。文尚义情绪激动,表示不能接受马富贵的决定,打算请他收回成命。如果得不到公正,大家干脆撂挑子。   文俊赶紧劝阻:“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兵书上常常这样讲。这次揪出王光亮,使乡亲们免得继续遭受损失,付出点代价也是正常的。作为一村之长,我应该承担领导失察的责任,请老书记不要去找马富贵,大家更不能集体辞职,那样会把事情闹大,反而对咱们不利。我暂时虽然离开,但你们这些骨干还在。村委会看上去不大,却是一个阵地、一个堡垒,如果咱们撤退,另一伙人就会来占领。咱们不能扔下乡亲们不管。”   文尚义说:“领导责任应该由我承担,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怕啥?我怕耽误你的前程。”   文俊回答:“前程自然重要,我非常珍惜,但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就是如果考虑自己的利益太多,就容易头脑发热。正好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认真反省一下,琢磨琢磨是不是真的有些浮躁。”   王丁香说:“大俊子,你有啥反省的?这几年你为村里办了这些好事,大家都看着呢,根本没错。”   文俊摆摆手:“二婶儿,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人帮衬,乡亲们不一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至少村长一职我就不配。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我死皮赖脸地占着村长的位置,倒显得我没有风度,这样不好。”   小英雄清楚,只要马富贵在位,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但这话不能明说。现在,他认为应该回避锋芒,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东山再起。   吴大华眉头一皱:“我就纳闷儿了,你是马富贵的未来侄女婿,又是他的学生。他以前很支持你嘛,这回咋就偏偏冲你使劲儿呢?这好像不太对劲儿啊!”   文俊只好绕弯说:“不要跟私人关系扯在一起。马富贵毕竟是一把手,亲属给他丢脸了,他肯定要给大家做做样子。王光亮已经自杀,没法找死人算账,我有责任,他只好冲我来了,合情合理。我没啥抱怨的。”   出了村委会,文俊立即变成百姓一个,心里很不舒服。“雄心壮志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这是关二叔说过的话,看来不假。他苦笑几声,依旧迈着大步挺胸前进,心里嘀咕:马富贵,看你横行霸道能有几天?   马富贵虽然侥幸逃过牢狱之灾,但事情还没完。王光亮贪污的钱款中,剩下没有追缴上来的虽然查无下落,但路人皆知。由于数额巨大,乡亲们难以接受不明不白的结局,有人就给上级写匿名信控诉马富贵,同时为文俊抱不平。这是一股巨大的正义力量,自然引起上级的重视。   不久,马富贵调到县城一个企业任科长,属于明升暗降。文俊和乡亲们的壮举就像给他驾驭的顺风车安装了制动,该车就此止步。这对官场上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马富贵无疑是个重创。   考虑到乡政府一把手身兼二职的弊端,上级将书记和乡长一分为二,原先的副书记升任书记,刘景文也转正为乡长。两位新官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   电价由原先的每度五角钱降到四角二分,乡亲们终于乐了。很快,秋天来了,大地又是果实累累,丰收在即。村民大会上,乡亲们再次选举文俊当村长,赞同票达到百分之九十二。   文俊停职的时间不长,一个来月。期间,他并没有呆在家里,而是骑自行车到野外转悠。东岗子、南荒地、西沟子、北河道......在这些清静的地方,他思考了很多问题。如今终于熬到复职了,扬眉吐气,但他没去上任,因为心里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疙瘩,仍在犹豫。   晚上睡觉,文俊期待的梦境出现了:他站在老地方——北河道的岸上。好久没见到两位姐姐,真是久违了,他大声呼唤“神仙姐姐”。   阳光绿树,蜂飞蝶舞,身穿纱衣的两位姐姐驾风而至,衣袂翩翩,丝带飘摆。她们轻轻摇着手中羽扇,笑容可掬,美丽依然。   “姐姐,我好想你们!我......我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啊!我......”文俊像迷途的孩子见到了救星,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呜呜呜......”   两位神仙姐姐相互看看,收起笑容,露出同情之色。   “姐姐,他遇到了难处,我心里好不得劲儿。你看是不是......”绿姐姐侧头说道,眼里渐渐充盈泪水。   “唉!”红姐姐轻声一叹,“真是孽缘啊!好吧,咱们跟他探讨一番,略施点化。”   绿姐姐问:“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英雄本色不在?”   “我......”文俊就像泼水一样道出心中的苦闷...... 第151章 放弃仕途之路   “什么,不当村长了?这......”得知小大叔不来上任,文尚义大吃一惊。   这个消息立刻传开,成了大新闻。一些亲朋好友前来劝说文俊改变主意,包括村里第一英雄黄孝子、第一好汉文尚义、第一巾帼王丁香,这都是响当当人物,说话掷地有声,都没奏效。年纪轻轻的,风华正茂,为何舍了大好前程,他这是怎么了?大家疑惑不解。   秋收开始,文俊重新拿起镰刀去大田割庄稼,加上父母、姐姐和弟弟,五天时间就把家里的庄稼放倒在地;然后扒苞米,又是五天时间。这十天的活最累人,文俊咬牙坚持的。   期间,见他满头大汗的,郭金兰心疼地说:“怎么样?还是当官儿好吧!”   文俊笑了笑,没言语,知道母亲变相劝他回心转意。不过他不想回头,说话向来算数。   这天,二愣子忽然来串门儿。得知事情原委,这小子对着文俊的前胸就是一拳:“你是不是变傻了?记得你以前很坚强,为啥受到一点挫折和打击就扛不住?”   文俊没解释什么。其实,他现在的状况跟二愣子想的恰恰相反。“自胜者强”,他已经战胜自己。   刚刚吃完晚饭,孙猴子来了,三个儿时伙伴还是老规矩,有悄悄话去外面谈。他们又到村边树林徜徉,脚步虽慢,但情绪越来越激动。特别是二愣子,大声埋怨文俊拿前途当儿戏,然后问他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来年开春再说吧!”文俊搪塞着。   二愣子说:“你总不能一心一意种地吧!要不跟我去城里做点小买卖?”   文俊回答:“我恐怕不是那块料。”   二愣子猛拍文俊的肩膀:“真是岂有此理!连我这个笨头笨脑的人都能做生意,你为什么不能?”   三位好哥们商量一阵,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文俊和孙万发明天跟二愣子去省城,先到市场适应一下,然后再决定。   正好近期有一趟大客车从李家窝棚附近开往盛丰乡。这条新开辟的线路是私人承包的,到省城不用绕远去县城坐火车了。第二天下午,三位兄弟登上客车。一百来里路,大客车穿越田野,遇见村子就站下揽客,走走停停,经过三个小时到了目的地。   二愣子家原先有两间房子,又在西面盖了两间厢房,规模较小,相当于农村的一大间屋子,主要为二愣子将来结婚准备的,住上几个人没问题。这小子已经处上对象,女友就是当年那位红衣少女小燕儿,大名张春燕。姑娘长得不错,高个,落落大方。她家也从肇东搬过来了,跟二愣子在附近同一市场卖小百。   次日清晨,文俊和孙万发跟二愣子来市场学习生意经,也算是考察。   举目瞭望,东面高楼鳞次栉比,南面街道规划整齐,北面和西面仍是棚户区,有些杂乱,环境新旧不一。原来这地方是开发区,已经跟城区连成一片。市场也够大的,在街边整整扯出二三百米,有卖青菜的、服装的、小百的、早点的,还有活禽、肉食兔等。八点钟左右,顾客一下子多起来,热闹非凡。   蹲市场不像干庄稼活那么累,文俊仍然觉得腰酸腿痛,心也累,嘈杂喧闹吵得脑袋要爆炸,看来没有耐心根本蹲不了市场。孙猴子倒是精神十足,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时常盯着漂亮女人的脸蛋儿、前胸和屁股,咧嘴傻笑。   晚上,三位伙伴躺在炕上谈体会。文俊觉得城里太闹哄,也陌生,恐怕适应不了这个环境,打算明天回乡下。孙猴子却截然相反,表示愿意留下来跟着二愣子做买卖。   孙猴子这几年平平庸庸度过的,十九岁那年想谈恋爱,可惜没成。女孩儿是当年小学毕业那天送日记本的赵卫兵,比他大一岁,长得虽然一般,但很勤快。由于是邻居,赵卫兵时常隔着齐胸高的院墙与他打招呼。孙猴子以为人家有处对象的意思,就瞎咧咧出去了。赵卫兵从此不再理他。   孙猴子挺伤心的,但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去年秋收,野外回家的路上,另一位姑娘跟他说了几句话,又把他美坏了。事后,他旧病复发,又瞎说人家对他有好感,结果招致一顿臭骂。类似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好几次,村里已经有人说三道四,有的挖苦他自作多情,有的讥讽他不知廉耻,把他整得名声扫地。因此,他决定来哈尔滨维生,想干出点名堂给自己长长脸。   大雪飞扬,1986年春节到了。   正黄四屯今非昔比,崭新的砖瓦房和林立的电视天线把这个古老的村庄点缀得更加美好。乡亲们欢天喜地,鞭炮放得格外猛。   眼见一对对新婚夫妻到处拜新年,步入二十三岁的文俊心生苦涩。大年初三看秧歌,人堆里,文俊忽然发现两位衣服鲜艳的女子,顿时眼睛一亮:原来是老熟人,一位是自己的“媳妇”刘彩霞,另一位是关东的“媳妇”丁小凤,显然,两人是回娘家串门儿的。当他与刘彩霞四目相对,浑身电打一般,内心发抖,隐隐作痛。尽管“媳妇”已为人妻,可究竟过得好不好?舒心不?他很想知道,可又不能上前打听,这惦念的滋味真难受。   人是很怪的,往往在低谷时特别想念曾经对自己好的人。近日,文俊好几次梦见儿时跟刘彩霞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放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难道我现在才开始恋爱?可我爱谁去?”他暗中自言自语。 第152章 关东定亲   大年初五,蓝天白雪交映,气象一新。   伴着春节的喜气,好事来临:关东回来探亲。这是他参军后的第二次,离第一次相隔整整两年。这位越来越英俊的解放军喜欢玩神秘和惊喜,没有事先来信通知,冷不丁地出现在文俊面前。   “关东,是你!”文俊恍如梦境,上前紧紧拥抱,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不知怎的,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他觉得特别孤单,更加想念关东。   拥抱完毕,关东开始安慰:“我知道你想要个媳妇,没关系,哥们儿给你介绍一个。”   不愧是参谋长,说到团长心里去了。当然,文俊不能承认:“净瞎说,我才不想呢!”   关东开玩笑:“我就说过,不要定亲太早,早了也白扯,根本成不了,你小子就是不信我的话。咱还是那句话,看哪个色狼在二十五岁之前定亲结婚?”   文俊破涕为笑:“算我犯规了,我认错。我现在既然又变成孤家寡人,那就不着急了。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着你是不是先定亲。”   “好啊,欢迎监督!”关东坦然一笑。   没过两天,他尴尬地咧着嘴,再也不敢提说过的话。原来,关东回来之前,王丁香早已暗中给他物色对象,当长辈的都这样,热衷于为儿女操心。关东今年二十三岁,年龄不算小了,更重要的是他这次属于衣锦还乡。   这位红二团二号人物真不赖,稳扎稳打,春节前兵龄满五年,已经转为志愿兵,挣工资了,按照乡下人的说法“有了铁饭碗”。他在机关保密室干得很顺利,那位关照他的齐参谋虽然调走了,但喜欢他的石岩副师长已经转正当了师长,成为一号首长。关东如鱼得水,工作更加努力,机关上下对他好评如潮。   父母得知他事业有成,举杯欢庆,然后关心他的婚姻大事。王丁香早就相中一位姑娘,那姑娘不但恬静文雅,而且有学历和正式工作,家庭背景更不一般。她不是别人,就是刘乡长的女儿、关东的老同学刘云。   刘云的优越条件有目共睹,不但学校那些单身男老师紧紧盯着,其它行业也有人望眼欲穿,比如邮局、银行、医院和乡政府等单位的小伙子都想把刘云娶到家。托媒求婚者不在少数,但刘云就是不撒口。   “嘻嘻!不急不急,我是乡长的闺女,还愁嫁不出去?”她总是跟父母这样说话。   刘乡长夫妻琢磨女儿的话,觉得很对,也就不着急了,趁着清闲功夫还可以认真考察一下那些适龄小伙子。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王丁香相中刘云确实属于高攀,但主要是刘云对关东有那个意思,这点非常重要,否则谁惦记也是白惦记。有一次,王丁香半路遇见刘云,因为熟悉,就以开玩笑的口气说:“刘老师,我咋看都觉得跟你有缘,你是不是我的未来儿媳妇啊?”   “大娘,说啥呢!”姑娘羞得面如红云,没否认,也没承认。   王丁香说:“可惜我儿子配不上你,否则一定让你给我当儿媳妇。”   刘云知道王丁香在试探她,索性泄露一点信息:“大娘,关东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恐怕是我配不上他。”   就这样你一句我两句的,王丁香明白了刘云的心思。最后,见四周没人,她压低声音说:“估计关东大正月能回来,要不我托媒人去?我看你俩挺般配的。”   “大娘,你还是先问问关东同不同意,然后再......”说到这里,刘云急忙害羞地走开,头也没回。   既然摸准刘云的脉相,那就好办了。如今关东已经回来,王丁香趁热打铁,马上跟他说了这件事。关东心里忐忑不安,倒不是对刘云不满意,而是觉得配不上人家。   刘云在乡下算是高干子女,而且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上学时,关东以为她娇生惯养的,不会刻苦学习,可她偏偏争气,成绩优秀,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师范,实在少有。因此,关东非常敬佩刘云。   不过,跟这样的姑娘定亲,关东担心将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作为军人,争强好胜在所难免。“有第一就争,有排头就站,有红旗就扛!”这是部队的激昂口号,他来自这个光荣部队,身体早已注入这种军魂。如果婚后成了“妻管严”,那会影响他的形象。他是个要脸面的人,不想攀龙附凤。   王丁香到底有经验,看破儿子的心事,及时劝慰:“小子,找各方面优秀的对象有什么不好?你想找个傻瓜不成?你现在是志愿兵,又在部队首长身边工作,我看不比刘云低多少;就算差一截,你小子不能继续努力超过她?”   关东挠挠脑袋:“这......”   王丁香说:“刘云有多少人惦记着呢!你不要犹豫了,免得错过机会。”   关东说:“妈,我还有个顾虑,担心她将来对你和爸爸不孝顺。”   王丁香笑了:“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当长辈的还能计较这些?如果整不到一起就离远点儿,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再说了,你看刘云像不通情理的孩子吗?这方面不用多虑。你要是没意见,我马上托媒人。妈的,都急死我了。”   关东想了想,补充一句:“我担心干部子女跟咱们贫下中农子女合不来。”   王丁香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关东回答:“冬妮娅跟文俊就是明显的例子。两人看上去门当户对,可稍有风吹草动天平就倾斜了,显得不般配,否则冬妮娅不会跟文俊断了。我和刘云能经住大风大浪的考验吗?我担心重蹈文俊的覆辙。”   王丁香一点关东的脑门:“到底没谈过恋爱,啥都不懂,没看见电影《天仙配》和《牛郎织女》吗?仙女都能跟凡人结为夫妻,何况人呢!啥叫门当户对?现在是新社会,又赶上新时代,我看有感情就是门当户对。马清秋跟文俊说白了还是没感情。你跟刘云定亲后,相互来往密切点儿不就有感情了吗?你们都有稳定的工作,比翼齐飞,前途光明,能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要杞人忧天,好日子在后面呢!”   母亲经验丰富,高瞻远瞩,看问题十拿九准,况且刘云百里挑一,机缘不可错过,关东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头没问题了,那头却出现点麻烦。刘云倒是没说的,只是她的父母有些不满意,觉得吃了大亏。经过媒婆几个来回的撮合,事情总算办好了。刘乡长也够老成的,没让大操大办开彩礼单,跟关家的直近亲属坐在一起吃顿饭算是给女儿定了亲。他可能吸取了马富贵侄女的经验,万一出现意外可以进退自如。   “哎呀,恭喜恭喜!”事后,文俊对关东表示祝贺,然后挖苦,“是谁说不到二十五岁不定亲来着?”   关东低头辩解,底气明显不足:“哥们儿,我是孝子,母命难违,实在没办法。”   文俊说:“别推卸责任了,你要是死活不同意,父母能耐你何?”   关东闹个大红脸,假意说:“看来做人真得信守诺言,那......我去通知媒人,传话不跟刘云处对象了。”   文俊笑了:“哈哈,你小子少来这套!其实我很支持你跟刘云相处。刘云是谁呀?万众瞩目的一朵鲜花,好姑娘啊!可惜我没那个本事,否则早就下手了!”   关东手指文俊:“不打自招,你小子的色狼本性终于暴露出来。”   哥俩说说笑笑又胡扯一会儿。临走,文俊故作神秘地说:“哥们儿,那姑娘很诱人,你小子可要控制点,不要把人家整出个未婚先孕。你是革命军人,她是人民教师,到时候你们可就丢人啦!”   关东推他一下:“我说你小子啥闲事儿都管呢?你放心吧!我憋得住,实在不行我明天就走人也!”   文俊摆摆手:“别呀!既然光明正大地处上了,咋地也得闻闻她身上的香味吧!”   关东一歪头:“听你念叨这些男女之事,你好像是情场高手,很在行啊!结果怎么样?冬妮娅那么好的姑娘你都没抱过人家。算了算了,你打光棍儿别怪我,我可顾不上你了。”   “哼,见色忘友!我早知道你有这么一天。”文俊说完心想:我没搂过大姑娘?刘彩霞在我面前都脱了裤子,美丽春光在眼前闪烁,而且我们滚在了一起,我就是没上,你小子知道吗?   不过,想起刘彩霞也许天天晚上躺在丈夫怀里睡觉,文俊心里又是阵阵不得劲儿。他觉得扯够了,就黯然离去。 第153章 郎才女貌   这次定亲,刘云没要彩礼。王丁香过意不去,给关东五百块钱,让他领着刘云去县城买两件衣服什么的,大正月的,意思意思。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心思到了,对方会说些客气话;如果以实为实没点表示,对方肯定不舒服,觉得没有受到尊敬。刘乡长是响当当的人物,面子自然很重要,王丁香岂能不知?   正月十五这天,日光十足,没有风丝儿,户外空气被一场白雪过滤得洁净无比,呼吸几口透凉清爽。   这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关东和刘云在村街坐大客车走了。车里的空位很多,关东想跟刘云坐在一起,不过心里直突突,还是没敢,担心留下轻浮的印象。   到了县城,两人并不急于买东西,而是到街心庙头溜达,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方,值得一看。直到中午,关东觉得饿了,领着刘云走进附近一个小吃部。他没敢奢侈,只要了两个小菜,一斤饺子,没喝酒。两人面对面坐着,初次在一起吃饭,都挺不好意思的。   当然,也不能不说话,关东先开口:“刘云,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的,文科厉害。我也爱好文科,不过是高中文凭,跟你差得很远,以后请多多指教!”   刘云“扑哧”一笑:“老同学,你还是文绉绉的。我虽然念过师范,可你在解放军大学校就读。这样看来,我还得请你指教呢!”   两人这么一开玩笑,紧张的气氛立即缓和,到底是老同学,接下来的谈话渐渐少了拘束。两人从现在谈到小时候,从部队谈到学校,从青春谈到理想,挺投机的。   “刘云,我身上还有许多缺点,以后请多多批评!”关东又开始谦虚起来。   刘云说:“其实我这个人除了讲课,平时不擅长说话,好像不喜欢交际,至少这也是个缺点,也请你多多谅解!”   两人都显得有素质,虽然谈话内容没有风花雪月的色彩和卿卿我我的情调,但都是实在话,都在冥神倾听。当然,刘云带着三分傲气,七分自信,关东虽然觉得有点高处不胜寒,但也没在意,人家毕竟身份较高。   吃完饭,两人去百货商店,关东给刘云买两套衣服,还有一块女式上海全钢手表。这些东西刘云根本就不缺,但考虑到这是关家的心意,她只好接受。两人在商店逛了一个小时,刘云也买几件个人用品,其中两条鲜艳的围脖很漂亮,她爱不释手。   这次去城里,彼此留下的印象还不错,关东恍然觉得自己长大成人。   天刚黑,刘云忽然来关东家,手里拿着那两条新围脖,寒暄完毕,展开一条,温情地缠在关荣的脖子上:“二姐,晚上冷,戴上这个看秧歌吧!”   原来这是给未来大姑姐的礼物。关荣很高兴,她回娘家这几天对刘云特别热情,刘云自然看得出来,就投桃报李。大姐关芬虽然不在,但也有份,另一条是给她准备的。见此情景,关家老小喜出望外,对刘云增加了好感。   刘云只呆几分钟就礼貌告辞。关荣急忙个给关东使眼色,关东愣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急忙出屋相送。   院里,关东已经听到村街响起的锣鼓声,开始邀请:“要不咱们去看灯?”   ““嗯,还是......去树林溜达吧!”刘云说完心想:这小子不傻.   明月高悬,银光倾洒而下,雪地加厚了衣装。   关东家在村边,树林近在咫尺。两人与柴火垛擦身而过,然后踏着积雪向南走。这是他们第一次晚上约会,都很激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想必相互早已了解的缘故。   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下,关东停住脚步,伸手摸摸树干,来了话题:“刘云,上面是我前几年用小刀刻的字,你能不能认出来?”   刘云上前仔细辨认,慢声念道:“为——人——民——服——务。”   关东笑了:“完全正确!这是我立下的志愿,怕以后忘了,就在此留念。”   刘云颇有感触:“是啊!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要当工农兵,咱们小时候都是这个理想。看看咱俩现在的行业,都是为人民服务嘛!理想真就实现了。”   虽然是第一次约会,关东不敢多贪,担心被人看见传出闲话,过了十几分钟,就借口“天冷”送刘云回家了。   正月二十这天,外面飘起鹅毛大雪,村街卖东西的人早已收摊回家,只有关东在此等候客车。他临时决定提前归队,没有通知文俊,也没有告诉刘云。刘云还是立刻得到了消息,是一位路过街心的老师所言,便急匆匆赶来,还好,抓到了人影。   见面了,刘云从衣兜掏出关东买的那块全钢手表递过来,同时露出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那块小表金黄灿烂,非常精致,比拇指甲稍大一点,肯定价格不菲,关东根本叫不上名字,相比之下,自己给刘云买的这块手表显得又大又笨,也寒酸。   “这......”关东没敢接,不清楚刘云是嫌弃这块表还是什么意思。   刘云微微一笑:“这块表在家闲着也没用,不如给你了,也好看个时间。我不是有手表嘛!”   应该是好意吧!关东想不要也不行了。他接过手表直接戴在左手腕上,当然,没忘了客气:“谢谢你!”   “开学了,都挺乱的,我得马上回学校!”刘云说完就走了。   百米左右,她回头看一眼关东,没有止步,身影慢慢消失在迷茫的灰白世界。关东理解她的匆忙,一个有身份的“公主”,人民教师,言行举止自然要为人师表。   客车来了,载走这位志向远大的威武军人。定亲了,关东更觉得责任重大,决心严格要求自己,在部队好好表现,干出个样子给乡亲们看看,更要给刘云看看。 第154章 怪异的想法   关东走后,文俊成了光杆团长,再次陷入孤独境地。眼见关东的事业蒸蒸日上,并且跟村里第一美女定亲,自己却截然相反,文俊有了一种失落感,更有一种紧迫感。   冰消雪化。北国的三月仍然挟着严冬的余威,这春风伤人不伤水,吹在脸上仍有针扎的感觉。大地在这种冷暖交替的折磨中开始苏醒。   这天上午,文俊来村委会找老书记,想承包东岗子的花果山,在那里养兔子。   文尚义以为小大叔这段时间想通了,今天来上任的,结果不是,不免有些失望。得知小大叔的想法,老书记极为惊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自从他放弃村长位子,村里有人说他变了,神经变得不正常。   此刻,老书记琢磨那个话,一脸疑云:“小大叔,你是不是神经真的有问题?”   “尚义,我的神经是有点问题,不过我听说某些奇迹就是一些神经有问题之人创造出来的。”文俊微微一笑,然后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讲述一番,请老书记帮助参考。   说来有趣儿,去年,文俊在花果山逮住一只野兔子,然后从文尚义家抓来两只母兔给它们成个家,本来是养着玩的,没想到这几只兔子繁殖得相当快。母兔从怀孕到产崽周期仅仅一个月,一年产五窝崽,每次至少生下六七只小崽,多时达到十只。棚子里兔满为患,文俊没办法,只好时而给父亲做下酒菜,全家人也跟着解解馋,即使这样,目前还有二十几只成年兔子和三十多只兔崽子。   兔子繁殖率高、长得快,文俊认为正常现象,不过年前发生了一场瘟疫,他才知道想错了。瘟疫由小鸡开始蔓延的,有些人家养的兔子全部蹬腿,养兔能手文尚义家的兔子也差点死亡殆尽,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只,看上去还是萎靡不振的。文俊以为自己家的兔子在劫难逃,结果一只没死,个个精神十足,活蹦乱跳的,实乃怪哉。这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全家人分析原因,一致认为是那只野兔子的免疫力强,后代也是如此,尽管这种解释缺少科学依据,但实在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   天无绝人之路,文俊脑子一闪,就来了去野外养兔子的念头。   文尚义说:“村里有几家养兔子纯属喜好,还没有卖钱的。你养的兔子能卖钱吗?”   “能。”文俊表示了肯定。   上次去省城跟二愣子蹲了一天市场,由于坐不住,他就到处看看,发现有卖肉食兔的,跟卖主打听前景如何。那人说城里就是怪,人口众多,想吃啥的都有,有不少喜欢吃兔子肉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后来家里吃兔子肉时,都称赞味道鲜美,甚至赛过鸡肉。因此,他做出养兔子的决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论证的,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试。他是个敢想敢干的人。   老书记听了,觉得有门儿,表示坚决支持,当然,照顾是必须的,花果山那片林地全部承租给文俊,头三年不用交租金,免费使用,三年后每年上交村委会两千元。树林由文俊个人管理,包括修理树枝和看护,不限制乡亲们去那里割柳条或乘凉,等等。文俊很高兴,但不同意免费使用,他不想给别人留下什么口实,也免得老书记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   最后,双方达成协议:前五年内,每年费用一千块钱;过了五年再涨到每年两千元。林地使用期限为十五年;十五年后,如果继续承租,再续签合同。文俊非常满意,拿着合同走了。   回到家里,文俊立刻向姐姐求助,借几千块钱,然后把自己放养兔子计划说一遍。文英吓了一跳,看着合同直发愣,为弟弟擅做主张感到害怕。   文俊开始计算资金投入情况,首先一次性上交村委会前五年的费用五千块钱,然后再买一百只兔子,主要让它们跟家里圈养的兔子杂交,这笔钱至少两三千元。母亲,母亲手里有三千块钱,这样算来,前期资金投入还有四五千元的缺口。   文英手里为什么有小金库?这都是母亲对她的关爱和补偿。文英那场婚姻是母亲当初极力撮合的,婚姻失败后,母亲一直愧疚。文英回到娘家还像当姑娘时那样勤快,为家里的生活做出很大贡献,每逢年关,母亲就给她一千块私房钱。后来文英一直不肯再嫁,几年过去,也就积攒几千块钱。其实文英不想要这些钱,母亲非给不可,她只好收下,算是临时保管。如今弟弟开始创业,文英岂能袖手旁观?   野外放养兔子不像饲养鸡鸭鹅,谁也没试过,肯定冒险,郭金兰见儿子投入这么大,心里实在没底,就问他有几分把握。文俊伸出两指做个“八”的手势。郭金兰很意外,让他讲讲理由。   文俊说:“我打算一箭双雕。”   郭金兰急问:“咋个双雕法?”   文俊回答:“实话实说,放养兔子只不过做个试验,如果获得成功,那就说明很多问题,比如放养鸡鸭鹅也应该没问题。等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我打算......”他发挥口才优势,开始展望前景,眉飞色舞。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或者痴心妄想,郭金兰听着有些发晕,不过认真琢磨,觉得比较实际,因为儿子办事向来靠谱。她对儿子放弃村长职位渐渐有了理解。   “我以为你真变傻了,原来不是。到底是我的儿子,有骨头!”母亲终于竖起大拇指。   文英也是激动不已:“好兄弟,你果然不算一般人物,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姐姐坚决支持你!”   “妈,姐姐,谢谢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令你们失望的。”文俊握紧了拳头。   文俊等着清明前后实施放养计划,还有一个来月,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没想到母亲忙了起来,给他张罗对象。   如果文俊当村长,不犯愁娶媳妇,可现在变了,虚岁二十三就成了大男。现在,农村掀起一股早恋早婚风,姑娘十八九岁就有人抢了,二十岁的小伙子大都有了对象。文家有两个现实在那摆着:首先,三个小子紧挨着,文中二十一岁,文华十八岁,长子文俊不定亲就会耽误弟弟;再者,二十八岁的文英死活不肯再婚,作为母亲,郭金兰心急如焚,趁着空闲,赶紧托媒人。   文俊根本没心思定亲,强调先立业后成家,母亲反对。她想得比较长远,比如儿子将来在花果山耗着,就得有个好帮手;再说养兔子也好,养鸡鸭鹅也好,这些活计女的干比较合适,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讲儿子都应该找对象了。   母亲好心好意,文俊扭不过,只好做做样子。郭金兰相中村里一位姑娘。她叫郑秋华,是郑秋雁的妹妹,高个,长得不错,身板儿也好,今年二十岁。郑秋华跟姐姐颇有几分相似,树桩的大姑娘,能干活,是过日子好手。   郭金兰托的媒人叫“王四姨”。她四十多岁,为人热情,是关东和刘云的媒人,自从保了这个大媒,信任度急剧上升。她一直认为文俊有出息,很愿意做这个红媒,立刻去传话。   经过撮合,文俊跟郑秋华在盛丰中学北大墙外见了面。姑娘先找找感觉,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结果,文俊刚把自己的放养计划说出口,郑秋华觉得文俊的想法不靠谱,转身就走,把他扔在这儿了。文俊本来没看上郑秋华,此举只为应付了事,没成想人家反倒没瞧上他,这下省事了。   “妈的,狗眼看人低!”小英雄气得一跺脚,懂得了世态炎凉。   王四姨没气馁,接着又给介绍下一个,外村的,跟她有点沾亲带故。姑娘叫钱小莲,二十一岁,家住正红四屯。该村以前叫青山大队,归前进乡管辖,跟刘彩霞那个村是同一个乡的,两村相隔几里地。正红四屯离正黄四屯十七里路,中间隔着两个村子。   母命难违,文俊只好答应相亲,选个好天,骑自行车带着王四姨去了。到了钱家,文俊只对姑娘扫了一眼,没啥印象。男主人面带笑容,好像相中了文俊,然后留他吃饭。文俊见势不妙,故意重蹈刘大学老师的覆辙,连吃三碗饭,把此事吃黄了。   文俊走出钱家房门,院里,迎面走进一位姑娘。姑娘梳着两条黑辫子,长得白俊,脸上有光,那双大眼睛很迷人。她冲着文俊微微一笑,迈着大步,转眼进了屋子。   “红霞,你咋才来?”屋里立刻传来小莲招呼声。   “嘻嘻!”笑声过后,接着传来欢快的回答,“又不是我相亲,来那么早干啥?”   文俊心中一动:红霞?多么好听的名字! 第155章 收个徒弟   暖风来了,温顺多情。清明临近,大地能挖土了,文俊张罗实施自己的宏伟计划,暂时躲过了相亲之苦。   他准备到花果山剪枝,用这些树枝把林子圈起来,如果树枝不够就砍一些柳条。所谓的“放养”并不是满地放兔子,说白了也是圈养,只是这个兔子圈很大,天然的。他要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把家兔变成野兔,而野兔的价值肯定会比家兔高。   花果山面积较大,夹栅栏需要人手,文俊寻思找帮手,正好来个主动上门的,是猴子孙万发的弟弟孙万全。孙万全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按哥兄弟排行是老三。   这小子长得也是一张猴脸,身体瘦小枯干,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几乎是孙万发的翻版。他平时油嘴滑舌,不好好念书,也不专心帮助忙家务,如今十八岁还游手好闲,是寡母王珍的一块心病。不过这小子挺遵纪守法的,不干坏事,就是好吃懒做。王珍很无奈,不知道怎样教诲这个老儿子,听说文俊准备放养兔子,就让他来学徒。王珍也不图儿子能挣回多少钱,只让文俊帮助管一管这小子,至少跟好人在一起不会学坏,也许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   孙万全小时候被母亲惯坏了,渐渐变得不听话,有点驴性,大家就叫他“三驴子”。三驴子不是对谁都驴性,对文俊就不敢,因为佩服这位英雄。他正好也喜欢兔子这种动物,于是破例听了一回话,高高兴兴来报到。见面了,他直截了当说明来意,表示甘愿拜文俊为师,学习养兔经验,也想成养兔专业户。   望着这张猴脸,文俊心里不是滋味,好战友孙万发一直没借上自己的光,只好投奔二愣子,想起此事就觉得亏欠。如今孙猴子的亲弟弟来了,文俊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答应收下这个徒弟。   三驴子立刻嬉皮笑脸:“师傅,那我给你磕头了。感谢师傅危难之时不嫌弃我......”说着拉开下跪的架势。   文俊急忙伸手相扶:“算了算了,我可受不起。”   三驴子笑了:“嘻嘻!我还没下跪呢,你真实在。”   这小子的确有趣儿,有这个活宝在身边挺解闷儿的,特别是一口一个“师傅”叫着,听着特别舒服,文俊心花怒放,刚要创业就收了徒弟,大吉大利。   文俊领着三驴子钻进兔子棚,拿着师傅的腔调开始教授兔子的习性,然后告诉那小子,跟着师傅混保证有肉吃。三驴子小眼睛不停地眨着,充满期待。   次日,三驴子大清早就来了,蛮有信心的。吃完饭,文俊全家出动,带着工具骑自行车去花果山。他们计划在种大田之前把栅栏夹好,抓紧。   到了花果山,抚摸树干,文俊立刻有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像置身于世外桃源,看到了怡然自乐的黄发垂髫,看到了鸡犬相闻的安宁景象。   东岗子虽然是一片岗子地,但也没高出多少,几米而已,周边平缓过渡,坡度极小,因为有片树林,显得水落石出,老远就能看见。站在这里向正黄四屯瞭望,盛丰中学那两棵大树就变成了飘在村庄上方的两朵蘑菇云。如果转身,若不是树林挡着视线,附近村庄全能看见。   林子南北走向,宽约一百米,长约三百米,边缘是荒草地,还没开垦,因为有稀稀拉拉的树木。这样看来,文俊的势力范围很大。   几人从南面来的,在林子西面向北走,百米左右站下,考虑在哪里开始圈地。三驴子指着地下大声惊呼:“哎呀!这儿是我爸爸的坟地。师傅,咱们把坟地也圈进去吗?”   文俊知道,脚下这块地原先是乱坟岗子,三驴子的父亲死时确实埋在这里,后来大迁坟,就没有坟头了。三驴子所说的父亲坟地只是一个小坑,在一棵歪脖子松树的旁边,很容易记住。   文俊觉得三驴子好玩,就逗他:“不能圈进去,外面自由自在,让他看着咱们师徒是如何创业的,兴许还会保佑咱们呢!”   三驴子说:“圈在里面不是看得更清楚吗?”   文俊点点他的小脑袋:“说你笨还真笨。兔子会打洞,这个你知道吧!”   三驴子点点头:“知道啊!”   文俊说:“要是兔子在坟坑打洞,岂不是坏了风水?也打扰你爸爸睡觉不是?”   三驴子点点头:“嗯哪!是那个理儿。还是师傅想事周全。”   文俊说:“周全的事情多着呢!过几天咱们师徒在林子搭个房子,悠哉悠哉,那可是神仙的日子!”   三驴子调皮地说:“悠哉悠哉?我怕你忽忽悠悠就栽倒了。”   文俊一瞪眼:“你小子诅咒我?”   “不不不!”三驴子摆摆手,“我担心兔子钻进洞里不出来,那可咋办?总不能一个一个去挖吧!”   文俊说:“这点小事儿还能难住师傅?我早就把它们训练出来了,比如喂食的时候喊‘咕咕咕咕’,兔子就知道开饭了,这个原理叫条件反射。到时候咱们把食物放在一个小栅栏里。只要兔子进去吃食,咱们想逮哪个就逮哪个。”   三驴子伸出拇指:“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其他人觉得这对师徒很有趣儿,都笑了。   众人开始干活,修理树枝的,运送的,挖沟的,夹栅栏的,热火朝天。三驴子属于家懒外勤型的,小腿儿跑得快,很卖力气;当然,嘴也没闲着,喋喋不休地说笑。   第二天早晨来了帮手:王昌盛、杨伟、关东的父母和老书记文尚义。中午,那吉庆老师也来了,还带着几名学生。工程进度立刻加快。为了给乡亲们留有乘凉之地,林子边缘的少量树木没有圈里面,如果有人割柳条或观景可以从南门进去。   第五天工程完毕,花果山呈现一片新天地,栅栏像小长城,宏伟壮观,众人惊叹不已。   紧接着春播到了。一个星期种完地,众人又回到花果山进行第二项工程——盖房子。房子在栅栏里,偏西南,离土路二三十米,对着大门。   为了简单点,文俊决定挖土打墙,这个活一共耗费八天时间,因为垒墙进度不能太快,否则容易堆下来。   房架支柱和顶盖所需要的檩子就地取材,砍伐一些杨树即可。从家里运来一些高粱秸,扎成碗口粗细的把子。树枝铺在檩子上面,然后排满把子,把子上面抹一层黄泥,到此并没结束,还有最后一道工序:黄泥上面抹一层碱土。碱土是从河道北面下坎运来的,灰色,把它和成泥,抹上去可以防止雨水渗漏。   这些盖房子的方法乡亲们以前经常用,是祖辈们传下来的,随着砖瓦房取代土坯房,那些土办法将成为历史。   土房是三间,中间这屋是厨房,有南门和北门;西屋是仓房,放东西用;东屋是师徒二人的居室,小炕能住四五个人,南墙和北墙分别安装四扇旧玻璃窗户,便于通风和观望,像过日子人家。   即将在野外生活,师徒二人很兴奋,不知道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文俊算一下日子,后天应该是前进乡的集日,听老同学杨伟说那里有卖兔子的,打算买回来几十只。杨伟就是杨宏的弟弟,肯干,去年买了一台机动小四轮车,在砖厂拉砖挣车脚钱,当然,其它运输活计也揽。文俊骑自行车回村,先跟杨伟约定用车,然后去老书记家借兔笼子。老书记干脆把四个笼子和七只大兔子全给文俊了。 第156章 集市碰见辣妹子   集日到了。吃过早饭,文俊和杨伟出发了。   这几天阳光普照,土路晒干了,非常好走,两人不慌不忙,一路赏景,到前进乡正好十点钟。   村子规模跟盛丰乡所在地正黄四屯差不多,东西走向,主街也是呈十字型的两条大街。赶集的人早来了,热热闹闹;农副产品琳琅满目,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两人见车开不进去,就在市场西边停下,这里除了过路的,没有做买卖的。   文俊下车伸伸懒腰,然后迈步就走,杨伟跟在后面。文俊想了想,让他老老实实在车上呆着,主要看管兔笼子。这里人杂,如果把笼子丢了,即使买到兔子也不好办。   “好吧!看来我的任务很艰巨。”杨伟说完,回身坐到驾驶位子上,东张西望看热闹。   进了集市,文俊对别的不感兴趣,只顾寻找卖兔子的,来到街心,终于发现目标。只见一辆跟杨伟相同型号的四轮车停在路边,车头顶着墙根,后车箱面向市场。车箱里几只铁笼子装着成年兔子,活蹦乱跳的,好奇地打量来来往往的过客。一些人正在围观。   旁边,一位姑娘正在叫卖:“不到一年的兔子啊!个个身强体壮,有心买的过来看看......”   不用问,从轻车熟路的练摊行为看,姑娘应该是个老买卖。再看她一身打扮,文俊顿时眼睛一亮。   原来,姑娘穿一身崭新的绿军装,在人堆里特别显眼。文俊小时候就喜欢“国防绿”,自从穿上关东寄来的纯军装,觉得精神多了。今天见了这位姑娘,他忽然领略到了女子穿军装的别样风情:飒爽英姿,魅力四射;再看那姑娘的长相,更是叫绝,真是好马配好鞍。   “姑娘,咋卖的?”他走到近前开始问价。   听他将“姑娘”和“咋卖的”的语气几乎连在一起,似乎是“卖姑娘”的意思,姑娘眉毛一竖,开始较真:“请注意语气停顿,对了,还缺少句子成分,啥水平?”   文俊这才反应过来,本来想道歉,见姑娘脸子变了,声音也变了,好像得理不饶人,就改变了主意。莫非此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对姑娘表里不一感到失望,于是故意以傻卖傻:“咱是大老粗,从来不照着书本儿说话。你别见怪!”   姑娘立刻回应:“那也不能这样说话,没素质。”   文俊不想跟她争吵,干脆学着三驴子的语气:“那就请师傅教教我该怎么说话?”   “应该说‘姑娘,请问这些兔子是咋卖的’,知道不?认真学着点。”姑娘毫无客气地大声纠正,看来文化不低呢。   “好好好,我长学问了。”文俊忽然觉得姑娘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似曾相识,就挠头猜想,“哎?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好像......”   姑娘端详文俊,一声冷笑:“哼!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的那个谁吧!在小莲家把亲事吃黄了,对不?你今儿个换了衣服,没戴帽子,难怪我没认出来。”   文俊也想起来了,那天在小莲家院子匆匆照过一面的姑娘就是她,叫“红霞”。当时她没穿军装,梳两个辫子,如今留着短发,模样大变,因此没有立刻认出来。既然见过,紧张气氛应该有所缓和吧,没想到红霞冷嘲热讽揭老底,不留面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众目睽睽,搞得文俊很尴尬。   “告诉你,吃三碗饭是咱实在。不像你的那个同伴儿,虚头吧脑的,哼!狗眼看人低。”文俊明显带着不满。   红霞怒目圆睁:“哎哎哎?说谁狗眼看人低?诽谤啊!”   文俊回答:“我说你的同伴儿,又没说你,你急啥?”   红霞尖声呵斥:“说她也不行,小莲是我的好姐妹,知道不?”   提起那件事,文俊就不痛快。王四姨曾转达小莲的话,说他像猪八戒,傻乎乎的就知道吃,这简直侮辱他的人格。如今红霞说话跟小莲如出一辙,看来近墨者黑,文俊不免心生反感。   “真是穿一条腿裤子的。冲着小莲的德行,你也好不了哪儿去,那么你的兔子也好不了哪儿去。得了,你继续‘身强体壮’地忽悠吧!我走了。”都是话赶话,他竟然把来集市的目的忘了。   “哈哈哈哈......”围观者哄堂大笑。   这话够噎脖子的,红霞气得浑身发抖,用手一指:“不怪小莲没相中你,果然二虎吧唧的。”   这话辣味十足,够呛肺管子的,文俊已经走出几步,忍无可忍,转身回来:“小辣椒,你说谁二虎吧唧的?我看你才是二虎吧唧的,什么‘身强体壮’、‘个个精神’,用的什么词?是形容兔子吗?还给我上语文课呢?自己赶快回家从一年级开始补吧!”   红霞大怒,提高嗓门:“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干正事儿,却跟我耍流氓!不诚心买兔子就一边溜达去,别在这里搅和我的生意。”   文俊自小行侠仗义,因此得了“小英雄”的光荣称号,从来没跟“流氓”挨过边,听了这话怒不可遏,瞪眼质问:“你说谁耍流氓?”   “说你还没说完呢,哼!”红霞双手掐腰,不甘示弱,果然像小辣椒。   文俊急了,上前一步。这时,旁边一位男子以为他要动手打人,就过来劝阻:“哥们儿,算了,她一个姑娘家,别这样!”   文俊解释:“好男不跟女斗,这我知道,我就是想跟她掰扯掰扯这个理儿。光天化日之下随便侮辱我,太气人了!”   经过大家劝解,两人终于休战。文俊只好气呼呼地离开,继续在市场溜达。可是,剩下的三个方向看个够,再也没发现卖兔子的,太糟糕了,这可咋办?他急得直搓手,不由自主地向红霞姑娘望去。真是冤家路窄,他一拍脑袋,非常后悔,心想:自己向来与人为善,今天咋就鬼迷心窍地跟一位姑娘吵起架来?到头来还得去买人家的兔子,多难堪。他实在没辙,只好低头回来,犯了错误似的。   “那啥......请问姑娘,你这些兔子咋卖的?”他强挤笑脸。 第157章 那姑娘蛮可爱的   见是吵过架的愣头青,小辣椒不冷不热地回答:“怎么,刚才补了一堂语文课?进步很快嘛!本姑娘的兔子卖五十块钱一对儿。你想买几对儿?”   文俊向车箱扫了几眼:“你有多少?公母都一样多吗?”   小辣椒的语气有所缓和:“总共一百只,公的二十只,母的八十只。怎么,你想包圆?”   文俊好奇地问:“你家里怎么有这些兔子?”   小辣椒回答:“请听清楚了,本姑娘是村里的养兔专业户赵红霞,家里还有好几百只兔子呢!”说罢自豪地扬扬脸,轻蔑地斜视文俊,可算扬眉吐气了。   真是鸡蛋撞在石头上了,难怪人家硬气,文俊一惊,立即抱拳施礼:“哎呀!小辣椒......不,红霞姑娘,没看出来你是养兔专业户,失敬,失敬!”   小辣椒虽然刚才气得要死,现在见这位莽汉如此恭维,心里一暖,鉴于这小子很可能是大买主,就温和地说:“客气,客气!你也想养兔子?”   文俊自我介绍,不过没有报出真名:“本人是盛丰乡所在地正黄四屯的村民文二虎,确实有点二虎吧唧的。我是养兔爱好者,家里有几十只兔子,想干番大事业!”   “文二虎?”小辣椒略显吃惊,心想果然名副其实。   如果文俊跟小莲相亲成功,赵红霞早晚知道文俊的名字。问题是两人没成,小莲当时很生气,好像被戏弄了,只跟赵红霞念叨一句“那个虎玩意是盛丰乡的”,从此再无下话。因此,赵红霞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英雄文俊。   见文二虎长得虎头虎脑,辣椒姑娘继续说:“是有点虎样,领教了,嗯,你好像念过几天书,还没傻透气。问一下,打算怎么干事业?”   文俊回答:“当然是在兔子身上打主意,准备野外放养。”   小辣椒一惊:“还有这么养兔子的?放到野外不都成了山兔子?能抓回来吗?”   文俊笑道:“这个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计。”   小辣椒笑了:“山人?这么说你还是世外高人呢!我提醒山人,养兔子单靠一腔热血不行,要懂得科学。”   文俊拍拍胸脯:“咱尊重科学,但要创新,创新,知道不?”   小辣椒见二虎先生又要上来虎劲儿,觉得没必要继续争论,谈生意要紧,就点点头:“知道了,但愿你能成功,到时候我拜你为师。对了,多买可以少算,想买多少?”   文俊告诉小辣椒,这一百只兔子全部拿下,然后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两千五百元成交,还算便宜,因为母兔多,而母兔的价格比公兔贵。   集市西边,杨伟坐在车上仰脸晒太阳,等了好一阵不见文俊回来,有些着急,就下车迈着四方步过来寻找。来到街心,他见文俊站在四轮车旁跟一位漂亮姑娘说话,就凑过来。这时,文俊笑眯眯地数钱付款。   小辣椒把钱揣进衣兜,忽然察觉什么:“哎?看你刚才跟我讲价,挺会说话嘛,咋就变个人似的?”   文俊仍然装傻:“好歹咱也是小学毕业,有点文化;再说你给了我便宜价,咱也应该客气点不是?——不提这个了,你把车开出来,我们的车在西边等着呢!”   “好嘞!”小辣椒答应一声,轻松上了驾驶位置,发动马达,调头完毕,向西慢慢开去。   哥俩回到自己的四轮车旁,顿时一愣:原来后车箱里的几个铁笼子不翼而飞。杨伟接连大骂,四处张望,只见附近有几人不慌不忙往集市走,哪有贼人的影子?文俊哭笑不得,真是怕啥来啥。   “都怪我们乡治安形势不好,我向你们道歉。”小辣椒先是做检讨,然后说,“既然你们买了兔子,咋地也得带回去。我把铁笼子借给你们,反正我家里不缺,等以后赶集再还给我,怎么样?”   文俊转忧为喜,合手抱拳:“哎呀!要是这样敢情好了。”   接着,哥俩把红霞姑娘的五个铁笼子往自己的车箱抬。   小辣椒嫣然一笑:“听我爸爸说,盛丰乡的治安形势很好,特别是你们村,各方面搞得都不错;还听说村长很年轻,好像才二十岁,真厉害!你们跟他熟悉不?”   杨伟看看文俊,笑了,立即回答:“何止是熟悉?简直熟透了。不过他今年二十三岁,现在......”   文俊见杨伟要供出自己,立即使眼色,同时抢过话茬:“他没啥了不起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小辣椒斜眼看着文俊:“听你的话音好像瞧不起人家,是不是嫉妒啊?”   文俊微微一笑:“我哪儿有闲心嫉妒他,只想告诉你,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否则能被拿下去吗?”   “拿下去了?”小辣椒收起笑容,眼神闪着疑惑,“为啥呀?”   文俊回答:“村里出个腐败分子,他是村长,也有责任,就被撤职了。”   “啊?真被拿下来了!”小辣椒立即提高声音,“上级也太武断了,多好的干部苗子,就这么给毁了!他现在干啥呢?”   文俊回答:“农民一个,种地呢!”   小辣椒点点头:“哦,不过我深信他是好样的,一定能东山再起。真想认识认识他,可惜没机会。”   这夸赞跟夸赞可不一样:当面夸赞,有可能言不由衷;背后夸赞,无疑是发自内心。文俊很高兴,难得在外村赢得这样的口碑,看来小辣椒虽然火辣,但味儿正。从这一刻起,文俊对这位穿军装的辣妹子有了深刻印象。   “那啥......红霞,认识你真高兴。”不知怎的,他说这话时心跳加快。   小辣椒微微一笑:“嗯,我也是。”   文俊见杨伟发动马达,就招手告辞:“小辣椒,再见!”   小辣椒一撇小嘴儿:“喂,人家叫赵红霞,不叫小辣椒!”   文俊也不回答,立即上车,坐在杨伟身边。杨伟开车离去,渐渐走远。   “小辣椒?嗯,好听,好听!”赵红霞自言自语,然后摸摸自己的脸蛋,笑了,“嘻嘻!我辣吗?”   她没有马上走,还要等待村里一起来赶集的乡亲,然后载着他们回家。坐在驾驶位子,她默默注视远去的文二虎,若有所思。 第158章 不打不成交   乡间土路,杨伟加足马力行驶。由于满载而归,虽然丢了铁笼子,但两人心情不错。   杨伟说:“你咋改名叫二虎?很不好听啊!”   文俊回答:“没看出来吗?我这是装傻呢!跟生意人打交道我有个体会,就是不要觉得自己精明,俗话说‘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因此,在生意人面前耍小聪明只能吃大亏。只有装得憨厚点,赢得对方良心发现,这才是妙招。这个办法好像挺笨的,很多人不屑一顾,可我试过几回,成功率占一半以上。这说明啥?说明生意人并不都是见钱眼开,多数是有同情心的。比如这次,我虽然跟小辣椒吵了一架,她最后还是照顾我一下。因此,我改个破名看似吃亏,实际不吃亏。”   杨伟笑了:“哈哈!别说,你装得真像,那丫头竟然没看出来。她跟你素不相识,却把铁笼子借给你,看来二虎吧唧的也受欢迎!”   “外行了不是?这叫人格魅力,知道不?”文俊自豪地仰脸看天,“哎呀!今儿个我咋就这么高兴呢!”   杨伟开玩笑:“小辣椒很够味儿,你是不是相中她了?”   文俊一拍他的肩膀:“拉倒吧!如果按照你这个逻辑,见一个爱一个,我都娶八个媳妇了,何至现在光着棍儿呢!”   过了一个村子,又走出几里路,哥俩发现前面路旁停着一辆212吉普车。车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位年轻男子,身上奇装异服。瘦子戴着墨镜,东张西望,趾高气扬。几十米外的野地还站着一位男子,正在“放水”,看来他们是一起的。文俊见吉普车并未完全停在路边,就问杨伟能不能通过。   “没问题。”说着到了近前,杨伟按喇叭。   两位男子慢慢腾腾躲闪,不情愿的样子。杨伟心里不快,猛踩油门,“突突突突!”四轮车加速通过,扬起的尘土将那两人笼罩。   瘦子脸色骤变,扯着公鸭嗓大喊:“山炮,会不会开车?妈的!”   杨伟听得真切,火往上撞,立即来个紧急刹车,翻身跳了下去,直奔那两人。文俊急忙劝他别惹祸。   杨伟说:“我不想怎样,问问他骂谁是‘山炮’。”   文俊明白“山炮”的含义,这是城里人整出来的新词,针对乡下人说的,确实难听。既然朋友上去了,自己做缩头乌龟明显不合适,于是,文俊尾随其后。   杨伟跟文俊的身材差不多,皮糙肉厚,小时候就是打架不吃亏的主,如今还这样。他大步流星到了那两人近前,瞪大眼睛问:“刚才是哪个王八蛋骂人?”   瘦子装腔作势:“是我,咋地?哪有你们这样开车的?把我们的衣服都整埋汰了。知道衣服是什么牌子吗?”   杨伟冷笑:“哼!什么牌子、板子的?少扯这个!农村的土路就这样,怨谁?再说你们为啥不靠边儿停车?我还想问你们咋开的车呢!”   瘦子以为自己硬气点就能把“屯老二”唬住,结果没收到效果。他有些下不了台阶,硬着头皮喊道:“你还有理了?看来是欠揍啊!”说着,撸胳膊挽袖子拉开架势。   “老子让你尝尝‘山炮’的厉害。”杨伟打仗认准“先下手为强”,冷不丁出拳来个“电炮”。   瘦子没想到屯子人不讲规则,三句话不到就下黑手了,够损的。他没太防备,结果“嘎巴”一声下颚被击中,疼得“哎呀”直叫唤。   “你他妈的真打呀?”他恼羞成怒,“看猴拳!呀——”   这小子缩颈藏头、频繁眨眼学着猴子摸样,连抓带挠地扑上来。其实他根本没有真功夫,只是跟电影学了两招,纯属吓唬人。文俊见他如此滑稽,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山炮,你竟敢耻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呀——”胖子怪叫一声,张牙舞爪直扑文俊,捉对厮杀。他见文俊挺温顺的,以为胆儿小,好欺负,就想捏捏这个软柿子。   胖子油头粉面,穿着花衣服,不男不女,看着就恶心,文俊本想阻止杨伟动手,谁知胖子偏偏不容空。看来今天是打架的日子,躲都躲不过去,单单那“山炮”两个字就够侮辱人的,打击面太广了,应该略施惩戒,使其长点记性,想到这里,文俊脸色一冷,猛地用左胳膊拨开胖子的右手,同时出右拳直击那小子的前胸。那小子行动笨拙,躲闪不及,顿时中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妈的,有两下子啊!”胖子岂肯吃亏?跟着又扑上来。   文俊跟关东学过擒拿格斗的功夫,算是用上了。其实,作为一号的他当初并不想学,好像已经承认不如二号,可关东爱显摆,硬是手把手教。碍于情面,他只好跟着比划比划,也没上心,学了十八招忘了十招,剩下八招也是囫囵吞枣记个大概,以后干脆没练过。今天来了机会,文俊想看看关东教的招数是不是花拳绣腿,结果这一动手不要紧,几个回合就把胖子打得连滚带爬,牙花子也出血了。   文俊大惊:我的天哪!简简单单这几招,威力如此巨大,那么身怀绝技的关东该有多厉害?   “嗖!”瘦子的墨镜甩了出去,掉在路边,不过没摔坏,看来质量不错。这家伙果然猴尖,自知敌不过杨伟,只顾躲闪,但嘴没闲着,骂声不绝。   “都住手!”这时,在野地“放水”的男子疾步过来,挥手大喊,“大军子,你他妈的总惹事儿!”   这哼哈二将挺乖的,听见命令立即收回架势。胖子掏出手帕擦拭脸上的血迹,气喘吁吁,怒目而视。瘦子拾起墨镜重新戴上,整整散乱的发型,没忘了装模作样。那位先生四十岁左右,带着新流行的变色镜,西装革履,估计是领导或老板什么的,看样子想息事宁人。可他骂了“大军子”就产生误会了,因为“大军子”跟文俊的小名“大俊子”几乎同音。   文俊张口质问:“你骂谁呢?仗势欺人是不是?”   “我没骂你,我在骂大军子......”那位先生莫名其妙,不过态度和气,边说边指着瘦子,“就是他,高大军。”   文俊也指指瘦子:“他叫大军子?”   那位先生回答:“对呀!他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子,孤儿,脾气不好。怎么,你也叫大军子?”   “我叫‘大俊子’。”文俊特意把“俊”字加重了语气,当然,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位先生恍然大悟:“大军子,大俊子,嗯,原来误会了!——对了,无仇无怨的,你们咋就打起来了?”   双方当然各说各的理,吵作一团。那位先生很有涵养,并没指责文俊这方,而是狠狠批评了两个手下遇事不冷静。文俊和杨伟渐渐消气,也客气了几句。那位先生忽然发现四轮车上的兔子,精神一震,好奇地来到近前。   “这些兔子是卖的吗?”他问。   文俊回答:“不是卖的,是刚从集市上买的。”   那位先生摘下镜子,仔细观察,开始称赞:“真是好兔子,个个健康。大俊子,你买这些兔子干什么?”   文俊回答:“我打算成为养兔专业户,算是创业吧!”   “好啊!年轻人有理想,可敬。”那位先生说完,从衣兜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是省城一家酒店的老板,家禽肉、兔肉还有一些山中野物是本店的拿手主菜。你以后卖肉食兔就找我吧!”   文俊接过名片,见上面印着“十里香大酒店高仁”等字样,赶紧抱拳施礼:“哎呀,高老板,失敬失敬!”   高老板见这位乡下人很懂礼数,笑了:“哈哈!大俊子,一看你就是实在人。”   文俊问:“你们收购肉兔的价格是......”   高老板回答:“价格不一样,反正在肉质方面决定价格。”   又是不打不成交,文俊觉得挺幸运,小心翼翼把名片揣进衣兜。高老板到底是场面人物,临别跟文俊热情握手,表示愿意成为朋友。   那位挨了文俊痛打的胖子原来是司机,他已经在车里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大军子上车前却狠狠地瞪了文俊和杨伟一眼,看来还在记仇。高老板上车后又跟文俊挥挥手,接着,吉普车开走了。   文俊仰脸看天:“不怪有人出门儿前要看看是不是黄道吉日,还真有说道。这日子选对了,连打架都能打出朋友来,哈哈!”   “你就美吧!”杨伟笑道。 第159章 花果山放养兔子   两人一路豪歌回到花果山,拐进栅栏大院,在土屋北门前停下,这时已是下午,三驴子正在翘首以待。见买来的兔子个个膘肥体壮,他摸摸这个、揪揪那个,玩上了。   三人把几个笼子抬进北面五十米远的小栅栏。这是专门围的,长十米、宽二十米,把十几棵杨树也圈了进去。三驴子见师傅没把兔子撒到外面林子,有些不解,就问缘由。   文俊解释说:“我要对新来的兔子进行培训,统一信号,让它们听到命令后都回来。”   三驴子竖起拇指:“师傅就是师傅,真有才!我要是大姑娘肯定嫁给你。”   文俊一笑:“你懂啥?这年头的人很现实,所以,我提倡‘先立业、后成家’,有了经济基础才能有媳妇,知道不?”   三驴子点点头:“经典语录,完全正确。”   文俊打发三驴子跟杨伟回村,把家里养的那些兔子运了过来,同买来的兔子混在一起。兔子队伍立刻壮大,总共一百六十多只。来到二百平方米的宽绰地方,它们好像获得了解放,活蹦乱跳的,令人眼花缭乱。   从此,文俊按计划在小栅栏进行训练。由于家里的兔子起到了“传帮带”作用,新兔子五天就熟悉“咕咕咕咕”的喂食口令,召之即来。   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源源不断地喷洒温情。十几棵杏树含苞吐蕾,柳树开始返青,青草钻出地面,花果山处处生机。   得知弟弟今天放养兔子,姐姐文英带着好吃的前来祝贺。正好师徒俩没吃早饭,闻着小盆里香喷喷的肉馅饺子,垂涎欲滴。三驴子把饭桌从屋里拎出来放在院子中央,两人坐着小板凳就地野餐,越吃越香。   望着林子,文英做个深呼吸:“还别说,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新鲜,野草遍地,真就适合养兔子。”   三驴子嘴里堵着饺子,仍旧抽空说:“大姐,我们跟兔子一起生活了,性格啥的能不能跟着变了?”   文俊纠正说:“是跟大自然一起生活,会变成仙风道骨,你小子就等着吧!”   三驴子点点头,又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一口一个接着吃。   文俊继续说:“记得小时候,野外有不少动物,什么野狼、狐狸、獾子、山兔子,可惜后来大都看不见了,只发现少数野兔子,真可惜。三驴子,师傅忽然有个新的想法,咱们不但重点放养兔子,以后赚钱了再买一些其它动物放养,让花果山......不,让整个田野回到我童年时的样子。”   三驴子回答:“好啊!真是宏伟绿图。”   文英笑了:“是宏伟蓝图。”   文俊说:“学着点吧!跟着师傅混保证以后有肉吃,看看这饺子,多实惠。”   三驴子嬉皮笑脸地说:“吃肉是次要的,我想要媳妇,这是主要的。”   文俊看看姐姐,又看看三驴子,然后笑了,心想:都说现在的孩子早熟,果然不假。   三驴子眨眨眼:“当然,师傅您是老大,先紧您娶媳妇,然后才是我。”   两人把饺子一扫而光,抹抹嘴,站起来伸伸懒腰。文俊仰脸看看日头,告诉三驴子时辰已到,开始放生。   于是,师徒对着树林喊:“放生喽!放生喽——”   声音在花果山回荡,增添了几分情趣。三人来到小栅栏旁,文英亲自打开小门,只见几只兔子率先撒欢闯出去,然后成帮结队涌出,泄洪一般,尥蹶子四散奔跑,转眼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柳树丛里......   文俊念叨:“获得解放了,自己找家吧!你们心里是不是很感激我?”   三驴子说:“它们可以自由恋爱了,会感激师傅的。”   文俊说:“对,这点非常重要。它们找到心上人,肯定繁殖得快,如果一年下五六窝崽,那真是......”   三驴子立即接过话茬:“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是你昨晚说的,对吧!”   “哈哈哈哈!”三人大笑。   文英说:“兔子是食草动物,可其它食物也不能缺。你们可以把栅栏西边的荒地开垦一下,种上白菜萝卜什么的。”   文俊拍手称快:“好主意,就这么办!”   万物骚动,转眼大地玉米青苗争相探出头,树木全部发绿,果树相继开花,把花果山点缀得更加美丽。   最意外的是栅栏发生了变化,埋在土里的杨树枝子和柳树条子竟然长出叶子,渐渐成了一道绿墙,令人叹为观止。   师徒俩在大栅栏西面开了几块地,种上白菜、豆角、黄瓜、茄子、辣椒等农家蔬菜。这下,整个花果山的面貌大大改变。两人很高兴:既有事做,又能赏景,逍遥自在。   每天清晨都是文俊早早起床,进林子走一走,查看栅栏是否被破坏;半夜也得起来一次,拿着手电筒巡逻一圈,还得防备夜间有偷兔子的。虽然是荒郊野外,但处在三个村子的交界处,情况复杂,麻痹不得。   上午,闲着没事,文俊问三驴子这几天是否看见兔子的影子。   三驴子回答:“看见了,在柳树堆里乱钻,不多,大多数好像忙着谈恋爱呢!”   文俊笑道:“对,都忙着找新家呢!”   三驴子说:“我还看见几个洞,一定是兔子掏的。”   “言之有理,你小子果然聪明。”文俊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说,“这些天没给兔子喂食,怪想的。你进屋把玉米口袋拿来,咱们喂喂它们。”   三驴子二话没说,转身进屋拎出一个面袋子,里面装着十几斤玉米。两人向北走,进了小栅栏,然后一边往地上撒玉米,一边喊:“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结果喊了足足十分钟,竟然没有一只兔子回来。师徒大惊,继续喊,直到嗓子喊疼了,还是无果。不知不觉,眼看白日中天,仍旧不见兔子的影子,两人实在喊不动了,只好坐在地上喘气。   “我的天哪!这......这究竟咋回事?兔子怎么不听口令了?”文俊十分沮丧。   三驴子说:“看来兔子不像你说的那样听话,现在到处有吃的,还回来干啥?”   文俊问:“难道兔子看出我们的阴谋诡计?”   三驴子点点头:“很有可能。妈的,狡猾狡猾的!”   “我怎么没认识到这一点?这下麻烦了,搞不好要血本无归。”文俊忽然想起小辣椒说的话,不免心凉,“看来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单靠一股热情真不行。唉,想干点事业咋就这么难呢!”   两人长吁短叹,不知所措,笼罩在失败的气氛中。   “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我好像不应该选择养兔子。”三驴子大为忧伤,忽然掩面哭泣,“呜呜呜呜......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第160章 条件反射   文俊问:“想起谁了?”   三驴子回答:“是我死去的爸爸!”   文俊问:“咋想起他了?”   三驴子反问:“你知道我爸原先是干什么的?”   文俊回答:“知道啊!不就是庄稼人吗?”   三驴子擦把眼泪:“他是庄稼人,可他还有一门儿手艺,你忘了?”   文俊忽然醒悟:“哦,对了,有那么回事儿!”   三驴子的父亲确实有个特长——会做衣服。他叫孙守义,成家后见孩子越来越多,日子越来越苦,就精打细算。农村的孩子大都淘气,衣服破损厉害,除了缝缝补补就得勤换。村里有一家会做衣服,费用从每件一两块钱到三五块钱不等,乡亲们都觉得贵,有的人就自己琢磨做衣服,孙守义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文化不高,脑子还算聪明,勤于研究,掌握了一点基础,虽然算不上成衣匠,但至少家人做衣服的活能包下。实在遇到技术难题,他就借用左邻右舍的缝纫机加工一下,勉勉强强把衣服做成了,凭着半拉咔叽的手艺,每年给家里省下一笔较大的开支。   三驴子小时候喜欢看父亲做衣服,可惜刚上学的时候父亲突然病故,这个手艺没有传下来。   那时,像孙守义这样的根本算不上手艺人,现在不同了,都给自己干活,有点手艺就吃香。可以想象,如果孙守义不去世,三驴子完全可以把父亲那点活计学到手,凭着猴尖的脑子继续琢磨兴许自学成才,能挣碗饭吃,将来娶媳妇不用犯愁。如今,这小子见养兔子遇到挫折,有些绝望,难免伤心。   “如果我有了做衣服的手艺,能是今天这个样子吗?还连累我妈操心,我......”三驴子继续哭诉,接着面对坟坑方向大喊,“爸!你干嘛死的那么早?我想你呀!爸——”   这猴崽子的尖叫凄厉悲惨,实在揪心,没爹的孩子果然可怜。文俊鼻子一酸跟着流下眼泪,他赶紧劝三驴子节哀顺变。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惊人的情景,文俊立即拉一下三驴子的胳膊。三驴子转过身,眼光射向小栅栏门口。原来,不知不觉有一只硕大的兔子进了栅栏,开始“嘎巴嘎巴”咀嚼玉米粒儿,两人看得清清楚楚。   三驴子惊呆片刻,止住哭声,忽然箭步上前,关上小门。   文俊问:“我刚才喊‘咕咕咕咕’了吗?”   三驴子回答:“没有啊!你刚才不是跟我一起节哀顺变吗?”   文俊又问:“我刚才真的什么也没喊?”   三驴子想了想:“没有啊!倒是我喊‘爸’来着。”   文俊疑惑重重:“喊‘爸’?对呀,你喊‘爸’了!可跟兔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来一只兔子?为什么别的兔子没来?”   三驴子似有所悟:“对了,外面就是我爸爸的坟坑,是不是他听见我的喊声受感动了,就暗中保佑咱们?”   文俊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故意瞪大眼睛,顺着三驴子的意思:“嗯哪!备不住。我问一下,你爸属啥的?”   三驴子回答:“属兔的。”   文俊说:“咋就这么巧?”   三驴子一拍脑袋:“真的,咋就这么巧?正好来了一只兔子,莫非它是我爸爸变的?”   文俊索性跟着胡诌:“你说的带有迷信色彩,可很有道理,由不得我不相信。俗话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可能神灵就在咱们的头上。三驴子,快,你赶快进屋把剪子拿来!”   三驴子问:“拿剪子干什么?”   文俊说:“让你拿就快点拿去,啰嗦什么?”   “好,我马上执行!”三驴子答应一声。   他小心翼翼开门,又猛地关上,撒脚向南跑去,片刻回来,把手里的剪子递给文俊。文俊让他把兔子抓住。那只兔子真乖,俯首帖耳,三驴子不费力气揪住它的双耳,拎到文俊眼前。文俊让他看看它是公还是母。   三驴子翻看一会儿,得出结论:“公兔,好像是我爸爸变的。”   文俊仔细辨认,笑了:“哈哈!这只兔子我认识,是我去年在花果山抓到的那只野兔子。我还纳闷儿呢,为什么偏偏它这么听话?三驴子,你爸爸的在天之灵真能变成兔子?”   由于一系列的巧合,三驴子对此深信不疑:“怎么不能?我记得你给我讲过《西游记》里面玉兔的故事。兔子能变成大姑娘,我爸爸就不能变成兔子?”   这猴崽子小眼睛一眨一眨的,比他哥哥孙万发还机灵,很有意思。文俊只好附和:“嗯,整不好这只玉兔真是你亲爸爸。”   三驴子扬扬脖子:“那还用说?我这个人也从不迷信,可事实明摆着嘛!”   文俊在兔子的后背剪下几簇毛做个记号,让他记住了,这是他爸爸,属于国宝,千万别把它卖了。   三驴子点点头:“对,贵贱不能卖。”   “哈哈哈哈!”文俊忍俊不住,笑了,“你还真把它当成你爸爸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一种精神寄托。”   三驴子说:“精神寄托也行,反正我相信了。不过以后咱们单靠这一个‘爸爸’也不行啊!”   文俊想了想:“有了,咱们把它先关几天,进行单独整训。”   三驴子问:“为什么?”   文俊回答:“你想,咱们能天天对着兔子喊‘爸’吗?不能!再说传出去也不雅,可以考虑换一个口令。换什么呢?对了,敲梆子挺好的,明天我照着卖豆腐老杨头的梆子做一个。‘梆梆梆梆’一连四下,根据条件反射的原理,几天之内就能把你爸爸......不,把这个玉兔训练熟悉,然后再放出去。”   三驴子不解:“师傅,光它自己熟悉梆子声音有什么用?”   “根据星火燎原的道理,它是火种,就是榜样。”文俊开始举例说明,“当年你还小,不懂得审美,没感觉出来你爸爸活着的时候长得特别精神。再注意眼前你这个‘爸爸’,多帅啊!有这个‘帅爸’领头,一定会带动一大群‘美女’。”   三驴子摸摸小脑袋,疑惑地问:“它能按照你的意思办吗?你已经失败一次了。”   文俊笑了:“说你笨还真笨。你忘了,这是一般的兔子吗?这是你的......”   三驴子立即接着说:“是我的亲爸呀!亲爸哪有不帮助儿子的道理?”   文俊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算你开窍了!”   师徒俩击掌鼓励,实施计划,在小栅栏训练这只野兔子。一连几天,林子里响着梆子声,有一回,附近放马的老孙头竟然闻声而来。他以为这里有卖豆腐的,想买两块尝尝。   这天吃完早饭,两人又训练一阵,算是对这只兔子进行考核,直到确认合格才松了一口气。   三驴子眨眨眼睛,面对那只兔子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嘴里念念有词:“亲爸神灵在上,我这个人从来不迷信,可又不能不信。希望帅爸保佑我们师徒成功。帅爸,现在放您走了,您的责任实在伟大,那啥,也很艰巨,一定要把其它同伴儿勾引回来......”   听了这顿祷告,文俊笑得前仰后合,他知道,三驴子对这次养兔子抱着很大的期望。这小子有点小心眼,希望挣些钱将来好娶媳妇,否则不会把兔子当成亲爸爸,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猴子精。   三驴子叨咕完毕,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挤挤小眼睛,笑了:“嘻嘻!师傅,心到神知,希望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文俊鼓励说:“能,一定能。别忘了它是谁!”   三驴子先是抱着那只野兔子贴贴脸,亲热一番,然后打开小门把它放了。那只兔子被圈了好几天,一下子获得自由,立即蹦高跳跃,跑得脚打屁股蛋子,片刻钻进林子。   理论上是训练完毕,兔子也放走了,究竟有没有效果?次日,两人连早饭都没吃,来到小栅栏敲梆子。“梆梆梆梆!”声音穿过林子,响彻大地,两人急切盼着兔子们回来,可过了十几分钟,还是一个没有。   悲剧重演,文俊不敢相信是真的。他楞了片刻,觉得三驴子敲得好像没有规律,就抢过梆子用力敲起来,“梆梆梆梆......”声音更大,震耳欲聋。   真是天不灭曹,不一会儿,林子里出现一只成年兔子,由远而近。那只兔子向前蹦几米就停一下,东张西望一会儿继续向前蹦。接着,几只大兔子尾随其后,一同钻进小栅栏。领头的果然是那只野兔子,毫无疑问,跟来的肯定是母兔子。师徒惊喜不已,热情拥抱,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文俊说:“条件反射成功,神灵保佑!”   三驴子说:“是我亲爸保佑!”   他从文俊手里抢过梆子使劲敲起来,想痛痛快快过把瘾。随着急促的梆子声,回来寻食的兔子越来越多。两人欢呼雀跃,兴奋地扬撒食料。   三驴子盯着那群兔子说:“帅爸相好的真不少。喂!帅爸,你不要考虑计划生育,大胆超生吧!” 第161章 去外乡听报告   下午,两人来到栅栏外面查看小白菜的长势,然后开始间苗,留下肥头大耳的,其余的拔出来,收获不小,整整一大筐。三驴子来到坟坑前,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连说“谢谢爸爸”。   回到屋子,两人留点细嫩的小白菜,洗干净了,准备吃饭时蘸大酱,剩下的扬在小栅栏里,然后敲梆子。那些兔子纷至沓来,争抢食物,一点不生分。   春天虽然一片翠绿,但庄稼院的青菜大都没下来,不过,大地的野菜可不缺,花果山附近到处都是,取之方便;家里还时常送来鸡蛋鹅蛋什么的,有饭有菜,师徒俩在野外过得很滋润。   两人扎营花果山还给乡亲们带来了好处。他们在附近农田干活,累了就来歇一会儿,渴了就喝点水,有兴趣就参观一下这个养兔子基地。   清晨,文俊出屋舒展胳膊,然后趴下做俯卧撑。三驴子随后出来,也伸伸懒腰。他对文俊练习俯卧撑有些不解,眨眼说道:“师傅,下面没有人,你这是‘干’啥呢?有劲儿没处使了?赶紧找媳妇吧!我总觉得你练习这个动作是为了结婚用的。”   这小子油嘴滑舌的,整天唠唠叨叨,活跃了气氛,文俊很喜欢,有时跟他一起侃大山,挺解闷儿的。   两人正在胡扯,西面土路忽然来个人。文俊见是母亲,赶紧走出栅栏迎上去。郭金兰挎着竹筐,里面装着油盐酱醋,还有十几个咸鸭蛋,来慰问的。她独自进屋,见到处凌乱,就炕上地下收拾一番,然后来到院子问师徒俩过得怎么样。   三驴子立即回答:“大娘,我们挺好的,还活着。”   “妈的,我还不知道你们活着?你这个猴子精在花果山算是回到老家了,比谁都欢实。”郭金兰说完,接着赞许,“你们的事业有了好的开头,我心里特别敞亮。看来我抱孙子有盼头了。”   文俊见母亲旧话重提,赶紧说:“妈,忙什么?不急!”   郭金兰进入主题:“大俊子,秋华她妈又对我提起你们相亲的事儿,说秋华上次不太礼貌,有些后悔。看样子人家跟你有意思,要不你们再谈谈吧!”   三驴子来了精神,抢话说:“师傅,好事儿,赶紧答应吧!”   文俊揪一下他的耳朵:“我还不知道你想啥?让我快点结婚,免得耽误你,是不是?”   三驴子笑了:“嘻嘻!师傅就是师傅,知道徒弟整天为啥闹心,厉害!”   文俊对母亲说:“我跟秋华不是一路人,您就别捆绑了。”   郭金兰说:“你还来劲儿了,养兔子刚有点成绩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这不好。”   文俊解释:“我不是那种人,就是看不惯她那小样儿,狗眼看人低。她愿意嫁谁就嫁谁吧!我是没门儿。再说我现在根本不打算定亲。”   郭金兰很无奈,还好,这回没有强差人意。她转移话题,告诉文俊,县里准备在前进乡召开全县致富劳模交流会,他已经被盛丰乡政府评为“优秀青年个体专业户”,作为本乡代表参加那个大会,会上有人介绍经验。这是文尚义提的名,明显是照顾他。   三驴子很高兴,抱拳祝贺师傅。文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认为自己现在刚刚起步,根本没取得什么成绩,没资格成为榜样,不想参加那个会议。不过他表示将来争取当劳模,而且势在必得,坚定不移。   郭金兰点点头:“儿子,听你最后这句话,说明你成熟了。活到老学到老,你就去参加那个会议吧,长长见识嘛!”   文俊一想也是的,就答应了。开会的日期是后天,他想准备准备,至少应该买个笔记本,到时候做个记录。   转眼开会的日子到了,吃完早饭,文俊对三驴子交代一番就骑自行车向东奔去。前进乡是他去买兔子的那个村子,轻车熟路,一个小时顺利到达。   会议地点在乡政府大礼堂,他来的正是时候,没有迟到。礼堂跟盛丰乡那个大礼堂差不多,看样子以前也是个电影院,座位连成排,密密麻麻。已经有二三百人到场,“嘁嘁喳喳”正在闲聊。   主席台设在前面的舞台,上首有条横幅,写着“先进青年个体专业户事迹报告会”。几位领导看样子刚来,正在谦虚让坐。主持人调试几下话筒,介绍到会领导的名字,然后宣布“大会开始”。首先上台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男子,留着小平头,精神十足,自我介绍一番便开始作报告,嗓音洪亮。   他说:“咱村虽然地多,但粮食卖不上价,增产不增收,我就决定出去闯一闯。我一边给别人干活,一边学习养猪技术......对了,说到养猪,咱们乡下人好像都会养猪,其实不然。我说的养猪是科学养猪......”   台下,文俊聚精会神地听着,做笔录。不过台上那位可能过于激动,说话的节奏非常快,搞得文俊手忙脚乱地在笔记本上瞎划拉,内容断断续续。   这时,同排座位不远处有位姑娘朝这边望了望,点头微笑。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是赵红霞,她是无意间发现了文俊。而文俊一直没发现那个小辣椒。   台上的养猪专业户真是喋喋不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讲完了。一阵掌声过后,主持人介绍说:“下面请青山村的养兔专业户赵红霞介绍经验,大家欢迎!”   “赵红霞”这个名字非常耳熟,文俊立即知道是谁了,他还欠着人家几个兔笼子呢。 第162章 遭到讥讽   伴着热烈的掌声,只见台下座位站起一位身穿绿军装的姑娘。她迈步上前,登上主席台,往那一站,飒爽英姿,神采奕奕,台下的掌声顿时猛烈起来。在这个场合跟小辣椒见面,文俊很意外,吃惊地望着她。   小辣椒开始介绍经验,振振有词,声音响亮。那姑娘今天特别有魅力,令文俊刮目相看,甚至产生联想,以至不知道她说些什么。过了十分钟,文俊才收敛心神,仔细倾听。   小辣椒说:“养兔也像养猪一样,需要科学饲养、科学管理。我也是接受许多教训才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说来可笑,前段时间我听说某村的一个男青年也要成养兔专业户,可他不走科学之路,说要把兔子放养在野外,这显然是头脑发热的表现......”   嗯?文俊脸色骤变,没想到这丫头忽然给他灌“辣椒油”,大刑伺候。他很纳闷儿:不好好介绍经验,却在那里极力挖苦讥讽别人,究竟为什么?这时,文俊对小辣椒的好感荡然无存,印象是争强好胜、不择手段、表里不一,令人讨厌。   小辣椒的发言连续赢得几阵掌声,显然,大家支持她的说法。文俊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看来这捧臭脚的人还真不少,特别是那些男的,使劲地鼓掌,是不是看小辣椒长得好看?   只听小辣椒继续说:“大家知道,兔子生性多疑,活泼好动,一旦放出去就像鱼入大海,成了山兔子,谁能把它们抓回来?那位心血来潮者恐怕要成‘放兔子专业户’了。”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又是掌声,既是鼓励赵红霞,也像讽刺那位头脑发热者。文俊差点暴跳如雷,若不是碍于场合还得像那天跟小辣椒吵一架,这哪里是来取经?分明是来接受批判的。好在没人认识他,免去了当面受辱,不过他心里特别窝火。   正在来气,偏偏身边一位独眼男子问他:“哥们儿,是谁这么缺心眼儿?”   “我......我上哪儿知道去?”文俊顿时脸色涨红,险些说“就他妈的是你缺心眼儿”。   这个交流会开的,真扫兴,散会时,文俊扭头就走,第一个出了会场。   外面,阳光非常刺眼,他眨眨眼适应片刻,然后骑自行车闯出大院,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蒙羞之地。他沿着横街向西奔去,车速刚提上来,忽听后面有个女的喊:“文二虎,文二虎,请你等一下!”   “谁叫文二虎?”文俊乍开始以为那女的喊别人,接着反应过来,因为自己跟小辣椒报了这个假名,得了,听那声音,来者一定是小辣椒。他犹豫起来,考虑是否见那位辣妹子。可转眼功夫,赵红霞骑自行车追上来,超过他忽然来个急刹车,够快的。   文俊停下来,也好,那就当面损她一顿,于是绷着脸说:“小辣椒,我跟你讲,没有你这么寒颤人的,知道不?”   小辣椒一惊:“文二虎,我想来看看你,你却跟我瞪眼睛,这是干嘛?”   文俊说:“你现在眼里还有谁?是,你取得了成绩,值得骄傲,可不能靠贬低别人突出自己吧!我在野外放养兔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在会上埋汰我?至于这样吗?”   小辣椒一阵脸红,开始辩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会场。其实......其实我不过是提醒大家少犯错误。没别的意思,不是针对你个人。”   “谢谢你没有点名道姓批评我。”文俊冷笑两声,一拍车把,“我就不明白了,你口口声声大讲科学养殖,可你亲自到我那里了解过实情吗?不了解情况就信口雌黄,这尊重科学吗?”   小辣椒说:“文二虎同志,我不是信口雌黄,我是为你担忧。你的热情是积极向上的,这点我很赞赏,可凡事不能蛮干。养兔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了解兔子的习性......”   文俊立即打断她:“得了,得了,又开始做报告,我不喜欢听。就算我做的有些不妥,也不至于成为你嘲笑我的话柄。本来我对你越来越有好感,现在看来我错了。啥也别说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小辣椒生气了:“喂!我说文二虎,你咋又来了虎劲儿?咱们就事论事,别跑题嘛!你这个打击面可是宽了,涉及到我们妇女阶级。”   “哼,还会扣帽子呢!来吧,我不怕。”文俊一扬脖子。   辣妹子哭笑不得,提高声音:“我说你咋像个三岁孩子?我在跟你讨论科学养兔,可你......”   文俊觉得跟她争论下去没意思,便推车疾步快走,嘴也没闲着:“好男不跟女斗。对了,你的铁笼子哪天我给你送来。”说完骑上自行车,晃着脑袋用力猛蹬。   小辣椒大喊:“不用送,我不要了。”   文俊回头喊:“我不稀罕那些玩意!”   小辣椒气得一跺脚:“这个犟驴,难怪小莲看不上你,真是缺心眼儿。哼,打一辈子光棍吧!”   回到花果山,文俊浑身酸软,进屋喝两碗凉水,然后躺在炕上休息,春困秋乏,不知不觉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他伸伸懒腰,出南门坐在房前的大树底下乘凉,满脑子还是开会的情景。   三驴子拿个小板凳凑到近前坐下:“师傅,今天收获不小吧!”   文俊懒洋洋回答回答:“什么收获?哼!被一个女的奚落一番。”   三驴子好奇,追问缘由。文俊只好把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一遍。   三驴子愤愤不平:“真是狗眼看人底,竟敢挖苦我师傅!师傅,咱们一定好好干,跟那个娘们儿比试个高低。”   “对,好歹咱们是爷们儿,给她做出个样子看看。”文俊说完,想了想,“对了,我提醒你一下,小辣椒不是娘们儿,是大姑娘。”   “师傅,你厉害啊!还能看出那女的是不是大姑娘,亲自做过体检吧!”三驴子挤挤小眼睛,接着抬手一指东面,“哎?师傅你看看,那边走来一个女的,是媳妇还是大姑娘?”   文俊抬头一看,东面土路果然走来一个女的,离此地大约一百米,已经接近林子。那女子上身粉色衬衫很鲜艳,老远就能看到。她的右胳膊挎着一个花包裹,不时地扭脸向林子张望,近了,文俊的眼睛也直了,心立刻“砰砰”跳起来。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媳妇”刘彩霞。 第163章 一张离婚照   刘彩霞这次回娘家不同以往,是离婚归来。   三锁子去年左腿骨折,出院后在家养病,平时由母亲和刘彩霞照料。刘彩霞更忙了,除了忙家务,还要放养那五百只鹅。野外放鹅,她还抽空摞点猪菜什么的。就这样,无论家里家外,刘彩霞干脆没有清闲的时候。   秋天到了,那些鹅雏早已长大,膘肥体壮,卖了五千块钱,扣除成本,至少赚了三千五百块。数钱的时候很高兴,可春去秋来,刘彩霞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在野外风吹日晒,遇到下雨还挨浇,也不知道暗自哭了多少回。秋天收割,她起早贪黑去庄稼地,一天下来浑身无力,回家躺在炕上几乎不能动弹。   春节到了,三锁子恢复得不错,能拄拐下地行走,刘彩霞可以安心回娘家串门儿了,整整半年没见到亲人,真想。见到母亲,她抱头就哭,心里好憋屈。   一晃又是开春,刘彩霞把秦家的承包田侍弄完毕,这才松口气。算算日子,三锁子在家养病一整年,刘彩霞也跟着操了一年的心。她为家里挣了五六千块钱,没有影响三锁子腿病的治疗和休养。如今三锁子基本痊愈,行走自如,能干较轻的活计了。她的付出有目共睹,换来了秦家的尊敬。   明媚的春天,阳光把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刘彩霞心里却不敞亮。她坐在炕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思绪万千。她还记着离婚那件事,如今却难以开口。这段时间,秦家的人对她特别热情,婆婆不像以前那样冷言冷语,时常问寒问暖。三锁子更没说的,除了对她心存感激,更是百依百顺,生怕不慎惹怒了这个好媳妇。见三锁子渐渐懂得温情,刘彩霞几乎不打算离开这个家了。   文俊不干村长之事刘彩霞已经知道了,是春节回娘家串门儿时听说的,喜忧参半。作为“媳妇”,既为“丈夫”惋惜,又对他的做法感到莫名其妙。那小子自小喜欢出风头,有理想和抱负,为什么偏偏在红红火火的时候不干了?真是怪事。不过,文俊摇身变成普通老百姓,刘彩霞有些欣慰,觉得跟他无形中拉近了距离。他跟冬妮娅断了,还没定亲,那么自己跟他是不是还有缘分?   想到缘分,刘彩霞便想起孩童时李二屁给两人定亲那件事,又想到同窗之谊,还有在一起并肩战斗的情景。这些往事只好出现在脑海,刘彩霞便热血沸腾,不是脸红就是心跳,可自己是结过婚的人,那小子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是走还是离开?刘彩霞犹豫着,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离开秦家。她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事实上,这一年她含辛茹苦做出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个。   嫁到这个村子,她一直觉得很陌生,整天寂寞得很,真正体会到家乡的那股吸引力。她“身在曹营心在汉”,难以割舍正黄四屯,还有难以挣脱的一缕情丝。   不过她清楚,儿时的“夫妻”梦不一定能实现,但不试试又怎能心甘?至少应该学文英大姐,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关于刘彩霞的去留,秦家一直处于矛盾状态:首先必须承认,像她这样会过日子的媳妇确实难找;可她死活不肯圆房,生孩子就别指望了,因此,只好忍痛放人,否则两耽误,对谁都不好。   晚上关灯休息,炕梢的三锁子难以入眠,想起媳妇即将离开,炕头就要空荡着,非常不舒服。他跟刘彩霞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闻着大姑娘身上的气息也是一种享受,问题是以后连闻味的机会都没了,那种心情难以名状。   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仿佛回到了起点,三锁子忽然萌生了新婚之夜的那种冲动:“彩霞,我想抱抱你!只抱一下,没别的意思。”   当然,刘彩霞不会答应,最后一晚,防线决不能被突破,她只是破例做了道歉。三锁子知道老办法不管用,没敢轻举妄动,沉默好一阵子,问刘彩霞是不是有心上人。   刘彩霞一惊,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承认吧!万万不可的;否认吧,又是欺骗撒谎。刘彩霞知道,婆婆和丈夫一直质疑这件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干着急没办法,否则他们绝不是现在这个脸子。此刻,刘彩霞更加佩服自己的“小冤家”,若不是那次在花果山拒绝发生肉体关系,两人将来肯定整不清楚。那种事情早晚会露馅儿,事后两人结婚了自然好办,不算丢人;假如两人没缘分成为夫妻,那可大大不同了,搞破鞋的坏名声谁人不知?到哪里都被唾弃。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刘彩霞只好来个反问,竖起挡箭牌。   次日吃罢早饭,三锁子准备跟刘彩霞去办理离婚手续。即将分别,不知道何时见面,三锁子忽然想跟刘彩霞合一张离婚照:真人已去,看看照片未尝不可。   “离婚照?”刘彩霞很意外。   她跟三锁子只在定亲时照过一张“订婚相”,两人肩膀以上的合影,这是一种惯例,不好推辞。后来两人干脆没照过相。如今都啥时候了,三锁子竟然提出这个要求,令人哭笑不得。众所周知,离婚的两口子巴不得撕碎以前的合影,哪有再合影的?除非是精神病。   望着三锁子恋恋不舍的眼神,刘彩霞顿生同情。这小子明明已经结婚,却连女人的味都没尝过,也够可怜的。   犹豫片刻,刘彩霞还是答应了,不过附加了一个条件,请婆婆跟着一起照相,同时说明理由:如果两人单独照相,三锁子以后肯定闲着没事儿拿出来看,那样会使下任妻子不满意。如果三人合影就不同了,因为秦刘两家还是亲戚,一起留影,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三锁子立即赞同。   就这样,三人骑自行车去了前进乡政府,在照相馆合影留念。三锁子的母亲站在中间,左右是即将离婚的两口子。刘彩霞亲密地拉着婆婆的手,照相师按动快门,灯光一闪,“咔嚓”一声,三人的笑容永远地定格在这张离婚照上。 第164章 回家的心切   办完离婚手续,揣着离婚证,刘彩霞无比激动。婚姻是美好的,她却觉得沉重不已,简直是套在身上的一副枷锁,又硬又冷,折磨人啊!漫长的挣脱过程真苦,如今总算有了尽头,离婚证就是打开这副枷锁的钥匙,此刻,刘彩霞浑身轻松,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娘家。   姨妈从婆婆的身份又变了回来,也是苦不堪言,流下一阵惋惜的眼泪。临分手为了留个好念想,她打算包顿饺子,最后吃一顿团圆饭。刘彩霞急切回到正黄四屯,哪有闲心吃饺子?婉言谢绝。   刘彩霞把自己的两双鞋和几件衣服打进一个包裹,跟姨妈紧紧拥抱一会儿,洒泪相别。出了院子,她回头看看,忽然觉得跟秦家还是有感情的,不过,只是亲情,不是爱情。   路途较远,姨妈要把家里的自行车送给刘彩霞。刘彩霞又是婉言谢绝:三锁子那个大活人都没要,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从秦家走到村口,这段二百米的距离虽然不长,刘彩霞的脚步却很沉重,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离开村子,她忽然脚下生风,腾云驾雾一般,真是不可思议。走出二里地,她止住脚步,长吸几口气,回身望一望,浑身更觉轻松。她扭身径直向前,再也没回头。这时,她心里纳闷儿:在正白二屯生活一年多,竟然没有一丝留恋,随着时间的流逝,正黄四屯却越发魂牵梦萦。   值得欣慰的是:她有点像关云长离开曹营,封金挂印,来去明白,没有落个水性杨花的坏名声;更重要的是她还保留着女儿之身。她迟早要在“小冤家”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给那小子一个惊喜。虽然在别人眼里她是“过来人”,但她不在乎,只要“小冤家”清楚她还保留着少女童真就足够了。   “嘻嘻......”刘彩霞禁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到保持贞洁会这么简单,只需要一种毅力。   蓝天白云,绿色大地。一群小鸟飞来,占据路边的树枝开始欢叫。   回乡的心情是那么急切,刘彩霞一路走来,经过孙家窝棚和吴家窝棚竟然没有歇气,再走一会儿,远处的花果山影影绰绰。那片树林是她做过美梦的地方,无比亲切,她浑身充满力量,疾步快走,不知不觉把三里多的路程甩在身后。   花果山越来越近,她忽然眼睛一亮,发现这地方变了:林子被一米多高的树枝圈进栅栏,而且栅栏颜色是绿的,太美了。路边二三十米的栅栏内还出现一个土屋,看样子有人居住,莫非来了念经的和尚?   近了,更近了,刘彩霞也看明白了:土屋前的树下有两个男子正在乘凉,悠闲自得。他们留着黑发,不是出家的和尚,是自己熟悉的两个村里人。   刘彩霞还不知道文俊承包林子放养兔子,因此,在野外见到他感到很意外,脑子立刻闪过一个问号:这“小冤家”在这里干什么?   跨进盛丰乡的地界,刘彩霞顿时有了到家的感觉,也许内心过于激动,忽然觉得浑身虚脱,没有力气,接着就是口干舌燥。她想进屋喝点水,或者在这里歇歇脚,却犹豫起来。春节回娘家时给李建军下奶,遇见了文俊,她伤心地离开。文俊出屋送她,可她理都没理,已经流露出很大怨气,想必那小子早已牢记在心。因此,她认为两人目前还处于“非和平”状态,如果冒冒失失凑过去,会不会自取其辱或讨个没趣儿?   刘彩霞其实特别想见到文俊,做梦都想。天随人愿,还没到家就跟那小子见面了,而且在荒郊野外,她的心差点蹦出来。可两人的误解没除,树下还有个三驴子,屋里是否有人尚不知晓,刘彩霞很为难,干着急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当成过客,继续向前走。但是,那种情感似乎化成千丝万缕的乱麻暗中缠着双腿,使她不由自主地慢下脚步。   此刻,她很想听到“小冤家”的一声召唤,以便借着台阶止住脚步,可惜未能如愿以偿。其实,文俊不是不想跟她说话,而是同样怕碰钉子,因此,呆呆地坐在那里没开口。   终于,多嘴多舌的三驴子帮个大忙。他尖声喊道:“大姐,回娘家串门啊!”   刘彩霞正好走到栅栏大门口,听见喊声一阵心喜,立即扭脸,笑眯眯地挥挥右手:“嗯哪,我回来看看!三驴子,你在这儿干啥呢?”   三驴子回答:“我跟师傅一起创业呢!大姐,快过来歇歇脚吧!我顺便告诉你怎么回事儿。”   刘彩霞借坡下驴,转身跨进大门,笑吟吟地左看右看。见刘彩霞来到近前,文俊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是激动不已。再不打招呼就显得太小气了,何况他很惦念刘彩霞。   “哎呀!刘彩霞,大驾光临!那啥......你快坐下,我给你崴点儿水喝。”他起身让座,然后进了屋子。   刘彩霞见文俊态度随和,卸掉了担忧,说道:“我还真是又累又渴,那就不客气了!”说完放下包裹,坐在板凳上。   文俊从屋子出来,将手里的一碗清水递给刘彩霞。刘彩霞没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喝光了。   文俊开玩笑:“是不是没喝好?要不再来一碗?”   到底是儿时伙伴,看来没记仇,刘彩霞见“小冤家”一点不生分,心里甜滋滋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她倾情地看了文俊一眼,微微点头:“嗯哪,那就再来一碗吧!”   文俊见刘彩霞目光诚挚,顿时松口气,回身再去崴水。   刘彩霞极力控制内心情绪,转移目标,问三驴子他们为什么把这里当成家了。三驴子嘴快,开始喋喋不休地讲故事。刘彩霞喝着“小冤家”亲手端来的第二碗水,甜到心里,更是激动,急忙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水,顺便掩饰着把泪水也擦了,然后聚精会神地听三驴子白唬,也一边四处察看,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文俊坐在对面五米远的一棵大树下,也默默地听着,当然,少不了斜视刘彩霞几眼。   自从春节看秧歌见过面,一晃又是小半年,此时相会,文俊忽然发现“媳妇”越来越健美,脸蛋儿还是透着红晕,洋溢着青春气息。坐在下风头,文俊已经闻到刘彩霞散发的体香,记得那年在北河岸遇见神仙姐姐,她们身上的味道也这样。不同的是:刘彩霞的衣服不隐约透明,看不清胸里的那对东西,可隆起的乳峰总是抖动,好像要蹦出来。   到底是已婚妇女,就是开放,她可能连小衣服都没穿吧!是不是故意展示女性的风姿?文俊正想着,刘彩霞温情地投来一瞥。四目相对,文俊触电一般,受不了那灼热的眼神,立即扭脸看别的地方,但脖子很不争气,总是自动往回扭;眼睛也不安分起来,总在刘彩霞的前胸瞄来瞄去;大脑更不用说了,早已想入非非。这是文俊第一次对刘彩霞如此明目张胆。   不过想起人家早已结婚,文俊心里顿时涌出一股酸水,不是滋味。他正在走神,刘彩霞忽然说:“老同学,你真是敢想敢干!我可以预言,你一定会成功。”   此话出自刘彩霞之口就是好听,文俊好奇地问:“你咋知道我会成功?”   刘彩霞一歪头,甜蜜一笑:“我不知道谁知道?别忘了,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我早就看你是个人物。”   短短两句话,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很明显,刘彩霞还有下话,只是三驴子在场,不能直说。文俊猜测,下话的意思可能是:“如果没看出你是个人物,我怎能九岁时跟你定娃娃亲?”   到底有感情基础,两人冰释前嫌,没了隔阂,宛如当初。   文俊忽然发现刘彩霞变了,变得举止稳重,而且柔情似水。是不是姑娘结婚后都这样?文俊暗自发问,可想起女同学艾俊婚后反而热情奔放,跟刘彩霞恰恰相反;再想想小辣椒的性子,跟刘彩霞当姑娘时几乎一样......这变来变去的,女子真是难以琢磨。   因为有三驴子在身边,刘彩霞怕言多必失,再说坐了半个小时,疲劳缓解,也该走了,于是起身告辞。她没把自己离婚的事情告诉文俊,觉得没那个必要。   村子在西面,刘彩霞迎着斜阳而去。她走路的姿势很动人,挺胸抬头,丰满的臀部随着大腿交错而颤抖,令人遐思。想起那次见到刘彩霞白净的屁股和美妙的私处,文俊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多好的“媳妇”!可自己当初偏偏拒之门外,一朵鲜花瞪眼看着别人摘了,真是混蛋透顶!   刘彩霞走出百米,放下包裹,弯腰捧起一把家乡的黑土,闻着闻着,泪水急流而下。她扭脸望着熟悉不过的花果山,轻声说道:“小冤家,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第165章 再现熟悉的身影   第二天风和日丽,上午,那迷人的身影又出现在文俊视线里,刘彩霞还像以前在家当姑娘那样重操旧业——挖野菜,地点还是东岗子附近,离树林一百多米。这黑土地就是养人,苣荬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地母亲又迎回一位勤劳的女儿。   地里的青苗不高,那件粉红色上衣格外引人注目,刘彩霞或是弯腰或是蹲下来,姿势跟以前一点没变。   中午阳光十足,文俊见刘彩霞仍在田里忙活,不禁心疼起来,轻轻念叨:“多孝顺的孩子,回娘家串门儿也不闲着!”   “大姐,过来喝口水吧!”还是三驴子率先喊了出来。他唯恐刘彩霞听不见,用双手做着喇叭筒状套在嘴边。   那边的刘彩霞缓慢站起身,冲这边挥挥手:“哎!我马上过去。”   约莫五分钟,她右手提着面袋子、左手拿着一把小弯刀走过来。三驴子腿勤,立即钻进屋子,出来时一手拿着小板凳、一手端着一碗水。刘彩霞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水碗,带着笑容把水喝了。   “这回我算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幸福就是口渴了喝上一碗凉水。”刘彩霞谈了一句劳动人民的体会,然后看看文俊。   三驴子笑嘻嘻地说:“要不再来一碗?”   “这次就不用了!”刘彩霞环顾四周,对文俊说,“你是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在野外生活简直是一种享受,我都羡慕死了。”   文俊心里一热,随口说道:“要不你们两口子在林子北面盖一个小屋,跟我们一起创业,如何?”   刘彩霞没言语,微微一笑,那对迷人的小酒窝显现出来。她知道“小冤家”还蒙在鼓里,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这句话实在打动人心。刘彩霞多么希望有一天能成为花果山的女主人,跟文俊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以后,刘彩霞一连几天到花果山附近挖野菜,有时一天两趟,交通工具也改善了,骑着自行车。她来时干脆直奔花果山,把自行车放在小屋前,打声招呼就去田野,渴了就回来喝点水,累了也过来乘乘凉,脸上总是美滋滋的,昂首挺胸,自信有余,看样子活得挺滋润。   见她这样,文俊摸不清怎么回事,开始胡思乱想,甚至猜测刘彩霞是不是故意馋他?或者故意报复他?文俊的逻辑是:那次在花果山脱裤子受到冷遇,作为一个大姑娘不可能不记恨。   有些事情往往很怪,当初刘彩霞是位好端端的大姑娘,文俊对她没有太多的欲望;如今人家是“少妇”,文俊却忽然欲望横生。现在只要见到刘彩霞,文俊就想起她脱裤子的情景,同时有了冲动。怎么回事?琢磨来琢磨去,文俊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长大成人,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一切不能从头再来。   这天下午,文英和刘彩霞都去东岗子,骑自行车刚出村就遇上了。两人放慢速度,边走边聊。   见刘彩霞跟姐姐一起来的,而且很亲密的样子,文俊心里又开始骚动。刘彩霞把自行车放在院子就走了。文英从自行车货架取下粮食等生活用品,然后坐在树下跟文俊聊起来。三驴子见姐俩谈家事,借故钻进林子巡查去了。   “大俊子,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刘彩霞离婚了!”文英说道。   文俊大吃一惊:“她离婚了?大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文英说:“傻弟弟,这个玩笑能随便开吗?”   文俊这才相信是真的,难怪刘彩霞这些天没张罗回婆家。不过他立即心生疑团:一般情况下,刚离婚的女子大都愁眉苦脸,刘彩霞却截然相反,整天美滋滋的,真是怪事。另外,文俊没听说刘彩霞两口子打打闹闹,可为什么就离婚了?真搞不懂。   文英解释说:“彩霞跟我讲了,她和三锁子一直没打过仗,可她就是在秦家呆不下去,在那个屯子也不习惯,总想家,就离婚了。”   文俊眨眨眼:“就因为这个?好像站不住脚啊!那她当初结婚干啥?”   文英说:“这个问题你可能不理解。姐姐也是离过婚的,在这方面深有体会。”   文俊问:“有啥体会?你快说!”   文英抬手梳理一下头发,目光转向大地:“话该从哪儿说起呢?其实啊,从年龄上看,咱们二十几岁了,好像已经长大成人,其实不是。就拿我来说吧,第一次相亲,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成家就是消消停停过日子,等结婚以后才知道问题没那么简单。当初我到了赵家也不习惯,即使时间久了还是觉得在娘家好,后来才明白一个理儿——不跟自己喜欢的人生活,结婚啥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不结婚呢!这就是姐姐到现在不想再婚的原因。”   姐姐第一次谈论婚姻,挺稀奇的,文俊认真听着。   文英继续说:“再看看彩霞,当姑娘时多顾家!父亲死了,母亲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家里还有个老奶奶,生活多沉重,可她还是毫无怨言地操持家务,换成别人家的姑娘早就找个婆家躲轻巧去了。可见她对家的感情是多么深厚!你想想,她这么恋家,能安心跟丈夫生活吗?”   文俊一拍大腿,忽然意识到:刘彩霞除了恋家肯定还对某个人恋恋不舍。如今刘彩霞孑然一身,文俊可以理直气壮地爱恋她了;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单单“离过婚”和“也许不能生孩子”就是没法克服的两大障碍——她再也不能变回大姑。   想到这里,文俊朝着西面的田野望去,那蝴蝶般的身影立即跳入眼帘。他遗憾地说:“多好的已婚妇女啊!” 第166章 冬妮娅因病住院   姐俩唠了好一阵子,文英并没有察觉弟弟跟刘彩霞之间的秘密,话题也就没涉及到两人是否有缘。文俊忽然想起冬妮娅,这丫头心高气傲的,将来会是什么命运?   文俊很少回村,消息有些闭塞,特别是冬妮娅过得如何基本不清楚。虽然跟她分手了,但文俊仍然难以释怀,正好姐姐来了,那就打听打听消息吧!   文英说:“我正要告诉你哪!冬妮娅出点小事儿。听人讲,昨天下午她忽然晕倒在马路边,被送进县医院,看样子病得不轻呢!”   “她这么年轻,怎么会得急病?是累的吧!”文俊又是大吃一惊:自己牵挂的人不是离婚就是得病,这都怎么了?   “唉——”文英一声长叹,“但愿是累的,那样的话就没事儿了。我一直很喜欢她,希望她平安无事。”   话题沉重,姐姐的情绪随之低落,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房前房后又变得清静,文俊却没法平静,心里翻江倒海,担心冬妮娅出现什么意外。当然,文俊知道跟冬妮娅的误解太深,没法调和,肯定没戏了,但她是个好姑娘,应该有个好的归宿。   过了三天,文俊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姐姐口中得知,冬妮娅病情严重,已经转到省城大医院接受治疗。接着,隔个十天半月村里便传来消息,先是说冬妮娅得了一种绝症,是癌症晚期,然后有人说冬妮娅的病情没有好转,人也瘦了不少......文俊心如刀绞,有心帮忙却帮不上,在花果山急得团团转。   一晃,冬妮娅住院两个月,文俊无时不刻都在祈祷老天保佑冬妮娅,晚间躺在炕上也暗中呼唤两位神仙姐姐前来相助。他深信自己跟狐仙有缘,两位姐姐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尽管如此,他还是特别闹心,坐卧不安,度日如年。   这天中午,从哈尔滨开来的大客车在花果山停住,里面下来一个女的。她四十岁左右,愁容满面,犹豫片刻,迈进栅栏大门。   文俊正好在院子,那位妇女见面就哭出声来。她是冬妮娅的姨妈,叫岳兰,文俊早就认识。自从文俊跟冬妮娅断绝关系,冬妮娅的亲属见到文家的人从不打招呼,形同陌路。岳兰今天却破例找上门来,肯定有事,文俊赶紧询问。   岳兰回答:“真是不好意思,清秋请你去一趟,她想见见你!”   “什么,她要见我?”文俊一愣。   这可是万万没想到的,难道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坏了!文俊立即反应过来:也许冬妮娅准备交代后事,否则凭着她的脾气秉性绝对不会传这个话,那么她的病情不是严重的问题,而是病危。   “大姨,她是不是让我现在就去?”文俊眼眶一湿,几滴眼泪滚落下来。   “是,让你现在就去,她好像快不行了!”岳兰说罢放声大哭,“呜呜呜呜......”   我的天哪!果然如此,文俊开始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他赶紧答应此事,接着询问冬妮娅近况。岳兰就简单介绍一下,也把医院地址告诉他,然后离开花果山向村子走去。   “怎么会是这样......”文俊不住地跺脚念叨。   他焦急地向西张望,恨不得让客车马上返回来。客车的终点站是光辉村,一时回不来,急死人了。文俊回身进了屋子,换一套干净衣服,翻出十几块钱,看样子够来回的路费,然后出屋站在路边,开始了揪心般地寂寞等待。   时间真够慢的,文俊嗓子直冒烟,已经回屋喝了三次凉水。终于,大客车返了回来,近前站下,文俊跟三驴子打声招呼就登上客车。车里,文俊如坐针毡,脑子全是冬妮娅的影子。他实在搞不明白,一位朝气蓬勃、活灵活现的姑娘咋就一下子得了绝症?   虽然跟冬妮娅分手了,但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文俊与她碰过几次面,只是两人装作谁也没看见谁,不打招呼。   冬妮娅一直没有过来那个劲儿,仍旧恨着文俊。有一次,文俊骑自行车去县城,走出三里路,前面闪现三八养路道班的姑娘们,她们每人相隔五十米左右,正在挥锹扬沙子,冬妮娅自然身在其中。见文俊到了近前,这朵带刺的玫瑰想扎一下这个没良心的,抡起铁锹用力拍打地面,嘴里念叨:“你这个害人的死耗子,我打死你......”   这是指桑骂槐,文俊不傻,听得出来,但没计较,猛蹬自行车快速通过这块“雷区”,免得人家急眼了挥锹砍来。文俊对冬妮娅根本恨不起来,原因就是曾经有过的爱恋。   一村一站的,真磨叽,客车终于进了哈尔滨。文俊按照岳兰提供的线路上了另一辆公共汽车,倒了三次车才来到医院。钻进大楼,他浑身来了力气,“噔噔噔”上楼梯,直冲四楼冬妮娅的病房。到内科205室,文俊忘了敲门,推门而入,把屋内几人吓一跳,都惊慌地望着他。   “冬妮娅,冬妮娅,你怎么样?”文俊顾不了别的,喊着老同学的昵称。   屋子是置放双人床的单间,除了躺在床上的冬妮娅,还有两个人:冬妮娅的母亲和养路道班的一位姑娘。文俊认识她们,但双方谁也没打招呼。   冬妮娅说话了,声音很微弱:“文俊,你真的来了!”   文俊上前打量她,顿时心碎,这哪里还是昔日俊俏妩媚的冬妮娅?简直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她头上的秀发几乎荡然无存,戴着薄薄的白帽掩饰着;病态的小脸憔悴得霜冻一般,没了青春气息;眼神早已失去迷人的光彩,几乎接近凝滞。这真是冬妮娅吗?文俊几乎喊出声来。。 第167章 病房凄凄情   冬妮娅这些年一直没闹过病,可健康了呢!大约三个月前开始觉得浑身酥软,不是那么有劲了,她没在意这个,认为整天在外面劳动兴许是轻度中暑,回家休息一阵就好了。随着这种现象的发生,梳头时还发现大量掉头发,她听说每个人天天都会掉头发,然后长出新的,属于新陈代谢,就当成了正常现象。直到那天晕倒在马路边,醒来后她才觉得事情不妙。   在县城医院转到省城医院,尽管家人和医生瞒着病情,冬妮娅还是从频繁的诊治中预感到事情严重。她非常伤心,哭过很多次,想想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幸福生活没有尝到,路一下子就到头了,多遗憾啊!   这些天,冬妮娅身体越来越虚弱,自知日子不多了,心绪很乱,不愿见人,可想来想去,还得见一个人,此人就是文俊。文俊是她的初恋,她忘不了,再不见面就没机会了。她有很多话要说,如果不能一吐为快,死不瞑目。   虽然让姨妈捎信了,但她心里没底,没想到文俊不计前嫌,立刻就来了,真是出乎意料。   冬妮娅让母亲和同伴出去回避,让文俊一个人留下来。那两人转身离去,然后把门关紧了。这时,冬妮娅的眼神忽然像充电一般放出光彩,脸也换成笑容。这下,文俊觉得她年轻许多。两人知道时间宝贵,聊了几句便进入主题。   冬妮娅说:“关于我表叔这件事儿,那晚在树林我一时冲动,话语过分,伤了你的自尊,我向你道个歉。”   文俊忙问:“为啥道歉?”   冬妮娅回答:“我......我怕是冤枉你了。我看得出来,你后来之所以放弃大好前途,就是想做个样子证明自己清白。你委曲求全,拿得起放得下,不愧对少年英雄的称号。想起你遭受这么大的损失,追根求源都是我惹的祸,老同学,我太对不住你了!”   多么天真的冬妮娅,临死之前也不失女儿本色,文俊还得说什么?他内心翻滚,五味俱全,实在不想欺骗一个将死之人,便决定道出实情。   “冬妮娅,你千万别自责,我放弃前程跟你没关系。我那些天琢磨了很多事情,觉得自己不适合走仕途之路,所以坦然而去。关于你表叔那件事儿,我今天当着你的面实话实说,是我背后举报的,你没有冤枉我。”   文俊说完这些话赶紧低下头来,羞愧难当。他以为冬妮娅得知事情真相肯定怒火冲天,甚至扇他几个耳光,那就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吧!可他等了一会儿,竟然没啥动静,抬头看看,只见冬妮娅平静得很,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冬妮娅说:“你果然是条汉子,没令我失望。不错,我是因为那件事儿恨过你,可事后静下心来想一想,觉得表叔的贪污行为确实罪不可赦。你是个嫉恶如仇的血性村长,不可能不站出来为乡亲们伸张正义,这根本不怪你,因为你是对的。”   等这句话很久了,终于等来了,文俊激动得泪水充盈:“冬妮娅,谢谢你理解我,谢谢你......”   冬妮娅微微点头:“好了,咱别提这个了。我只想问问,当初你为啥不告诉我真相?既然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就完全有可能得到我的谅解,我兴许跟你站在公理一边呢!”   文俊回答:“我是这样想的,王光亮和马书记毕竟是你的亲人,你知道实情肯定记恨我,至少心里会结下一个疙瘩,我不想埋下那个隐患,觉得还是瞒着你为好。当然,欺骗了你,我很内疚,当时就下定了补偿你的决心,一辈子对你好。”   冬妮娅睁大眼睛:“你有了跟我白头偕老的打算?”   文俊点点头:“那当然,我已经跟你处上对象,绝对没有当成儿戏,否则就不跟你恋爱了。”   冬妮娅精神一振:“恋爱?这么说你......你爱过我?”   文俊又点点头:“嗯哪!说到家,我不想失去你。”   冬妮娅脸上露出喜悦:“你是从啥时候......爱上我的?”   事到如今,文俊只好如实回答:“就是那次在龙头山顶上站着的时候,然后咱俩一起往东走,在树底下坐在一起。冬妮娅,你别笑话我,当时我想抱抱你,可我没敢。”   冬妮娅忽地起身要坐起来。见她吃力地用两只胳膊支撑着,文俊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立即扶她后背。冬妮娅背靠床头的墙面坐稳了,温情地看着文俊:“你咋那么傻?当时为啥没大胆地冲上来?”   文俊一阵心跳,面色发红,低头说:“我......我怕你骂我。”   冬妮娅笑了,微微闭上眼睛,像是沉醉,像是回味。文俊默默地看着她,生怕打扰她的美梦。   “你知道吗?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真想跟你结婚,做一回你的女人。”冬妮娅说着,情绪渐渐低落,忽然掩面抽泣起来,“呜呜呜......可惜,可惜,我们到底还是没缘分!”   这位既清高又腼腆的姑娘没有矫揉造作,鼓足勇气,大胆倾吐肺腑之言。文俊知道,若不是紧要关头,冬妮娅 绝不会如此直白。见她这样,文俊爱莫能助,一阵心酸,凄然泪下。   冬妮娅停止哭泣,沉寂片刻,轻声说:“你现在就抱我一下,好吗?”   这请求的语气委婉忧伤,带着渴望,此时此刻,“拥抱”对冬妮娅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侈,文俊没法拒绝,那就抱抱她吧!尽管这个拥抱没什么太大的实质性意义。文俊不是可怜冬妮娅,而是特别同情,也许世上谁的同情都没有自己的同情重要。   屋子静静的。两颗心在激烈跳动。   文俊轻轻坐在冬妮娅身边,张开双臂。冬妮娅敞开前胸,像欢迎归来的亲人。这对曾经的恋人终于拥抱一起。   那宽厚结实的胸膛孔武有力,特别具有男子汉的魅力,冬妮娅紧紧抱着文俊不肯松开,又哭出声来:“呜呜呜......谢谢你不嫌弃我,谢谢你......文俊,我真的想跟你结婚!真的,哪怕做几天新娘也行,呜呜呜......”   生命的最后时刻,冬妮娅释放了人性善意的原始本能,只想结一次婚,这个要求仍然不算高,却没人能满足她。她怕是抱憾终身了。   文俊安慰几句,跟冬妮娅紧紧握手,然后告辞。这也许是人生的最后一别,于是,他倒退出屋。两人四目相对,悲凉的眼光交织一起,都强挤笑脸,想给对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就在文俊关上那扇沉重的房门时,屋里忽然传出冬妮娅嘶哑的喊声:“阿廖沙,万一我的病治好了,你能娶我吗?”   娶她为妻?站在走廊,文俊忽然愣住了,看看冬妮娅的母亲,又看看那位姑娘,不知所措。可他知道,如果不来个承诺,一定会给冬妮娅带来更大的绝望。不能犹豫了,他回身对着房门大喊:“冬妮娅,你好好养病,等你出院了,我一定娶你!”   “呜呜呜......”他泪水横飞,禁不住哭出声来,沿着走廊快步离开......   出了医院,天色已晚,回家的客车早没了,他想起二愣子,就坐公共汽车去李家窝棚。他在尹家住了一夜,次日早晨坐客车返回花果山。 第168章 冬妮娅病故    跟冬妮娅冰释前嫌,文俊心里舒坦多了,希望这朵玫瑰花重新绽放。半个月后却传来了冬妮娅的死讯,文俊伤心欲绝。   按照冬妮娅的遗愿,三八养路道班的姑娘们把她埋在龙头山的最高点。冬妮娅忘不了昔日一起工作的姐妹们,躺在这里可以经常看见她们;忘不了自己曾经修过的那条路,期待着越修越好。文俊清楚,龙头山正是冬妮娅跟他初次约会的地方。   下葬冬妮娅那天,文俊壮着胆子去参加葬礼。冬妮娅的亲属来了不少,脸子虽然都跟老天一样阴沉着,却没有为难他。却没有为难他。唯独马富贵对这个叛贼狠狠瞪了几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把嘴闭上了。   安葬完毕,众人纷纷离去。文俊没有走,独自跪在坟前跟冬妮娅哭诉,直哭得老天化泪成雨......   后来,经过龙头山公路的车辆都对这位三八养路道班班长表达了敬意:机动车鸣笛三声;马车老板子用力甩三声鞭响。从此,龙头山这段危险的陡坡路再也没有发生事故,人们牢牢记住了这位美丽姑娘的名字——马清秋,她有一个动听的外国名字——冬妮娅。   “冬妮娅是多好的姑娘,老天为啥这样对待她?好人为啥不能长寿?”梦里,文俊站在两位神仙姐姐面前,泪流满面。   “唉——”红姐姐叹道,“果然是情种。冬妮娅之死是老天安排的,至于为啥这样,你就别问了。相信你能扛过去。”   文俊擦把眼泪:“姐姐,你就说说缘由吧!我都要憋屈死了。”   红姐姐轻轻摇头:“你知道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吧!你们人类总是以寿命长短来划分生命的价值,总觉得人生苦短,便追求长生不老、寿比南山,这无可厚非。然而生命的价值何止如此?古往今来英年早逝者不计其数,或重于泰山,或留下英名。冬妮娅的生命意义就在于此。”   文俊说:“难道她非得现在就死?如果一切都是天命,那么‘人定胜天’岂不是一句空话?”   绿姐姐回答:“非也!神农尝百草创医学、大禹治水患利百姓,还有质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都是人定胜天的典范。只是人定胜天要顺应自然,否则无力回天。”   文俊问:“冬妮娅违背自然规律了吗?”   绿姐姐回答:“没有。”   文俊问:“既然这样,你们有能力惩罚柳大国,为啥没能力拯救冬妮娅?”   红姐姐回答:“看来你要钻牛角尖儿。本来有些事情无需跟你道出玄机,见你迷失航向,我只好略说一二。柳大国的死其实与我们姐妹无关。他心存杀机,走火入魔,加上那日天气玄奥,出现幻像,才被吓死,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绿姐姐接过话头:“说到猎人,我要多讲几句。不可否认,有些动物应该是人类刀俎之物,比如鸡鸭鹅猪,还有你放养的野兔子等等,但我们狐类根本没道理成为人类的猎杀对象,因为我们是最善良的动物之一。偏偏有捉刀弄笔之人编出狐狸精化为妲己祸乱天下的故事,颠倒是非,玷污我们的清白,哼!想起这些我就心生怨气,若不是坚守仙规,真想与你们人类讨个说法。”   “妹妹,你好像跑题了。”红姐姐转脸对文俊说,“我知道,冬妮娅的死使你开始质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请记住姐姐一句话,要顺其自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前些年你让我们为刘彩霞的父亲讨个说法,我们没有答应,后来怎样?一切全报了吧!关于冬妮娅,不是我们没能力拯救她,而是天意不可违背。她去的早,自有其理,你不必过于忧心忡忡。”   绿姐姐看来有些性急,又抢过话茬:“其实冬妮娅没死,她只是睡一觉,等待投胎转世。”   文俊一愣:“怎么讲?”   红姐姐立刻拦住:“妹妹,天机不可泄露!”   绿姐姐说:“我担心他伤心多度,不妨先......”   红姐姐思索片刻:“也罢!你点到为止。”   绿姐姐便说:“傻弟弟,你肉眼凡胎,未来之事怎会知道?告诉你,你和冬妮娅虽然没有夫妻之缘,却有相爱之命。冬妮娅将来定会转世成为你的女儿,以续前缘。到时候你要加倍疼爱她哦......”   没过几日,神仙姐姐说的“一切全报”开始应验。马富贵突患脑中风进了大医院,花不少钱也没治好。其所在企业正陷于低谷,没给报销多少医疗费,只好自费,贪污的那些钱款怕是“抓药去了”,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位在大风大浪闯过来的风云人物最终成了被温水煮死的青蛙,不久去世,时年四十八岁。   紧接着,当年陷害关绍辉的张伟民得到了老天意外“奖赏”——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子上房调试电线不小心栽下摔死,刚刚二十岁。虽然李秀的为人赢得了乡亲们对张伟民的谅解,使他当初免去了牢狱之灾,但老天最终没有放过他。从此,张伟民饱受精神折磨,不知何时是尽头。   冬妮娅的死令文俊伤痛有一阵子。好在神仙姐姐给他一个安慰,还有三驴子这个活宝在身边逗他乐呵,刘彩霞也经常过来坐一会儿,他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第169章 卖兔子受挫   九月中旬,大地一片金黄。   文俊跟三驴子的事业初见成效。那些兔子在野外无拘无束地生活,没灾没病,健康繁殖。当初放进花果山一百多只兔子,其中成年母兔至少一百只。五个月过去,按照繁殖两窝保守估算,每只母兔大约产下十五只小崽,一百只母兔应该产下一千五百只小崽,其中一部分兔崽子渐渐长大。如果这些兔子按照几何方式繁殖,可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看到这些成果,文俊喜上眉梢。   栅栏外面的菜地不但解决了师徒吃菜问题,也解决了家里吃菜问题。黑土地真肥沃,刨坑洒下种子,只要雨水充沛秧苗就会疯长。   头茬大白菜早已拔光了,第二茬小白菜也长得巴掌大,两人开始间苗,隔一颗拔一颗,保持苗距。竹筐已满,两人回到小栅栏,随着一阵梆子响,兔子纷纷闻声而来。三驴子的那个帅“爸”非常积极,领来好几只母兔,后面跟着成帮结队的兔崽子。   三驴子笑了:“嘻嘻!我爸爸妻妾成群,子女满堂,可惜咱俩还是光棍儿。师傅,我现在特别羡慕它们,可以自由恋爱,不要彩礼,不用计划生育,没有那些烦人的说道;对了,吃东西随便,不用担心把亲事吃黄了。”   “好你个兔崽子,绕到我头上来了。”文俊说完追打三驴子。   三驴子边跑边说:“再来一碗就再来一碗......”   师徒嬉闹一会儿,走出小栅栏到果树前摘果子吃,好不逍遥。眼见庄稼丰收在即,三驴子提醒师傅,兔子也应该丰收了。文俊也在想着此事,这个项目已经投进去好几千块钱,到了回拢资金的时候。他想考考三驴子,就问这些兔子咋个卖法。   三驴子眨眨小眼睛:“卖是不犯愁,问题是必须多卖钱。师傅千万记住,这些兔子叫野兔子,都按高价卖,嘻嘻!翻倍,翻倍。”   文俊笑了:“哈哈,言之有理,咱们过着野外生活就是为了多卖钱。这样吧!先卖一批闯闯行情。可上哪里去卖呢?卖给谁呢?”   三驴子说:“哪儿来哪儿去啊!先到前进乡摸摸情况。人家那个谁来着......哦,是小辣椒,她都能把兔子卖出去,你应该没问题吧!”   文俊点点头:“应该没问题,咱们卖的是野兔子,占着绝对优势呢!”   前进乡集日这天,秋高气爽。   杨伟一大早开车来到花果山。三人在小栅栏七手八脚抓了五十只兔子,分装几个笼子。三驴子留下看家,文俊跟杨伟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到了前进乡集市,两人一看,比上次还热闹。这个时节农村人拿出卖的东西很多,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   文俊还见到老熟人小辣椒。她这回没挤进街心,四轮车停在市场边缘,看样子来晚了。她脸蛋有光,原先的短发变成了披肩发,这回没穿绿军装,而是花上衣、蓝裤子,一副村姑打扮,欢快活泼,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   “膘肥体壮的兔子啊!都来看看哪......”她还像上次那样招揽顾客。   杨伟和文俊见四轮车开不进去,只好停下来,离小辣椒十几步远。文俊下车,满怀信心地把准备好的一个牌子插在笼子上面。   小辣椒见文俊来了,止住喊声,见牌子上写着“卖野生兔子”,立刻捂嘴笑了:“嘻嘻嘻嘻......”   文俊跟小辣椒因为上次开交流会有了隔阂,不愿意理她,不过还欠着人家几个兔笼子,面上还要过得去,便走上前笑眯眯地一抱拳:“哎呀,红霞你好!我就知道会在这儿碰见你。”   小辣椒热情回应:“你好,文二虎同志,几个月不见,春华秋实,有收获了?”   “对,有点收获!”回答完毕,文俊忽然一愣神,“我跟你挨得太近了,会影响你的生意吧!”   小辣椒不以为然,歪头一笑:“你想哪儿去了?我正愁没有同伴儿呢!对了,你这个‘野生兔子’是啥意思?我好像不明白。”   文俊回答:“你是装傻吧!养兔专业户竟然不明白野生兔子是啥意思?”   小辣椒一本正经起来:“我真不明白,请你明示!”   这时,一些赶集的发现了文俊的牌子,挺好奇的,又见两位同行好像要打嘴仗,就围过来看热闹,足有二三十人。   文俊说:“好,那我就明示吧!我的兔子是在野外放养的,没吃过带有农药化肥的食料,生长在大自然的环境。你明白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我的兔子也是吃青草等天然食物长大的,可我没敢打出‘野生兔子’的招牌。”小辣椒说着来到文俊的车前查看兔子,眉毛一竖,“哎?跟我的兔子没啥区别嘛!看上去好像是我上次卖给你的那些。”   “赵红霞同志,说话要注意影响,不要信口雌黄!”文俊对她的评论很不满,接着面向围观之人大喊,“卖野生兔子,都来看看哪!”   “哥们儿,咋卖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挺好信儿,眨眨眼,怪声怪调地问价。   文俊回答:“公的四十块钱一只,母的八十块钱一只。”   “我的妈呀!你这是卖兔子还是卖羊呢?我胆儿小,可别吓死我!”那人故装惊恐,看看文俊,又看看大伙儿,扭头就走。旁观者纷纷摇头议论:   “比那位姑娘卖的兔子还贵。”   “什么野生兔子?就是家里圈养的,蒙谁啊?”   “哼!干脆叫黑心兔子得了。”   这简直是埋汰人,文俊很不高兴,张口问那人:“明明是野生兔子!咋就成了黑心兔子?你啥意思?”   那人冷笑一声:“哼!黑心兔子就是说你的价格太黑了。”   “买不起就别搅局,我又没强迫你买,对不?”文俊强压怒气,瞪那人一眼,接着吆喝,“野生兔子,来自大自然哪......”   “一定是骗人的。”   “对,这年头人都开始变坏了。”   众人小声嘀咕,纷纷离去。文俊很意外,看样子事情不咋顺当,出师不利。 第170章 难缠的小辣椒   小辣椒回到自己的车旁,偷笑一阵,继续叫卖:“膘肥体壮的兔子啊......”   到底是姑娘有吸引力,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立刻应声而来:“多少钱一对儿?”   小辣椒回答:“五十块钱一对儿,您打算做种兔吗?”   那人说:“是啊!上次乡里开会你作报告,我在下面都听见了,觉得你很了不起。我也想试试这个项目。”   小辣椒笑容可掬:“是吗?那咱们有缘啊!这样行不行?你先别操之过急,少买几对儿回家养着,等你有经验了再去我家买,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觉得小辣椒挺负责的,连连点头,故意大声说:“姑娘,还是你诚实啊!不像有的人卖东西,只知道吹嘘夸张、忽悠人。”   文俊和杨伟听着刺耳,不约而同地狠狠地盯了那人一眼。杨伟小声说:“我就不信卖不过她,哥们儿,实在不行干脆掉价吧!”   文俊一瞪眼:“这是什么话?她卖的是普通兔子,跟咱们的一样吗?再说咱们掉价了就等于承认是骗子,不行,坚决扛着!”   事情就是这样,此消彼长,文俊这边无人问津,小辣椒那边却形势大好。那位男子精挑细选,慢慢腾腾买走三对儿兔子,带个好头,顾客就接上了,小辣椒热情接待,忙得不亦乐乎。到了午时,她的兔子所剩无几。每成交一次,她都故意转身面对文俊这边数着手里的人民币,“嘎巴嘎巴”弄出响来,美滋滋的。这下,哥俩更来气了。   杨伟劝道:“别硬扛着了,掉价吧!”   文俊回答:“绝对不行,这可是我们师徒辛辛苦苦养的野生兔子。”   杨伟说:“可咱们明明是帮助人家扛价呢!你看人家快收工了,咱们还没开张,这......”   文俊说:“她收工也是件好事儿。等她走了,剩下咱们独一份儿,还怕啥?”   过了半小时,小辣椒卖完最后几只兔子,大获全胜,洋洋得意。她并不着急回家,而是买了两张油饼坐在车上吃起来。   杨伟闻到香味,诱发了饥饿,说道:“哥们儿,价格可以顶住,可我的肚子怕是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得顶。我不吃饭,你也不能吃。”文俊来了犟劲,继续吆喝,“野生兔子,炖着吃保证特别香,别具风味儿;养活着保证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哎,都来看看哪......”   小辣椒仍是微笑,不住地点头,好像看耍猴的。见那丫头悠闲自得的样子,文俊心里来气,小声嘀咕:“哼!把你美的,神气啥呀!”   小辣椒吃完油饼,掏出手帕擦擦小嘴儿,慢慢下车,轻手轻脚走过来:“我说文二虎,大半天了,知道你为啥不开张吗?”   文俊冷笑一声,然后抱拳:“女劳模,请赐教!”   小辣椒回答:“假如我是顾客,我也会质疑你的所谓野生兔子。”   文俊问:“为啥?”   小辣椒回答:“现在的人贼机灵,不会轻易相信某些人的虚假宣传。”   “你说我弄虚作假?”文俊正在上火,能喜欢这些话吗?脸色立即沉下来。   小辣椒说:“看看,又要上来那个虎劲儿了。别误会,我只是做个反方替你论证一下。你想过没有?凡是冠以‘天然’二字的东西,都必须有工商或质检部门的认可,还有......总之,你自己插上一个牌子就说是野生兔子,这样没人相信。二虎先生,不知道我分析的对不对?”   “嗯?”文俊紧皱眉头,琢磨一会儿,觉得小辣椒说的确实在理。他点点头,无奈地看看杨伟。   杨伟睁眼看着文俊,也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小辣椒说:“要想得到那个商标很不容易,直到现在连我的兔子都没通过质检。所以,我建议你多了解一下有关知识,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就......”   一听到“头脑发热”几个字文俊就反感,立即截住说:“我明白了,你的话一半是好意,一半是教训。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卖的是野生兔子,对不?”   小辣椒笑了:“嘻嘻!文二虎,你想听实话吗?”   文俊点点头:“咱是实在人,当然想听实话,越实在越好。”   小辣椒看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那我就说实话——鬼才相信你的野生兔子呢!”   文俊大惊,直勾勾看着小辣椒,一时没词了。片刻,他抬眼望望市场,又低头瞅瞅笼子,看这情形兔子是没个卖了,那还像傻子一样站在这里干什么?继续丢人吗?他跺两下脚,挥手示意杨伟撤离集市。   “红霞,本打算卖了兔子就把笼子还给你,可这事儿整的,秃噜扣了。”他苦着脸解释。   小辣椒说:“没事儿,我家里还有。对了二虎,我最后还是强调那句话,不要头脑发热,要尊重科学。”   接连被人家教训,自己好像婴儿那么无知,文俊很不是滋味,不过忠言逆耳,这个道理他明白。他没有反驳小辣椒,只好对杨伟说:“回家!我不信这些兔子就砸在手里了。”   杨伟饿着肚子,巴不得马上回家吃饭,立刻启动四轮车“突突突突”一溜烟开走了。小辣椒摇头叹气,她觉得文二虎是个不错的人,就是有点不开窍。 第171章 去省城推销    文俊和杨伟回到花果山,西面的太阳剩下一丈高。文俊留杨伟吃饭,杨伟想了想,还是开车回家了。   小栅栏里,师徒两人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盯着几个笼子。文俊有气无力地说:“把兔子放了吧!这次我真成了狼母猪逛公园——白溜达一趟。”   三驴子说:“先别放,明天可以去另一个集市卖嘛!”   文俊摇摇头:“不去了。也许小辣椒说的对,咱们的野生兔子真没人相信。”   三驴子眨眨眼:“如果卖不上高价,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文俊说:“那倒不一定,关键是整那个质检商标太麻烦,要花不少钱,再说咱们没有熟人,想把那个东西整到手还不等到猴年马月?”   三驴子搓搓小手:“那......那可咋办啊?真是急死人。对了,实在不行我还向爸爸求助。”   文俊苦笑一声:“别麻烦他老人家了,这件事儿他帮不上忙。咱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那好,咱俩先默哀三十分钟,看看谁先想出办法。”三驴子说完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开始打坐。   “什么默哀?叫静默,真没文化。”文俊纠正完毕,也闭上眼睛。   “哎呀!”三驴子忽然一声惊叫,“我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城里那个饭店的老板。你不是说他收购兔子吗?他还给你一个什么片吧!”   “是名片。”   文俊其实没忘高老板,只是觉得凡事要靠自己,求人自然有求人的难处。不过现在遇到挫折了,不妨去找找高老板,即使他帮不上忙,还可以找二愣子了解一下市场情况。文俊不相信这些兔子没有销路。   两人起身回屋。文俊在被子底下翻出一个日记本,那是小学毕业时刘彩霞送的,一直珍藏着,翻开一看,名片夹在里面。文俊让三驴子继续看家,他马上回村打电话联系。   他刚才肚子还饿着,浑身没劲,现在忽然来了精神,出屋后飞身骑上自行车。上了土路,迎着太阳,吸着新鲜空气,凉凉快快,他浑身轻松,摇头晃脑猛蹬。   进了村子,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村委会。屋里只有会计刘大江和新任村长张四虎。到这里算是到家了,文俊打声招呼便抓起电话,非常顺利,电话通了。   他对着话筒喊:“喂,您好,您是高仁老板吧!我是谁?我就是春天在野外跟你们不打不成交的梁山......不,是正黄四屯的好汉文俊哪!哈哈哈哈......”   打完电话,文俊跟那两人招招手就走了,到家一看,姐姐文英正在烙油饼,准备打发二弟弟给他送去几张,没想到他回来了。   “哈哈!一步顺当步步顺当,好兆头啊!”文俊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对家里人讲一遍,然后急匆匆大吃一顿。吃完了,他用毛巾给三驴子包了三张饼,骑车返回花果山。   夕阳欲坠,满天红霞热情烧向青纱帐。   三驴子站在路边翘首张望。文俊把油饼递过去,来到院子,一掌击向树干:“搞定了,高老板让我明天先送去两只兔子,他要尝尝口味,然后定夺。看来有门儿。”   “兔子肉好不好吃他能尝出来?这还是嘴吗?”三驴子边吃边说。   文俊笑道:“算你说对了,人家天天吃肉,肯定是内行。这下好了,只要高老板认可,那咱还求爷爷告奶奶找质监部门干啥?真乃天助我也!”   三驴子说:“应该是‘爸助我也’,知道不?”   文俊一笑:“对对对,我这个人不迷信,但你说的有道理,不得不信。”   三驴子点点头:“嗯!我也不迷信,但又不能不信。”   夜晚,师徒躺在炕上唠起家常,都很兴奋,一直唠到半夜。两人拿着手电筒出屋,在树林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回屋休息。这晚,文俊睡得很香,梦见野兔子得到了城里人的认可,大家争相购买,都抢疯了。   次日清晨,文俊煮了几个鸡蛋和鹅蛋,又做个烧茄子,跟三驴子改善一顿。然后,他抓两只公兔子放进一个麻袋,在路边上了大客车,带着笑容去省城。   十里香大酒店挺阔气的,在一个居民楼下面,上下两层。酒店原先叫十里香饭店,也是国营的。改革后,附近出现许多私人饭店,十里香饭店受到很大冲击,举步维艰。还是高仁胆子大,有魄力,勇敢地承包了这个饭店。   高仁原先在这个饭店上班,负责买菜等后勤工作,对店里的情况比较了解。接管饭店后,他先是把那些吃闲饭的人分流到别的地方,又招聘一些能人加盟,严格管理制度,对员工进行上岗培训,同时加强特色菜系的制作和宣传,不久,饭店的生意状况渐渐好起来。该店以家禽家畜和野味为主要菜系,在口味方面下功夫,赢得了顾客的认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频繁光顾。   越层单间,高老板正在陪客人吃饭,看来客人不简单。这时,一个服务员进来告诉高老板,有人打电话找他。高老板说声“失陪”,然后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在隔壁,他拿起电话一听对方的声音,便笑容可掬:“哎呀!王局长,三天不来我就想您。哈哈哈哈!什么?有贵客要来?是下午三点,好,我保证让您满意,让您的客人满意......”   说完,他放下电话准备离开,刚转身,接着电话的铃声响了,是文俊在路边话亭打来的。原来文俊刚刚下了大客车,为了把握起见先跟高老板打个招呼。高老板聊了几句,告诉文俊有关事宜见面再谈。   哈尔滨够大的,文俊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又倒了两次客车,下车后步行几百米才到十里香大酒店。站在门前,一阵菜香随风而来,文俊使劲闻了闻,味道确实不错。他看看酒店招牌,准备迈步进去。   忽然大门一开,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此人戴着墨镜,身材消瘦,像衣服架子勉强把衣服挺起来。两人照面后都是一愣,同时止住脚步。 第172章 遭到误解   一阵对视,“墨镜”冷冷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乡下的那个大俊子。几个月不见,咋就落魄了?提着口袋,啥意思?”   文俊知道他是高老板的侄子“大军子”,上次双方打架就记住了这副尊容,看来这小子还在记仇,否则不能张口就来难听的话。想到自己的来意,文俊没计较,就说:“我跟高老板约好了,来给饭店送野生兔子,不是要饭的,请你别误会!”   高大军惊讶地耸耸肩,咧嘴嘲笑:“哼!野生兔子?就是野兔子、山兔子吧!谁信?是想蒙两个钱儿吧!”   文俊说:“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次是免费给高老板送来品尝的。不跟你争了,我问你,高老板在吗?”   高大军仰脸回答:“他在,不过正陪着贵宾喝酒,不便打扰。至于你的兔子嘛......给我好了,我亲自交给厨师。”   看他这个德行,文俊犹豫起来。   高大军干笑两声:“嘿嘿!怎么,不相信我?我是高老板的侄子,你不知道吗?”   文俊心想也是的,这小子总不会因为私怨而影响叔叔的生意吧!再说现在高老板陪客人,明知道人家忙却故意打扰似乎不礼貌。   “好吧,给你。我在外面等消息。”文俊把袋子递给高大军,转身走出几步,坐在马路牙子东张西望欣赏街景。   “这就对了!”高大军点点头。   他提着麻袋穿过大厅推门到后院,只见墙边密密麻麻放着不少笼子,装着鸡鸭鹅等动物,墙角有几个兔笼子,其中一个正好装着两只兔子。这小子想了想,奸笑一声,把袋里的两只兔子跟笼子里的两只对换一下,然后提着袋子来到厨房。   “这是乡下人送来的两只野兔子,我三叔说要单独品尝味道,你做好这道菜就送去。”他跟姓杨的厨师说。   “野兔子?”杨师傅好奇地打开袋子,“好的,没问题,我一定用心。”   乡巴佬,山炮,等着瞧吧!高大军一边想一边走出厨房。他上楼进了会客室,在高老板耳边说些什么。   高老板点点头:“他人在哪儿?”   高大军回答:“他在外边等着呢!我让他进屋吃点饭。他说不饿,真是个实在人。”   外面,文俊老老实实等待消息。他清楚,把兔肉炖熟了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急不得。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店大门一开,高老板送那拨客人出来。文俊立即起身。   那几人上了吉普车离去,高老板这才发现路边的文俊,赶紧打招呼:“兄弟,辛苦了!快进来,等一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品尝一下你的野兔子。”   文俊笑答:“谢谢高老板,我不饿。这样吧!我在附近溜达,不走远,顺便等信儿。”   “你们乡下人就是实在。好吧!咱们不见不散。”高老板跟文俊握握手,回身进了酒店。   经过一路奔波,已经正晌午时,文俊真饿了,正好马路斜对面有个小吃摊点,那就过去吧!摊主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在端混沌送面条招待顾客,忙得不亦乐乎。   “给我来碗面条吧!”文俊开始点自己喜欢吃的,可碗太小,肯定吃不饱,便立即改口,“干脆来三碗吧!”   摊主笑了,第一次发现这样点饭的,真实在,便立即回答:“好嘞,请稍等!”   文俊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扇一下自己的嘴巴:“对了,来两碗,不,还是来一碗吧!”   摊主莫名其妙:“大兄弟,咋回事儿?你这一扇咋扇去两碗面条呢?”   文俊没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坐在桌边静静等候。片刻,摊主上来一碗面条,文俊拿起筷子就吃。这时摊主正好不忙,就介绍自己的小吃用什么调料做的,如何如何好吃。文俊吃完第一碗面条,不打算吃第二碗,可胃口被人家吊得受不了,撂下筷子抹抹嘴,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锅里。   摊主乘机说:“大兄弟,看你身体挺健康的,一碗根本吃不饱。我卖的面条价格也不贵,要不再来一碗?”   这小娘子不愧是做买卖的,劝人的方法很温柔,说出的话听着顺耳。文俊犹豫片刻,点点头,要了第二碗......   酒店6号单间,高老板跟一位同龄男子坐在饭桌边。桌上摆着几个菜,都是兔肉做的,做法不一样。   今天的客人不一般,姓姜,外号“姜三口”,是城里有名的品尝师。如果是名酒,他喝上三口就知道品牌或质量;菜也一样,吃三口就知道品味是否上乘。高老板跟姜三口是至交,年轻时都在一个饭店学过厨师,是师兄弟。如今姜三口是十里香酒店的常客,当然,免费吃。   物以稀为贵,高老板非常重视文俊拿来的两只野兔子,如果名副其实,那就给酒店增加一个菜系,是件大好事。其实,在品尝酒菜方面高老板也很在行,为了把握起见,他还是觉得请姜三口鉴定为好。事先,他没对姜三口说出实情,算是考考这位师兄。   “哥们儿,请吧!,不过,一定要说实话吆!”高老板说道。   姜三口也不客气,逐个盘子夹肉,大饱口福,最后在砂锅炖肉里夹了一口,仔细品味,点点头:“嗯,炒肉、熏肉、红烧肉和炖肉我都尝过了。恭喜高老板。”   高老板的脸色由紧张变得兴奋:“味道怎么样?”   姜三口回答:“很好,仍然保持贵店的本色和风味。”   高老板眉头一皱,急问:“你是说味道跟以前一样?”   姜三口回答:“对呀!品味和档次没有变化,一直保持好几年,师弟,不易啊!”   “啥?这......”高老板瞪大了眼睛。   面对师兄的赞誉,这位酒店老板反而大失所望,说明兔肉并没有特别的味道,难道那个乡下小子拿来的是冒牌货?他急忙亲自品尝几口,然后摇摇头。姜三口疑惑不解,眨眼想了想,又动筷子逐一品尝。高老板没言语,起身出屋。   推开酒店大门,高老板左右张望,正好看见文俊不慌不忙走过来。文俊发现高老板,知道有好消息,快走几步打招呼:“高老板,味道怎么样?”   “什么野生兔子?兄弟,看你这个人挺老实的,可竟然拿假货忽悠我。”高老板不冷不热地说,然后从衣兜掏出一张大票递过来,下逐客令,“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赶紧走吧!”   “什么,我拿假货忽悠你?”文俊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脑袋“嗡”地一下,“高老板,你要相信我。这真是野外放养的兔子,说白了就是山兔子,保证......”   “走吧,走吧!这年头还有山兔子吗?”高老板早已不耐烦,硬是把钱塞进文俊的上衣兜,回身进了酒店。   “这......”文俊惊呆了。   他实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傻子一样站在这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酒店大门内,高大军隔着玻璃将外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得意地咧嘴笑了,轻声嘀咕:“山炮进城,腰扎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退瓶;上趟厕所,找遍全城!小样儿的,想跟我玩?我他妈的玩死你!”   情形突变,文俊大为沮丧,垂头丧气地走着,忽然想起刚才吃面条的情景,猛地抽打自己嘴巴:“该死的,怪你嘴馋,得瑟吧!干嘛吃三碗?吃黄了吧!看来‘三’的数字不吉利,以后真得注意点儿。” 第173章 有惊无险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下,里面下来五个人,其中一人五十多岁,脑满肠肥,圆咕隆冬,很有派头,他就是王局长。王局长平时趾高气扬的,不过今天挺谦虚,对另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献殷勤。那人戴着变色镜,身上奇装异服:淡紫色西装,深黄色裤子,挺怪的。他明明不老,却拄一根文明棍,留着长发,像个艺术家,又像导演什么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   高老板慌忙迎出来,笑容可掬:“哎呀,欢迎王局长光临!”   王局长回身指着那位男子介绍:“这是来我市考察的美国华云集团吴经理。高老板,你一定要把店里的拿手好菜奉献出来吆!”   敢情贵人到了,高老板立即抱拳:“哎呀呀,欢迎吴经理指导!”   “客气,客气!”吴经理微微一笑,彬彬有礼。   接着,大家众星捧月一般把吴经理拥进酒店。   这位华人吴经理算是回到了娘家,因为他起初是哈尔滨人,只因前些年跨洋投亲,就留在了美国发展。别看他长相一般,却很聪明,深得公司总裁的赏识,现在晋升到部门经理,此次遵照总裁的意思回来考察,如果投资环境理想,就在哈尔滨落实一个大型游乐场项目。负责招商引资的王局长全程接待,自然要对这位海外财神客客气气。   众人围着酒桌喝茶闲聊,过了一阵,服务员开始上菜。高老板开始介绍菜名,介绍到几种兔肉时,吴经理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拿起筷子逐一品尝。王局长和高老板见他对兔肉如此感兴趣,不禁心花怒放。   其实高老板今天并没把兔肉当成主打菜。他对文俊送来的野兔子还没产生信任,便事先做成姜三口的品尝菜,根本没打算留给王局长这拨客人,担心名不副实出大丑,没想到这位陌生客偏偏对兔肉情有独钟,真是怪哉!   幸亏上了这道菜!高老板正在暗里庆幸,忽见吴经理眉头紧皱,脸色严肃起来。怎么回事?所有陪同之人莫名其妙,心也提了起来。   吴经理轻轻放下筷子,转脸问高老板:“兔肉咋是这个味儿道?你们是咋做的?”   坏了坏了,看来人家并不得意这个口味,这下要砸,高老板顿时身冒冷汗,赶紧赔礼:“吴经理,实在抱歉,小店厨艺欠缺,请多包涵!”   吴经理眉毛一动:“你先别客气。我问一下,你们酒店的这道菜经常保持这个风味儿吗?”   王局长赶忙打圆场:“我常来,了解,不经常这样的,这次是特殊情况,意外,纯属意外!吴经理,实在不对口味儿,咱们可以换个地方。”   哪知吴经理摆手拒绝,激动地说:“这个口味儿我十多年没尝到了,干嘛要换地方?”   王局长疑惑不解:“你是说......味道很好?”   “那还用问?”吴经理开始解释,“啊!你们有所不知,今天吃了这道菜,使我想起年轻时下乡的情景。记得那年我病了,我的第一任女朋友看着心疼,冰天雪地的就领着几位哥们儿上山套了一只野兔子,回来给我炖着吃。她的厨艺好,整得特别香,吃得我大汗淋漓,第二天病就好了。从那天起,我就牢牢记住野兔子的味道,馋的时候还想吃啊!谁知不久我女朋友因为事故死亡。从此,我再也吃不到她炖的野兔子,那可是原汁原味儿啊!”   触及辛酸往事,吴经理眼眶湿润,停顿片刻,继续说:“没想到时隔多年,我还能品尝到这种纯正野味,跟那次一模一样。睹物思人,我就......啊,让大家见笑了!”   原来如此,众人如释重负。王局长赶紧恭维:“哎呀呀!吴经理不但是性情中人,而且品尝能力这么厉害,佩服,佩服!”   高老板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忽然想起什么,眼珠一转,夹几口兔肉品尝,若有所思......   吴经理喝口酒,又夹了一块红烧兔肉送进嘴里,咀嚼一会儿咽下,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嘴馋。说来奇怪,只要是我吃过的东西,特别是美味佳肴,尝过就能记住。——对了,诸位都是行家里手,我是不是班门弄斧了?”   “哪里哪里?”   “您真是奇才,我们甘拜下风!”   好话听着就是舒服,吴经理的脸上渐渐恢复笑意:“这个这个嘛!说出来不怕各位老乡笑话,我这个人嘴馋是不假,却跟别人不一样。”   王局长说:“哪方面不一样?请赐教!”   “我就是喜欢吃野味儿。”吴经理想了想,“对了,上次在南方一个城市的风味酒店吃饭,说是上的野鸭子,我一品尝就知道是假冒的,便当场揭发。酒店经理不服气,跟我辩解。我就毫不客气地道出其中奥妙,最后,他是心服口服啊!”   王局长赶紧顺杆爬:“真乃神人也!那么请问,这野味儿跟非野味儿的区别在哪里?”   吴经理点点头:“这个嘛!比如说野兔子,这种动物非同一般,喜欢动,跑得快,那么肌肉就特别发达;另外,野兔子吃的是大自然野草野菜,食物新鲜。反过来相比,家里圈养的兔子根本不具备这些有利条件,那么肉质就明显差多了。最重要的是野兔子身体健康,免疫力强,这都是家兔没法比的。想想看,如果在座的各位经常吃肉质鲜美、免疫力强的兔肉,将会怎样?我相信一定会身体健康、延年益寿,对不?”   “对对对!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频频点头。   王局长故作惊讶:“哎呀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客气,客气了!我只是略有心得体会罢了!”说到这里,吴经理顿起好奇之心,“嗯?我说高老板,你在哪儿弄到的野兔子?这年头此物不多也!”   高老板立即答话:“是这样,就像您说的,这种东西平时还真没有。不过太巧了,我认识一位乡下朋友,他在野外放养兔子,今天特意送来两只让我尝尝。我这不是听王局长说您要光临小店吗?就特意留着,没想到真就留对了,您竟然这么识货。不瞒您说,我还担心您品尝不出是野味儿呢!”   吴经理和王局长相视一笑,微微点头。大家推杯换盏,越谈越投机。最后,吴经理满意而去。   高老板送客人时脸是含笑的,回到办公室就变了。他让人喊来杨师傅,询问怎么回事。杨师傅就把两只野兔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高老板立即清楚了,此事不怪杨师傅,是侄子搞的鬼,就让杨师傅把他叫来。   见侄子进屋,高老板立即训斥:“你这个混蛋玩意,险些坏了我的大事!要不是杨师傅歪打正着把野兔子做给吴经理吃,我还蒙在鼓里呢!那就损失大了。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多次跟你讲过‘和气生财’的道理,可你就是记不住。那个大俊子在你眼里是乡巴佬,在我眼里就是爷爷,财神爷,你懂不?”   “我懂了。三叔,我错了......”高大军自知理亏,赶忙检讨,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高老板开始拨电话查询正黄四屯,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接通村委会。接电话之人自称是“刘会计”,证实村里有“大俊子”这个人,叫文俊,确实在野外放养兔子。刘会计让高老板明天上午十点准时来电话,他事先通知文俊来接......   情况属实,高老板这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第二天上午,他如约而至,由于激动,拿起话筒就说走嘴了:“是爷爷吗?哦,错了,我是说啊,你是财神爷文俊吗?我是你大哥高仁。兄弟啊,哥哥恐怕误会你了?你走以后,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劲儿,又请人仔细品尝鉴定一下,终于认定你送来的是真货。看我当时对你那个态度,实在过火,哥哥向你赔不是了......”   “高老板明天亲自来考察,有门儿啊!哈哈哈哈......”接完电话,文俊一阵大笑,攥起拳头打了刘大江几下。 第174章 参观花果山   天道酬勤,看来这位弃官不做的大俊子绝非等闲之辈,敢于冒险,敢于挑战自我,这种精神令人感动。在场的老书记文尚义、王丁香、吴大华和张四虎等人为他祝贺,期待他事业有成。文俊跟几人聊了几分钟就回家了,然后返回花果山。   “看来还是有识货的。”得知情形逆转,三驴子喜笑颜开,接着挠挠小脑袋,“我关心的是价格。就算高老板来了,也承认咱们的兔子是野兔子,可不给高价还是白搭啊!”   文俊点点头:“嗯!你小子不傻,这的确是个问题,咱们辛辛苦苦来野外当和尚究竟为啥?来,好好琢磨琢磨......”   两人交头接耳进行一番策划,然后笑了。   次日清晨,他们在栅栏门口竖起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正黄旗四屯野生兔子养殖基地”,其用意是告诉大家:师徒俩是正经创业的,希望引起重视。   八点左右,村子方向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有文尚义、王丁香等几位村干部;文俊和三驴子两家能来的人都来了。郭金兰身边还有位羞羞答答的姑娘,她是跟文俊相过对象的郑秋华。刘彩霞也来了,跟文英在一起,亲亲密密的样子。还来了二三十位村民,他们主要出于好奇,想看个究竟。   栅栏里,大家交头接耳,有的询问情况,有的进林子参观。三驴子手里举着一根长木杆,上面拴着一挂鞭炮,等待客人。   “滴滴——”十点左右,东面传来汽车鸣笛声,两辆吉普车在土路出现了,越来越近,在栅栏大门停下。车里下来七八个人,首先是高老板。他身边有两位男子特别引人注目:一位是扛着摄像机的,另一位是拿着照相机的。两人二话不说,开始录像、拍照。镜头渐渐推到众人面前,一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亲惊慌失措,藏头藏尾,很不自然,引得来宾抿嘴微笑,觉得好玩。   文俊大喊:“热烈欢迎远方贵客高老板等人来我处参观考察!”   三驴子立刻点燃鞭炮,场面火爆。众人鼓掌,喜气洋洋。高老板抱拳示意:“谢谢大家,谢谢文俊兄弟!”   文俊跟高老板亲切握手,然后把文书记等人做了介绍。高老板看看门口的牌子,笑了,进了树林,顿觉心旷神怡。摄影师和照相师到处抓拍,够忙的。   高老板见栅栏是道绿墙,颇有感触地说:“看来这次真没白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竟然有这样大胆的想法,把养殖业与大自然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前所未有。看看,多么美妙的场景,人间仙境啊!”   摄影师赶紧把镜头对准高老板和文俊......   聊了一会儿,高老板兴趣盎然,拍拍文俊的肩膀:“兄弟,练一练你的把式吧,让咱开开眼界!”   文俊说:“没问题。徒弟,跟我来。”   三驴子拎着梆子跟文俊进了小栅栏,众人在外面止住脚步,开始观赏。小栅栏里已经撒些新鲜白菜叶子和萝卜缨子。文俊定定心神,开始表演敲梆子。   “梆梆梆梆......”一阵响声过后,结果连个兔子影都不见。   怎么回事?文俊大吃一惊:到了关键时刻咋就掉链子?众目睽睽,恐怕要丢人。他急得开始冒汗,继续敲梆子,“梆梆梆梆......”声音震耳欲聋,外面已经有人捂上耳朵。众人惊讶地盯着文俊和三驴子,特别是那些城里人,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人群里,有位女子暗中不住地祈祷,比谁都担心文俊出丑。她是文俊的“媳妇”刘彩霞,精神紧张,内心发抖,握住文英的手不放。   文俊忽然停止敲梆子,大为泄气:“完了完了!三驴子,怎么收场?”   三驴子眨眨小眼睛:“师傅,是不是冷不丁来了陌生人,兔子吓得不敢过来?”   “嗯,也许是吧!”文俊掏出手帕擦擦汗,然后硬着头皮对大家说,“实不相瞒,兔子已经来了。”   高老板四处张望:“来了,在哪儿?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啊!兄弟,你不会到洞里去挖它们吧!”   文俊回答:“不用,那多费事儿。我是说,这些兔子正藏在草堆儿或树丛里,因为你们是生人,离得又这么近,它们胆儿小,不敢出来。要不请大家离得稍远一点?”   高老板半信半疑:“好好好,我们退后。”   众人移步向南,离小栅栏三四十米远,然后目不转睛地瞅着师徒二人。   文俊低声说:“真是兔子怕生人?”   三驴子回答:“我也不清楚。”   文俊说:“如果再敲梆子兔子不来咋办?”   三驴子脑子一闪:“咱还有最后一招。”   文俊急问:“啥招?你快说,人家等着看戏哪!”   三驴子回答:“请我爸帮忙呗!”   文俊一笑,只好说:“对,关键时刻,你爸不会看咱们的笑话。”   “师傅,那就开始整吧!”三驴子挤挤小眼睛。   “梆梆梆梆......”文俊这回用力敲梆子,仍然不见兔子跑来。三驴子猴头猴脑地张望一会儿,实在没辙,干脆豁出去了。他转脸朝西,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大声尖叫:“爸爸!爸——”   外面那些人见表演手法忽然变了,个个目瞪口呆:明明是召唤兔子,咋就喊起“爸爸”了,真是咄咄怪事。究竟啥意思呢?他们伸长脖子向这边张望。   这时,奇迹真的发生了,只见那只带着记号的兔子率先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足有一个加强排,然后大大小小的接踵而至,赶集似的。进了小栅栏,它们争抢食物,旁若无人......   三驴子欣喜若狂:“哈哈哈哈!关键时刻还是爸爸好使,妈的,谁也不行。”   文俊只顾笑了,心想:有些事情确实难以说清,比如自己为什么偏偏梦见红姐姐和绿姐姐?她们的预言为什么偏偏那么准?冥冥之中好像真的有神灵。   那边,众人莫名其妙,都傻眼了。刘彩霞早已冒出一身冷汗,见事情有惊无险,便长舒一口气,心说:小冤家,你可吓死我了!   文俊把小栅栏门关上,然后向大家招手。众人醒悟,纷至沓来,近前参观,只见兔子个个活蹦乱跳的,跟家里圈养的真不一样。摄影师和照相师忙坏了,赶紧抓拍。 第175章 初见成效    观赏一会儿,文俊领着客人向树林深处走去,参观兔子生活习性......   “我以为兔子不会出来呢!”高老板微微一笑,然后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徒弟一喊‘爸’它们就冒出来?兔子跟他爸爸有什么关系吗?请道其详!”   事到如今,文俊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兔子胆小多疑,刚才可能真的怕生人,没敢过来。等那些陌生人离开,兔子就胆大起来,此刻,即使三驴子不喊“爸爸”,它们也会过来的,算是凑巧了。不过文俊没那么说,想给高老板来点神秘感。   他憨实一笑:“那啥......你说的那个‘爸’是父亲的意思,三驴子喊的‘爸’只是一个代号。事先我是这样想的,在野外放养兔子是件大事儿,不能稀里糊涂,应该对兔子采用科学养殖。咋个科学法呢?想了好几天,哎!有了,我指派一只较有责任心的长者兔子担任领导,当然,这只兔子必须是帅气的公兔子,德高望重,专门负责管理其它兔子。在训练口令时,我和徒弟使用什么口令它都摇头。后来还是我徒弟有独到见解,说兔子相当于我们的衣食父母,不能太委屈它,干脆叫它‘爸爸’,哈哈,表示尊敬嘛!果然,这个口令它很愿意接受,没办法,我只好由着它的性子。它是兔子,咱是人,不能跟它一般见识。再说了,创业艰辛,难免有付出或者受点委屈,哈哈,没啥,真的,没啥......”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除了高大军,其他几位都笑了,同时觉得这个乡下青年挺可爱的:看上去虎头虎脑,却诙谐幽默。   高老板颇有感触:“是啊,人和动物本来就应该和谐相处。因为动物也是有感情的,你尊敬它们,它们就活得舒心愉快,就健康成长。兄弟,看你养的这些兔子膘肥体壮、生动活泼,足以说明一切。”   文俊说:“那是,那是!据科学研究得出的结论,动物活得开心,它的肉质就好。电视里介绍,外国有养牛的竟然每天放一段音乐,估计就是这个‘开心’原理。”   高老板竖起大拇指:“好,讲得好。我就需要你这样的野生兔子。兄弟,这次别让我空手回去,能卖我多少?”   文俊想了想:“我还得保持后续发展,先少卖点,二百只,对了,都是公的。”   高老板点点头:“很好。至于价钱嘛,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咱也别费事了,六斤以上的兔子,干脆每只二十......不,三十块钱,怎么样?”   文俊大惊:“真的?”   高老板一笑:“初次合作,作为大哥,应该表示一点诚意嘛!”   文俊喜出望外:“大哥果然豪爽,跟明白人办事儿就是痛快。”   高老板说:“要不是亲自来看看,我也许没这么大方。我看得出来,你们师徒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付出了许多,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们真想干事业,而且脚踏实地。因此,支持你们也等于支持我自己嘛!兄弟,麻烦你找台四轮车把兔子给我送去,车费我出。回城里我还要请品尝师进行品味儿鉴定,然后找有关部门进行质检,如果肉质上乘,我就跟你签订长期供货合同。”   文俊紧紧握住高老板的手:“谢谢,谢谢!但愿我们合作愉快。”   这时,文中正向这边走来,文俊就让他回村叫杨伟开车过来,负责送兔子。   三驴子忽然尿急,跑到远处柳树丛撒尿。这时,在那边参观的郑秋华也尿急,慌慌张张跑过来,在三驴子不远处脱了裤子就蹲下。三驴子正好看见郑秋华的屁股,这小子一阵惊喜,目不转睛地盯着。   参观差不多了,文俊和三驴子进小栅栏抓兔子,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抓够数。文俊用秤盘称量一只兔子,正好六斤半,经过比较,估计其它兔子不会小于六斤。高老板微微一笑,表示相信,然后冲着侄子高大军示意。高大军从黑包里取出一叠百元大票,数出六千递给文俊。   旁边,村里的乡亲都盯着钱,表情不一,特别是郑秋华,目不暇接,脑子充满幻想。   临走,高老板握住文俊的手说:“兄弟,好好干,如果你的兔子各项指标都合格,我给你涨钱。”   文俊回答:“谢谢!你给的价格已经很高了,我心里明白。其实,价格只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我碰到了识货的,真是幸运。”   高老板拍拍文俊的肩膀:“兄弟,啥也别说了,知己啊!”   高老板这次满载而归,坐在吉普车里眯眼后靠,笑容定在脸上。身边的高大军却闷闷不乐。他觉得叔叔对那个“山炮”好大劲了,特别是收购兔子的价格,正好高出一倍,花了大头钱。   “每只三十块钱,值吗?”他小声念叨。   高老板慢慢睁开眼睛:“小子,这就是你的缺点——目光短浅。咱们做生意的,首先应该清楚什么叫物以稀为贵。我问你,听说省城有野兔风味的饭店吗?”   高大军摇摇头:“没听说。”   高老板说:“对,根本没有。我知道,你还是瞧不起文俊这个乡下人。但我告诉你,文俊的想法这么超前,足以证明他不一般。”   高大军点点头:“嗯哪,那小子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高老板说:“你要是以为他的兔子不好找销路就错了。他既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能轻易认输吗?我估摸他肯定到处乱闯,而且会闯到省城,肯定会找到买主,这只是时间问题。还有,现在农村各级政府也扶持农民争当万元户,文俊的项目肯定是帮扶对象。如果政府出头,他的野兔子还找不到销路吗?因此,咱们应该及早帮助他,跟他合作,把他变成咱们客户,而且是谁也抢不走的客户。你懂吗?”   高大军干笑两声:“嘿嘿!懂了,这回懂了。”   高老板继续说:“至于价格,我看咱给的并不高。这独一无二的野味儿到咱们手里就水涨船高了,三十块钱能变成三百块钱,知道不?”   高大军回答:“对,对。可是......如果太贵,有人吃吗?”   高老板微微一笑:“小子,你就是不知道考察。这野味儿对于平民百姓是贵点儿,可对于......”   高大军立刻醒悟,接过话茬:“对于那些有钱的特别是用公款吃喝的肯定不贵,多少钱他们都舍得花啊!吃了强身健体嘛,嘿嘿嘿......”   “小子,有进步,孺子可教也!”高老板说完回头看一眼,对司机说,“请慢点开,别把四轮车甩丢了。” 第176章 秋高气爽    花果山依旧热闹,老书记跟乡亲们聚在土屋前纷纷议论。   “真金不怕火炼,文俊到底是文俊,深藏不露,好样的!”   “一次就卖六千,这样计算一年还不卖几万块钱?嗯,我也考虑考虑这个项目。”   文俊发现母亲和郑秋华形影不离,觉得事情不好,应该及时采取措施。他悄声把母亲叫到没人的地方,道出自己的想法:不喜欢郑秋华。   郭金兰说:“我看这丫头挺好的,你咋就看不上人家呢?”   “我早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赶紧给她个痛快话吧!别耽误人家。”文俊接着一笑,“妈,你大儿子这么优秀,还能娶不上媳妇?这回咱不用急,好好挑一挑,百年大计啊!”   郭金兰想一会儿,觉得儿子事业有成,娶媳妇应该不难,那就依着这个傻小子吧!她伸出右手食指用力点一下儿子的脑门,然后走了。   这回卖了六千块钱,实在鼓舞人。文俊送给三驴子母亲两千块,算是给徒弟一点报酬。王珍说啥不要,她本来没图意三驴子挣回多少钱,只要文俊能把她儿子带进正道就烧高香了。   文家跟孙家的交情在那摆着,文俊不会太小气,况且三驴子自从生活在野外,跑前跑后的特别勤快,人也安心,这是一般孩子做不到的。因此,文俊硬是把钱塞进王珍的衣兜。王珍只好笑眯眯地收下。   见那些新票子进了母亲的衣兜,三驴子眼睛都蓝了。他伸出猴爪子,笑嘻嘻地说:“妈,给我一百块零花钱吧,我好歹有点苦劳嘛!”   哪知王珍瞪眼呵斥:“滚一边儿去!这些钱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的,还差得远呢!不许乱花。”   三驴子讨个没趣,小声嘟囔:“真是的,白干这些天了,连点鼓励都没有,太打击我的积极性了。”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见徒弟可怜,文俊立刻递过去两张百元大票,总算把他的脸色改变过来。   文俊和三驴子跟乡亲们一同回村。两人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供销社。文俊掏钱买了两个小型收音机,一人一个,在野外有时挺寂寞的,这东西正好可以解解闷。三驴子乐得直蹦高,顽皮的猴性跟他哥哥孙万发一模一样。   清风将绿野吹得渐渐发黄,庄稼籽粒饱满,大地母亲又奉献了一个金秋。   上午,师徒二人在栅栏外拔大白菜,准备喂兔子。三驴子想起师傅没跟郑秋华成双结对,觉得可惜,开始叨咕:“我看秋华姐不错嘛,长得好看,特别是......”   文俊问:“特别是什么?”   三驴子挠挠脑袋:“师傅,说了你别笑话我。前天大家参观的时候,我去柳树堆儿里撒尿,正好秋华姐也跑过来。她没看见我,脱了裤子就尿。我看见她的大屁股了,那是又白又嫩,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屁股。”   文俊大惊:“嘿!你小子厉害啊!看来我要拜你为师了。”   三驴子一阵嬉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准不准。可惜我太小,否则一定娶秋华当媳妇。”   文俊说:“看来你果然早熟,一定是激素吃多了,怕是要学坏。”   三驴子一瞪小眼睛:“看你把我形容的?像我这样的算是好孩子了。现在十八九岁的不少已经失身了,我最起码还是处男呢!”   “哈哈哈哈!”文俊笑了,“嗯,现在的孩子确实早熟,我看原因之一就是激素惹得祸,看来我们开发天然食品任重道远。”   三驴子一歪头:“天然食品?新鲜。跟着你就是长见识。不过我纳闷儿,你这么聪明,咋就娶不上媳妇呢?”   文俊白他一眼:“说啥呢?婚姻讲究缘分。此乃人生大事,要慎之又慎,不可儿戏。”   “唉——”三驴子叹气,“可惜秋华那又白又嫩的大屁股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跑到父亲的坟坑前“扑通”跪下,然后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谢谢爸爸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希望爸爸继续下去,保佑我们发财,保佑我早点娶上媳妇......”   这次参观花果山,录像和拍照的是电视台记者,高老板特意邀请的。回到省城,记者把录像内容做了剪辑,不久在市电视台新闻节目播出一段。照片也洗了出来,好几百张,高老板让人贴在酒店大厅和每个单间,图文并茂,随处可见。   媒体宣传产生了极大的轰动效应,酒店的特色风味名声大噪。在吃的方面,达官贵人既讲究口味,又讲究有利身体健康,纷纷慕名而来,酒店生意更加红火。   这天下午,文英骑自行车到花果山,喜气洋洋的。她告诉文俊,高老板来电话说野兔得到了食品质检部门的认可,各项指数基本达标。高老板要求再送去一批野兔,火速,酒店已经断货了。   三驴子手舞足蹈:“师傅,是不是野兔要涨价了?”   文俊回答:“完全正确,咱们要发财了。”   文英又道出一个好消息,文书记和刘乡长已经把文俊的事迹材料报到县里。县有关部门非常重视,决定在花果山召开“个体养殖专业户”现场观摩会,让文俊准备讲话稿,到时候介绍经验。三驴子乐不可支,急忙去给文英摘果子吃。锦上添花,借着这股东风,文俊决定大张旗鼓地宣传,用不着低调了。 第177章 花果山现场会   十月一日,秋高气爽,满目丰收景象。   现场会恰好选在国庆日。全县一百多个代表,乘坐三辆大客车远道而来。正黄四屯来了一百多人。临村也来了不少。有的坐马车,有的骑自行车,有的不行,成帮结队像赶大集,加起来不下四百人。花果山人声鼎沸......   养兔专业户赵红霞也来了,她是前天接到村领导通知的。得知开会地点在正黄四屯的花果山,而且那个榜样也是养兔专业户,姑娘立刻想起一个人:文二虎。   赵红霞虽然跟文二虎闹过矛盾,但那小子的倔强个性很有磁性,姑娘不知不觉被吸引,对他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总是惦记这个不尊重科学的愣头青,担心他赔钱。这次现场会的主角能是他吗?这么短的时间能成为全县脱贫致富榜样?虽然希望文二虎早点整出动静来,但小辣椒觉得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是他整的。养兔子的艰辛小辣椒最有体会,自己费了五六年的功夫才整到今天这个地步,愣头愣脑的文二虎就能一鸣惊人?不,不可能,那个榜样一定另有其人。   不过小辣椒并没对文二虎失去信心,而是越来越感兴趣。她这回的打算是:在现场会见面,不妨找个借口去他家看看,了解了解那小子。   小辣椒开着车头来的。离花果山越来越近,她抬眼端详,心里一惊:好大的林子,周围是两三米高的树墙,松树挺拔向上,稠密的杨树叶子连成一片,鸦巢影影绰绰,十几只大鸟在上面盘旋......   隔着十几里路竟然有这样的人间仙境,小辣椒长到二十二岁也没见过,真是新鲜。她把车头停在林子东边,带着渴望向栅栏大门走去。   好家伙,路边停着三辆大客车和两辆吉普车,还有十几辆大马车和成排的自行车,场面够气派。迈进栅栏大门,小辣椒好像融入了另一个世界,忽然猛醒:文二虎曾经说自己放养兔子,而且那么自信,今天的主角莫非真是他?   小辣椒急忙寻找文二虎,终于在小栅栏附近的人群里发现了目标:只见他身穿绿军装,红光满面,精神十足......   这次来参观的陌生面孔占多数,文俊忙着接待领导,无暇顾及别人,也就没注意到小辣椒。   小辣椒的心差点蹦出来。她想上前问个究竟,可人家挺忙的,不便打扰,那就在后面观察一会儿吧!这时,忽见一位中年男子挥挥手,高声介绍自己是盛丰乡乡长刘景文,然后介绍文俊其人,接着宣布现场观摩会开始,众人鼓掌欢呼。   “我的天哪!”   小辣椒差点晕倒在地,没想到文二虎真是主角,而且就是当过村长的文俊。   文俊和三驴子按照接待高老板那套程序又表演一遍,随着急促的梆子响,兔子这回很听话,纷至沓来。师徒二人没有掉链子。众人惊诧不已。   接着,文俊现场介绍经验,根本不用发言稿,谈笑风生,幽默诙谐。众人频频大笑,热烈鼓掌。他们不解的是: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两位年轻小伙子,竟然把狡猾的兔子调教得百依百顺,真是怪异之人。   小辣椒算是领教了文俊的讲话水平,简直跟县长一样,跟以前那个文二虎判若两人。回味两人以往的种种纠葛,姑娘心中泛起甜润。她忽然巴不得现场会立即结束,等众人散去好跟那小子单独见面。   文俊介绍完毕,县有关领导和刘乡长相继讲话,夸赞一番、鼓励一番、展望一番,然后大家解散,随意参观。众人把文俊围住,或是取经,或是商量买种兔......   现场会本来计划两个小时结束,大家余兴未尽,继续在林子参观,直到下午才陆续离去。   抚摸胸口,终于熬到曲终人散,小辣椒想给文俊来个出其不意,干脆独自藏在林子等待。她对文俊神交已久,只恨无缘,没想到缘分早就来了,自己还蒙在鼓里,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   栅栏门口,文俊送走最后一拨乡亲。为了确认林子是否还有人,他绕到土屋北面向里张望,忽然发现一个身影在深处时隐时现。那人身穿花衣服,长发飘逸,一定是女的。刘彩霞留的齐脖短发、一身青衣,而且跟姐姐文英回村了,肯定不是她。那是谁呢?   也许是外村妇女吧!文俊想看个究竟,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那位女子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她正弯腰向柳树丛观瞧,看样子是在考察兔子的习性。   文俊脑子忽然闪现一位姑娘的影子,就问:“喂!干嘛呢?”   “你说我干嘛呢?”那位女子直起腰杆,转身一笑,正是小辣椒赵红霞。   文俊说:“你咋像土行孙从地里冒了出来?”   小辣椒回答:“我早就来了,在人堆儿里呢!文俊先生,难得你还认识我。”   文俊笑了:“看你说的,怎么不认识?青山村的养兔专业户,就怕你不认识我呢!”   “咱可不敢啊!”小辣椒一笑,“没想到你还真能唬人啊!别说,装得还挺像。”   文俊笑了:“哈哈,我那是低调,哈哈,低调。”   小辣椒问:“为什么?”   文俊回答:“我不是下来了嘛!啥也不是了,只能老实点儿!”   小辣椒露出不解神色:“在林子参观时我跟你们村的人聊了一会儿,说上面已经给你平反了,而且大家又把你推上去了。你咋就忽然低调了呢?你多年轻,继续干下去可是前途无量啊!”   文俊回答:“我这不是越长越大了嘛!也就越来越懂事儿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浮躁,就打算回过来,哈哈,重新再来,重新再来。”   小辣椒摇摇头:“不对,肯定不对。这年头哪儿有不愿意当官儿的?你肯定另有隐情。”   文俊回答:没啥隐情,我就是不想干了;其实当老百姓也挺好的。”   小辣椒深情地看一眼文俊:“宠辱不惊,真佩服你!”   文俊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啥啊!”   小辣椒看看四周:“有这么大的成绩,了不起!——以前我没有调查研究,乱说话,伤了你的自尊。你还记仇吗?”   文俊摆摆手:“哪儿的话呢!其实我也够气人的,请你多多谅解!”   小辣椒温情一笑:“那次你跟小莲相亲,我虽然跟你打个照面,但知道你一点都不傻,就是憨厚实在。后来有缘相遇,我就一直关注你,提醒你不要头脑发热,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就是担心你赔钱。”   文俊点点头:“那时我确实对你有看法,现在明白了,你是一片好心,谢谢你!”   “你知道就好。”小辣椒羞涩低头,“那啥......我以后打算向你学习,你肯帮我吗?”   文俊回答:“看你,又客气上了。”   有些人天生像冤家,见面就得吵架。文俊本来较为温和,就是听不得小辣椒的冷言冷语,可每次吵完架又后悔,静心琢磨,觉得就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心里作祟。今天见小辣椒笑容可掬,说话像小鸟唱歌,舒心悦耳,文俊哪里还想别的,只有坦诚交流的份了,甚至为自己以前的唐突感到可笑。   三驴子一直在不远处的树后偷看,可算发现了新大陆,捂嘴嘀咕:“怪不得师傅没看上郑秋华,原来另有所爱,嗯,这回有门儿。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屁股是不是又白又嫩?”   文俊跟小辣椒谈了一点放养兔子的体会,然后开玩笑:“要说取得这点成绩也不全是我们师徒的功劳,还有三驴子的父亲一份儿,总觉得他在暗中帮助我们。”   小辣椒笑了:“嘻嘻,那是巧合了。归根结底是你们师徒付出了真心和努力,也许感动了老天。”   聊来聊去,两人渐渐沉默不语,不是没话了,而是心里都在滋生一种感觉,而那种感觉不是随便说出来的。   “你二十三岁?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啊!”小辣椒忽然对年龄感兴趣。   文俊回答:“对,我今年虚岁二十三,二十岁早过去喽!”   小辣椒说:“我今年虚岁二十二,比你小一岁。以后我管你叫......叫二虎哥怎么样?”   文俊笑了:“还把我当成虎了吧唧的?”   小辣椒轻轻一甩长发:“嗯,我觉得跟文二虎有缘。”   不知不觉,两人向大门走去,小辣椒告辞。文俊送她到车头近前。   “二虎哥,哪天我还来请教你!”小辣椒坐在驾驶位置招招手,随着马达声响,四轮车启动开走。四周又恢复宁静。   夕阳即将坠落,师徒二人在门口吃饭,也在闲聊。   “啥?原来她就是小辣椒啊!”三驴子先是一惊,然后嬉皮笑脸地说,“我看她比郑秋华俊多了,屁股也不小。”   文俊剜他一眼:“你小子就知道看人家的屁股,啥毛病呢!”   三驴子笑了:“嘿嘿!好像还应该注意胸部。”   文俊说:“小屁孩儿你记住了,看人要注意对方的内在品质。——对了,我还没爱上小辣椒呢,以后你可不能瞎造谣。”   三驴子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叫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人?两手准备,这棵吊不死,就在另一棵吊死。”   十里香大酒店,单间内,高老板、王局长等人陪着吴经理观看墙上的照片。服务员开始上菜。   吴经理颇有感触地说:“咱们家乡的这片黑土地真是地杰人灵,一个乡下毛头小子竟然干出这样不平凡的事业,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啊!”   参观一会儿,众人入席。吴经理第一口自然是品尝野兔肉,不住地点头。   “王局长,即使我不想回来投资,恐怕我的胃也不答应啊!”他说。   “哈哈哈哈......”众人欢笑。   吴经理继续说:“董事会已经通过了我的《哈市投资可行性报告》。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越来越广泛,到时候请王局长多多关照啊!”   王局长赶紧倒酒:“哎呀呀!咱们之间还需要客气吗?为投资商提供优惠的政策和环境,这是上面的指示精神,我一定尽力照办!”   “哈哈哈哈......”众人皆大欢喜。   吴经理又是满意离去。众人在酒店门口相送,招手致意,直到轿车走远。   王局长对高老板说:“伙计,这次招商引资你功不可没,我应该怎么谢你?”   高老板一笑:“看看,又扯这个了!只要你以后多领来一些总啊、长啊、经理什么的,那我就发财了,到时候我还得谢你呢!”   王局长说:“这个不成问题。你想,有吴经理光顾你处,某些人还用请吗?”   “哈哈哈哈!”两人会意地笑了。 第178章 两朵绚烂的花   秋收开始,又是忙得要死,十天左右粮食归仓,文俊休息整整两天才缓过劲来。师徒俩继续管理兔子,给它们准备入冬的食物,比如大白菜什么的,更得精心了。   这天中午,文中骑自行车来花果山,跟哥哥提出自己的想法:准备承包西沟子那片树林,放养兔子。文俊认为可行,虽然那里的环境没有花果山优越,但也没有太大的差距,就让文中抓紧办,越快越好。   文俊最近听三驴子说弟弟处对象了,就问有没有这事。文中只好低头承认,对象是黄孝子的小闺女。文俊了解那位姑娘,她跟文中同岁,长得也不丑,无论人品还是身体等方面都不错。姑娘在砖厂上班,在父亲身边。   跟黄孝子这样的人家结亲求之不得,文俊表示大力支持,跟弟弟开玩笑:“我说你咋着急创业呢!原来急着赚钱想娶媳妇。”   “着急归着急,那也得有个顺序不是?哈哈,哥哥先娶媳妇,然后才是我。”文中说着凑到近前压低声音,“你已经二十三岁了,难道真不着急?”   文中走后,文俊站在栅栏门口开始沉思: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普遍较早,二弟弟今年二十一岁,难怪有点着急。文俊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张罗处对象了,否则再推下去必然压着弟弟。关键是跟谁处呢?刘彩霞当然是第一人选,但文俊有点过不来那个劲:一辈子只能娶一次媳妇,凭着自己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难道娶不上黄花大姑娘?如果刘彩霞真的不能生育,岂不是断子绝孙?   唉,真遗憾!啥也别说了,这世上就没有卖后悔药的,那就跟小辣椒处吧!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一种牵挂自然而生:刘彩霞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如果再婚失败或者生活不幸福,该有多揪心?想到这里,文俊不禁向西望去,一个熟悉身影立刻跳入眼帘:刘彩霞正向这边走来,渐行渐近。   刘彩霞家的承包田离花果山不远。她今天干点收尾的活——捆玉米秸,口渴了,想过来喝点水。   文俊赶紧打招呼:“老同学,累了吧!”   “咋不累啊!”刘彩霞微微一笑,边走边用拳头捶打后腰,“我进屋喝口水,都渴死我了!”   我的天哪!见“媳妇”累成这样,文俊心疼死了,顿时有了帮她锤锤背的想法,可又不能付诸行动,干着急。那她瘦了没有?还不错,脸庞还像当姑娘那阵子红扑扑的,这是健康的迹象,文俊心里踏实了许多。   刘彩霞喝完水没马有上走,站在栅栏外跟“小冤家”聊了起来。两人并没谈情说爱,只聊一些村里的新闻,因为文俊不常回去,变得孤陋寡闻。“夫妻”俩正在开心交谈,“突突突突......”东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达声:小辣椒开着车头来了。   小辣椒老远就挥手。到了近前,她熄火下车,笑眯眯的,像老朋友那样打招呼:“学习文俊好榜样!今天我有空,请教来了。”   她这般热情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文俊挺尴尬,因为刘彩霞在身边。为了避免误解,文俊赶忙相互介绍一番。   小辣椒上前跟刘彩霞握手:“原来你们是老同学啊!——哎呀,你咋长得这么好看!有二十岁吗?”   刘彩霞见过赵红霞,开现场会时见的。那天外村来了不少大姑娘和小媳妇,出于某种本能,刘彩霞专门挑选俊俏的端详,瞧来瞧去,最后定格在赵红霞身上:她是哪儿来的?长得咋这么俊?盯了一会儿,见她没跟文俊打招呼,看来两人不认识,刘彩霞放心了。   仅仅过了两个星期,那种判断忽然被眼前的事实彻底推翻:他们不但认识,而且很熟悉,直觉告诉刘彩霞,红霞姑娘正在追求“小冤家”,这可不太好。   不过年龄被缩小好几岁,刘彩霞心里总算舒服一点,便微笑回答:“我都二十五岁了,哪儿有你年轻啊!”   小辣椒非常惊讶,上下打量刘彩霞:“哎呀!不像,绝对不像,根本就是二十来岁嘛!姐姐,你是怎么保养的?有啥秘诀?”   这话听着确实顺耳,刘彩霞笑出声了:“嘻嘻!没啥秘诀,是小米干饭和大碴子粥保养的。不瞒你说,我结过婚,而且离婚了。”   “啥?”小辣椒更是惊讶:“离过婚?这......这天生的大美人儿摆着不要,是哪个混蛋小子不识货啊!”   聊着聊着,小辣椒觉得刘彩霞既稳重又实在,渐渐没了戒心。当然,她的脑海也出现过一个问号:刘彩霞是不是竞争对手?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已婚妇女跟黄花闺女能比吗?二十五岁跟二十二岁一样吗?凭着绝对优势,小辣椒觉得自己足以压倒对方,便愈发自信。   刘彩霞见赵红霞性格开朗,长得也俊,更加坚信此人必是情敌:一个丰富经验的养兔专业户有必要跑十多里路跟外村小伙子在野外请教吗?就不怕传出闲话?再看看她跟文俊那个亲密劲,真像天生的一对呢!   刘彩霞渐渐没心思聊下去,就告辞离去,沿土路走出一百米,回头一望,立刻心酸:栅栏门口早已没了两人的身影,孤男寡女的,不会是钻进树林练习拥抱吧?   想起那年在花果山当面脱裤子文俊都不领情,又想起自己是离过婚的人,还大那小子两岁;而那小子现在正值事业兴旺,身价倍增......刘彩霞觉得跟文俊越走越悲凉,心想: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实心实意惦记一个人,可这个人总是不温不火的,长此下去,我还不折磨死?   刘彩霞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抽空问问那小子究竟爱不爱自己,稍一转念又觉得不妥,自己在人家眼里早已不是清纯少女,掉价了,如果再次遭到回绝,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只有上吊那条路了。   “小冤家,你都气死我了!呜呜呜呜......”刘彩霞左右为难,掩面抽泣:我的好弟弟,是你真的不懂风情、还是姐姐爱得不深?姐姐究竟咋办才好啊! 第179章 白欣光归来   这天下午,从省城来的大客车在花果山停下,甩下一名戴墨镜的男乘客,然后急匆匆开走了。   这位男子三十岁左右,下车后摘下墨镜,定定心神,深情地向原野瞭望。一会儿,他迈步进了栅栏大门。   三驴子去林子北面巡查,只有文俊在外屋烧火做饭。房门敞开着,文俊见一位男子进了院子便迎出去。   “请问你是正黄四屯的吗?”那人问道。   文俊回答:“对呀!你是......”   那人打量文俊:“那......你贵姓?”   文俊开始注意对方,顿时愣住了:只见来人的个头跟自己一样,一身蓝色涤卡中山装,留着短发,下巴有点黑胡茬,长得很帅气。这张微笑着的脸太熟悉了,文俊一下子就认出此人:“白大哥,白大哥,真是你吗?”   那人惊讶地瞪着眼睛:“兄弟,你是......”   文俊激动地上前握手:“大哥,我是文俊,大俊子。你咋就不认识了?”   “什么?你是大俊子?”那人激动不已,认真端详,“对,脸盘儿差不多,眼睛、眉毛没变,对,是大俊子,是大俊子啊!一晃长成大小伙子了!”   这位男子不是别人,就是当年蒙冤出走的白家长子——白欣光。白家那年偷偷举家搬迁,从此杳无音信,文俊一直惦记着,今天白欣光冷不丁出现,犹如梦里一般,有说不出的高兴。两人接着紧紧拥抱,眼里含着泪水。过了一会儿,文俊赶紧把白大哥请进屋子,给他倒水。   暂短的接触,虽然白大哥看上去有了一些变化,但眼神没变,还是出走前那样清澈如水,露着善意;人也回归了朴实和纯真,根本看不出他曾经混迹市井,言谈举止跟乡下人没有二样。   白欣光说:“时间真快,十年八年忽悠一下就过去了。叔婶儿都好吧!”   文俊回答:“很好,都很好。对了,我大姐结婚了。”   “哦?”白欣光的眼神立刻掠过一丝意外,不过仍是面带微笑,“是啊!她早应该结婚了,孩子多大了?”   文俊回答:“她跟村里赵连城结的婚,没生孩子。”   白欣光不解:“没生孩子?咋回事儿?”   文俊微微一笑:“大哥,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呢!对了,我大姐跟赵连城只过了两年,然后离婚了。”   “啥?离婚了?”白欣光急问,“为啥离婚?她现在什么情况?”   文俊清楚,姐姐肯定是白欣光最关心的,于是就把有关情况简单说一遍,又把自己在花果山创业经过叙述一下。白欣光一直认真听着,很亢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哈哈,我回来了!报告师傅,一切正常,平安无事。”三驴子还没进屋就开始大喊。   迈进门槛,见来了一位陌生人,这小子立即止住话语,上下打量。文俊就相互做了介绍。白欣光还记得小时候的三驴子,干巴的,虽然长大了,但脸型基本没变,看上去似曾相识。   三驴子也听说过白家的故事,立即伸出猴爪子跟白欣光握手,极其热情:“哎呀,白大哥,我都想死你了!”   白欣光回答:“三驴子,我也想死你了,天天梦见你呢!”   两人一开玩笑,屋里顿时热闹起来。文俊知道白大哥饿了,赶紧去外屋整菜招待客人。   一阵忙活,四个菜摆在饭桌,三人坐在炕上开始动筷子。文俊关心白家这些年的情况,特别是白奶奶和二营长白欣荣,就请白大哥快点说一说。白欣光忽然面带忧郁,长叹几声,悲伤地开始讲述。   那年,白欣光蒙羞离开家乡,坐火车去了省城,下车后便是茫然,举目无亲,哪里是自己的归宿?他游荡一天,饿得天旋地转,就在露天公园的长条凳子上睡着了。一个小偷过来掏他的衣兜,可什么都没有。那个小偷观察一会儿这个流浪汉,来了好奇心,叫醒了他,然后跟他聊起来。   白欣光好像“他乡遇知音”,正愁有话没处说,就将肚子里的苦水倒了出来。那个小偷见白欣光一表人才,人也机灵,就领他去下馆子,表示安慰,同时说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劝他加入团伙。白欣光表示拒绝。这位自称“刺猬”的小偷也没强求,饭后领他去见老大“鬼不觉”。   鬼不觉身手厉害,看人也准,一眼就看好白欣光,因为他长着一副诚实憨厚的面孔,根本不像坏人,将来“干活”时足以迷惑“肥兔”,令其失去戒心。鬼不觉没有直接劝白欣光入伙,而是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道理,大意是谁也不愿当小偷,都是逼上梁山,没办法。   鬼不觉的文化水平真不低,好像天生做思想工作的,说得白欣光点头不止。鬼不觉最后强调,等有了一定的积蓄,大家就金盆洗手,小偷这个行道毕竟不是正道,将来还得娶妻生子,总不能让老婆孩子跟着做贼吧!   白欣光听着听着眼眶就湿了,答应加入这个团伙,这也是权宜之计,实在走投无路了。鬼不觉很高兴,亲自手把手教白欣光“二指禅”功夫。白欣光虽然是庄稼人,但心灵手巧,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功夫突飞猛进。鬼不觉见白欣光可以出徒了,就让他跟着参加实战。白欣光却犹豫起来。   鬼不觉开始鼓励:“第一次干这事儿都害怕,过几次就习惯了。”   白欣光说:“我不是胆子小,而是不忍心偷那些穷人。”   最后,他提出条件:不偷穷人的钱财,去医院看病的钱也不能偷,可以专门偷当官的或富人的钱财,等等。鬼不觉笑了,觉得白欣光挺有个性的,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白欣光干脆把被偷者当成腐败分子或者吸食老百姓血肉的毒蛇猛兽,这样,“干活”时就没了心理障碍。初试锋芒,他竟然接连得手,时间久了甚至以此为快,两天不偷手就痒痒。   白欣光“活”干得漂亮,其它方面做得也不错,比如单独“干活”“一切缴获要归公”,从不私下截留,非常守规矩。鬼不觉对他越来越赞赏,也越来越交心。   一天晚上,白欣光想家了,直流眼泪。鬼不觉就跟他聊了起来,最后劝他搬家,免得跟亲人见面不方便,也免得亲人在村里忍受屈辱。可是往哪儿搬呢?来省城吧,这地方消费高,租房、吃饭找活什么的都是个难题。   鬼不觉一拍脑袋:“有了,我比较了解七台河,那里消费较低,找点零活也容易。同样是吃苦受累,总比在村子抬不起头强。”   白欣光觉得有道理,决定照办。鬼不觉借来一辆大解放,由白欣光引路开往正黄四屯。汽车晚上到的,在村外等候。白欣光独自回家摸情况,正好跟文俊碰个对面。   文俊离开后,白欣光便跟长辈商量搬家之事。家里并不完全赞同这个举措,白奶奶和白欣荣坚决反对,不肯离开家乡;但时间紧迫,不容多想,少数服从多数,两人只好含泪顺从。家里人急忙收拾东西,大袋小包的,实在拿不走的只好留下。白欣光吃晚饭立即出村子,悄悄把大汽车带到家门口。半夜一点左右,全家离开生活多年的正黄四屯,神秘失踪。   白家到了七台河,租了房子暂时安家。七台河到处是煤窑,外地“跑盲流”的不计其数,他们主要靠下井背煤出苦力挣钱。白家除了白欣光正值年轻体壮,剩下没有能背煤的,只好给外地人做饭或者缝缝补补什么的,生活还能维持。   由于人生地不熟,首先不适应的是白欣荣。他结结巴巴,当地人都笑话。没有朋友,他更加想念村里的儿时伙伴,经常暗自抹泪。家里人也时常开导他,可思念故乡之情不是一劝就能没的,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实在受不了这份孤独,白欣荣来了小孩性子,想回正黄四屯。可他对当地环境一点都不熟,有一次往回跑,为了走近路翻山越岭,结果不慎跌下山崖摔死了,一个十几岁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白家悲痛不已,老太太伤心过度,一口气没接上,昏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这些年里,白家经常以泪洗面,说后悔离开家乡,家乡却给他们带来极大耻辱;说不后悔,可又思念家乡。后来改革开放了,挣钱也容易一点,他们仍然怀旧。还有户口问题,没有户口,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加上白欣光的身份也暴露了,白家总是遭受盘查询问,搞得他们提心吊胆,日子过得不安稳。   白欣光在外面混了几年,也因为失手进过拘留所,时间一久便厌倦了这种生活。于是,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第180章 故乡梦   回到父母身边,白欣光挺起胸膛重新做人。为了多挣钱,他下井背煤。   后来井下出现一次事故,死人了,正巧白欣光不当班,躲过一劫。虽然侥幸,但也够吓人的,白欣光父母想起瓦斯爆炸就不寒而栗,说啥也不让这个唯一的儿子背煤了,太危险。可干安稳的小活又不太挣钱,这日子真不好过。   多年的背井离乡生活,白家尝尽辛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种地稳妥,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庄稼人,对土地怀有深厚的感情。于是,他们决定落叶归根,返回正黄四屯。   可村里有了什么变化?领导会接纳吗?他们顾虑重重。为了把握起见,白欣光决定回来探听虚实。他坐车到了省城,打听到有一趟大客车直通正黄四屯,就坐车来了。   家乡越来越近了,花果山影影绰绰出现,白欣光热血沸腾。更近了,白欣光发现花果山变了,整片林木长高了,还被树墙围了起来,路边竟然有个土房子。莫非这里有人居住?他决定临时下车,打听一下村正黄四屯近况,没想到房子主人是恋人的弟弟文俊,不是外人。   得知白奶奶去世、儿时伙伴白欣荣意外死亡,文俊心如刀绞,失声痛哭。白欣光没想到当年喜欢的大俊子如此念旧,心里像开锅的热水,也跟着哭了。   “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他擦擦眼泪劝道。   文俊忽然想起什么,对三驴子说:“你马上回村告诉我爸妈和姐姐,说白大哥回来了。”   “好嘞!”三驴子撂下筷子就出屋,骑自行车走了。   文俊告诉白欣光,现在文尚义是一把手,回村之事没问题。他还把金家得到的下场告诉这位大哥:金万来和电灯泡子被枪毙了,电灯泡子媳妇病死在大狱,大女儿出狱后就变得精神不正常,跑出去好几年了,估计早已死在外面。   得知二姑娘在狱中撞墙自杀,白欣光放声大哭,接连念叨“苍天有眼”。白家一直担心没法洗清深冤,这下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来。   约莫二十分钟,文英先到了,骑自行车来的,进屋后没跟白欣光说话,而是扭身面对墙壁泣不成声,恋人久别相逢,此刻的心情千言万语难以表达。白欣光立即明白了,文英心里有他。文俊也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肯再嫁,原来盼着白欣光回来,日复一日的苦等,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啊!   三驴子和文俊的母亲也到了。白欣光赶紧跪下磕头,一遍遍口称“大婶儿”,再无话说。   郭金兰拉起白欣光,含泪说道:“大侄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聊了一阵,文英跟母亲回村子。白欣光留在文俊这里,土炕住下三人绰绰有余。   第二天吃过早饭,文俊骑自行车带着白欣光往村里奔去。望着脚下这条熟悉的乡间土路,白欣光热泪盈眶;进了村庄,更是泪飞如雨。他想走街串巷看看,当然,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家的老房子。   到了地方,白欣光站在院外门口向里张望,片刻便含泪离开。他不是不想多看几眼,而是实在看不下去:房子换了主人,也破败了许多。   “大哥,先到我家坐一会儿吧!”文俊说道。   白欣光就跟文俊走了。到了文家,见到差点成为岳父的大叔,白欣光又是嘘唏不已。过了一会儿,白欣光又跟着文俊去村委会找老书记。   见面了,老书记很激动,紧紧握住白欣光的双手,眼含热泪:“欢迎你回家,欢迎你们全家人回家......”   关于安顿事宜,白欣光还要回老房子住,做梦都想着这个家。文尚义表示没问题,然后出屋要去找房主谈谈。   白家当年临走还欠生产队一千块钱的三角债,大队只好拿房子顶账,以六百元的价格卖给了姬千河。文尚义知道,时过境迁,物价上涨,房子早已不是原价。见到姬千河,文尚义说明情况,然后开始协商。姬千河还不错,同意把房子腾给原主,可一家老小也得有个落脚之处不是?文书记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老陈家盖了新砖房,正在张罗卖老房子,可以来个位置调换。   跑了几趟腿,大家都给老书记面子,协商结果是:白家老房子作价三千块钱,姬家花两千块钱买下陈家的老房子,用省下的一千块钱筹备盖新砖房。砖厂以最优惠的价格卖给姬家三万块红砖。这样,姬家再添一部分钱可以解决新房问题,一劳永逸,算是占个便宜,两天后痛痛快快搬家了。   白欣光对这个结果特别满意,高高兴兴走了。第三天,一辆大解放载着白家和全部家当回到正黄四屯。白家走的时候七个人,却回来四个大活人:白欣光、妹妹白秀娟和父母。白欣荣和老太太也回来了,只是变成了两堆白骨装在口袋里。白欣光的大妹妹白秀梅没回来。她已经嫁到外地,孩子三岁了,连户口都没有,成了“黑”人,不过现在好了,这个问题马上可以解决。回来的白秀娟比白欣荣小,二十一岁,硬是不在外地找婆家,终于坚持到最后胜利。   左邻右舍的乡亲都来帮助白家往屋里倒腾东西,问寒问暖,再看看“白剃头”两口子,白发超过一半,满脸沧桑,苍老了许多,令人伤感。   次日,文尚义从村里百分之十的机动地分给白家两晌多。当然,现在是秋后,种地是不可能了,文书记主要让白家心里踏实一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大田,白家果然都很激动,感觉还是家乡好。   文俊还惦记白家的生活,就请黄孝子把白秀梅安排在砖厂上班。趁着还没上冻,文俊在花果山北面栅栏内盖两间小屋。因为北面的栅栏曾经有过破损,说明来过偷窃者,那里需要看护。从此,白欣光算是给文俊打工,住在小土房当了看护员。 第181章 那对小酒窝   又是瑞雪飘飘,1987年到了,转眼就是春节。   文家喜气洋洋,都在为野外放养兔子获得初步成功而高兴。也许野兔真的免疫力强,一整年没发生瘟疫或意外死亡,繁殖快,长得也快,已经给文家带来三万多元的收入。文俊计划来年开春实施野外放养鸡鸭鹅,省城的高老板也非常支持,看来销路不成问题。   白家更是兴高采烈,大年一过便张罗往承包田送粪积肥,比谁家都早。清明一过,柳絮纷飞,春播开始了,白家干劲十足,充满期待。   文家的承包田跟东岗子边的老孙家做了调换,种地更方便了。家里,文英和母亲用两铺炕孵化鸡鸭鹅。娘俩对这个还算内行,只是从来没有孵过两千个蛋,心里有些没底。   春风越吹越暖和,吹开了花果山里的杏花。   随着天气变化,一位姑娘的热情也开始升温,她就是小辣椒。小辣椒跟文俊的来往更加密切,不到一个星期就来一趟,每次都说是来请教。其实文俊明白,“请教”只是借口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小辣椒真是落落大方,说话无拘无束。有时赶上文俊他们准备做饭,她就像到家了,急忙烧火帮厨,吃饭时也留下来。见屋子凌乱她就动手收拾,规整得井然有序。往往这时,文俊就会感到自己已经成家并且正在跟媳妇过日子。   三驴子和白欣光早已看得明白,便告诉文俊的父母准备办喜事。郭金兰和文英特意来花果山跟红霞姑娘见了面,表示满意,开始催促文俊抓紧表白。文俊没表态,心里有些矛盾。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今日天晴,阳光明媚,空气格外清鲜。花果山更加翠绿,杏花虽然凋落,果树花争相开放,更加娇艳。   中午,小辣椒又开着车头来了。文俊跟她在林中散步。小辣椒就问文俊是否看出她有点别的意思。   文俊觉得没必要转弯抹角,就半开玩笑:“你是不是想跟我处对象啊?”   小辣椒低头说道:“算你没傻透气!”   不知不觉,文俊来到当年刘彩霞脱裤子示爱的柳树丛旁。他想起往事,不禁一阵迷茫。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关键时刻却不表态,小辣椒能不着急吗?   最后,文俊还是没答应跟小辣椒确定恋爱关系,同时让她一个月内别来了。文俊打算在这段期间好好理顺一下头绪,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受刘彩霞。如果接受不了就去小辣椒家登门求亲,长痛不如短痛,该决断了。   “二虎哥,我理解你!希望你早点给个回话儿。”小辣椒说完,嫣然一笑。   她笑得确实很美,文俊很喜欢,可总觉得缺点什么,对了,是两个小酒窝。   这些天,文俊心神不定。树墙长高了,挡住了视线,他只好走出大门站在土路向田野瞭望:看朝霞,看晚霞,更要看心中的那片云霞。   青苗已经从地里冒出头,野菜更是不甘寂寞,特别是苣荬菜,成片成片疯长。这期间庄稼院青黄不接,野菜很珍贵,刘彩霞特别高兴,天天来东岗子附近挖野菜,有时一天两趟。可不知为什么,一连三日不见她的影子,大地黯然失色。   “难道她病了?”文俊开始忐忑不安。   刘彩霞其实没病,就是看不下去文俊跟小辣椒在花果山出双入对。眼见那两人打得火热,刘彩霞能得劲吗?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当然,现在的刘彩霞成熟多了。她有时想:也许老天没安排自己跟文俊成为夫妻,那就放弃吧!不过,人总是处在矛盾之中,晚上躺在炕上想的事情觉得正确,到了天亮就很可能推翻。想起文英大姐这些年一直苦守,终于坚持到胜利,如果自己也坚守,那会怎样呢?自己已经含辛茹苦坚守好几年,是不是应该继续下去?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从春节到现在,家里已经来了好几个说媒的,母亲也劝她从长计议。不不不,决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婚姻大事不能再儿戏了,刘彩霞打定主意:绝不跟不爱的人结婚,宁愿苦熬,这几年不是这么过来的吗?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对,不能轻易认输。   可那小子跟红霞姑娘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千万别滚在一起啊!不行,此事应该抓紧,刘彩霞忽然觉得躲避是错误的,自己还是黄花大姑娘,比红霞差在哪里?那小子明明是自己的“小冤家”,干嘛拱手让给别人?   走,挖野菜去!刘彩霞提起精神,对镜梳理一下头发,挺胸抬头出了家门。当然,她不打算冒然行事,而是想来点......可是怎么来呢?   到了野地,刘彩霞一边挖野菜一边琢磨好法子,可就是憋不出来。她有些累了,就直起腰板,抬眼看看,哈哈,主意来了。   “老天,睁睁眼吧......”她默默祈祷。   天气本来不错,却忽然变了,从西南方向涌来大片黑云,越积越厚,肯定有雨。刘彩霞要的就是这个,于是盼着大雨快点来。   老天好像听见刘彩霞的祷告,立刻送来一阵强风,凉飕飕的,接着敲起了天鼓,“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光芒耀眼。我的天哪!干嘛整这么大的动静?刘彩霞吓得浑身发抖,立刻捂上双耳。她忽然为自己故意等着挨浇后悔了。这场暴风雨一定不小吧!她扭脸西望,只见灰蒙蒙的一帘雨幕盖地而来,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整个世界在冒烟。   “我的妈呀!”刘彩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天气,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往花果山跑,嘴里大喊,“小冤家,还不快来救我?” 第182章 一帘雨幕   文俊早就看见野地里的熟悉身影了,花衣服把她装扮得像只蝴蝶,只是离得较远,足有三四百米。   眼见天昏地暗,文俊估计刘彩霞早该往家跑了,可她根本没动地方,哦,可能一会儿来花果山避雨吧!直到天空电闪雷鸣,刘彩霞才往这边跑,不着急不行了,大雨正在跟着屁股追呢。   这个傻丫头,怎么搞的?文俊赶紧回屋穿上雨衣,手里又拿一个,然后冲了出去。刚到栅栏门口,密集的大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越来越急,刘彩霞已经变得朦朦胧胧。文俊暗叫不好,赶紧往前冲啊!   雷电裹着狂风,大雨更加肆虐,刘彩霞浑身早就湿透了,拎着半袋子苣荬菜猛跑。见了文俊的身影,刘彩霞心里滚烫滚烫的:你终于来了,知道惦记我。   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碰面了。文俊赶紧把雨衣披在刘彩霞身上,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跑,恨不得肋生双翅。   “你咋不早几分钟过来避雨啊?”他问。   刘彩霞回答:“我没想到大雨来得这么快啊!”   田里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跑起来很费劲。“哎呀!”刘彩霞忽然惊叫一声,差点滑倒。文俊急忙挽住她的胳膊,稳住架势,继续往小屋跑。这时,文俊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小时候有一次在野地玩,两人遇到大雨,就像现在相互搀扶着往回跑,只是那次姐姐拉着弟弟,而这次是弟弟拉着姐姐。   终于回屋了,两人脱下雨衣,开始大口喘气。一会儿,呼吸均匀了,两人便相视一笑。见刘彩霞像个落汤鸡,文俊很心疼,就在被子下面拽出一套衣服让刘彩霞换上。那套衣服是崭新的纯军装,关东第二次寄来的,文俊只试穿一回,然后就放起来,因为身上还有一套。   “哇,太好了!”刘彩霞眼睛一亮。   “你快点儿换上吧,别感冒了!”文俊说完就要出屋回避。   刘彩霞说:“你看我浑身都湿透了,我想都换下来,那啥......你有裤衩吗?给我找一件。”   文俊立刻闹个大红脸,开始犹豫起来。他想:刘彩霞只穿一套军装,里面光溜溜的,也许不习惯,可裤衩这个东西能随便借人穿吗?   “你到底有没有?我浑身开始哆嗦了。”水淋淋的刘彩霞接着就是一个激灵,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文俊说:“有倒是有,你穿着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能穿就行呗!”刘彩霞忽然一笑,“喂,你是不是害羞啊!”   文俊没说什么,又在被子底下掏出一件裤衩,仍然是军用的,草绿色。这是他穿过的,换下来后洗得干干净净。   刘彩霞很高兴:“这个臭关东,咋不给我一件呢!”   见她开始解衣扣,文俊赶紧回避,到外屋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雨景。过了一会儿,忽听里屋的刘彩霞说:“你进来吧!”   进屋?文俊忽然紧张起来,不为别的,担心那年在柳树丛里的故事重演,荒郊野外的,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很容易出事。可不进屋又显得见外了,他只好来个长呼吸,定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屋。   谢天谢地,刘彩霞没有赤身裸体,正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军装,喜形于色。她脚上穿着文俊的布鞋,看上去很合适;再看看身上的军装,更合适,总之,文俊觉得一切都合适。   关东的个头是一米七八,按照部队的尺码应该穿一号服装。文俊是一米七五,应该穿二号服装。为了照顾文俊,关东寄回的是二号服装。刘彩霞的个头是一米七零,应该穿三号服装。可她是女子,胸大、臀部大,就把衣服挺了起来,显得非常合体;飒爽英姿的,真精神。   刘彩霞用手指梳理几下头上的湿发,人变得更好看了。她还故意挺起美胸展示风采,乳房因为没有小衣服罩着变得不安分,直动弹。文俊早已成年,见此情景,生理反应急剧加快,浑身骚动起来。不过他的自制能力相当厉害,看上去很沉稳。   刘彩霞笑盈盈地说:“大俊子,这身军装我挺喜欢的,给我吧!”   文俊早已有了给她的念头,便借坡下驴:“老同学,干嘛这么客气?你既然穿上了,还这么合身,那就别脱下来。咱俩谁跟谁?”   这话听着咋就那么舒服,难得这个傻小子拉近乎,刘彩霞满意地歪头一笑。“媳妇”浑身充满朝气,身上散发的体香特别诱人,文俊的心立刻颤抖起来,极力警告自己别胡思乱想。   有件事文俊一直不解:刘彩霞这朵鲜花历经风雨寒霜,不但没有枯萎凋谢,反而愈加鲜艳,越来越迷人。那红扑扑的俏脸细嫩如初,根本不像结过婚的女人,怎么回事呢?   文俊已经长大成人,对女子渐渐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女子本身就是个谜。没事的时候他就注意大姑娘跟已婚妇女的区别,印象是:姑娘一旦结婚变成媳妇,那张脸就会像洗过的旧布,渐渐褪色,然后是憔悴、爬上细纹;言谈举止就有变化,有些人啥话都敢说,甚至比较放浪,比如女同学艾俊。刘彩霞恰恰相反,结婚后越来越稳重,从来不像那些老娘们胡扯六拉的,跟异性说话还是含着青涩,先是微笑,然后低头......   刘彩霞见文俊好像在想什么,就问:“听说你快结婚了,日子定下来没有?”   “啥?我快结婚了,我咋不知道呢?”文俊一头雾水。   刘彩霞捂嘴笑了:“嘻嘻!装得挺像呢!红霞跟你黏黏糊糊的,谁看不出来?你还等到她肚子大了再结婚?”   “你都说些啥呀!”文俊羞得脸红,“我是随随便便把姑娘肚子搞大的人吗?”   “嘻嘻,这个我知道。我是逗你玩呢!”刘彩霞脸也红了,“那你对她有意思吧!” 第183章 儿时夫妻梦   外面依旧雷声滚滚,雨道子千丝万缕,倾泻不停。春雨贵如油,这场夹杂疾风的骤雨下得真及时,为饥渴的大地缓解了旱情,也为屋里这对小“夫妻”提供了良好的接触契机,使他们在摇摆不定的情感世界中解脱出来,靠在一起。   文俊没回答,来到北窗户近前,静静地望着外面。刘彩霞好像看破文俊的心思,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大俊子,我今天还要问问你,叫我一声‘姐姐’真那么费劲吗?”   姐姐?文俊转身看着刘彩霞,件件往事一股脑地涌现出来。他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心也跟着颤抖:不能再辜负“媳妇”了。   “彩霞姐!”他轻声叫道。   等这句话很久了,朝思暮想,今天终于听到了,刘彩霞内心无比激动,大脑一阵眩晕。镇静片刻,她含泪说:“你再叫一声,我还想听!”   文俊便点点头:“彩霞姐姐!”   刘彩霞实在控制不住了,泪如涌泉,上前抱住文俊:“弟弟,你心里还记着我这个傻姐姐?”   文俊这次没拒绝,使劲抱着,让对方的美胸紧紧贴着自己,那种感觉真好。他浑身欲火,顿时有了占有欲,不过还是尽量控制着。   刘彩霞哭出声来:“弟弟,可惜姐姐是离过婚的女人,配不上你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希望你别忘了我就行。你今年虚岁二十四了,别再拖下去了,红霞跟你有夫妻相,你们挺合适的。你应该娶她。”   文俊听得出来,这不是刘彩霞的心里话,是试探,是忍痛说出来的。不能再让“媳妇”伤心了,于是,他开始表白:“彩霞姐,你别说那么多了。我的确在意过你是离过婚的人,可晚上躺在炕上静静思考,觉得那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早就对我有意思,甚至不顾羞耻让我验证你的清白,这点就足以说明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我当时却没拿你理会儿。现在想起来我很后悔,我真是个大混蛋......”他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开始检讨。   刘彩霞大喜过望,赶紧安慰:“弟弟,你当时做得对。假如你真的跟我有了那种事儿,以后难免再次发生,迟早纸里包不住火,到时候我姑娘不是姑娘、媳妇不是媳妇的也难堪。万一咱们不能结婚,对谁都不好,也许都会身败名裂。再想想我离婚这件事儿,为啥这么顺利?还不是秦家没抓住我什么把柄,否则我还能保持好名声?弟弟,你不愧是小聪明,想事情就是长远,不像姐姐,心血来潮,没个远见。”   文俊说:“姐姐,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我想起来就内疚。”   刘彩霞抬脸问道:“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文俊摇头:“不,不是可怜你!姐姐,我不会骗你的。想起小时候你给我摘樱桃,还有......总之,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咱俩有缘分。”   刘彩霞拍打着文俊的后背:“小傻瓜,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结婚的当天就后悔了,离开你,我的魂儿都没了。现在回到村子,我的魂儿又好像回到身上。我都想好了,就算你不娶我,我这辈子也不再婚,我要终生望着你,一直到死。”   文俊紧紧抱着刘彩霞:“姐姐,你啥也别说了,越说我心里越愧疚。我今天就决定了,一定娶你。”   “真的?”刘彩霞眼里闪着泪花。   文俊点点头:“嗯哪,是真的。你可能也不知道,眼瞅着你嫁给别人,我都难受死了。我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刘彩霞的泪水已经成行:“小冤家,姐姐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文俊说:“我现在啥都明白了,说千道万,还是你对我最好。”   刘彩霞擦擦眼泪,笑了:“你终于开窍了。”   干柴烈火,两个年轻人都很激动。刘彩霞想趁此机会让这个初懂风情的傻弟弟验证自己的贞洁,反正外面下大雨,没人来打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还没入洞房就先那样,文俊很可能怀疑她轻浮,那就把这个意外惊喜留在新婚之夜吧!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幸福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文俊从美妙的意境中清醒过来。他赶紧张罗做饭,否则一时冲动解开刘彩霞的衣扣就坏了,这种事毕竟需要避讳,如果被三驴子和白欣光撞见,那该多丢人。他是个在乎面子的人。   “好啊,我也饿了。你喜欢吃啥?姐姐给你做。”刘彩霞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一下文俊的脸,像小时候那样。   文俊想了想:“嗯,记得上中学时,也是这个季节,也是个下雨天,也是下午,是自习课,教室乱哄哄的,都在闲聊。我们几个男生望着窗外的雨道子谈理想,有的想当司令,有的想当飞行员,我想当县委书记。你猜赵飞有啥愿望?”   刘彩霞眨眨眼:“我哪儿知道啊!”   文俊一笑:“哈哈!他说没有远大理想,只惦记眼前来点实惠的,希望放学后母亲做一顿过水面条,用鸡蛋和大酱炸卤,雨天吃着一定特别香。听这小子一说,我馋得直流口水。后来不知道怎的,一到下雨天我就想吃面条。”   刘彩霞笑了:“嘻嘻!小馋猫,姐姐马上给你做手擀面。”   于是,一个抱柴烧火,一个忙着做饭,配合得很默契。过了一会儿,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说了一句完全相同的话:“咱俩好像两口子过日子呢!”然后都笑了。   雨停了,阴云散去,阳光倾洒大地。花果山更美了。   三驴子和白欣光从北面的小屋回来了,是肚子饿了,想吃饭。水到渠成,刘彩霞已经把三个菜摆在桌上,不一会儿面条也好了。四人拿起筷子......   见刘彩霞跟往常不一样,好像有点自来熟,三驴子的小眼珠子开始乱转,看看这位、看看那位,终于发现了新大陆。吃完饭,见刘彩霞在外屋收拾,他附在文俊的耳边说:“师傅,彩霞姐的屁股很丰满啊!绝对是生儿子的屁股。”   文俊揪他一下耳朵:“我就纳闷了,你小子为啥总对女人的屁股感兴趣?快说实话,跟谁学的?”   三驴子只好招供:“嘿嘿!听我二哥说的,看女人首先要看屁股,然后......” 第184章 小辣椒含泪退出    文俊跟刘彩霞定下终身,干劲更大了。他准备把手里的几万块钱投出去,在南北两个土屋的旁边盖两座新房,全砖的,都是五间。土屋再接几间,那些鸡鸭鹅很快就孵出来,应该给这些活物腾出一个地方。   花果山的用电问题尚未解决,该是时候了,文俊找人砍伐几棵杨树做电线杆子,把电线从西面那家菜园子引过来。菜园子是周国忠承包的,有三间土房,其中一间是水井房。水井是机井,当年生产队抗旱用的,如今文俊跟着借个好光,七百米的距离,每隔一百米一个电线杆子,一天就完活了;又请人在花果山打一眼小机井。说来奇怪,喷出的井水清澈透明,甜丝丝的,越喝越想喝。   最累人的就是盖房子,亲友们能来的基本都到场,连学校的体育老师周跃进也来了,还带着不少男生。花果山好不热闹。   刘彩霞没必要避嫌了,一直在位,帮助做饭烧水什么的,给自己家干活那样认真。文俊父母和姐姐起初没注意,过几天就看出点眉毛了。   郭金兰就把文俊叫到林子,让他说实话,刘彩霞是不是跟他有意思。文俊不想隐瞒此事,再说也没必要隐瞒,于是道出实情。郭金兰愣了,觉得此事怎么想都是怪怪的,不合情理。   “妈,你是不是不同意这件事儿?”文俊问。   郭金兰回答:“不是,彩霞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百里挑一,可她毕竟是离过婚的,妈觉得是不是委屈了你?”   文俊说:“我开始也有这个想法,也曾经有过跟赵红霞定亲的念头。可不知道怎的,我心里总惦记着刘彩霞。她要是活得不开心,我这心里就闹得慌,想来想去我明白了,这就是电视剧里所说的爱吧!总之,我离不开她;她也说了,离不开我。既然这样,我就不能计较她是否离过婚或者大我两岁。”   郭金兰问:“你想过另一件事儿没有?彩霞离婚的原因估计跟没生孩子有关。我担心她不能生育,这可咋办?”   文俊回答:“这个我想过了,即使今生今世没有孩子我也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感到幸福就行了。我大姐也没生过孩子,能说她不是好女人吗?我相信刘彩霞是我的另一位好姐姐。”   郭金兰点点头:“大俊子,只要你愿意,妈不拦着。以前我给你大姐定下的婚事竟然是那个后果;再想想你跟马清秋定亲,也是我使劲儿支持的,最后还是没成,妈这回不能再犯这个错误了。对了,是不是考虑开个彩礼单?”   文俊想了想:“我看不用了,这个旧俗我很反感。还像上次那样,哪天请双方直近亲属吃顿饭就算定亲了;结婚的时候如果大办一下,我不反对。”   郭金兰说:“好吧!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就张罗吃那顿饭。”   文俊在花果山忙完了,立刻帮助文中在西沟子盖房子、围栅栏,第二个放养兔子基地建成了;又从花果山逮住三百只兔子送过去,文中和文华算是正式在那里创业。当然,父母也常去照看,文家的事业呈现繁荣景象。   家里孵出的鸡鸭鹅雏一千五百左右,文英觉得远远不够,又在别人家买了一千五百,总数三千;晚上安置在土屋,白天放出来。花果山到处是鸟儿一般的叫声,从此,文英和白欣光专门伺候这些可爱的小雏。她跟文俊住在南面新砖房,自己有单间。白欣光和三驴子住在北面的新房。郭金兰在家继续孵蛋,这是第二茬。   小辣椒在家消消停停等着文俊来串门,可十天过去不见动静;又等几天还是没消息;再过些天仍旧不见影子,小辣椒觉得不妙。算算日子离一个月期限还有好几天,小辣椒实在等不及了,这天吃完早饭开着车头来了。   到地方一看,花果山又变样了,土屋增加好几间,旁边还多出五间新砖房,小辣椒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文俊的事业蓬勃发展;惆怅的是兴建这么大的工程竟然不通知她。她心里立刻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小辣椒把车头停在栅栏门口,这时,文英和白欣光赶着那些小动物出来了。小辣椒赶忙打招呼,然后要见文俊。文英就让白欣光进林子找。不一会儿,文俊来了。两人就到一边说话。   “大展宏图,咋不通知我来帮忙?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小辣椒撅着小嘴说。   文俊只好把事情跟她讲了。小辣椒如同五雷轰顶,眼泪扑簌而下。   文俊安慰说:“红霞,你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咱俩结婚肯定生活美满。可刘彩霞......”   小辣椒立刻打断:“你别说了。我真不明白,你咋就那么傻......”   临别,小辣椒抱着文俊大哭一场,然后扭身就走,头也没回,从此再没联系。文俊清楚,小辣椒是不想打扰他和刘彩霞的生活,这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第185章 花果山婚礼   金秋来到,树上的果子渐渐成熟。   文俊跟刘彩霞结婚的日子定在中秋节,花好月圆,大吉大利。随着日子越来越近,文家也在抓紧筹备。媒人已经选好了,非关东的母王丁香莫属。不过刘彩霞还想再找一个媒人,就是李二屁——李云山。可以说她和文俊的美满姻缘跟这个人有直接关系,当年的一句戏言,竟然在她的心中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那时她九岁,自然不懂得结婚是怎么回事,但从那一刻起她就感觉文俊是亲人,因此一直关心和惦记这个“小冤家”。   郭金兰不想亏待刘彩霞,问她需要什么就提出来。刘彩霞什么也没要,打算结婚后跟文俊在花果山安家,要那么多的东西根本没用。   多么通情达理的孩子!郭金兰心里很舒服。不过这位准婆婆也是好脸之人,给刘彩霞五千块钱见面礼,让她回去孝敬母亲和老奶奶。刘彩霞不要,后来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然后提前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妈”叫的,郭金兰乐得流下喜悦的泪水,咋看刘彩霞都顺眼,相信这个儿媳妇错不了。   这天,文俊和刘彩霞在林子散步。刘彩霞说:“姐姐要嫁给你了,可没有嫁妆,你千万别怪我。”   文俊回答:“现在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外道?你家里明明不宽裕,如果带来嫁妆,我心里反而不得劲儿。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别的我不要。”   刘彩霞拉着文俊的手,笑了:“嘻嘻,真乖!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空手,已经给你准备好一份珍贵的嫁妆,不会亏待你这个小冤家。”   文俊一愣:“啥东西?莫非是祖传的金手镯子?那我可发财了。”   刘彩霞凝视着文俊:“不是金手镯。但金手镯子跟那样东西任你挑选,你肯定会选择那样东西。”   “真的?那你快告诉我,啥东西那么珍贵?”文俊很惊讶。   刘彩霞说:“你猜猜!”   尽管文俊是小聪明,却始终没猜出那样东西。于是,他像个小孩子开始磨人,非得让刘彩霞说出来。可刘彩霞偏偏不说,搞得他心里直痒痒。   关于婚礼事宜,文俊决定在花果山置办,林子空气好,景色也好,回归大自然,别具风格。刘彩霞听后很激动,想上前亲吻文俊,不过还是忍住了,怕有人看见。   新房早已收拾干净利落,新被子是四铺四盖,按照乡下规矩布置的;屋里除了一台大彩电,还摆上几件家具,虽然简单,但很实用。郭金兰还给刘彩霞买了不少新衣服,不想委屈她,这孩子命也够苦的,这次算是真正翻回身,应该让她快快乐乐的。这位准婆婆不想给外人留下拣便宜的印象。   文家经过考察,觉得白欣光确实已经重新做人,而且跟文英感情至深,于是决定把两人的婚事一起办了。嫁闺女、娶媳妇,文家双喜临门。郭金兰还花三千块钱给未来女婿买一辆摩托车。文殿民知道白欣光喜欢吹笛子,就去县城给他买两个精美的。文英的新房也在花果山,北面的砖房,装饰跟南面文俊的新房一样。   结婚前一天,文俊骑自行车来到龙头山,在冬妮娅的坟前大哭一场,跟她唠了一个小时的嗑,然后含悲离去。   结婚这天热闹非凡。一大早就陆陆续续有人来花果山,骑自行车的、坐大马车的、开四轮车的,赶集一样。花果山炊烟袅袅,人欢马叫,比上次召开现场会还热闹。   省城的高老板、王局长和吴经理等人来了。王局长和吴经理早就想见见文俊这个传奇人物,到花果山一看,全明白了,为这里的朴实乡情所感动。   刘彩霞的七十多岁老奶奶坐马车坐马车亲蒙冤致死,她差点火笼死,但还是熬过来了。见大孙女有了美满姻缘,她比什么都高兴。   文俊的小学同学刘云、艾俊、丁小风、李建军、王昌盛等人也来了。二愣子和孙猴子更是少不了的。二愣子也快跟肇东女孩小燕结婚。孙猴子也处对象了,是小燕的表妹。姑娘虽然长相一般,但人品很好,跟孙猴子挺般配的。   刘云兴高采烈的。她跟父母商量好了,将来跟关东结婚也在花果山办喜事。   老社员孙万福也领着妻子和两岁的女儿回来了,欢欢喜喜的。他已经在省城安家落户,当了上门女婿,在一个单位开工程车。   梅小雪和陈老根儿抱着一岁的女儿来了。杨宏也和媳妇抱着一岁的儿子来了。梅小雪和杨宏结婚没生孩子,离婚后再婚却都有了孩子,真有趣。   文俊的中学同学也来了不少,最理想的就是赵飞也从包头市风尘仆仆赶回来,还带着女朋友。他已经在包头市某大学毕业并留校工作。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   赵飞还像从前那样顽皮,上前就对文俊三拳两脚,算是见面礼,然后挠挠脑袋:“这事儿整的,没想到你成了我的表姐夫。我明明比你大三个月,忽悠一下就崴进去了,没地方说理去。”   文俊笑了:“亏点就亏点吧!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帮你解除苦恼吗?还不是看你像我的小舅子?否则我才不理你呢!”   这时,李建军正好领着孩子来到近前。想起当年那件事情,赵飞顿时面红耳赤,不自然地说:“那个什么......李建军,你现在挺好的吧!”   李建军还没回答,二愣子忽然像张飞瞪大眼睛,一声断喝:“大胆赵飞,竟敢直呼师母的大名,成何体统?还不赶快跪下叫师娘?”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李建军也挺不好意思的,羞得脸上布满红云。   赵飞说:“这婚礼参加的,亏大发了,不行,一会儿多吃点儿,走时候再拿点儿,堤内损失堤外补。”   老师来了不少,有尚军、赵威武、董超、刘喜文、郭文辉和那吉庆等人。郭老师和那老师已经升任正、副校长,主持盛丰中学的教育管理工作。他也从县兆麟中学赶回来。他也升了,当上副校长,坐吉普车来的,依旧布衣打扮和女子般的举动。见了这位“兰花指”功夫开山始祖,文俊不想别的,只想笑。   刘喜文老师强烈要求当婚礼主持人。他现在可不一般,是文俊的大舅哥,双重身份。虽然他啰嗦一点,可婚庆场合还真得需要这个啰嗦人物。   他的讲话稿又是一万多字,首先剖析妹妹刘彩霞跟文俊的恋爱基础,然后记叙、议论、抒情三结合,最后又来个大胆预测,比如小两口事业兴旺、定能成为百万富翁什么的。大家并没感到刘先生怎么啰嗦,竟然连续鼓掌十几次。刘大啰嗦精神十足,职业病也犯了,又像机警的猴子不时地左右张望,看看有谁没注意听讲。 第186章 乡土民情   伴着碧野清风,清凉的树下,头席摆了四十桌,结果没够。好在还有二席,没挤上桌的人就进林子观景。两对新人忙坏了,到处敬酒。大家兴高采烈,说些祝福的贴心话。   今天的花果山非同寻常,因为有刘彩霞、文英和刘云这三朵鲜花而精彩纷呈。特别是新娘刘彩霞,一身红衣光彩夺目。她面颊红润、眉毛深黑、眼睛清澈,还有那对小酒窝,处处招人喜欢。她的脸庞没有丝毫粉饰,只有头上插着一白一紫两朵野花,清纯质朴,天然娇艳,咋看都不像二十五六岁,而是二十来岁的青涩少女。众人夸口不绝。   陆陆续续总是来人,酒席到下午三点还没结束。吴经理等人对花果山兴趣盎然,流连忘返。文俊陪他们在林子参观。   高老板说:“看看四周,遍地兔子和鸡鸭鹅,成了天然养殖农场,一个奇特想法就改变了花果山的面貌。大俊子,我提个建议,你可以办饭店和旅店,来个旅游观光和农家菜相结合,开发一下这里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怎么样?”   文俊回答:“我正有此意,还打算挖一个池塘,在里面养鱼,既可以供大家钓鱼,又可以吃鱼。”   高老板鼓掌赞同:“好啊!有新意。事不宜迟,我建议你马上就办。”   文俊说:“我初步算一下,至少需要八万元的投入。”   吴经理说:“高老板,我基本可以肯定,花果山大有前途,你要多多支持这个小伙子!”   高老板笑了:“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文俊老弟,这样吧!我借你五万块钱,你自己再筹备三万。我这些钱不算入股,算是购货订金。咱们签个长期供货合作协议,你看如何?”   文俊大喜过望:“好,真是太好了!”   临走,高老板一再嘱咐文俊抓紧实施下一步,同时要求隔一个星期就给饭店送去二百只鸡鸭鹅,所需野兔临时通知。文俊清楚,姐姐放养的家禽是吃野外虫草长大的,肉质鲜美独特,同样受到高老板的青睐。   参加婚宴的村民大部分跟文俊不沾亲。文俊当村长时他们得过好处,自然忘不了,都带着礼金来的,有的拿几百元,有的拿几十元,就连陈五更和张宝财这么困难的人也怀揣五十元大票。来宾四五百,礼金总数几万元,这在乡下是个天文数字,出人意料的是文俊并没有记账收礼。   他不当村长了,心还是跟乡亲们连着的,不想给大家徒增负担。如今,随礼之风早已演变成一种陋俗,而且愈演愈烈:这次我给你家随礼五十元,下次你就得给我家随礼一百元,否则等于没人情。这明显违背了团结互助友爱的精神,把正常的人际关系整变味了,文俊不想推波助澜。   高风亮节的还有文书记、黄孝子和王丁香。他们今天辞职了,把位子让给了年轻人。   文俊握住老书记的手说:“尚义,记住了,花果山就是你的家,在村子闷了就来这儿住些日子,我保证免费供你吃住。这儿的空气好,水也好,如果你愿意,干脆在我这里养老吧!”   文尚义今天高兴,没少喝酒,立刻情绪激动:“小大叔,我是晚辈儿,哪儿能在你这里养老?岂不是人伦颠倒吗?折杀我也!”   文俊笑了:“你还是保持长幼有序的传统,我喜欢。的确,在我面前你不是长辈,却是长者啊!冲这点我也应该敬你七分,你别想那么多了。——对了,记得有一次开会,你控诉旧社会,说李财主经常讲‘进我家的门没有闲人,吃我家的饭就得拿命换’。尚义,今天我也要对你刻薄一下。”   文尚义问:“咋个刻薄法?”   文俊回答:“我打算过两年在花果山修建一处养老院,把陈五更和张宝财这样无儿无女的接来安度晚年。看看花果山,多美啊!可我知道,这些树木就是你们栽的,你们为晚辈打江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有个善终。因此你也别闲着,准备当养老院的院长吧!哈哈,进我家的门没有闲人吧!”   文尚义的眼里已经流出泪水:“小大叔,我......我啥也不说了!我就把命交给你了,你随便安排吧!”   天黑了,亲友们全部离去。文英和白欣光携手钻进林子回洞房了。文俊也跟刘彩霞准备度过美好的新婚之夜。三驴子早已被打发回家,不用担心这个捣蛋鬼闹洞房。   明月高悬,夜色新美。   文俊不急于休息,而是邀请刘彩霞出来赏月。两人牵手出屋,站在院子仰望天空,依偎一起,如醉如痴。   大地寂静,清风宜人。林子忽然传来了优美动听的笛声,是电影《红日》插曲《谁不说咱家乡好》。这是白欣光的拿手曲子,文英和文俊都喜欢。毫无疑问,他们也在月下卿卿我我呢。   “我真佩服大姐,为心爱的人坚守这些年,多不容易啊!”刘彩霞说。   文俊说:“是啊!的确不容易,一个迷途知返,一个苦苦等待。好在苍天有眼,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想过没有?如果这辈子我没跟你结婚,你活着会怎么样?”刘彩霞问道。   文俊回答:“我会觉得天地昏暗、日月无辉。”   刘彩霞笑了:“嘻嘻!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会甩这些词儿。听了你的话,我心里真得劲儿,看来姐姐小时候没有白白疼你。——嗯,问一下,还记得那年咱们在老刘家坟地上树那件事儿吗?”   文俊回答:“记得啊!”   刘彩霞说:“我没上去,掉了下来,你就抱住我。你知道抓住我的什么东西吗?”   文俊回答:“我抓住你的前胸了。当时很害臊,以为你会骂我贱。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刘彩霞笑了:“嘻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是故意掉下来的。小聪明,万万没想到吧!”   文俊紧紧搂住刘彩霞:“姐姐,你真坏!”   两人情意浓浓,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聊着聊着,文俊就想起当年一起拜把子的几个好战友。白欣荣是他的二营长,却永远不能结婚了,令人伤心。文俊又想起关东,可以说关东是他肚子里的虫,却没来参加婚礼,真遗憾。文俊本来想写信把结婚之事告诉关东,后来怕影响他进步,就没有通知这位好哥们。同时,文俊还牢牢记着两人的约定:不到二十五岁谁也不许结婚,否则就是色狼。文俊真的害怕那小子揭短。   “要是关东回来就好了!”文俊还是禁不住念叨一句。   “是啊!我知道你们是铁哥们儿。”说到这里,刘彩霞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关二婶儿白天给我一封信呢!说是关东寄来的,我放在屋子了。”   文俊大喜:“真的?咋不早说,快看看!” 第187章 新娘的珍贵礼物   两人立刻进屋。刘彩霞把两道门插紧了,然后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文俊。文俊立即撕开信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容。刘彩霞也凑过来看信。   只见信里写道:“色狼文俊,首先祝贺你跟刘彩霞喜结良缘!尽管你没给我来信,但我还是知道了,可惜太忙,暂时回不去,否则决不轻饶你这个大色狼。我说色狼文俊,我且问你,你今年正好二十四岁,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几个月凑够二十五岁?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早已到了发情期,一定是跟刘彩霞拥抱的时候兽性大发做了苟且之事,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才不得已而为之......”   “啥?把我的肚子搞大了?这个臭关东,都胡说些啥啊!”看到这里,刘彩霞大吃一惊。   “哈哈哈哈......”文俊笑得前仰后合。   没办法,他只好把两人的约定对刘彩霞讲了。刘彩霞点点头,羞涩地摸摸腹部,灯光下,脸色更好看了。过来一会儿,她轻声说:“大俊子,时间不早了,咱们休息吧!”   新婚之夜,即将揭开女性身上的秘密,文俊很激动,青春的脉搏急速加快。   两人脱鞋上炕。炕上早已铺好被褥,坐上去很舒服,因为烧了很多火,热乎乎的。接着,两人羞答答地开始脱衣服,但谁也没好意思加快动作,都慢腾腾的。文俊一直没敢正眼看刘彩霞,脱得差不多了,就伸手关灯,然后仰身躺下,手摸胸口。   镇静片刻,他说:“姐姐,你是结过婚的人,经验丰富,有些事情还请多多帮我。”   刘彩霞听得明白,这小子暗示要干男女之事了,看来没有傻透气,就回答:“其实......其实我也没有经验呢!”   文俊说:“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那年你大白天在我面前脱裤子,全露出来了,挺大胆嘛!怎么今晚反而......”   刘彩霞说:“你呀,真是傻样儿。好了,咱先不提这些,说另一件事儿。我那天跟你讲过,结婚的时候会带来一件珍贵的嫁妆,你想不想看看?”   “看我这脑子,竟然把那件事儿忘了。姐姐,你快拿出来吧,我很想知道比金手镯还贵重的嫁妆究竟是什么!”文俊说着伸手开灯。   灯光一亮,蓬荜生辉。只见刘彩霞并没有钻进被窝,而是仰脸躺在被子上,含羞带笑,全身只剩下红色小裤衩和橘黄色乳房罩。闻着新娘身上散发的迷人肉香,文俊有些晕了,今晚才彻底清楚女人真好。   “姐姐,礼物在哪里?”他问。   刘彩霞眼含热泪:“我的傻弟弟,你咋不想一想,比金手镯还珍贵,除了姐姐的贞洁还有什么?我现在还是黄花大姑娘呢!”   “啥?”文俊的脑袋“嗡”地一下,有两个大,“姐姐,这......这是真的吗?”   刘彩霞紧紧握着文俊的手:“小冤家,我还能骗你?”   得了,以前总觉得刘彩霞像大姑娘,现在看来不是像的问题,而是肯定的问题。一切谜底终于揭开了,文俊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姐姐,你咋不早说?”他开始心疼媳妇。   刘彩霞回答:“我就是要考验考验你这个小瘪独子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文俊热血沸腾,抱住刘彩霞:“你明明是黄花闺女,却被人误解着,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啊!”   刘彩霞含情脉脉地说:“委屈点儿算啥?我是为心上人委屈,值得。”   “姐姐,你这是何苦?”文俊说。   刘彩霞回答:“傻小子,那年咱们制服恶魔,结果村子有人怀疑我也被恶魔那个了,你说我多冤枉?为了证明清白,我才在野外让你验身。这一切都因为我在乎你的看法,担心你也怀疑我不是女儿身。”   文俊还能说什么?紧紧抱着刘彩霞,开始亲吻她,拙笨地解着她的胸罩......   刘彩霞说:“你先看看姐姐是不是女儿身。”   文俊回答:“姐姐说的话我相信就是了。我实在不好意思看你的那个地方。”   “不行,为了这一天我费了多大劲儿!我不能稀里糊涂地过来这一夜。咱们已经是夫妻了,有啥害臊的?”刘彩霞说罢脱下红裤衩,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媳妇的胴体真是迷人,双乳珠圆玉润,颤微微的,撩拨人心;饱满的私处像开花裂纹的馒头,秀色可餐、令人遐想......   “姐姐,我不是妇科医生,也不清楚处女是啥样儿,看了也不懂啊!”文俊心潮激荡,还是没敢验身。   刘彩霞急得差点哭了:“小冤家,你真是不开窍的东西。你不亲眼看看,咋就知道不懂?”   “嗯哪,姐姐,我听你的”文俊只好照办,不照办也不行了。   于是,他忐忑不安地看了,联想书上介绍的有关知识,立即明白:姐姐是处女,难怪没有生育。   他万分激动:“姐姐,我想吃你这个馒头”   等这一刻太不容易了,刘彩霞恍如梦里,羞红的脸庞更加光彩迷人。她喃喃地说:“姐姐的馒头专门儿给你这个小馋猫留着的,你就吃吧!姐姐让你吃个够!”   于是,这对新人紧紧抱在一起,尽情缠绵......   外面,一缕清风不甘寂寞,带着野性,冒冒失失从窗户缝子钻进来,然后止住脚步,藏在窗帘后面。   一阵柔情蜜意过后,刘彩霞让文俊看看吃过的“馒头”跟先前是不是一样的。文俊就看了,然后激动地抱紧刘彩霞,流出泪水:“我的好姐姐,你对弟弟真好!”   “傻样儿!姐姐不对你好对谁好?”刘彩霞轻轻抚摸丈夫结实的臂膀。   文俊说:“当初你已经成了人家的媳妇,可以想象,要保住女儿之身,难度该有多大啊!”   刘彩霞回答:“其实也不难,只要第一次勇敢拒绝,以后就好办了。反正我觉得只要女的不愿意,男的就不易得逞。”   良宵佳夜,两人相亲相爱,毫无睡意,继续说些私房话。   刘彩霞含羞问道,“姐姐的馒头好吃吗?”   文俊回答:“好吃,又香又甜。”   刘彩霞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姐姐给你生。”   文俊回答:“啥都行,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刘彩霞问:“想早点儿当爸爸吗?”   文俊回答:“想。”   刘彩霞说:“那......咱们是不是再加把劲儿?”   文俊说:“对,再加把劲儿。再吃一次馒头。”   “真是小馋猫!嘻嘻,姐姐也想吃你。”刘彩霞张开双臂抱紧新郎,开始亲吻。两人如醉如痴,又是缠绵一起...... 第188章 守望幸福   婚后,文俊在林子西面选择一块树木较为稀少的场地,找来推土机推出一个大坑,里面放满水,等待来年开春养鱼。   高老板的五万块钱很快到位了,文俊跟他签订了合作协议,然后筹集那三万块钱。他手里还有一万,剩下两万刚一张罗就来了。郭老师,赵老师、董老师、尚老师、刘云、王丁香等人慷慨解囊,立即送来三四万。   关于新项目的风险问题,文俊算了一笔账:单单养殖收入每年至少六万,就算开饭店、搞旅游不太赚钱,但也不可能一分钱不赚。这样,有养殖业托着,风险不大。   “城里人真会来花果山旅游度假什么的?”三驴子担心赔钱了影响娶媳妇,就眨着小眼睛问。   白欣光回答:“这方面我比较了解。没钱的城里人自然舍不得花钱,有钱的就不同了,总惦记吃好玩好。咱们乡下的空气没污染,吃的东西也来自野外,这都是优势。不愁他们不来。”   文俊补充说:“吴经理是开发游乐场所的,正在考虑把花果山当成一个旅游景点,这是他亲口说的。当然,主要还得靠咱们自己,等把准备工作做好了,再到城里做广告宣传一下,前景应该看好。”   “对了,千万别忘了,还有我爸爸和神仙姐姐保佑呢!嘿嘿嘿......”三驴子笑道。   冬天来了,大地迎来第一场白雪,下了整整一天,瑞雪兆丰年。   这天,文英来到南屋,悄悄告诉刘彩霞,她已经“有了”。刘彩霞羡慕地看着大姑姐,心想自己肚里是不是也应该有了。   两天后的晚上,文俊和刘彩霞躺在暖呼呼的热炕头紧紧相拥,说着甜蜜话。   “白天我回娘家时问我妈了,她说我有了。”刘彩霞说道。   “真的?”文俊惊喜不已,“这么说我要当爸爸了?”   刘彩霞掐一下文俊的脸蛋:“我就知道弟弟能行!好样的,姐姐到时候给你生一对双胞胎。”   文俊嬉笑说:“压寨夫人,你这块好地真肥沃呀!”   次日,郭金兰来花果山。听说女儿有了,她乐不可支。接着,刘彩霞也羞答答向婆婆报喜。   “啥?”郭金兰愣住了,“彩霞,是真的?”   刘彩霞便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了一遍。郭金兰都傻眼了,懵里懵懂。刘彩霞又把自己带着女儿身嫁到文家的事情说了。   “我的天哪!”郭金兰终于醒来,“彩霞,我家英子就够傻的,没想到还有更傻的。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刘彩霞回答:“妈,好熬,一晃就过去了。”   郭金兰眼含热泪,紧紧握着儿媳的手:“彩霞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我们老文家是哪辈子积德了才娶上你这个好姑娘。彩霞,快告诉妈,你想吃啥?”   刘彩霞回答:“我跟大姐一样,想吃酸的。”   郭金兰笑了:“好啊!酸男辣女。”   刘彩霞又说:“我也想吃辣的。”   郭金兰大喜:“哎呀呀!彩霞,八成是龙凤胎啊!好,我麻溜给你们张罗吃的去。”   冬天过去,1988年春天来了。   盛丰乡迎来一件喜事。由于该乡经济发展步伐明显加快,起到了率先垂范的作用;再加上此地历史悠久,满族人较多,上级批准盛丰乡升级为盛丰镇,全名是“盛丰满族自治镇”。这将促进本地区的经济繁荣与发展。   文俊的事业更是突飞猛进。他按原计划在花果山动了工程。一个月后,正值果树开花,花果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高老板、王局长和吴经理带来的四十几人旅游团,把旅店十间房子住满了。   饭店名字是郭老师给取的,叫“碧野清风”,自然也是他的笔墨。店里没有请上灶的师傅,都是家里人掌勺;重点上农家菜。郭金兰、文英和刘彩霞的手艺还不错,带着淳朴的乡下口味,到这里消费既实惠又可口,客人们吃得很满意。那些蔬菜来自花果山西面的自家菜园子,不打农药、不上化肥,没有污染。   文俊还在林子南面和北面搭了两个瞭望楼,足有十米高,来宾可以登高望远,极目大地,观赏田园风光。观赏时还能看见野兔在田野奔跑,别是一番风景。这些兔子自幼从栅栏空隙钻出去的,据乡亲们说,连北河道的草甸子都发现了。   二愣子在文俊的建议下回省城跟小燕开个小吃部,名字叫“社会主义新农村”,农家风味,主菜就是家禽野味。二愣子和孙猴子的婚礼都在花果山举行的。三位红二团战友欢聚一堂,只可惜关东很少回来见面,挺想的。   由于开头不错,前往花果山的客人越来越多。爱好钓鱼的人络绎不绝,连作家和画家也来这里采风。还有想不到的结果:城里一些年轻人结婚也来花果山度蜜月。他们都说这里的人实在,空气也清鲜,城里没法比。附近十里八村一些新婚夫妇也赶时尚来花果山住两天,在水塘边拙笨地钓鱼,挺有趣的。   水塘的活鱼非常新鲜,顾客和游客大都喜欢,亲自钓上来由饭店做着吃,享受劳动成果。花果山的名气越来越大。   翠绿的庄稼覆盖大地,花果山的风景更加宜人。   文俊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爱好,就花几百块钱买了一个照相机,使用彩卷,在花果山到处拍摄,亲属都跟着借光了。虽然没当上照相馆的老板,但也差不多,他很自豪,因为梦想基本实现了。   这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祥云。花果山忽然来了一辆大客车,从里面下来三十几人,有带着照相机和摄影机的,男男女女,花花绿绿。其中两位古装打扮的年轻女子特别显眼:长得很像,漂亮迷人。她们立刻被花果山的景色吸引,会意点头,牵手钻进树林。 第189章 清风的洗涤(上部完   文俊正在林中拍照,一阵清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接着把两位漂亮女子送到眼前。她们像同胞姐妹,一位身穿红纱连衣裙,一位身穿绿纱连衣裙,笑眯眯的。文俊顿时目瞪口呆:这不是两位神仙姐姐吗?   “红姐姐、绿姐姐!真是你们?”他急忙打招呼。   “哦?你是......”两位女子有些莫名其妙。   “两位姐姐,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文俊也开始莫名其妙。   两位姐姐看着文俊,在搜寻记忆。   文俊提醒说:“我们经常在梦里相见,是不是?”   “梦里?没......没有啊!”红姐姐轻轻摇头。   文俊一愣:莫非她们不是梦中的神仙姐姐?那就奇怪了,咋就这么像呢?忽然,文俊想起什么,再次提醒:“你们好好想一想,那年在北河道,也是夏季,有两个小男孩儿给你们水喝,还有半个大饼子?”   红姐姐立即反应过来,顿显惊喜之色:“对对,有一个小白脸儿,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你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弟?”   “对呀!我就是那个小男孩儿。”文俊很激动。   绿姐姐大惊:“哎呀!你一下子长大成人了,我们上哪儿认去?”   她们究竟是人还是狐仙?这个疑团在文俊心里埋藏许多年,一直没解开。经过一阵对话,他终于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两位姐姐是省戏剧团的,的确是亲姐妹,红姐姐大、绿姐姐小,只差两岁。当年遇见文俊时,她们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当时,戏剧团跟影视部门联合拍摄一部电影,古装戏的。两位美女就跟着剧组乘坐大客车到乡下寻找拍摄景点,正好相中了龙头山。拍摄完毕,姐俩见河道堤岸景色不错,就想看看,不知不觉溜达到文俊和关东眼前,正好口渴,就要点水喝。见两个男孩儿赠送的大饼子焦黄焦黄的,想必很好吃,姐俩就欣然接受。   姐俩向东走了一会儿,觉得大地里的青苞米很稀奇,就钻进去瞧瞧。这时恰好文俊追过来,没有发现她们。等文俊跟关东离开河岸往家走,姐俩溜达回来了,错过再次见面的机会。小哥俩就把她们当成来无踪去无影的神仙。   现在,两位姐姐已经结婚,但看上去跟当年没什么区别,依旧美丽动人。她们正在参加拍摄电视剧,并担任主角。导演见花果山跟剧本几场戏的背景基本吻合,就带着剧组和演员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文俊长舒一口气,看来她们不是梦中的神仙姐姐。   接下来剧组开始拍摄,文俊大开眼界。得知剧本故事,他目瞪口呆。   剧情是这样的:玉帝身边有位执法天神,铲除了欺辱一对狐仙姐妹的妖魔,得到了姐俩的青睐。由于执法天神跟王母娘娘外孙女云霞仙子产生私情,被贬下凡。云霞仙子因为痴情,甘愿追随。二仙下凡后降生在两个农户人家,分别叫“铁柱”和“云霞”,青梅竹马。铁柱自小爱打抱不平,狐仙姐妹为了报恩,便时常暗助。后来铁柱考取功名,当了县令,被迫与马知府的女儿定亲。云霞仍在苦守。铁柱刚正不阿,见官场黑暗便拂袖而去,与云霞隐居深山。此山正是狐仙姐妹修身之地,一草一木皆有灵气,夫妻二人受益匪浅......   我的天哪!究竟咋回事啊?文俊瞪大了眼睛。   晚上,文俊美滋滋进入梦乡,见到了两位神仙姐姐。聊着聊着,两位姐姐要求跟文俊结为干姐弟。文俊表示求之不得。   绿姐姐说:“得知你见到了戏剧团的两位姐姐,我们好羡慕;同时担心你把我们给忘了。”   文俊回答:“不能不能。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你们真实可爱。若不是你们暗中呵护,我哪儿有今天?”   绿姐姐说:“都是你个人努力的结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下诚实的种子,谁就会收获幸福的果实。你小小年纪就心怀大志,更有博爱之心,芸芸众生,实在难得。弟弟,其实你一直在修行,长此下去,必有意外收获。”   于是,三人对月明誓,义结金兰,然后相拥。   “姐姐,我的前生是执法天神吗?”文俊问。   红姐姐回答:“你觉得是,那就是;觉得不是,就不是。其实这个并不重要,对吗?”   文俊点点头,不再问了。   临别,绿姐姐略带陶侃的语气说:“小馋猫,喜欢吃馒头,真不害羞!”然后拉着红姐姐的手飘然离去,洒下一串欢笑。   “啥?你们都知道啦!”文俊害羞极了,心想:果然“头上三尺有神灵”。   清晨,文俊醒来,又是一番回味。   如今,他早已长大成人,不太相信世上有狐仙之类的说法。但他无法解释这些年的奇异梦境。从少年一路走来,伸张正义、除暴安良、开创事业、追求真爱......究竟有没有神灵保佑,他说不准。但他知道,他的心灵一直被碧野清风洗涤和净化着,使他对家乡这块神奇的黑土地产生浓浓的依依恋情。   几天后,文英生下一子。又过几天,刘彩霞顺利生下一男一女双胞胎,如其所愿。文家喜上加喜。文俊抱女儿的次数最多,爱不释手。   这天,王丁香带来一个好消息:关东来信了,过些日子回来跟刘云结婚。   “二婶儿,真的?”文俊流出惊喜的泪水,一晃两年多没见面了,多想关东啊!   关东终于坚持到二十五岁。定亲后,也许担心“把刘云搞成未婚先孕”,也许为了安心工作,他一直没回来,够犟的。   文俊决定大力为关东张罗婚事,地点就在花果山,一定整得轰轰烈烈。愿望倒是不错,没想到关东刚刚回村,跟着就来一位漂亮姑娘,找关东相亲的。姑娘叫红叶,家住大兴安岭,美若天仙,刘云也要逊色几分。她是破坏关东和刘云的小三,还是另有隐情?   春兰秋菊,各有所秀,关东该如何抉择?请继续欣赏《风流儿女风流事》下部《魂系迷彩服》第一卷《无悔真情》......   【一场大火结下情缘;一场意外命运急转。苦乐年华,彰显男儿本色;酸甜岁月,迷彩服熠熠生辉......】 第1章 烈火情缘   关东跟红叶是在那场大火中相识的。关东是解放军某部机关一名志愿兵,二十四岁,长得精神,在家乡已有未婚妻。红叶是大兴安岭富强林业局红旗林场一个普通职工的女儿,二十一岁,长得俊,尚未定亲。   1987年春,大兴安岭地区发生一场罕见的森林大火。在几万解放军、武警官兵和林业职工数日扑救下,火情终于得到控制。谁知老天说变脸就变脸,突然掀起狂风,导致燃点迅速扩大。浓烟和大火将解放军某部工兵营官兵和红旗林场三十多职工吞没,情况十分紧急。   为了便于指挥,部队长石岩带领师指挥部随时靠前跟进。发现险情,石岩师长立即命令身边机关人员将被困官兵和老百姓带出来。   “同志们,跟我来!”王和平参谋一挥手,带领十几名干部战士冲进火海,转眼没了踪影。   火场里,人们正在突围。由于风向不定,他们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闯。机关人员及时赶到,引领他们往师指挥部那片空地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地的人越聚越多。部队和红旗林场各自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二十多人。十万火急,王参谋又带领机关人员冲进火海......   红叶姑娘原先跟父亲和哥哥在一起,由于能见度低,加上慌慌张张,跑着跑着就失散了。她极度恐慌,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左腿碰上硬木头,疼得要命。她咬牙站起来,继续向前跑,踉踉跄跄的。到了山下小河边,她再也跑不动了。浓烟、热浪、浑浊的空气,令她头晕脑胀。她想扎进水里清醒清醒,可惜只有涓涓细流。“扑通”,她顿时萎顿沙地。   人都没了,只剩下自己,孤孤单单的,她绝望了,觉得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她忽然想起养育自己的双亲,于是大喊:“爸!妈——”然后大哭......   这时,一位年轻英俊的“迷彩服”从烟火中钻出来,见状急问:“你在这儿坐着干啥?咋不抓紧跑出去?”   “我的腿受伤了,实在跑不出去了!”红叶见解放军来了,立刻有了主心骨,止住哭泣。   一阵烟火熏来,两人呛得咳嗽几声,背脸躲避。迷彩服四面张望,眼光落在地上:“不跑了,赶快挖沙坑,把自己埋起来,快!”   红叶莫名其妙,眨着眼睛,只见迷彩服拾起两个石片,跪在沙地,急速猛抠。红叶明白了,赶紧如法炮制,跟着抠沙子......   “你有毛巾吗?”   “没有,只有手绢。”   “好,你把手绢给我,然后脱掉上衣,快!”   很快,沙坑出现了,能装进一个人。迷彩服让红叶趴在坑里,然后把上衣和手绢淋湿了。   “你用手绢捂住嘴和鼻孔,我把上衣盖在你身上,然后往你身上埋沙子,防火的。”   “那你怎么办?”   “我......”   红叶忽然起身,继续抠沙子:“你就别跑了,再跑的话,不被烧死也得被烟熏死,来,咱们躺在一起吧!”   “我......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跟大姑娘挨着。”迷彩服羞涩地说。   红叶说:“兵哥哥,都啥时候了,还顾虑那些?你救了我;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不能心安理得。”   “我......”迷彩服犹豫不决。   “咳咳咳......”红叶又被呛了一下,几乎喘不上气来,“你就别......别那啥了,快......快点儿吧!大白天的,你能......侮辱我吗?你是解放军,我......相信你。大火烧来了,你就......快点儿吧!”   迷彩服也咳嗽几声,终于下定决心,然后匆忙抠沙子......   沙坑变大了。迷彩服脱了上衣,掏出毛巾,淋湿了。两人仰脸躺下,往身上埋沙子,埋得差不多了,分别用手绢和毛巾盖着脸,又将湿衣服蒙在头上。   两人紧紧挨着,谁也没动,也没说话;但呼吸急促,热血沸腾......   指挥部那片空地,解放军官兵和林场职工焦急地望着熊熊大火。一名战士和一个姑娘没有出来,生死攸关,令人担心。   “红叶,红叶,我的闺女啊!”一个中年男子带头哭了。   哭者是红叶的父亲,叫张山虎。这时,一个小伙子过来安慰。他叫张红枫,二十三岁,张山虎的儿子,红叶的哥哥。   “大叔,您别伤心。红叶福大命大,肯定没事儿......”又一个小伙子过来安慰。   他叫朱务农,二十四五岁,红旗林场场长的儿子;相貌丑陋,品行不端,得个外号“猪悟能”。他正在追求红叶,自然关心姑娘的安危。   “该死的大火!”石岩师长嘀咕一声,然后问王参谋,“关东怎么还没出来?”   王和平回答:“师长,小张最后跟他分手的。”   公务员小张急忙立正:“报告,关东怕里面还有人,就又回去了,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他估计关东凶多吉少,没敢说下去。   石岩师长紧锁眉头,继续张望...... 第2章 救命恩人解放军   由于草木风干,大火借着风势更加肆虐,火苗子在地上乱钻,火舌在空中飞舞......沙坑里的两人煎熬难耐,仿佛时间凝固了。   大火终于过去了,灼热的温度降下来,只是遍地残火余烟到,像经过一场激烈战斗。劫后余生,两人赶紧爬起来。迷彩服跳出沙坑,拍打身上的沙土。   “哎呦!”红叶左腿疼痛,差点摔倒。   迷彩服伸出右手,拉她出了沙坑,接着去那边撅根木棍。红叶接过木棍,当拐杖拄着。   “你这叫急中生智,办法真不错,我咋就没想出来呢!”她激动地说。   迷彩服回答:“我当过侦察兵,学过一些求生知识,这不算啥。”   红叶偷眼观瞧,见这位解放军威武英俊,越看越舒服,越看越心跳不止。   “兵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她羞涩低头,脸色绯红。   迷彩服也拘谨起来:“别客气!你也救了我,咱俩扯平了。”   “救了你?我啥时候救你了?”红叶不解。   迷彩服微微一笑:“你忘了?要是不跟你躺在一个沙坑,我说不准就......”   “嘻嘻......”红叶笑了,“你这个人真有趣儿。”   “那啥,你已经没事儿了,我该走了!”迷彩服拎着湿衣服迈步离开。   红叶问:“你叫啥名字?”   “我叫解放军!”迷彩服回头一笑,来个大众化答案。   红叶说:“我知道你是解放军。我在问你姓啥叫啥?”   迷彩服只是挥挥手,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毫无疑问,他想当无名英雄。红叶深情注视他的背影......   “关东——”   “红叶——”   忽然,远处传来喊声。红叶扭脸,只见那边出现无数身影,有解放军,还有老百姓......   “关东?他叫关东。”红叶脑子一闪,“名字很好听,像个男子汉。”   “红叶,红叶......”   喊声渐近,迎面跑来三人。红叶认识,是爸爸、哥哥,还有那个讨厌鬼猪悟能。   “爸,哥,我在这儿!”红叶急忙大喊。   其实,三人早就看见她了。张山虎第一个冲到近前,伸开双臂做拥抱状。红叶疾走几步,扔了拐棍,扑在父亲的怀里:“爸!爸——”然后泪如雨下。   女儿死里逃生,张山虎又惊又喜:“闺女,都吓死爸爸了!你没事儿吧!”   红叶回答:“我没事儿。是那个解放军救了我......”   这位救人不留姓名的解放军战士确实叫关东,师长石岩身边的人,保密室的保密员。他入伍六年多,今年二十四岁,家住“那里有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松花江平原,农村孩子。他参军时在师侦察连当战士,第二年当班长,不但军事过硬,文笔也好。他偏爱文科,没考上军校,错失提干机会。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后来,他被上级调到师首长身边当公务班长;由于表现突出,又被调到师部的要害部门保密室。他的兵龄满五年时转上志愿兵,可谓独辟蹊径,开辟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光荣之路。   小伙子身材健美,一米七八,细皮嫩肉的脸庞没有一点瑕疵。他眉清目秀,清澈的眼神透着坚毅,军装在身更加威武,是同志们公认的“军中美男”。以至年轻女孩子见到他就被吸引,红叶便是其一。   “爸,人家救了我,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他请功?”红叶说。   张山虎回答:“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   猪悟能见红叶捡起木棍,走路一瘸一瘸的,就急忙凑到近前:“来,我扶着你!”   红叶冷脸说道:“别来这个,我自己能走。”   猪悟能讨个没趣,只好跟在后面。望着红叶的身影,他垂涎三尺,心想:红叶啊红叶,啥时候答应给我当媳妇呢?我都馋死了......   “看,关东回来了,啥事儿没有!”小张对师长说。   石岩师长长舒一口气:“妈的,吓我一跳。”   关东跑步上前,敬礼:“报告师长,我安全返回,请指示!”   石岩师长摆摆手:“指示什么?你平平安安就好,快跟我说说,究竟咋回事儿?”   “是这样......”关东开始讲述事情经过。   正说着,张山虎领着红叶和张红枫来了,猪悟能也跟着。爷仨先是表示感谢,然后给救命恩人请功。石岩师长跟他们紧紧握手,答应了。   四人走了。一阵山风吹来,掀起红叶的秀发,也吹走了姑娘的期盼:我紧紧盯着他,他为什么不正眼瞧我?是我不漂亮还是他心高气傲?我们何时还能见面?走了不到百米,红叶竟然三次回头。见此情景,猪悟能别提多难受了。   “关东,你还没交代一件事儿呢!”小张轻声嘀咕。   关东问:“啥事儿?”   小张诡秘一笑:“是不是跟那位漂亮姑娘挤在一个沙坑了?滋味不错吧!”   关东脸红了:“去你的吧!想啥呢?人家躲在两个沙坑......” 第3章 红叶出来打工   由于左腿受伤,红叶不能上前线救火了,在家静养。她记住“关东”这个名字,天天为他祈祷,愿他平平安安。   关东又随部队转战几个地方。二十多天的时间,这场罕见的森林大火终于被彻底扑灭,各参战部队陆续回撤,关东也随部队返回位于松辽大地的五原市。整个扑火战役期间,涌现许多英雄人物、先进个人和集体,有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被人们传颂:“大胡子”师长所部表现最为壮烈,官兵们勇往直前,很多人不同程度地烧伤;石岩师长所部非常艰苦,上级指到哪里就奔向哪里,结果,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娃娃兵永远失踪了。   关东由于表现突出,荣立一次三等功。   红旗林场也蒙受极大损失,贮存的几堆原木付之一炬,家底算是空了。林场职工本来就一年没领到工资,加上烧了一把,生活陷入困境。但是,倔强的山里人没有被吓倒,他们抚慰伤口,寻找生活出路。   张家也很困难。除了吃饭,红叶的母亲久病未愈,平时汤药不断,总花钱;张红枫已经定亲了,早已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就是不能完婚,因为缺钱。   母亲想把女儿许给猪悟能,虽然那小子长得磕碜点,但家庭条件不错。她的意思是:红叶定亲了,聘礼就过来了,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可以给儿子办婚事了。可红叶死犟的,就是没相中那小子。母亲跟她讲道理,人不是花瓶,天天摆着看的,好好过日子才是根本。只要猪悟能善待红叶,将来吃喝不愁,就算找到好人家了。   可惜,红叶就是不听劝。她无法接受逼婚,想找个品质好、又耐看的心上人。特别是见了关东这个帅小伙,回头再看看猪悟能,红叶只想吐。接下来的日子挺不好过的,媒婆天天上门说和,朱场长夫妻也前来拜访,红叶烦死了。   猪悟能难道一点优点没有吗?确实如此。这小子十五六岁时就喜欢趴女厕所;二十来岁时调戏大姑娘,臭名远扬,如果不是背靠泰山,早被送进监狱了。   红叶母亲不知道猪悟能这个德行吗?一个村住着,岂能不知?关键她对朱场长印象不错。朱场长为官多年,还算正直,大事不糊涂,比如儿子调戏大姑娘,他没有姑息,棒打这个丢人现眼的,然后亲自去受害人家赔礼道歉。红叶母亲认为,猪悟能还是小孩子性格,只要家长耐心调教,能变成好孩子。当然,这只是其一,朱家的背景起着决定作用。   红叶有个好伙伴红花,两人同岁。红花有个姨妈住在几百里远的小兴安岭。她来信说,村里有人在地下挖出珍贵的玛瑙石,不少人齐聚那里“淘金”。那些外地人需要雇用做饭的,活也不累,适合女孩子干。她觉得这个钱好挣,就问问外甥女儿想不想去。红花立即同意,也劝红叶跟着去,正好是个伴。   红叶正想摆脱那件难缠的亲事,马上答应了,母亲却强烈反对。   “妈,我想挣钱给您抓点儿好药,希望您的病早点儿好;再说哥哥结婚急等钱呢!我也老大不小了,应该为家里分忧......”红叶开始蘑菇。   钱的问题还真是个问题,没这个东西寸步难行,何况女儿通情达理,母亲不再反对。她对红叶提两个要求:一是每月至少来封信,及时汇报近况;二是不许在外边私自处对象。红叶满口答应。   红叶除了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叫红梅,今年十九岁,也挺漂亮的。红梅也活心了,想跟姐姐出去看看大千世界,但母亲坚决不同意。红梅撅着嘴,没再说什么。   次日,红叶跟红花出发了。离开村子那一刻,她像小鸟出笼,心情难以名状。   姐俩一路颠簸,到了放牛沟村,开始打工。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在山麓。有位姓赵的村民在自家园子挖菜窖,无意间挖出一块彩色石头,觉得奇怪,就请村里一位老学究鉴定。   那位先生见过世面,看到石头就大声惊呼:“哎呀呀呀......这是玛瑙石,好东西啊!”   “啥,放牛沟地下有宝物?”   “哎呀,风水宝地啊!”   这个新闻是爆炸性的,村子立即涌来不少外地人,加上本村的,像蚂蚁盗洞到处寻找宝物。这种埋在地下的东西并不好找,只能靠运气。多数人一无所获,但那些璀璨发光的玛瑙石具有极大吸引力,做着发财美梦的人就像无头苍蝇,继续瞎碰。   红叶和红花给三十几个外地人做饭,伙房不在红花姨妈家,而是在村边老吴家。姐俩住在东屋,主人住在西屋。这家男主人叫吴冠军,女主人叫金秀红,都在四十岁左右,无儿无女。两口子对姐俩比较热情,尤其对红叶,特别好。   一天天过去,金秀红越来越喜欢红叶。这天,她半真半假地让红叶给她做干闺女。   “好啊!嘻嘻......”红叶笑答。 第4章 军中美男   关东回到五原市,一切步入正轨,继续在部队安心工作。不久,他收到母亲一封来信,看了不禁脸色泛红。原来,母亲提到了他的婚事。想起结婚,关东自然想到入洞房,自然想到未婚妻刘云羞红的脸庞......   母亲王丁香跟刘乡长夫妻商量好了,想给关东和刘云办婚事,来信征求意见。关东赶紧给母亲回信,阐明自己的态度。他不主张结婚这么早,自己刚刚二十三周岁,还小,应该集中精力争取进步......   王丁香接到回信,也给刘云看了。刘乡长赞赏关东的进取精神,同意他的主张。反正关刘两家相互熟悉,知根知底,不必担心谁变卦,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到了次年夏天,也就是1988年夏天,关东经历一件事。他改变初衷,决定秋天回家结婚,赶紧。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由于关东长得帅气,遭到牛副师长大女儿的纠缠,真是怀璧其罪。关东掌管机要文件,文件的管理需要严格把关,当然,代号首长看文件不受限制。首长们经常把文件带到家里仔细研究,有时忘了捎回保密室。遇到这种情况,关东主动去取。   牛副师长有一女二子:两个小儿子当兵去了,大女儿尚在闺中。她叫牛飞飞,今年二十三岁。牛飞飞早跟关东混熟了,见他英俊潇洒,不免垂涎三尺。   “嘻嘻!帅哥,干嘛总躲着我?”每次遇到关东,牛飞飞就上前拍拍肩膀,套近乎。   牛飞飞在五原市工商局上班,条件优越。这丫头思想开放,喜欢追赶时代浪潮,擅长谈情说爱,经常同时谈几个男朋友。当然,要想得到她的青睐,男方必须出类拔萃。关东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文静儒雅;特别是转了志愿兵,身穿新式干部服装,帅气十足,牛飞飞非常喜欢。她曾多次对关东实施挑逗,不过始终没得手,心里总惦记这回事。   “哼,男人都是假正经!”生气时她就这样说。   这天,牛飞飞不上班,独自在家睡午觉,还做个好梦。忽然,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开门一看,关东来了。牛飞飞乐坏了:莫非美梦成真?嗯,机不可失,今天务必搞定这个军中美男。主意打定,她换上隐约透明的红纱衣,蹑手蹑脚来到父亲房间,像一团火苗烧向关东。   关东进屋时没敢招惹牛飞飞,直奔首长房间,然后整理文件,没觉得有人进来。牛飞飞心里暗喜,眼珠一转,干脆来个“鱼跃救球”,突然一扑,紧紧抱住这位帅哥,真够牛的。关东没准备,被牛飞飞扑倒在床,香气扑鼻而来。   “飞飞,你干什么,又疯了?”关东哪里受过这个待遇?心里直发毛。   “我知道你平时假正经,今天就别跟我装了!”牛飞飞眼中喷火,真疯了,上下其手......   美事在即,换了别人也许求之不得,关东可不敢消受。难道牛飞飞没有吸引力?不是,这位副师长的千金脸蛋不错,身材丰腴,极为性感。牛飞飞会打扮,又懂风情,浑身上下总是洋溢女人的青春气息,很有魅力,那边早有一大堆连、排职军官等着娶她。   皇帝女儿不愁嫁,牛飞飞明白这个,不打算结婚太早,想再疯几年。最近,她的主攻目标是关东,力求尽快将这个军中美男搞到手。   关东是冷血动物吗?也不是。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大姑娘紧紧抱着,加上牛飞飞胡摸乱抓,身上沉睡的青春细胞成片成片被激活,生理反应急剧加快......   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关东终于顶住对方的诱惑,防线没被突破。他不敢犯浑,怕对不住未婚妻刘云。   “不行,首长等着我呢!”鉴于牛飞飞的背景,关东不敢正面得罪人家,便与其周旋。   “不急,就一会儿嘛!”牛飞飞以为关东半推半就、假正经,立刻心花怒放,香嘴凑上去,强吻帅哥。   当断不断必是后患,关东索性假意就范:“丫头,不害羞,外面大门敞着呢!我去关门。”   牛飞飞见关东脸色羞红,带着青涩,似乎中招了,便美滋滋地翻身下去,开始调侃:“看来不是猫有病,就是鱼不腥,嘻嘻......我就知道你没病。你快点儿去,我都急死了!对了,干脆把门锁上!”   关东趁机出了牛家大门,诚惶诚恐,赶紧开溜,文件也顾不得拿了,心里嘀咕:惭愧,惭愧,差点失身,幸亏老子功力深厚!   此后,关东很少去牛家,牛飞飞一直没得逞。不过,关东总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他打算快点结婚,无论如何自己的“第一次”不能随随便便给飞飞这个熟女,应该给刘云。 第5章 远方的红叶   关东哪里知道,千里之外还有位姑娘惦念他。   晚上,红叶钻进被窝总是睡不着,不是失眠,而是想念那位英俊的救命恩人兵哥哥,只要闭上眼睛,那张笑脸就浮现出来,放电影似的。她心里无数次问:关东,你究竟在哪里?   自从那日相遇,一年过去,红叶二十二岁,也到了怀春的年龄。林场的小伙子她都没相中,如今接触的这些小伙子也没有优秀的,谁也没法跟兵哥哥相比。   红叶知道自己长得俊相,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经常这么夸。既然是好端端的大姑娘,这辈子就要把眼睛睁大了,选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自从见到那位兵哥哥,红叶的眼睛果真睁大了。特别是躲避火灾那阵子,跟那位俊美的军人躺在一个沙坑,紧紧挨着,以前没有过,她那颗充满向往的心一直剧烈跳动。随着分别时间越来越久,她的少女情怀越发萌动......   夜幕降临,清风送爽。红叶跟红花把厨房收拾利落,然后独自出去了。   天空,月亮浮出山顶;远处,山色朦胧。红叶来到村外小河边,静静坐在岸上,望着缓缓河水开始沉思。她已经不是一次来到这里。这里是她理顺思绪的净地,她把思念投放河水,寻找归处。   “天地之大,茫茫人海,我们还能见面吗?”她自言自语。   仰脸望天,红叶希望那轮皎洁的月亮就是他,虽然相距遥远,却能看见他。红叶要与他诉说,尽管他听不见。这就是大人们所说的恋爱吗?我是不是在恋爱?可我究竟爱上谁了?他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哎呀,真是羞死人了!这时,红叶脸上开始发烧,滚烫滚烫的。   山里姑娘真是傻,傻得感天动地,终于,老天看不下去了,给她一次机会。当然,人间的琐事太多,剩下的事情老天无暇顾及,顺其自然。   吴家东屋,红花打起呼噜,睡得正香。红叶根本没有困意,既然睡不着,那就唠唠嗑吧!于是,她去了西屋。男主人吴冠军这几天不在家,红叶没什么顾及。金秀红也没睡,坐在炕头,后背靠墙,左手拿着一封信,右手拿着一张照片,笑眯眯地看着。   红叶注意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军人照片。出于对军人的敏感,红叶挨在金秀红身边端详起来。忽然,红叶的目光凝滞了,心脏急促跳起来:照片上是位全身的军人,含笑、英俊,虽然穿的不是迷彩服,但那张笑脸特别眼熟。   “他是谁呀?”红叶伸手就把照片抢过来,放在眼前。   金秀红微微一笑:“他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孩子。”   不错,照片上的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红叶日夜思念的兵哥哥关东。原来,吴冠军和金秀红以前不是放牛沟村的居民,而是几百里远正黄四屯的,投亲靠友搬到这里,已经八年了。   在原籍时,吴家住在关东家的后面,两家属于房前房后。吴冠军和金秀红曾经夭折一个孩子,从此再没生儿育女。物以稀为贵,两口子就喜欢别人家的孩子,特别青睐关东。后来,他们搬到放牛沟村,与关东仍有书信来往。因此,红叶有机会看到关东的照片。冥冥之中,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红线拴着谁和谁,真怪。   “这孩子叫关东,既仁义又懂事儿,正黄四屯没有不夸的......”金秀红觉得跟红叶投缘,就想详细介绍关东的基本情况。   “啥?他叫关东,真的?”终于对上号了,红叶激动万分。   金秀红点点头:“哪还有错?”   红叶的心跳得厉害,就捂住胸口说:“他在哪儿当兵?在部队是干啥的?”   金秀红回答:“她在五原市当兵,在师长身边呢......”   红叶抢过话头:“他说没说去过大兴安岭?”   金秀红回答:“去过啊!上回来信说的。对了,是不是到过你们红旗林场?”   红叶激动不已,差点流泪:“越说越对了,就是他,没错。吴婶儿,他去过红旗林场,还救过我的命呢!”   “啥?还有这么巧的?”金秀吃惊地看着红叶......   压在心里的石头可算落地了,红叶无比轻松。回到东屋躺下,她的心阵阵怦然,酸甜苦辣涌上心头,眼眶发热,泪水就控制不住了,“哗哗”往下流。   兵哥哥,真是你吗?红叶心里不知道问了多少遍。这一夜,她真的失眠了。 第6章 千里红线   第二天,红叶想把心事对金秀红说说,可她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姑娘,羞于启齿。不过,她对金秀红可是越来越热情。娘俩越处越近。金秀红毕竟有过这方面经验,见红叶整天不是打听这、就是打听那,说话时脸上泛红放光,心里就明白几分。   一日,屋里只有她们两人。金秀红干脆表明自己的态度:“红叶,不瞒你说,关东可是我的半个儿子。照片你也看见了,人你也见到了。这孩子不但长得精神,人品也好。我咋看都觉得你们有夫妻相,那啥,你就给他当媳妇吧!你要是同意,我就撮合。”   红叶羞得低头,心里说:吴婶儿啊吴婶儿,我早就等着这句话呢,你咋才讲出来?都要把我憋死了!难道这就是缘分?我该怎么回答呢?这是件大事,是不是应该跟父母商量商量?   这明显是私定终身,想起对母亲的承诺,红叶犹豫了;可自己那么喜欢关东,朝思暮想,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影子,怎能撒手?俗话说“夜长梦多”,关东那么优秀,万一被别的姑娘抢走了,岂不是坐失良机?对,不能犹豫了,干脆来个想先斩后奏:猪悟能与关东相比,相信父母应该分出高低。   “婶儿,你做主就是了。”红叶轻声说。   金秀红说:“好,我就喜欢爽快人。今天是八月十五号,关东来信说月底回家探亲。过些天我就领你去他家相亲,给那小子来个惊喜。”   红叶喜上眉梢,直捂胸口。不过,她心里似乎没底:“婶儿,关东能相中我?”   “能,一定能!你这么水灵,百里挑一;不,是万里挑一!关东小时候就腼腆,见到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还不偷着乐?说不定把他乐死呢!”金秀红爱抚地理着红叶的刘海,又急忙改嘴,“嗯?可别乐死,乐死就坏菜了!”   这下,差点把红叶先乐死。她上前跟金秀红拥抱:“婶儿,碰上你这个好红娘,我真幸运,嘻嘻......”   关东的婚恋问题金秀红三年前就写信问过。关东回信说绝不早恋早婚,没过几天,他就跟刘云定亲了关东觉得自己食言了,就没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这两口子。要结婚了,不应该继续隐瞒,关东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通知他们,免得他们大老远跑腿,费心费力的。   这边,金秀红对此全然不知,正在热心跟红叶商量相亲。金秀红不是喜欢管闲事,而是觉得关东和红叶特别般配,郎才女貌,简直是老天爷安排的。关东是美男,红叶也是美女。姑娘往这一站,明显与众不同:俊俏的苹果脸,眼睛也是小双眼皮,跟关东差不多;一米六五的个头,不胖不瘦,皮肤白嫩......总之,浑身上下有股灵气,人见人爱。   “红叶,你做的饭菜真好吃。”   “可不是嘛!”   那些挖玛瑙石的小伙子对红叶都很热情,有事无事与她搭讪。有两个小伙子还经常献殷勤,看样子要追求红叶。金秀红见状非常不满,心想:你们这些臭小子,哪个能配上我的红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为了断绝这帮小子的念头,有一次吃饭,金秀红干脆拿出关东的照片给他们瞧,直接挑明了:“红叶已经有对象了,是我的干儿子,看看照片,是解放军,司令的警卫员,武术高着呢!对了,他的枪法也准,百发百中。谁也不许再打红叶的主意,知道不?”   几句话,逗得红叶和红花捂嘴偷笑。金秀红知道关东在师长身边工作。师长究竟多大、统兵多少,她这位乡下妇女并不清楚;可她明白一点军棋,知道司令最大,就给石岩师长提拔到司令长官,目的突出关东厉害。这招果然奏效,起到极强的震慑作用。   “我的妈呀,红叶是军用品哪!”   “我可不敢送死啊!王二,你敢吗?”   小伙子们吓得直吐舌头,从此不敢想入非非。   红叶心里甜着,觉得太阳每天专门为她照亮。她急切期待那个幸福日子快点到来,好跟救过命的兵哥哥见面。   这天晚上,红叶睡得特别香,做个梦:兵哥哥来到了她的家乡。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河边,像上次那样挤进一个沙坑。她羞涩地闭上双眼,兵哥哥开始拉着她的手,一种甜蜜的感觉顿时袭来...... 第7章 准备完婚   时间真慢,又很快,8月30日到了,秋高气爽。   关东正在办公桌写探家报告,准备完婚。这时,牛副师长推门进来,笑眯眯地坐在对面。保密室门口跟卫生间斜对过,牛副师长“完事”后就来坐一会儿,放松放松。他非常赏识关东:小伙子业务精通,从来不让领导操心;有时还能帮帮首长们的忙,活干得称心如意,讨人喜欢。   “结婚?喜事儿啊!把工作交代完毕就可以走了。”得知关东准备回家完婚,牛副师长脸上露出捉摸不定的表情,“不过,你忙什么呢?”   “我也不想现在结婚,还年轻嘛!可我爸妈催得紧,真没办法。”关东心里苦笑:还不是怕你家大小姐纠缠?   牛副师长若有所思:“对对对,他们着急抱孙子,嗯,农村人都这样!”   临走,关东到石岩师长家告辞。石岩师长今年五十一岁,关东当公务员时主要照顾他,跟他感情很深。师长最近特别高兴。解放军马上恢复军衔制,他已经定了少将军衔,只差领军装了,全师部队一花独放。   关东知道,整个大军区的师长中只有三位定了少将军衔:一位是去年春季参加大兴安岭扑火战斗、功勋卓著的“大胡子”师长;一位是赤峰守备区劳苦功高的某守备师长;再者就是眼前这位特种兵部队的师长。显然,和平年代的师长如果没点“故事”是不容易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看来,军人实现“将军梦”并不那么简单。   家里,一脸严肃的石岩师长换个人似的。他笑容可掬,祝贺关东即将做新郎。他从柜里取出四包好茶和四瓶好酒,那是他的老“班长”从家乡捎来的,作为贺礼送给关东的父母。   “谢谢师长!”这可是师长的一份挚爱,关东欣然收下。   当晚,关东带着笑容登上返乡的火车......   关东到家一看,母亲正在张罗婚事。他告诉母亲,按规定假期二十天,首长给了一个月;如果情况特殊还可以延长几天,因此,操办婚事不用匆忙,慢慢来。   得知首长照顾儿子,王丁香很高兴,她正愁着时间不够用呢。关东想跟着一起张罗,王丁香没让插手,让他消消停停等着做新郎。关东也没反对,就去花果山看望好哥们文俊。   见面了,哥俩又是紧紧拥抱,喜极而泣。聊了一会儿,关东把炕上的双胞胎抱在怀里,左瞅右瞧,极为羡慕。   刘彩霞说:“结婚那天收到你的信,看了才知道,你挺能胡咧咧的,竟然埋汰我未婚先孕,亏你你想得出来。”   关东回答:“我当然清楚你们不是那号人。我那样写是提醒文俊呢!”   “有啥提醒的?”刘彩霞不解。   关东笑道:“他这个人我最了解,干别的事情胆大包天,可就是没有色胆。我怕他新婚之夜不敢碰你,所以就那啥......算是教唆他大胆往上冲。没想到效果不错,他一下子就整出了双胞胎,厉害!哈哈哈......”   “哎呀,你都说些啥啊?真是假斯文!”想起新婚之夜,刘彩霞害羞了。   文俊吃惊地看着关东:“原来你小子竟然早熟,我咋就瞪眼没看出来呢?”   关东急忙否认:“不是不是。说来无奈,机关的参谋、干事多,没事儿的时候就凑在一起,整些少儿不宜的话题。有时我赶上了,不好意思躲,就被迫接受一些早期教育,嘿嘿,被迫的,被迫的。”   文俊挠挠脑袋:“怪不得你跟刘云定亲后没敢回来,是怕控制不住把她搞成未婚先孕啊!”   关东笑道:“看你说的,我是那号人吗?”   扯了一阵子,刘彩霞回饭店准备酒菜,为关东接风洗尘。文俊领着关东见了姐姐文英和姐夫白欣光,还有三驴子;又领着关东观赏野兔生活习性,在池塘边钓了一会儿鱼,过过手瘾。最后,两位红二团军政主官登上瞭望台,极目大地。家乡还是那么美丽,关东感慨万分。   “团长,干一行爱一行,向你学习!”   “参谋长,你是保卫和平的现代军人,向你致敬!”   昔日的少年英雄,在各自的人生轨道践行雄心壮志,你追我赶,双双取得辉煌成绩,怎不令人骄傲?哥俩炫耀一番,然后展望未来,希望继续谱写新的篇章。   下了瞭望台,文俊领着关东去看新房。新房是旅店的专用房间,关东见了,拍拍文俊的肩膀,表示满意。有些地方还需要布置,关东想跟着干点活,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袖手旁观不太好。文俊不让他操心,只让他养精蓄锐......   关东在花果山住了两天,很开心。文俊和刘彩霞顿顿酒肉招待,关东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看看书,于是去了南荒地的瓜窝棚。   原来,关绍辉今年在南荒地种了几亩香瓜、西瓜和蔬菜,搭个窝棚,当上“老瓜客”,已经住了一夏天。现在临秋,香瓜卖的差不多了,还有不少西瓜和青菜,需要继续看护。关东就跟父亲来个位置调换:一个当老瓜客,一个回家张罗婚事。   空气清爽,绿地作陪,田园风光无限。关东换上迷彩服,与黑土地溶为一体,吃着甜蜜可口的西瓜,欣赏喜爱的小说,逍遥自在。 第8章 冤家路窄   关东回来的第五天,微风和煦,天气湛蓝,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上午,村子街心走来一位衣服华丽的漂亮姑娘,她不是别人,就是即将跟关东结婚的刘云老师。   刘云跟关东同岁,虚岁二十五。她小时候就漂亮、腼腆,招人喜爱;如今细高苗条,瓜子脸白白净净;一汪秋水清澈透明。   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刘云想去县城买些个人用品。十字街比较热闹,虽然不是集日,但叫买叫卖的也不少。刘云的到来,立刻吸引众多羡慕的眼光。   “刘老师,去县城吗?”   “吆!大侄女,越来越漂亮了!”   准备去县城的村民至少二十人,大家兴高采烈,一边等车一边交谈。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大客车在村口拐弯处出现。客车从县里开来的,正黄四屯是终点站。   客车到了众人近前缓缓停下,里面的乘客只有几位,两个女的特别引人注目:一位是四十左右的村妇,蓝色新衣,头发梳理得整齐利落;另一位是年轻的俊美姑娘,也穿着新衣,长得水灵。两人手拉手,一前一后笑吟吟下车。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冠军的妻子金秀红和红叶姑娘。毫无疑问,金秀红领着红叶来相亲的。红叶左手拎着一个花布兜,里面装着个人用品。   红叶和金秀红清晨在县城下的火车。初次来到既陌生又令人向往的地方,红叶激动不已,坐上大客车,更是心跳。客车出了县城,视野门帘大开,广阔无边的青纱帐“刷”地映入眼中,蔚为壮观,真敞亮,红叶欢心愉悦,仿佛闻到醉人的五谷清香。一路,她不停地向金秀红问这问那,甚至想:如果嫁给兵哥哥,是来这盛产粮食的松花江平原生活还是回到美丽的大兴安岭?   客车在沙石路颠簸转弯,闯过几个村庄,不知不觉到了正黄四屯。红叶收回思绪,好奇地望着窗外:这就是兵哥哥的家乡?好大的村子,足有六七百户,村街也整齐划一......   红叶被这里的一切吸引着,目不暇接,没注意等待上车的人已经围在门口。下车时,她的左脚落地了,右脚却没有落到实处,踩到一个人的脚面上。   “哎呀!”忽然传来一位女子的惊叫。原来,被踩之人正是刘云老师,真是冤家路窄。   红叶知道惹祸了,赶紧道歉:“大姐,对不起,对不起!”   陌生姑娘的脚真实成,踩得刘云脚尖生疼。不过,刘云毕竟性格温和,有涵养,见对方道歉了,也就没发作。   “没什么,没什么!”她礼貌回答。   金秀红认出刘云,连忙替红叶赔礼:“大侄女,对不起。这是我的干女儿,初来乍到,有得罪之处,请你原谅!”   这位好心的红娘还不知道刘云是关东的未婚妻。刘云自然不知道红叶是情敌,否则哪有不见怪的道理?   刘云也认得金秀红,因为模样没变。既然曾经乡里乡亲,刘云还能说什么,只能热情对待:“原来是吴婶儿!您回来串门儿?”   她嘴里说着话,眼神落在红叶身上,只见这位姑娘留着马尾束发,黝黑黝黑的;身穿紧身掐腰的杏黄上衣,脖领衬着粉毛衣;蓝色的确良裤子,裤线笔直;脚下的矮腰皮鞋乌黑锃亮,袜子红色的,打扮得合体好看。   最抢眼的倒不是这些,刘云也穿着好衣服,比对方值钱多了,镇长的千金,能差钱吗?关键那位姑娘的长相实在打人:细嫩的苹果脸蛋白里透粉;嘴唇是红的,鲜得水灵;眼睛清澈迷人,似乎会说话;前胸挺挺的,臀部略显丰满,体魄健壮,线条优美,太漂亮了!   凡事就怕比较,刘云自信正黄四屯无人能及,面对这位外地姑娘就觉得逊色多了,真是人外有人。她是哪里来的?同性相斥,刘云开始在红叶身上搜索毛病,尽管拿出挑剔学生缺点的犀利目光,也一时没看出对方什么瑕疵。嗯?刘云脑子一闪:对方的身高差点,但也不矮,属于中上等个。   红叶的出现,“刷”地把落在刘云身上的目光挪过来。这时,车里正在播放优美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旁边做买卖的和上车的乡亲一边听着歌曲,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来自远方的美丽姑娘,免费养眼,都挺得劲儿的。   不过,刘云可不太舒服,心里“咯噔咯噔”好几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9章 晴天霹雳   “嗯哪,我回来串门儿。”金秀红见刘云上下审视红叶,似乎有意结识,那就相互介绍一下吧!她刚要张嘴,忽听司机扯着嗓子喊:“别唠嗑了,该上车的快上车,有时间回家坐炕头好好唠,行不?”   “那我走了。婶儿,有时间到我家串门儿!”刘云赶紧登车,又回头看了红叶一眼。   金秀红立刻应答:“哎,放心吧!有时间去看看你爸妈。”   “哐当!”汽车关门,调头转弯开走了。   要跟兵哥哥见面了,红叶像只快乐的小鸟,紧紧跟着金秀红。   “婶儿,去关东家吗?”红叶问。   金秀红笑了:“是不是着急见他?”   红叶拉着金秀红的左胳膊,撒娇:“婶儿,说啥呢?小点儿声!”   金秀红想了想:“嗯,你倒是提醒我了。走,咱们先去我姐姐家了解虚实,这样妥当点儿。别着急,已经在眼前了,别差这一会儿。”   两人向左边胡同拐去。红叶不住地东张西望,觉得哪都新鲜。当然,她的嘴也没闲着:“刚才我踩着脚的姑娘真俊,你跟她熟悉吧!”   “当然熟悉了,这孩子叫刘云,刘乡长的宝贝心肝儿,几年不见,越长越好看了!”自从举家离开正黄四屯,金秀红只回来过一次,还不知道“盛丰乡”已经变成“盛丰满族自治镇”,刘乡长变成刘镇长。   听她夸赞那位姑娘,红叶有点不舒服:“我有她俊吗?”   金秀红看看红叶,恍然大悟,笑了:“她长得是很俊,不过要看跟谁比,跟咱红叶比可就差多了。”   “嘻嘻......”红叶欢呼雀跃,脑后的马尾秀发上下摇摆,像顽皮的孩子招手示意。   说着话,两人到了金秀兰家。几年不见,姐俩相互问寒问暖,热情一番。金秀兰端详红叶,不禁大惊:“哎呀呀!真是个好姑娘,咋这么水灵......”   唠了一会儿,直奔主题,金秀兰说关东要结婚了。太不幸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顿时呆若木鸡。   金秀红是好脸之人,觉得自己办事确实不周到,跟红叶说了大话、打了包票的,这回恐怕要“坐蜡”。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总不能立即拆散关东和刘云;再说即使想拆也晚了。   “这......我这......”金秀红急得直戳手,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交代。   “呜呜呜......”还有谁比红叶更痛苦的?姑娘醒过神,立刻哭出声:千里迢迢,带着梦想和渴望来了,眼看美事成真,却忽然化作泡影,太残酷了。   “我的兵哥哥,你干嘛订婚这么早?急啥啊!不知道妹子等着你吗......”红叶悲声哭诉。   刚才还是晴朗的艳阳天,顷刻之间一片黑暗,连路都看不见了,还往哪里走?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结果白忙活了,这可是自己的初恋,多么美好!就这样被粉碎了,希望没了,活着还有啥意思?红叶头脑发昏,忽地大叫一声,向墙撞去。   我的天哪!金秀红差点吓死:一个黄花大姑娘,把自己托付给她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向其父母交代?   “红叶,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啊!对不起,都是婶子太那啥了......”金秀红死死拉住红叶。   金秀兰也抱住红叶,不肯放手。一个开导、一个道歉,实在没辙了。   红叶一时失去理智,哭了一会儿渐渐清醒了:不管怎样,吴婶的本意是成人之美,没有错,干嘛让人家赔礼道歉?   “婶儿,您千万别说‘对不起’。您是长辈,在我们那里,对长辈不敬是要遭雷劈的。我不想遭雷劈!”红叶擦着眼泪说。   金秀红更是不好受:“我的苦命孩子,你让婶子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她觉得无颜面对红叶,一时激动也要撞墙。这回轮到红叶和金秀兰受惊了,两人急忙拽住她,紧紧抱着,然后劝导安慰。好说歹说,金秀红总算消停了,答应好好活着。   红叶渐渐平和冷静,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忽然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应该见见救命恩人兵哥哥;还有那个叫刘云的姑娘。红叶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刘云凭什么夺走属于自己的兵哥哥。   爱情果然是自私的,红叶认为关东早已是她的人,也不考虑什么先后顺序。   金秀红说:“你已经见到刘云了,就是你下车时踩脚的那位姑娘。”   “啥?”红叶雷打一般,差点昏死过去。真是冤家路窄,难怪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就不得劲,原来是情敌,是她抢占了兵哥哥。   顿时,红叶觉得“刘云”两个字非常别扭,就不想再提这个人,只想去见兵哥哥关东。   金秀兰说:“昨天我去南荒地,见到关东了,他在瓜窝棚住。这下方便了,可以马上见他。”   金秀红拉着红叶就要出屋。红叶没动:“婶儿,还是天黑再去吧!哥哥喜事来临,千万别影响他。”   “红叶,你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闺女啊!”金秀红一阵心酸,眼泪掉了下来。   等待滋味真够难受的,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吃完饭,借着惨淡月亮,金秀红领着红叶悄悄出发了。   青纱帐朦朦胧胧,秋风吹来“哗哗”作响,像涨潮;田头的青麻晃动着,像鬼影,给夜晚带来几分凄迷和恐怖。娘俩丝毫不惧,加快脚步。金秀红是本乡本土的,轻车熟路,几里地的路程不知不觉就到了。 第10章 野外相会   秋虫在欢歌。   窝棚,两根蜡烛吐着火苗,映着关东英俊的脸庞。他正在聚精会神看书,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刚起身,只见小门打开,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关东恍如梦里。他眨眨眼,确认是真的,急忙上前握住金秀红的双手。他以为金秀红前来参加婚礼,特别高兴,赶紧倒杯开水递上去......   金秀红没心思喝水,把杯子放在灶台,回身关上小门,然后坐在铺上打量关东:“孩子,多年不见,样子变了,长结实了,也帅气了,更像男子汉了。”   “我是你家的孩子,错得了吗?”关东赶紧顺情说话。   这话真好听,金秀红心里暖呼呼的:“妈的,长大了,也学会哄人了。”   关东顽皮地说:“孝敬长者,乃晚辈必修之课,还请您多多教训才是!”   聊了几句,见关东还是当年的孩子样,金秀红非常宽慰,仍是上下打量,似乎看不够。   “婶儿,为什么黑灯瞎火来这里?”关东问。   “唉——”金秀红一声长叹,“我有急事儿跟你说。都怪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对象,而且要结婚了,结果我做出一件秃噜扣的事儿。不过婶子可是一片好心,你千万别见怪......”   这些话有点不贴边,关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忙问发生什么事情。   金秀红又是长吁短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叶哪儿去了?当然没走远,就在窝棚外面,金秀红安排的,为了让关东有个精神准备。红叶这一候着不要紧,觉得时间太慢了,近在咫尺,多想马上跟关东见面。她认真倾听里面男子的说话声,没错,就是兵哥哥的声音。   姑娘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闭上眼睛捂着胸口,追忆往昔,分别一年有余,终于熬到这一刻。她忘了烦恼,只剩下高兴了。   “你说啥?那个大兴安岭的姑娘来了?”窝棚里,关东瞪大眼睛。   金秀红回答:“这还有假......”   红叶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头了,只听金秀红大喊:“红叶,别害羞了,快进来吧!”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红叶犹如怀揣野兔。开门时,她的胳膊几乎不好使了,准确点说是用身子撞开的。她进来了,正好与关东迎个对面:还是那张英俊的笑脸,还是那身熟悉的迷彩服,这不是朝思暮想的的兵哥哥又是谁?红叶愣在这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刚才听完吴婶介绍,关东大惊:茫茫人海,咋就这么巧又碰上这位大兴安岭姑娘?真是奇怪了。红叶闪亮登场,关东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去年匆忙打个照面,但红叶的俏模样早就刻在脑海。当时,关东还在琢磨:深山老林怎会造就这么水灵的姑娘?简直超凡脱俗。时隔一年多,她竟然像仙女下凡,突然出现自己的家乡,而且在野外,关东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红叶,你真是红叶,你还好吧!”人家远道而来,关东不敢怠慢,热情打招呼。   一句简单的问候,化作无尽的铁骨柔情,等兵哥哥这句话太不容易了,有多少不眠之夜!红叶全身温暖,像亲兄妹久别重逢,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今晚带着羞涩来的,此刻多余了,她上前抱住关东,哭出声:“哥,你真是我哥!我都想死你了!呜呜呜......”   是惊喜、是激动,还是委屈?她说不清,也难以说清。   姑娘哭得雨打梨花,加上真挚的拥抱,关东难以拒绝。见红叶受伤的样子,关东很心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红叶,别哭,别哭!咱们见面了,应该高兴才对。”   红叶抬脸看着关东,泪水制止不住,顺着俏脸往下淌,滴湿了衣襟。她想继续说话,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哥......我......哥......”她抱得更紧了,用肢体动作代替语言。   见此情景,金秀红一阵难过,眼泪夺眶而出。两个年轻人拥在一起多深情!多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偏偏阴阳差错必须分开,太揪心了。金秀红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窝棚。   红叶和关东相拥一会儿,便坐在铺上聊了起来。红叶真是孩子性格,破涕为笑。她想通了:爱就爱了,既然没缘分,就撒手吧!见到了兵哥哥,也是个不小的收获。   关东发现红叶笑得很美,这张笑脸很熟,像一个人,像谁呢?对,像大红大紫的港台歌星邓丽君!对,声音也像,甜甜的。关东忽然萌生一个念头:自己跟红叶是不是真的有缘?   两人卿卿我我,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无拘无束地聊着。红叶承认自己命苦,表示没有拆散兵哥哥和刘云的意思,还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关东连连感叹,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   过了一阵,金秀红进来了。关东切开一个西瓜请她们品尝。红叶和金秀红吃了几瓣,却没尝出什么滋味,此时此刻,再好的美食也会无滋无味。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候不早了,红叶要走了,恋恋不舍的。开门时,红叶回眸一笑,秋水涟漪,饱含深情,关东平生初次见到,刻骨铭心。   “哥,晚上天儿凉,注意别感冒啊!”离开窝棚几步,红叶回身嘱咐。   关东热血沸腾,身上哪有一丝凉意? 第11章 倾情之吻   刘云、红叶,哪个更好?可以说春兰秋菊,各有所秀。全面衡量,红叶除了长得更漂亮,其它方面没有优势。可关东更喜欢红叶,为什么会这样?   风云突变,喜事忽然变成愁事,关东对自己草率做出结婚决定有些后悔了。他觉得内心像烧干的铁锅,随时随地要炸裂,每过一分钟都痛苦难当。   这晚,关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亮了,关东昏昏沉沉的,躺在铺上不愿动弹。忽然,有人拉小门。关东下地去开,门开了,他也愣住了:红叶站在面前,手里拎着花布兜。   “你这是......”关东不解。   红叶嫣然一笑:“我来看看你。”   关东把红叶让进窝棚,接着不知道说啥好。两人静静坐在铺上,至少沉默十分钟。红叶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变成抽泣......   “你长得这么好看,人也好,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对象。”关东说完这句安慰话,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红叶说:“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兵哥哥,既然跟你没缘分,我不难为你,我马上就走。刘云跟你青梅竹马,各方面都比我强,将来好好跟她过日子吧!”   “红叶,我......”关东知道她言不由衷,心里很不得劲。   红叶说:“我不怪你,只怪这句命不好。兵哥哥,临走前我问你一句话,请你掏心窝子说,你喜欢我吗?”   “我?”关东一愣,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喜欢你。”   “那,你能抱抱我吗?”红叶止住哭泣,低下头来。   关东回答:“这对你不公平。”   红叶说:“是我自愿的。我千里迢迢就是奔着你来的,我不想白来一趟。”   “我......”关东犹豫了。   再看看这位山里妹子,脸蛋白里透红,像饱含汁液的桃子,一咬能出水,红嘴唇鲜嫩欲滴;还有那份少女的娇羞,把她点缀得更加迷人。   红叶抬起头,笑了,像含苞吐蕾的花朵。她慢慢闭上眼睛,等待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关东忽地抱紧红叶,开始吻她......   “兵哥哥,我好幸福,谢谢你!”红叶美目流盼,脸上飘来两片红云,像羞涩的新娘。   关东说:“红叶,我好像过分了。我......”   “你没过分。我把初吻献给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红叶说着,泪流满面,“我感觉出来,你真的喜欢我,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红叶,你别走了......”关东想挽留她。   他知道自己变了,移情别恋,爱上红叶。这种爱由牵挂产生,以前从来没有过。他跟刘云定亲两年多,连“喜欢”两个字都没说过。两人的亲事像期货,唯有渐渐来临的日子,别的基本没有。也许两人自小熟悉,也许都很出色,以至谁也没为对方产生过担心和牵挂。   关东相信红叶的爱是真的,因此,趁着还没领结婚证,马上跟刘云分手,一切还来得及。关东知道这样做对不住刘云,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对红叶已经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哥,你说的是真的?”红叶又惊又喜。   关东回答:“是真的。我不是一时冲动。”   红叶上前拥抱关东,泪水横流:“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虽然关东决心娶红叶,但红叶还是坚持要走。这位只有初中文化的姑娘痴情得很,也坦诚得很。她认为自己已经对不住刘云了,不想继续下去。她对关东是真心的,但她知道,拆散一个家庭很不道德。再说了,如果关东不跟刘云结婚,刘镇长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部队有铁的纪律,喜新厌旧的名声足以令人身败名裂,那将毁了兵哥哥的美好前途。她不希望那样。   红叶如此单纯和善良,关东十分敬佩。他忽然产生抛弃一切的想法:“红叶,就算把我打回原形也无所谓,大不了咱们远走高飞。我愿意跟你吃糠咽菜过清苦生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   红叶苦笑:“这些话我很喜欢听,真的,心里好暖和;可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否则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关东拍拍胸脯,铿锵有声:“你这是什么话?历史上有很多名人雅士自愿放弃仕途名利,归隐山林。我不是名人,有啥不能割舍的?”   红叶说:“我知道自己傻,可我忽然发现你也傻。你不想想,现在都什么年月了?你要是有名利,朋友自然就多;你要是一下子啥都没了,谁还理你?不错,如果你为了妹子舍弃前程,我肯定会一辈子跟着你。但日子久了,人人都对你白眼,遇到困难没人帮你,你这个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能经得住这些打击吗?到时候你很可能自甘暴弃,对生活失去信心,兴许自杀呢,那可不是我希望的。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我还不如趁早离开你。”   “这......”关东无言以对。   看来红叶早已深思熟虑:宁可舍弃爱情,也为他着想。关东心里一阵抖动,对红叶更加刮目相看。眼下该怎么办?割舍红叶,关东舍不得;娶红叶,她却不答应,真是左右为难。关东忽觉脑袋“嗡嗡”作响,一阵眩晕,摇晃欲倒。   红叶抱住关东:“你别伤心。我走后,你不要想别的,安心跟刘云结婚。我会想你的。”   “红叶......”关东心痛如绞,更加难受。 第12章 心碎离别   两人离开草棚,斜穿菜地,迈向乡间小路。几百米外就是通往县城的公路,红叶要在那里等候客车。   青草上的晨露淋湿了鞋子,这对恋人的脚步越发沉重。走了一会儿,小路即将转弯,红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深情望着魂牵梦绕的窝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与兵哥哥的爱恋,红叶心里卸去大半遗憾,虽有痛苦,但幸福也很实在。不过,想到兵哥哥马上要跟另一个女人入洞房,红叶心里又萌生酸楚。   大地寂静无声,霞光穿过玉米稞子缝隙照在两人脸上,似乎提醒他们珍惜这美好时光。此番分别,不知何时相聚,两人都很痛苦。   红叶忽地抱住关东,把头埋在他的前胸,轻声抽泣:“兵哥哥,我怕是一辈子忘不了你。其实我舍不得离开你!哥,我......我心里憋屈啊!”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关东,这位有泪不轻弹的硬汉也哭了,爱上红叶,偏偏留不住她,简直生不如死。   “不,红叶,我他妈的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我不能让你走,马上回去!”关东拉着红叶就走,多好的姑娘,如果放弃了再也难找。   红叶来了倔劲,说什么也不回去,哭声更大:“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妹子敬重的就是你这样有情有义、敢作敢当的汉子!我知道你疼爱妹子,我知足了!哥,听妹子的话,大丈夫前途为重,不要沉溺儿女情长。你要是继续拽我,我就死给你看!”   晨风吹来,把红叶姑娘的话声送出老远。   关东忽然害怕了:红叶这么爱自己,万一想不开怎么办?他顿时身冒冷汗:“不,红叶,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让你走了,快跟我回去。”   红叶仍是向后撕扯:“哥,来时听到你要结婚的信儿,我确实想撞墙,事后一想,觉得太傻了。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还没报恩就死了,能对得住他们吗?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寻死了。”   关东说:“红叶,我还是不放心。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为啥要分开?”   红叶挣脱关东的手,掏出手帕擦拭眼泪:“咱们是否结婚已经不重要了,要是有缘,早晚会见面的。你现在还年轻,路还长着。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干,将来出人头地,当上大干部,给家里长长脸,也给妹子长长脸。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千万要记住!”   关东不知所措,愣了片刻,跟红叶抱头痛哭。   两人哭了一会儿,牵手向公路走去。公路两边,白杨树比碗口都粗,枝繁叶茂,关东上学时跟老师和同学们栽的,至少十年光景。那时,他们栽的不是树,而是希望。如今,在希望的树下,却要绝望地跟心爱的人分手,关东难过极了。   红叶扶着树干稳住身子,眼睛已经哭红了。关东拉着她的手要上公路,红叶左右张望,松开手表示拒绝。   “哥,你在树下站着,别动!我自己往前走,免得熟人看见后传出闲话。”说着,她迈步前走,却是一步三回头。   望着红叶的背影,关东伤心欲绝。红叶每离开一步,关东觉得心被尖刀剜一下。   “红叶,你等一下!”见她走出十几米,关东疾步上前,“我给你留点儿东西做个纪念。”   可留什么呢?他上下摸索,忙活一会儿,只摘下一支钢笔。他顿觉遗憾,想了想,干脆脱掉上身迷彩服递给红叶。   红叶说:“你的纪念品已经留在我的心里,我不要衣服。”   “这不是衣服,是一颗心。记住了,想哥哥的时候就看看这件衣服!”关东翻过衣服,用钢笔在内兜写下一行字:红叶,哥哥想你,关东。   红叶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迷彩服,先是贴在胸口,然后把衣服放进花布兜:“谢谢你!这件迷彩服我会永远留着。”   关东已经泣不成声。红叶再次倾情看一眼关东,然后转身,迎着太阳向前走。晨风吹得马尾束发有些蓬散,红叶抬手理顺几下,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那身段实在诱人,关东真想多看几眼。红叶虽然向前走,但步履蹒跚,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似有千斤之重。   “红叶!红叶——”关东心肺俱裂,忽地声嘶力竭。   红叶姑娘听得清清楚楚,立即止住脚步;不过,只是停顿片刻,没再回头,继续迈步向前走,不住地挥手拭泪。   一辆小型客车从西北方向疾驶而来。红叶站在路边招手,客车减速停下。车门打开,红叶上车,一只脚迈上台阶,另一只脚仍旧踏在地上。这是肝肠寸断的最后一别,红叶没有回望关东,而是面向青纱帐,扬声大喊:“哥——”   声音犹如伤雁尖叫,悲凉凄惨,划破沉寂大地......   “哐当!”车门紧闭,马达一阵轰鸣,客车开走了。关东急忙上公路,只见客车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个白点,然后消失。   红叶真的走了,带着欢愉和伤痛走了,像坐着宇宙飞船瞬间遁入遥远的星空,再也不会回来。关东傻了,呆呆地望着红叶离去的方向...... 第13章 一封急电   关东精神恍惚,不知道怎么回来的,进了窝棚,扎在铺上。他感觉浑身虚脱,没了魂魄,只剩下躯壳,快死了。忽然,他发现铺上有几根长发,谁的?一定红叶的。睹物思人,他念叨“红叶”的名字,又是一阵伤心......   他头晕目眩,迷迷糊糊睡着了,中午才醒来。他饿了,却没动弹,心事压的。他心中一遍遍问自己:这就是真爱吗?跟刘云咋就没有这种生死相依、难舍难离的感觉?   还结婚吗?心已经被红叶带走,跟刘云入洞房是不是欺骗?可家里正在张罗婚事,临时变卦总该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吧!可是,能把自己跟红叶的暧昧关系当成理由吗?绝对不能!关东琢磨很久,实在找不出变卦的理由,那么,只能跟刘云完婚。   本来,完婚水到渠成,现在忽然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一夜之间全都变了,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关东甚至想:即使跟刘云入洞房,也不会做那件男女之事。他的内心被红叶充实满满的,塞不下第二个人。   婚事迫在眉睫,到底跟不跟刘云结婚?关东反反复复,拿不定主意。他实在无计可施,只好祈祷老天给个不跟刘云结婚的理由。   要不在自己跟刘云之间寻找借口?关东开动脑筋,回想是否跟刘云说过“喜欢”或“爱”什么的,结果没有;那就看看刘云有什么缺点,挑来挑去,人家根本没毛病。关东陷入迷茫,脑子一塌糊涂。   要让文俊出出主意?不妥不妥,那小子刚正不阿,向来站在公理方面,绝对不会支持自己喜新厌旧,闹不好挨顿谴责,岂不是自讨没趣?关东心急如焚,脑袋要爆炸。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了下午,形势逆转。向来认为“人定胜天”的关东不能不承认老天的决定作用。老天如同对待红叶,只给他一次机会,剩下的无暇顾及,仍是顺其自然。   关东想出什么办法了吗?不是的,只是来了一个人,问题迎刃而解。来者不是别人,是关东的母亲王丁香。当然,王丁香绝不会有意拆散儿子和刘云,当初是她极力促成这门亲事的,怎能轻易反悔?她惦记儿子的伙食,在家包顿韭菜陷饺子。儿子快结婚了,王丁香喜气洋洋,包饺子也来劲。饺子煮好了,也装进竹筐,会计刘大江忽然送来一封加急电报,部队发来的,让关东“见电速回”。王丁香差点哭了,无奈,只好来窝棚送这封令人扫兴的电报。   关东最喜欢韭菜馅饺子,吃了健脾开胃,味道好极了,可他充满忧郁,没心思吃。母亲不情愿地掏出那封电报,关东见了,又惊又喜:这简直是一道救命的圣旨,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终于有了跟刘云不结婚的理由。   他胃口大开,把饺子一扫而光,觉得这顿饭是有生以来最香的。他心里不住地感激师长,关键时刻解救受困之人,尽管无意的;还应该感谢镇政府负责办理结婚证的助理员王小胆。这个酒鬼喜欢贪杯,不久前酒后骑摩托车,摔断几根肋骨,如今还在县城医院躺着。因此,关东和刘云的结婚证一直没领到手,当然,过几天就不好说了。   韭菜果然有提神功效,关东精神大振。出了窝棚,他伸伸懒腰,长吸了几口气,望着蓝天,压抑和烦恼顿时消除大半。他暗中念叨:红叶,哥不结婚了,哥不结婚了......   王丁香跟着出来,发现关东举止反常,不免疑惑:“傻小子,婚都结不成了,你倒高兴啊!怎么回事?”   关东忽然察觉自己得意忘形,赶忙解释:“妈,你不知道,马上到国庆节了,部队可以换上新式军装、配上军衔了。我是军士长,志愿兵队伍可不多啊!我高兴的是这件事儿。”   母亲信以为真,但还是念叨一句:“部队究竟啥事儿这么急?”   关东回答:“妈,可别忘了,中越边境还在打仗,中国还处于战争状态。即使部队不上前线打仗,也是人民子弟兵,国家有个急事也得马上出动,比如大兴安岭救火,还有抗洪抢险等等。总之,没有紧急情况,部队不会立刻让我回去的。”   “唉——”王丁香长叹一声,“妈这回才知道当军人的难处,军令如山倒,真是没办法!孩子,临走跟刘云打声招呼吧!”   善良的母亲清楚“大家”和“小家”哪个重要,尽管心中有憾,并没阻拦儿子,婚事只能暂时作罢,好在来日方长。   关东跟红叶有了暧昧关系,凭心而论自觉理亏,无颜去见刘云,就请母亲帮助解释一下:他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结婚,不用着急。关东又请母亲赶紧去花果山见文俊,叫停婚礼事宜。   事不宜迟,关东决定收拾一下就走。离开窝棚,走出几十米,关东回头留恋地张望,忽觉菜地失去翠绿,没了勃勃生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小草棚,想起红叶姑娘。   “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那美妙的歌声又在耳边回荡,红叶仿佛没有走,还在窝棚春心荡漾、翘首期待他的归来...... 第14章 石岩将军   部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东一路猜测着,回到部队才知道,原来是搭档小赵因病住院了。   小赵是从机械化团调来的,表现一直不错,年底可以转志愿兵。保密室平时就他们两个人,本来较忙,走一个人就更忙了。前天,小赵忽然发高烧,昨天病情严重被送进医院。这时,部队马上组织一次大阅兵,保密室是要害部门,不能没人,首长只好让关东立刻返回。   当兵七年多,关东还是第一次赶上全师大阅兵,而且首长特别重视。从此,部队上下一片繁忙。五天后,小赵出院,关东本应该轻松一点,结果更忙了。除了自己这一摊工作,他要帮首长忙活,比如写个材料什么的;有时还跟首长下部队,跑前跑后直冒汗。   按理说机关有秘书、助理或参谋、干事,随时可以调用,但首长有时就喜欢使用关东,因为得心应手。对于这些份外工作,积极要求进步的关东自然愿意做,这明摆着是首长的信任;有人倒是想做,首长还不一定用。   部队繁忙只是表面现象,关东在机密文件已经看出端倪,估计要有什么大事发生。经过紧张筹备,大阅兵的日子到了,全师官兵换上新式军装,佩戴军衔,个个精神焕发,走路铿锵有力的。   这时,祖国南方中越边境之战接近尾声,镇守北疆的沈阳军区部队却展开了练兵热潮。原来,总参谋部拟定了上前线轮战部队的分配方案,其中沈阳军区占一部分。种种迹象表明,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轮战,对于“东北虎”来说可谓一份迟到的爱,虽然迟到了,但毕竟来了,军区领导非常重视:部队好久没打仗了,战斗力究竟如何?有必要拉上去练一练。由于参战名额有限,军区各所属部队早已暗中较劲了。   扎住在五原市的特种兵部队是一支不服输的英雄部队,该部口号是“有红旗就扛,有排头就站,有第一就争”,口号够响亮的,这可是军队的魂魄!   戎马生涯三十多年的部队长石岩少将即将离休。为了给这个光荣部队争得去前线轮战的机会,他不但整天跟集团军首长和军区首长唠叨,还跟总参谋部身居要职的“老班长”软磨硬泡。   老班长叫赵振国,跟石岩将军交情莫逆。他比石岩大两岁,目前在总参谋部某部任副部长,少将军衔,内部消息自然灵得很。多年来,石岩总是找他的“麻烦”。老班长被纠缠多年也就习惯了,如果石岩隔段时间不来电话,他心里还憋得慌。在他眼里,石岩既是一位推心置腹的知己,又是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师机关办公大楼门口,哨兵持枪站立,表情严肃。楼前大院干净整洁,几辆212吉普车停在墙边,随时待发。大院四周绿树成荫,整齐规划,对面操场,通信营和警卫调整连的战士们正在训练,热火朝天。   1号办公室,石岩将军端坐椅子上,身穿笔挺的新式军装,精神十足,肩上的将星格外醒目。这位少将五十出头,中上等个头,身材健壮,脸色秋红,头发乌黑,眉毛棱角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深沉,透着霸气,不怒自威。他是从关内部队调来的,先是当团长,然后师参谋长、副师长、师长。他家在北京,说话仍然带着京腔。   “老班长,我可要找您的麻烦了,否则我的兵算是白练了。”他正跟老班长通电话,像天真的孩子不时地说笑。   “哈哈哈哈......”话筒里也传来爽朗的笑声,“你这个老家伙,干嘛那么急性子?还以为自己是小伙子?——好吧,如果有准信儿,我一定通知你!”看来,老班长也是心直口快之人。   “那就先谢谢了。不过您说话可要算数,我这可是最后一次求您。”石岩将军又是“嘿嘿”笑了几声。   老班长似乎开始抱怨:“你总是最后一次,算是吃定我了,好像我这辈子欠你似的。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可告诉你了,等明年咱俩离休了,你天天陪我下棋。”   石岩将军早已摸透老班长脾气秉性,软硬兼施,立即答应:“好好好,到时我天天陪您下棋。可您老是斤斤计较,就不能有点班长的样子?”   “我还没班长样子?总跟我耍无赖,我可受够你了,没时间和你磨牙了,再见!”老班长也许真被石岩将军的“蘑菇战术”搞得有些不耐烦,立即把电话挂了。   石岩将军放下电话,得意地点点头,毋庸置疑,两人斗嘴是家常便饭。带着兴奋,将军喝口水解解渴,顺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当当当!”门外有人敲门,同时喊“报告”。   石岩将军说:“进来!” 第15章 将军的期待   门一开,立刻闪出一位英俊的小伙子,白净的面孔透着几分稚气,微笑很迷人;肩章是红的,中间两道金黄顺杠,这是军士长军衔。他不是别人,是军中美男、保密员关东。   关东干净利落行个军礼,然后把手里一份机要文件递给将军,转身要走。   “你等一下!”将军叫住他,“这次没当上新郎,心里怪我吧!”   关东看得出来,将军对那封急电心存不安,可他哪里知道帮了大忙。当然,关东不能说出实情,只好笔直站立,爽快回答:“师长,我应该感谢您呐!”   石岩将军笑了:“哦?没当上新郎还感谢我,小子,什么意思?”   关东借题发挥:“首长,我是说......您好像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机会吧!”   将军点点头:“兔崽子,算你不傻。我问问你,在我身边好几年了,想不想换个环境?”   关东回答:“首长有什么安排,请指示!我坚决服从命令。”   将军说:“好,我准备让你回侦察营当班长,看上去好像降职,你愿不愿意?”   关东一惊:“首长,您不是开玩笑吧!”   将军忽然严肃起来:“少跟我贫嘴!到底去不去?”   关东哪敢说别的,师长征求自己意见那是给面子。他赶紧挺胸立正:“我去,我去!首长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   将军缓慢起身,来到关东面前,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这还差不多,那就这么定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去报到。希望你在连队干出点名堂,懂吗?”   “请首长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将来一定像您这样当将军!”纵观全师上下,师长拍过谁的肩膀?关东当然明白将军的用意,一边回答,一边死死盯着将军肩上黄灿灿的将星。   将军加重语气:“你知道这就好。臭小子,我还是把丑话搁在前面,你要是真给我丢人现眼,我绝不轻饶你!”   “是!”关东坚定回答,然后敬礼,转身离去,偷着乐去了。   “这个兔崽子,要是离开,我还真舍不得呢!”将军自言自语,然后看看手表,“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开会,真是老了,该给年轻人让路了。”   师机关会议室宽敞明亮,石岩师长和武文斌政委坐在主席位置,对面长条椅子坐着几十位校级军官,都是科级以上干部,正在聆听武政委讲话。武政委四十六岁,脸庞白净,身材修长匀称,文静儒雅,大校军衔。   武政委已经讲了有一会儿,感觉口渴,喝了半杯温水,继续说:“刚才谈了今年补兵退伍教育的指导方向,希望大家认真执行。现在传达上级一个新的指示精神......”   众军官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武政委,会场一阵寂静。   武政委清清嗓子:“嗯,根据上级新的指示精神,准备把一部分优秀志愿兵转为军官,重点在基层选拔,考察时间为一年左右......”   散会了,众校官起身离座,鱼贯而出。武政委和石岩将军慢慢收拾桌上文件,似乎不忙退场。这时,干部科王科长走到近前,武政委叫住他,让他坐下。片刻,会议室只剩下三个人,恢复了宁静。   武政委对王科长说:“我和师长商量好了,准备让保密室的关东下部队锻炼。你要认真考察他,不要因为他是我们身边的人便放松管理,否则下面的同志会说我们两个老家伙护犊子,对部队建设影响不好。”   石岩将军也补充几句,让王科长马上给侦察营长和教导员打电话,请他们严格要求关东,不许有半点私情。王科长完全明白首长的意思,起立敬礼,表示马上落实。   关东接到下连队的通知,立刻跟小赵交代工作。小赵算是关东带出来的徒弟,马上要分开,有些不舍。但他知道,关东下去锻炼只是过渡而已,辉煌即将来临,值得高兴。   机关有些同志听说关东明天下连队,纷纷来保密室看望鼓励。关东很感动,看来自己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最后,军务科的王和平参谋诚邀他到家里吃晚饭,欢送一下。关东跟王参谋的私交很好,就答应了。   次日,关东吃过午饭,收拾利落,小赵帮助拿行李,两人离开保密室下楼。师部大门已经停着一辆212吉普车,不是首长为关东搞特殊化,而是干部科长要北郊修理营检查工作,侦察营正好离修理营不远,顺便带上他。   车轮飞转,吉普车不一会儿就离开市区,转眼跑出几里地,前面就是军事管理区,营房立刻映入了眼帘。到了侦察营大门,吉普车刹车停下,关东和王科长从车内下来。回娘家了,关东很激动。 第16章 关东下连队   侦察营是在师直属队侦察连的基础上组建的,时间是1985年,当时关东已经离开侦察连。今非昔比,营区扩大了,操场干净整洁;营房也增多了,红色砖瓦房错落有致。墙壁的标语格外醒目:有红旗就扛,有排头就站,有第一就争!   十月天气小阳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操场,几个连队正在进行队列操练,口令声此起彼伏,响亮有力。一连离大门最近,正在指挥训练的刘剑辉连长见了王科长,急忙跑步过来,挥手敬礼。   “王科长,欢迎您检查指导工作。”然后,他转脸对关东说,“早给你留了位子,还是一班班长,怎么样?”   “老排长,没说的,咱以前是你的兵,现在还是。”关东是刘剑辉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敬重他。   刘剑辉不轻不重地打了关东一拳:“好样的,我以为你忘了老排长呢!”   关东对他一挤眼,顽皮一笑:“饮水思源,我可不敢忘情啊!”   “剑辉,我可不是来检查的,是到修理营办点事,顺便把关东捎来了。”王科长说明来意,然后同司机上车走了。   刘连长朝操场招招手,让一班的同志都过来。一班战士便跑过来,帮助关东拿个人用品,然后向营房走去。这时,各连停止训练,小憩一会儿,都把目光投向关东。一连战士大多不认识关东,纷纷猜测。   “看,还是军士长呢,跟司务长一个军衔。”   “哎呀!吉普车送来的,一定是机关下来的。没看见连长都对他那么客气吗?来者不善啊!”   这时,侦察二连一排长柳树根提高嗓门儿说:“一连的同志们,算你们说对了,那个人确实来者不善。他原先就是你们连的一班战士,叫关东,我十分了解他。他后来调到师部当公务员,然后是保密员,这可是你们一连的骄傲,好好向他学习吧!”   战士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一阵惊讶。柳树根继续说:“他是你们连长带出来的好兵。请同志们记住,不但是关东,牛副师长原先也是侦查一连的,还有孙科长、于团长等人都出自老一连。侦察营不出孬种!”   人的名,树的影,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连战士纷纷表示绝不当孬种......   柳树根如此了解关东底细是有缘由的。他也曾是老一连战士,跟关东都是黑龙江省的。只是关东来自松江平原,柳树根来自松嫩平原,两人同年入伍。柳树根的个头跟关东差不多,却粗一圈,膀大腰圆,威武雄壮,典型的东北大汉。他性格豪爽,在一连三排当战士时就跟关东合得来。   柳树根的运气比关东好,这位看上去豪放的汉子却是粗中有细。他在家高考虽然落榜,但只差八分,学习还不错,入伍第二年就考上军校,在实现梦想的辉煌路上走在了关东前列。   那年老一连很光彩,二排还有一名战士跟柳树根一起考上军校。他叫郝前程,跟关东来自一个县,算是老乡。柳树根、郝前程和关东三位优秀的侦察兵都来自黑龙江省,由于流行武侠电视剧,连长幽默地称他们是“龙江三剑客”。从此,“龙江三剑客”大名远扬,一时传为佳话。   不过,三人的性情和为人有些迥异,比如郝前程就跟关东相差很大,尽管是老乡,两人平时并不交心,关系一般。郝前程军校毕业分配到山区部队。柳树根回到娘家,后来组建侦察营,在二连任排长。柳树根当时跟关东私交深厚,对他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   关东他们来到一班宿舍,几名战士开始给他收拾床位。连长刘剑辉说:“好了,大家消停一下。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新班长关东同志。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啪......”伴随掌声,关东挥手给大家敬礼。   连长继续把战士们介绍给关东:“这位是副班长汪泉水,战士赵大伟、马小平......”   关东与同志们逐一握手:“你好,你好......”   介绍完毕,连长看看手表:“一班长,跟我去见见连队其他干部吧!”   见两人开门离去,一名战士说:“班长看样子很牛啊!看来咱们以后要惨了。——副班长,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汪泉水眼睛一瞪:“给你们作主!谁给我作主?” 第17章 打成一片   第二天上午,天空湛蓝,像大海。飞鸟在头上“叽叽喳喳”凑热闹。操场铺着黄颜色的沙粒,平平的,踩上去很舒服。侦察一连仍然是队列训练科目,各班单独执行。   “同志们,要牢牢记住我们是侦察营一连一班,是尖刀班,那么个个应该是尖刀,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班长!现在我入列,请副班长执行班长职务,指挥全班训练!然后是赵大伟、马小平......”关东表情严肃,雷厉风行,在一班队前讲话完毕,对战士们行个军礼,然后跑步站在队列后尾,当一名普通战士。他的目的很明显,要把每个战士培养成训练有素的合格军人。   副班长汪泉水赶紧出列,代替班长职务:“稍息,立正,向左转......”   轮到射击训练,关东更是轻车熟路。   “同志们,这个科目较难的就是跪姿射击,需要托枪瞄准;如果前方是移动靶位,就难上加难。当然还有更难的,比如运动中射击移动目标,两者都在运动,特别不容易。请大家记住,侦察兵不是一般的兵,需要执行特种任务,训练标准自然要高许多。同志们有没有信心?”他大声喊道。   “有!”一班战士齐声回答。   训练了半天,见新兵王百岁和佟大顺进步较慢,关东亲自纠正错误姿势、做示范:“你们看,端枪要稳,也就是稳住架,否则射出的子弹就会偏离目标......”   侦察兵练习击打沙袋是必须的,这是基础科目,也是共同科目,连炊事员也得经过这一关。外行人会以为打沙袋非常简单,实际并非如此,因为不知道练到什么时候算合格,每天都把人耗得筋疲力尽。   擒拿格斗训练更马虎不得,战士们对书生气的班长佩服五体投地。原来,关东独斗四人仍占上风,把战士们摔得满地翻滚。   “哎呀我的妈呀!班长,你轻点啊!”   “哼!到了战场敌人会轻点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来,你们五个一起上!”   最惬意的就是野外训练,比在操场好多了。战士们年纪轻轻,活泼好动,有时像贪玩的猴子,总在军营呆着难免闷得慌。   清晨,一连官兵饱餐战饭,乘坐刚刚装备的新式装甲步战车,前往几十里的野外。战士们像出笼之鸟,欢呼歌唱。随着马达声响,步战车忽上忽下、左摇右摆,像行驶在汪洋大海的快艇,劈波斩浪加速向前。车上的战士十足享受一把兜风的感觉。   新战士马小平是结巴,却喜欢说话,情不自禁地大喊:“爽啊!真......真他妈的爽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到了地方,战士们全副武装,单兵负荷二十公斤跑了一上午,真够累的。中午吃完野餐,连长宣布休息两个小时。一班战士围着关东侃大山。   “班长,你有没有对象?”王百岁问。   关东得意地回答:“真幼稚,像我这么优秀的纯爷们儿还能没对象?追我的姑娘多着呢!没办法,只好分批淘汰,单个选拔。”   马小平眨眨小眼睛,遗憾地说:“这年头没地方说......理去。你那边剩下一大堆......姑娘,俺们这边都......闲着,真不......公平!”   众战士大笑。佟大顺说:“‘马小费劲’,说话都困难,还惦记大姑娘,你就老实闲着吧!”   汪泉水问:“班长,你对象是干什么的?漂亮不?”   “干啥的?嗯,太优秀了咱也高攀不起,她也就是个镇长女儿、中学教师;长得嘛......”关东忽然想起了红叶姑娘,“对了,像邓丽君!”   “哇!邓丽君是美丽可爱、歌声优美、享誉国际的影歌视三栖红星啊!”   “班长,她啥时候来啊?我们好开开眼界!”   “对,俺好跟她贴贴脸,班长,同意不?”   关东笑了:“你们这些臭小子......”   就这样,他很快跟战友们打成一片,也结下深厚的友谊。 第18章 红叶忍痛回家   红叶跟关东分别,从客车倒火车、火车倒客车,一路颠簸,第二天下午返回红旗林场。   望着熟悉的山村和自家院子,红叶心里不住地颤抖,开门进屋,只见母亲坐在炕头引线串蘑菇。   “妈,我回来了。”见到亲娘,红叶立刻有了归属感。她把提兜扔在一边,甩掉鞋子,上炕与母亲紧紧相拥。   “丫头,让我好惦记。饿了吧!我做饭去。”母亲说。   红叶出去干活挣钱,母亲时时刻刻牵挂着。红叶每月挣的钱都寄回来,来信还劝母亲买点好药。母亲这回才知道还是女儿孝顺。   红叶跟金秀红从放牛沟村出发那天,红花也动身回家了。原来,那些私自乱挖玛瑙石者严重破坏当地植被,有关部门出面制止,准备派专业地质人员进行勘测,用科学的方法开采这些国家资源,也就是说以后没老百姓的事了。红叶和红花结束打工生涯,分兵两路,各自行动。   红花回到家乡,把红叶写给家里的信捎来了。红叶父母看完信,喜上眉梢;又向红花了解一下金秀红的为人,心里踏实了。   “真是缘分,那个当兵的多精神,打眼就让人喜欢!”张山虎见过关东,对女儿的选择非常满意。   母亲虽然想把红叶许给猪悟能,但她知道对比,那个当兵的肯定出类拔萃。事实上,“解放军”三个字本身就是个金字招牌,人民子弟兵,那还错得了?从这天起,老两口期盼红叶早日把未来女婿领回家门,让大家瞧瞧。   如今,红叶一个人回来的,而且面带忧郁,母亲觉得事情不妙,急忙打听怎么回事。红叶只好把事情经过说一遍。母亲听罢,连连惋惜。她赞同红叶退出来,第三者毕竟好说不好听。   红叶疲惫不堪,铺上被褥就睡着了。梦里,她见到了兵哥哥:宽阔的绿色草原,她跟关东手拉手尽情奔跑......   她醒了,外面已经黑天,哪里还有关东的身影?她一阵伤心。   炕上放着饭桌,母亲做好饭了。爸爸、哥哥和妹妹都回来了,大家边吃边聊。半年多没吃到母亲做的手擀面,红叶觉得特别香。   自从红叶去年外出打工,急坏了一个人,此人就是朱场长的儿子猪悟能。这家伙心急火燎的,担心红叶一去不回。一年多了,红叶只在过年时回来一趟,猪悟能得了相思病。近日,听说红叶跟那个当兵的相亲去了,猪悟能心里拔凉拔凉的。完了完了,我的爱情鸟儿终于飞走了,这小子竟然哭了。   关东在大火中救了红叶,猪悟能曾对他心存感激;万万没想到红叶相中他了。猪悟能这个憋屈,开始憎恨那个当兵的了。   猪悟能正在绝望,红叶忽然回来了,而且相亲受挫。哈哈,我的爱情鸟儿又飞回来了,猪悟能忽然来了底气,觉得红叶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他担心夜长梦多,加紧追红叶,不见面则罢,见面就黏黏糊糊,死皮赖脸的。   红叶看他更不顺眼了,干脆没给他好脸子,见面也不多说话,掩鼻避之。猪悟能见这招不行,就来另一招:让父母出头。这下,媒人要把张家的门槛踏平了。红叶还是那个态度:不定亲。母亲知道红叶心情不好,没怎么劝她。   一场秋雨一场寒,树叶耐不住西北风,枯萎凋落。   鉴于去年林区过火面积较大,国家林业部门拨款了,要求尽快恢复原貌,春秋两季林场职工都要植树。今年跟去年不一样,给现钱,多劳多得,乡亲们积极响应,妇女老幼齐上阵。张家除了红叶母亲,其余四人都上山植树。他们起早贪黑,跟老天抢时间,争取在上冻之前多挣点钱。   冷风吹来,树梢直打哆嗦。红叶戳起铁锹扭脸躲避风头,腾出双手把围巾系在头上。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是十月一日,他们植树正好半个月。   干活时,红叶一点不示弱。张山虎非常心疼,眼见活已收尾,就不让红两个闺女明天再来了,剩下这些树苗他们父子两天就能栽完。红叶不忍心让爸爸多干活:爸爸虽然还不老,但也五十岁,自己又是大姑娘,应该像李铁梅那样“为爹爹操点心”,分担辛苦。   “爸,我们不累,一定坚持到底!”红叶故意往手心淬口吐沫,拿起铁锹继续挖坑。   张山虎对两个女儿的表现很满意。他让孩子们歇一会儿,喝点水,再吃点东西...... 第19章 大山儿女   饭后,张山虎一边卷烟,一边放眼眺望:附近山坡大部分人都撤了,只有零星几人仍在坚持植树,看样子今秋红旗林场植树任务完成不错。但是,这位踏实诚恳的老职工仍然产生几分忧虑。   “国家给了工钱,咱们就应该认真点儿,可有的人就是糊弄。我昨天到对面山坡溜达一圈儿,发现有人挖的坑很浅,这样的话,树苗栽下去成活率肯定不高。现在的年轻人,干活毛毛糙糙,哪有我们这辈人踏实?唉——”他长叹一声。   “可不是嘛!挖坑浅还不算,有人连坑都懒得挖,干脆把一堆树苗扔了,多可惜!”红叶撅着小嘴说道。   张山虎说:“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一边伐木,一边植树,每棵树苗都精心栽培,成活率在七成以上。大家只有一个想法,今天植树,明天造福子孙。看看去年栽下的树苗,成活率四成都不到。这次大火烧得多厉害,咱们山里人靠山吃山,如果现在不搞好绿化,将来你们就要挨饿了。”   红叶说:“不管怎样,咱们要凭良心干活。爸,我有个愿望,咱们争取植树成活率也达到七成以上。”   张山虎笑了:“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爸爸这些年砍伐多少棵树,一定栽上多少棵树,否则对不住你们下一代。”   张红枫说:“咱爸就是这样,老的传统不变。”   “哈哈哈......”一家四口都笑了。   红叶环视脚下山坡,眼珠一转:“爸,等这些树苗成活后,我打算在这里搭个窝棚,没事的时候就来住几天,看着它们如何长成参天大树的,怎么样?”   “真是孩子气。”张山虎想了想,“嗯,想法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红叶曾经试图忘记关东,但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怎能轻易抹去?特别是草棚里那段深情,没法忘掉。既然忘不了,那就记住吧!为了记忆,红叶就有了搭窝棚的念头。那时,她可以独自来这里重温美梦,把梦留在这里,与其说看着小树长大,不如说积累心中的那份希望。   植树完毕,山里人准备猫冬。清闲了,红叶也就有空思念兵哥哥。实在难受,她就把那件迷彩服拿出来贴在胸口,然后泪如雨下......   母亲见了,开始安慰:“闺女,我知道那小子长得精神,你也喜欢他。可人家已经结婚了,这个事实没法改变。你就别想他了,忘了他吧!”   “妈,我可以不想他,就是忘不了!”红叶回答。   母亲啼笑皆非,轻轻抚摸女儿的俏脸:“孩子,等你定亲了就会好些,要不考虑考虑......”   红叶说:“我不定亲,也不嫁人。这个世界谁也没有关东哥哥好!真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母亲是过来人,知道这个道理。见女儿痴情,她也跟着掉下眼泪:“妈又不眼瞎,咋不知道?看你带回那件什么服来着......对了,是伪装服,妈啥都明白了。”   于是,母女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不久,外面骤然降温,一场大雪从天而降,大兴安岭最早迎来寒冷的冬天,尽管乡亲们有些措手不及。这是今年第一场大雪,来势凶猛,伴着大风漫天飞舞,山里人称作“冒烟炮”。   红叶身穿厚厚的棉衣,站在院里呆呆望着远方,雪花落在头上,毫无知觉。大风依旧“呼呼”刮着,红叶像个耐寒的石塑岿然不动。   红叶究竟在看什么?其实,除了朦胧的大山和迷茫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她的思绪像把坚硬无比的利剑,穿过千山万岭,化作一根柔软的红线,牢牢系在远方的兵哥哥身上。   “哥,你结婚了,生活好吗?有了媳妇,还记得妹子吗?哥,妹子想你呢,你知道吗?”她自言自语。   “吱呀”一声开门响,母亲出来了。知女莫若母,她知道红叶在想什么,可总在外面站着还不冻死?她用力拉红叶进屋,已经是第三次了。红叶没办法,只好随母亲回屋。屋里很暖和,大炕整天不熄火。娘俩拍掉身上的零星雪花,然后脱鞋上了热炕头。   妹妹红梅送来水杯:“姐,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   “闺女,定亲这件事儿你不愿意,妈以后就不提了;可你别整天傻呆呆的,妈看着心里难受。”母亲含泪说道。   红叶握住母亲的手:“妈,谢谢你!其实,我不是为自己犯愁,我是惦记着兵哥哥。天这么冷,在外面站岗,他的衣服厚不厚,可别冻出病来......” 第20章 都是帅气惹的祸   “放心吧!我的衣服很厚,穿着好棉袄,还有配发的羊皮大衣,沈阳军区部队都是这个待遇......”关东在给母亲的回信中写道。   但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半夜在外面站岗,而且一站就是天亮,穿再厚的衣服也照样冷得发抖。   夜空,繁星闪烁。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关东的生日,战友们不知道,因为他谁也没告诉。毕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关东就在半夜把营门哨兵换下来,亲自上岗。退伍工作完毕,班里走了几个老兵,又来了同样数字的新兵。每逢佳节倍思亲,要过年了,新兵都想家,特别是夜深人静,容易伤感。作为标兵班长,关东要为新兵解忧,这不,本该新兵站岗的时间,他已经连续替换三个夜班。   关东其实也想家,更想念一个姑娘,她就是红叶。   “呜——”一声尖叫长鸣,划破冰冷的夜空。远处,一列火车渐渐离去,发亮的窗口像串游走的冰灯,消失在茫茫夜色。   关东真的感觉冷了,零下三十度的寒夜竟是如此难熬。他不住跺脚,希望激活身上每一个热细胞,抵御风寒。   几天前,师长给侦察营领导来了电话,春节可以让关东回家结婚。鉴于秋天没让关东当上新郎,将军一直惦记这件事,认为到了还愿的时候。无独有偶,关东母亲也来信询问此事。她希望儿子会在春节回来探亲,正好把婚事办了,早点了却心愿。   关东知道,现在结婚合情合理,问题是自己心态还没有调整好:如果因为心里装着红叶就搪塞婚事,觉得对不住刘云;反过来,如果跟刘云结婚,又觉得对不住红叶,真是进退维谷。   下一步怎么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关东回信谢绝母亲的好意,当然,理由必须充分:作为一班之长,管着十个人,实在脱不开身;还有就是大概、也许、可能要提干了,大丈夫应该前途为重。   关东没有撒谎,班里实在离不开他,更重要的是将来转为军官,他心里清楚。即使不认识红叶,值此紧要关头,他也不会着急结婚的。   “臭小子,跟我们捉迷藏;那就好好干,步步登高!妈的,快点儿出息......”王丁香看完书信笑,骂一番。   刘云也给关东写信表示理解,没说的,耐心等待,一个教书育人的腼腆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着急结婚?   刘云安顿下来,另外一位姑娘着急了,她牛飞飞,极具进攻性,真是按下个葫芦起个瓢。   伴着鞭炮声,大年三十到了,部队照样热闹非凡,祥和气氛浓厚。晚上,连队干部战士开联欢晚会,然后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一年一度的春晚节目,除夕大餐,丰富多彩,必须享受。节目确实吸引人,官兵们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九点,营部通讯员小刘匆匆跑过来,把关东叫到走廊,说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他,口气很牛,贼横。关东忐忑不安,担心母亲变卦催着结婚。到了营部,他哆哆嗦嗦拿起话筒,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原来是那位难缠的牛飞飞。   秋天,牛飞飞从爸爸那里得知关东回家结婚,心里酸溜溜的,有种失落感,就像自己嘴边的一颗熟樱桃先被别人尝到了。   “怎么会是这样啊?呜呜呜......”有一天,牛飞飞竟然失声痛哭。   难道牛飞飞爱上了关东?不是。她只是喜欢这位帅哥而已,还没有嫁给关东的打算。关东不过是个志愿兵,不少军官还在那里排队等着她。只是关东长得太精神,牛飞飞实在渴望占为己有。这位牛家大小姐一直纳闷: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却比城里人都秀气,皮肤咋就那么好?脸蛋细皮嫩肉,白里透粉;特别是鲜嘴唇,水灵灵的。牛飞飞始终没忘那次强吻,虽然仓促,但下口重,那种甜蜜感就别提了,想起来就心跳。   “哼!这个假正经,气死我了!”   没把关东拿下,牛飞飞有种失败感,很是不平。谁知没过几日,牛飞飞听爸爸说关东结婚未成,不免扬眉吐气,高兴得直拍手:“鲜桃又回到嘴边了,嘻嘻嘻......” 第21章 难缠的牛飞飞   接着,牛飞飞又听说关东下连队锻炼,准备转为军官,这下乐坏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放飞遐想:是不是本小姐跟关东有缘?就凭我家三把手是副师长,只要一句话,关东将来可以直接当连长或指导员,那可是全师最年轻的连职军官。哇!帅哥,你真是太光辉、太伟大了!既然这样,就可以考虑嫁给你了;先委屈你了,把你当做二号选手。哼!花名册五号以后的暂不考虑。   除夕之夜,牛飞飞无心看春晚,只想关东了,就来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关东的声音,牛飞飞精神大振,先是问寒问暖,然后让帅哥明天去她家吃饭。她妈妈邀请的。   关东哑然失笑:“飞飞,替我谢谢阿姨。我恐怕不能去......”   遭到拒绝,牛飞飞生气了,使劲捏着话筒:“咋的了,怕啥?直说了吧,是本姑娘想你了。过年了,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关东说:“亲爱的飞飞,你就放过我吧!现在是非常时期,新兵思想不稳定,我能离开吗?要是能离开,我早就回家结婚了。你以为我喜欢孤独?”   牛飞飞喊道:“笨猪,死心眼儿,你来我家呆一天,孤独不就没有了吗?那啥,半天也行啊!”   关东苦笑:“我的兵都很孤独。要不这样,我们都去陪你聊天,行不?”   “王八蛋关东,油嘴滑舌,你好狠心!我寂寞了,你就忍心看着?你......你气死我了!”牛飞飞大骂一通,摔了电话。   关东放下话筒,自言自语:“你还有寂寞的时候?哼,我看是吃饱了撑的!”   站在旁边的通讯员捂嘴笑了,调皮地说:“问问飞飞大姐,我去陪她聊天行不?”   “就你这小样儿?哼!”关东斜他一眼,开门出屋。   大年初三,牛飞飞按耐不住,干脆打车来侦察营看望关东。这丫头想开了,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珍贵,就越要主动争取,反正关东还没结婚,仍有机会。她仗着是高干子女,大胆往上冲,谁愿意说啥就说啥,爱咋咋的。   当然,大过年的,见面礼是必需的,牛飞飞带了不少礼品,都是关东喜欢吃的水果、香糖什么的,足足一大提包。   “哈哈!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   “这些是我的!”   “哪嘎达写着是你的?是我的......”   战士们乐不可支,蜂拥而上,你争我夺,乱作一团。   “真没出息!”关东笑了,然后请牛飞飞出去说话。   两人出了营区大门,在一棵大树旁站住。关东这才打量牛飞飞,不禁笑了,只见她头戴一顶白色水獭帽,身穿裘皮大衣,胸前双搭狐狸尾,脑后飘着长发,皮裤子紧身利落,长筒皮靴乌黑发亮,嘿!整个关东侠女打扮,或者像某个电影里的女匪首。   牛飞飞果然匪气十足,狠狠打了关东两拳,又踢了三脚,眉毛一竖,开始训话:“小子,真够无情的,竟然让本姑娘上赶着找你,就不怕我哪天撕了你......”   关东依然不愿得罪牛飞飞。他发挥自己的长处,挑过年的说:“哎呀!大当家的,请你原谅!我实在脱不开身......”   聊到主题,关东表示:三年以内不考虑结婚,事业第一。牛飞飞竟然没看出这是敷衍之词,显得异常兴奋,心想:你越是战线拉长,我就越有机会。只要你不急于回家结婚、生米做成熟饭,看我以后怎么感化你;即使是石头,也能捂热你。   “乖乖,想我了就来看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总跟我假正经,知道不?”临走,牛飞飞亲突然吻了关东的脸蛋,然后闭眼回味,恋恋不舍的。   见她打车走了,关东掏出手帕擦擦脸,轻松许多。牛飞飞激情澎湃,大胆直白,挺有女人味的,关东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跟她不是一路人,而且找不到那种放电的感觉。 第22章 美丽的大兴安岭   寒冬匆忙过去,大地复苏,大兴安岭迎来了春天。今年是暖春,树枝返青较早,比往年提前多日。   午间没有风丝,太阳把温情洒向山坡。张家四口栽完最后几棵树苗,戳锹小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大家心旷神怡,靠着大树,呼吸大自然恩赐的新鲜空气。   今冬大雪偏多,化作春水,十足滋润着饥渴的草木。张家去年栽下的树苗已经显现生机,成活率果真达到七成,令人振奋。   “爸,什么时候搭窝棚?”红叶问。   张山虎笑了:“傻丫头,你真要在这儿看着小树长大?不会吧!嗯,肯定还有其它理由,别掖着藏着了,快讲出来!”   “喳喳......”几只喜鹊打破沉静,从头上飞过。这里是鸟的天堂,也是爱的天地。   红叶的理由好几个,最重要的自然不能讲。她就挑选其它的。这几天,她发现不少蕨菜从地里钻出脑袋,可以预测,今春的野菜肯定长势喜人。山里人都知道,采蕨菜必须趁早下手,蕨菜开花就老了,分文不值。要想抓住时机,在山坡搭建窝棚就非常必要,住在野外,省去往返时间,还可以减少疲劳,一举多得。   女儿说的在理,张山虎表示同意。四人准备就地取材,地点选在脚下,这地方比较平缓,坡度不大。   说干就干,四人次日行动。红叶是总指挥,按照兵哥哥住的那个草棚风格搭建。   “嗯,总体不错,就是......”   “闺女,就是啥呀?”   “嘻嘻!好像门儿小了。”   “好,爸爸再扩大一点儿......”   两天时间,窝棚搭建完毕。望着心中向往的爱情小窝,红叶满面羞红,宣布验收合格。张山虎对红叶的另一层寓意全然不知,还不住地夸赞她快成工程师了。   暖风阵阵,百鸟歌唱,野花竞相开放,有红的、粉的、白的、蓝的,把神圣的大兴安岭装点得缤纷绚烂。   今春不一般,山风清爽,呼吸一会儿就浑身舒服,还长劲,红叶母亲受益最大,病情明显好转。全家大喜,带着锅碗瓢盆一起上山,在草棚住下。红叶母亲不能干累活,就烧水做饭,当个后勤部长,尽点微薄之力。这下好了,一家五口成了上山下乡的“知青”。   果然不出红叶所料,蕨菜长势旺盛,成片成片的,争相伸出细长脖子,沐浴春风雨露。   “收获开始了!”红叶喜笑颜开,跟妹妹击掌,然后弯腰采摘,展开竞赛......   红叶母亲好久没来山里,如今眼睛不够用了,大山,真是久违了!忙完手里的活,她钻出窝棚,手搭凉棚,放眼眺望。那场大火过后,她站在自家院子就能看到满目疮痍的群山,现在却是遍地生机。苍天有眼,呵护万物生灵。   景色赏心悦目,挺养眼的,她精神倍增,拿起扫帚,把窝棚前后打扫干净利落;又抄起铁锹铲掉周边野草,填平坑洼。随后,窝棚周围焕然一新。不跟,好像缺点什么,她忽然想起两个闺女喜欢野花,就把附近一些花木野草挖出来,栽在窝棚门前。   红叶和红梅见了,果然大喜,高兴地跟母亲频频贴脸......   第二天,红叶母亲情绪高涨,把窝棚四周都栽上花草,围成栅栏,这里顿时变成世外桃源。她早就猜出来了,红叶以后肯定经常来这里,会喜欢的。   张家的收获真不少,每天采回二十袋蕨菜,战果辉煌。第三天,全家人换来第一次成果,卖了三百块钱:生意人以最高价格收购那堆新鲜蕨菜。   皆大欢喜。母亲想给红叶和红梅买新衣服,女儿这么漂亮,应该好好打扮打扮。红叶不同意,提出买点好药,让妈妈的病快点好起来。最后,母亲决定:可以先买药,但不能花销太大,下次卖钱再给女儿买衣服,再卖钱就攒下,准备给儿子娶媳妇。   天黑了,大山寂静下来。星光下,树木影影绰绰,世界朦朦胧胧。鸟兽入巢休息,只有布谷鸟余兴未尽,时而“咕咕”叫着,张扬个性。 第23章 战友们逛公园   沸腾的军营,火热的生活,关东这里更繁忙。晚上,一班战士疲惫不堪,脱衣服准备睡觉。   马小平伸伸懒腰说:“班长,这......这段时间训练......真紧张,可把我累坏了。明天是休息日,早饭我就......不吃了,要睡睡......懒觉。”   王百岁开始发牢骚:“可不是嘛!连续训练大半年,一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我都要崩溃了!”   汪泉水却很乐观:“真没出息,干嘛往崩溃的方向努力,为啥不想办法放松放松?好长时间没有下五原逛街了,请班长明天领咱们溜达溜达,劳逸结合,是不是?”   “对,明天逛街!”战士们立刻来了精神,响应号召。   经不住蘑菇,关东只好答应:“好好好!明天我跟连长请假,全班上街,领你们下馆子。”   “班长万岁,班长万岁!”   “今晚能睡个好觉喽!”   战士们齐声欢呼。关东扫了他们一眼,冷笑:“哼!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你们见我领了工资就发痒,肯定惦记这点事儿呢!”   天空,一轮明月在东方升起。熄灯号响,夜色中,营房各个宿舍的灯光逐一熄灭。战士们心里有了盼头,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清晨,五原市又迎来新的一天。街道人来车往,两边绿柳成行。   市公园门口,一辆公共汽车由远而近,停下,下来二十多人,其中十位军人。这些军人就是关东和一班战士。他们兴高采烈,说说笑笑向门口售票处走去。按照惯例,关东掏钱买票,战士们鱼贯而入。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阳光好,来公园的人特别多,熙熙攘攘。里面的情景焕然一新:鲜花含苞吐蕾,绿树长出嫩叶;还有碧绿的湖水和足以乱真的假山......   战士们尽情观赏游玩,一下子获得“解放”,心情舒畅极了,不住地发出惊叹。除了赞美景色,大家没忘记班长的功劳,因为正常情况下全班一起请假逛街是不可能被批准的。   “班长,还是你有面子,连长和你关系不错啊!”一名战士说。   另一名战士抢过话头:“净说废话,班长是连长一手调教出来的,关系铁着呢!”   汪泉水补充说:“更重要的,咱班长是将军眼里的红人,谁敢不给面子?”   “哎哎哎!”关东截住他们的话头,“你们都说什么呢?什么关系不关系、铁不铁的,多俗!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要是不努力,能有今天吗?我希望你们也好好努力,争争气!”   众战士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个鬼脸,顽皮地笑了。关东也笑了,心想:这帮小子果然猴性不改。   公园大喇叭正在播放《西游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战士们兴起,踏着歌声跟着唱起来。大家在班长的带领下四处观望,感觉哪都新鲜,公园景色一览无余,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累了,关东就给每人买瓶饮料犒劳,然后坐在树下的公共长椅乘凉休息。关东继续侃大山,话题是石岩将军,当然,要故作神秘。   “我告诉你们,将军脾气暴躁,发起火来很吓人。不过他有点儿小毛病,对了,这个不能跟你们泄露。”关东轻声说道。   “不行,必须说!”战士们的胃口被吊住了。   关东“嘿嘿”一笑:“好,跟你们说了,不许传出去。那啥,将军就是有点怕老婆。”   “啥?堂堂的师长,竟然怕老婆?这......有损军威嘛!”汪泉水说。   关东回答:“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吗?他媳妇是部队医院的元老,副军职;还有,将军的大嫂是正军级,大哥是副兵团级......”   “我的妈呀,敢情一家人都是高干!”战士们惊讶不已。   汪泉水问:“班长,你是不是也想当将军?”   关东抬脸,把目光伸向远方:“想是想,但实现起来何其难也!”   战士们故意端详关东,说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将军相,一定能当上将军,甚至能当上元帅。   “谢谢你们的鼓励,我一定努力!”关东有些激动,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禁大笑,“哈哈,拍马屁!不过我喜欢。一班同志们,全体起立!目标,熏肉大饼店,出发——”   “杀呀——”战士们起身欢呼,朝公园门口奔去...... 第24章 下馆子   这是一条宁静的小街,干净整洁,没有恼人的轰鸣喧闹。两边排列的杨柳足有几十年树龄,数不清的枝条随风摇摆,惬意迷人。   “都说五原市是大屯子,没成想还有优美的街道。”汪泉水说。   大家走在人行道,一边用手轻轻拨开拂面而来的细枝,一边欣赏街景。不一会儿,他们在一座黄橘色的老式四层古楼下站住。只见一楼门市有几家饭店,其中“吉祥大饼店”的牌子格外醒目,关东一挥手,带领战士们进屋。   正值午时饭点,大厅客人很多,桌桌爆满。顾客谈笑风生,几位年轻男女服务员往来穿梭、送饼端菜。   “吆!解放军同志,你们好!大厅没有空座了,请进五号单间!”女领班张丽面带笑容,上前迎接。   战士们就跟她进了单间,坐下,然后瞧菜谱。关东宣布兜里只有三四十块钱,大家看着办。打土豪、分田地的机会到了,战士们也没客气,有的想吃花生米,有的想吃鸡蛋炒西红柿、烧茄子什么的。马小平最有意思,看看战友们,又看看张丽,“嘿嘿”咧嘴笑。   “马小平,怎么不点菜?你这么瘦,应该来点儿实惠的嘛!”汪泉水开始怂恿吃大户。   马小平回答:“副班长,俺没下过......馆子,不知道怎么点......菜呢!”   声音不大,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都愣住了。   “你真没下过馆子?”关东问。   马小平低沉地说:“俺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真没下过......馆子。大家不要笑......笑话俺!”   “我的天哪!我从小在农村,觉得生活条件够苦的,没想到还有更苦的!”关东很意外,“这么说,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吧!”   马小平回答:“鬼才知道呢!”   关东心里不是滋味,忽地脑里一闪:“马小平,今天正好“六·一”儿童节,就是你的生日。同志们,看看怎么样?”   “好,好日子!”战友们不约而同“呱呱”鼓掌,向马小平投去祝福的目光。   马小平非常激动,热泪盈眶,也使劲鼓掌:“俺同意,真是个好......好日子!”   “宝贝儿,生日快乐!”   “小朋友,祝你生日快乐吆!”   战友们纷纷跟马小平握手祝贺,开玩笑。汪泉水附在马小平耳边嘀咕,让他赶紧点菜,尽管狮子大开口。   “俺就想吃......吃肉呢!”马小平很天真,像孩童。   “哈哈哈哈......”战友们开心大笑。张丽也金枝乱颤。   转眼间,十个菜摆上饭桌,香味扑鼻。   关东举杯祝贺:“今天咱们以饮料代酒,祝马小平生日快乐!”   “谢谢班长,谢谢......大家!”这顿温暖够人受的,马小平情不自禁流出泪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关东让张丽上主食,先来十张没有切开的大饼。张丽转身出去,脚步轻盈,像一阵风,片刻就把大饼端来了。战友们两人一张开始撕饼,看谁撕的多,这是大家喜欢的游戏。   汪泉水跟关东决斗。汪泉水见自己撕的多,“哈哈”大笑,似乎得了大便宜。众人开始大吃大嚼,当然,没忘了跟马小平碰杯,又往他嘴里塞肉,真把他当成儿童侍候着。马小平兴高采烈。   一阵风卷残云,战友们吃饱了。关东吩咐张丽结账。张丽看着账单,报价六十五元。关东一惊,急忙掏兜数钱,结果四十一元,不够,挺尴尬的。   “哈哈哈哈......”战士们又是大笑,然后各自掏兜。就这样,你三元、我一元的,凑在一起六十元,还差五元。   关东见张丽正在捂嘴偷笑,就解释:“那啥,都说我们是穷当兵的,确实如此。我是挣工资的,还算凑合。他们就惨了,每月才十一二块津贴,除了还上月的饥荒,剩下几块钱就不错了。”   张丽说:“可我的感觉是你们并不穷,因为我看到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   “哦?我们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   “在哪儿?”   战友们不约而同相互打量,挺纳闷的。   张丽笑了:“嘻嘻......往哪儿看呢?我说的是你们战友之间那份感情——班长倾其所有给部下过生日;部下把衣兜的钱全部翻出来,都是毫不犹豫。我好感动啊!”   受到美女夸奖,战友们舒服极了,有的又开始掏衣兜。   汪泉水忽然一惊一乍的:“哎呀!还得留下三块钱买十个人的车票呢!现在等于欠八块钱,咋办?”   关东只好向张丽求助:“那啥,我叫关东,北山部队侦察营一连一班长。请借我八块钱,改日一定奉还,能否相信我?”   “你叫关东?名字真好记!”张丽满口答应,“没问题,你是解放军,不相信你相信谁?”   还不错,堂堂解放军,没有当众出丑。   离开饭店,时候还早,战友们就去逛商店,兜里没银子了,也就是过过眼瘾,来一趟挺不容易的。直到下午,大家浑身疲倦,来到路边等候3路公共汽车,准备回营。   树上的花蕾不甘寂寞,竞相绽放,给喧哗的世界带来一点温馨恬静。战友们好奇地指指点点,余兴未消。   “快看快看,那棵树底下,两个穿裙子的姑娘,露出大腿了,美丽动人啊!”   “喂,看清楚了,那不是真大腿!”   “是假腿?”   “啥眼神儿?那是肉色丝袜!”   “哈哈哈哈......”   这帮家伙,见了女的就盯着不放,关东没好意思说他们,把脸扭向另一边。   忽然,一个军人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肩顶黄牌,是军官,沿着人行道匆匆走来。近了,关东认出此人,原来是同县老乡郝前程,三剑客之一:郝剑客。 第25章 老乡郝前程   郝前程比关东大两岁,在翠岭山部队服役,任排长。此人长相一般,但脑子机灵,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少尉军衔更使他增加几分自信。在老一连当战士时,郝前程总是皮笑肉不笑,特别假,关东看不惯这种人,跟他相处一般。   郝前程在家乡考了两年大学都名落孙山,听说部队考军校的分数较低,就参军入伍,争取最大光荣,可谓目的“明确”。果然,他入伍第二年便考上军校,毕业后回来当排长,风光无限,自认为是成功人士,常常掩饰不住小人得志的嘴脸。   关东跟他在老一连分开后,见面机会很少,只在老乡聚会时见过两回。今天不期而遇,关东没法躲避,准备打招呼,谁知一向傲慢的郝前程竟然抢了先。   “关东,真是你!谢天谢地,见到你真不容易!”他极其热情。   关东说:“郝剑客,你不在翠岭山,来这干嘛?”   “老乡,找你好苦,我到了师部,结果听说你早就下连队了。我正要坐3路车去侦察营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真是有缘!”郝前程满脸堆笑,伸手摸衣兜,掏出一根香烟递给关东。   这家伙备着“好坏”两种香烟,看人下菜碟,给关东的自然是好烟。关东觉得恶心,顿生反感,摆手拒绝:“我才不像你,五毒俱全。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郝前程并不生气,把关东拉到一边,悄声说:“我在五原市找了对象,已经结婚两个月了。我媳妇总念叨两地分居不方便,让我想办法调回市区部队。这是我婚前答应的,必须落实,否则媳妇不干。”   关东说:“结婚了,好事啊!那就赶紧往回调。听说城里的女人都有脾气,千万别惹人家生气。”   郝前程摆摆手:“别提了,我跑前跑后找了几位营领导,又找了团领导,结果都说爱莫能助,妈的,那些好烟好酒算是白送了。我现在急得嗓子直冒烟,忽然想起你来了。老乡,无论如何要帮我。”   关东笑了:“我倒是想帮你,可我只是个军士长,还没你大,哪有权力调动你?我又不是干部科长。”   郝前程眯着小眼睛,笑了:“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干部科长,可你跟他熟悉啊!还有将军......”   听他提到“将军”二字,关东一脸严肃:“哎哎哎?不是我驳你面子,绝对不行。”   “关东老弟,关剑客!”郝前程开始套近乎,“柳树根咱们三个情同手足,恰似桃园三结义,谁不知道?兄弟有难,你就忍心袖手旁观?”   “兄弟?哼!”关东白他一眼。   郝前程嬉皮笑脸地说:“不是兄弟是什么?那啥,我如果没点儿难处是不会麻烦你的。我知道你刚正不阿。作为革命军人,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走后门儿,可我实在没办法。我媳妇是城里的,长得又漂亮,我怕分开久了,她......她红杏出墙,给我戴顶那个‘帽子’。”   这家伙觉得那个“绿”字说不出口,便用“那个”代替一下。   “哈哈哈......”关东忍俊不住,“郝前程,你逗死我了。你知道媳妇是那种人,为什么还娶她?”   郝前程忽地一本正经:“哥们儿,啥水平?说话要注意,我媳妇可不是那种人。我只是打个比方,防微杜渐。”   关东也不争辩:“好好好!到时候你就明白是不是打比方。”   郝前程说:“不过,有一天她真给我戴上了那顶‘帽子’,你就不感到丢人?”   “啥啥啥?你老婆红杏出墙,我丢人?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东急了,用手一指,“依我看,你就是离不开女人了,没出息!”   郝前程赶紧说:“你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反正你结婚就啥都明白了。”   “呸!结了婚我也不会像你那个熊样。”话到此处,关东觉得自己过于生硬,便语气缓和,“你要是真戴了那顶‘帽子’,做为你的老乡,我确实脸上无光。好吧!为了避免你当那个爬行动物,我就帮你一次,记住,就这一次。”   郝前程大喜,拍拍关东的肩膀:“我就知道关剑客侠肝义胆,不会见死不救。说好了,这次你出手帮了我,以后你有事儿尽管找我,我保证随时亮剑,万死不辞!”   关东说:“你就是尿罐子镶金边——嘴儿好,别以为我不清楚。这样,我现在就领你去干部科长家认认门儿。你也别太难为我,以后就是你的事儿了。”   郝前程如鱼得水,紧紧握住关东的双手:“行,行,就这样,谢谢你!”   关东转脸喊道:“泉水,你带领同志们先回去,跟连长说我天黑之前一定归队!”   “好嘞!”汪泉水答应一声,话音刚落,3路客车驶来,停下。见战友们逐一上车,关东放心了,就跟郝前程横穿大街,消失在人群中。   约莫半个小时,关东领着郝前程到了师机关大院家属区,这时,红日偏西,还没落山。两人刚走近王科长住的四单元,忽听背后有人连喊几声“关东”。关东回头一看,见王和平参谋从不远处走来。他手拎两个鼓鼓的方便袋,看样子刚从菜市场回来。   王参谋到了近前,告诉关东别回侦察营了,今晚住在他家,叙叙旧。关东答应一会儿去他家,把郝前程做了介绍。   “王参谋您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郝前程立即展开笑容。   接着,关东领着郝前程上三楼,王科长正好在家。他爱人在厨房做晚饭,屋里充斥菜香。关东相互做了介绍,算是给老乡一个交代,然后走了。郝前程则留下跟王科长“聊天”。   王科长外号“王胖子”,人很随和,找他办事却不容易。他像个堡垒,易守难攻,这也是郝前程请关东帮忙的原因。王胖子虽然做事认真,但不是绝对的,比如首长交代的事情万万不敢回绝。总之,只有可靠的人找他才好使。   关东只是志愿兵,应该“不好使”;但他这个志愿兵跟别人不一样。王胖子早就听说牛副师长的千金正在追求关东;而石岩师长坐在那里虎威不倒。虽然传说石岩将军即将离休,但接任者很可能就是牛副师长,两头都重要,身为干部科长焉能不知?关东领着老乡前来拜访,尽管只说“认认门儿”,王胖子再笨也明白什么意思。   “你请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王科长明知故问。   郝前程立即递上一根好烟:“科长,我叫郝前程,郝前程啊!以后叫我小郝就行了!”   一回生两回熟,后来,郝前程成了王胖子家的常客。不久,他调回五原市部队,在机关当助理,正式走上投机钻营之路。 第26章 王和平参谋   关东到了王参谋家,再次闻到菜香,女主人正在厨房颠大勺,看样子要好好招待他。   “大嫂,我又不是外人,整十个菜就行了。”关东开玩笑。   “看把你美的,知道姓啥不?”这位军嫂笑答。   王参谋立即往侦察营打电话,给关东请假,然后开饭。两位战友边吃边聊。关东的情绪一直激动,因为王参谋家发生一个变故:他们要去日本定居了。   关东跟王参谋的私交不一般。那年,部队去内蒙古敖汉旗演习,王参谋意外负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卫生队把王参谋送到敖汉旗医院抢救。经过检测,王参谋的血型是罕见的那种,这个偏僻地方血浆不足,情况十分紧急。一同前往的几位战友纷纷要求献血,结果只有关东的血型匹配。就这样,王参谋得救了。   其实关东知道,此事如果发生在大城市,属于小事一桩,根本不算什么。王参谋却在意了,把关东当做救命恩人。   王参谋也是个威武军人,来自辽宁瓦房店农村,比关东入伍早六七年。他在工兵营当排长时,某天,在偏僻处遇见几个流氓调戏一位姑娘,干脆来个英雄救美,就跟那位叫于小慧的姑娘相识了,然后恋爱结婚。夫妻感情深厚,现有一女。王参谋在国外无亲无故,为什么忽然决定去日本定居?原来,此事跟他的妻子有关。   王参谋的岳母是日本人,叫慧子,小时候随父母移民中国东北。一九四五年光复,东北回到祖国怀抱。这些“满洲开拓团”的殖民者争相逃命,有的回家无望,误以为中国人将来报复,干脆“砰砰啪啪”举枪自杀。慧子才十二三岁,徒步逃往通化的路上与亲人走散,在野地哭泣,被五原市一位商人刘老客搭救。   刘老客夫妻对慧子一直不错,当做女儿养着;年复一年,见她到了婚嫁年龄,就给她找个姓于的本分人家成了婚。慧子婚后生下一子一女,女儿叫于小慧,嫁给了王和平。   如今,慧子快六十岁。年岁大了容易怀旧,慧子更加思念日本的亲人,就给日本政府写信联系,终于收到了回信,是她二哥野藤写的。信里说,他们的父母已经去世,剩下兄弟俩都安好,这些年都在牵挂这个失踪的妹妹......   不久,野藤来了,要求妹妹一家去日本定居。慧子的老伴已经去世,就答应跟着子女去日本;可女婿王和平坚决不同意,不想脱军装。于小慧左右为难,急得哭了好几次。   “小慧,可以快刀的......斩那个什么麻,离婚的干活!”野藤见不得外甥女流泪,干脆采取果断措施。   “二哥,千万使不得呀......”慧子忙把王和平的为人对野藤讲了。   野藤很感动,态度立刻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西,我的再想别的办法。”   这个野藤非同一般,是企业家,在家乡小城颇有名气,而且还是中日友协会员,曾经陪同美穗子见过聂帅。他见事情难办,忽然想到了聂帅,立刻去了北京。见到聂帅,他请求军方给予帮助。聂帅虽然年迈,但一直关心中日友好发展,一个电话打过去,事情解决了。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岩将军。   王和平急忙去见石岩将军,表示不想脱军装。   石岩将军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得出来,你热爱部队,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点儿离开部队也好,趁着年轻可以再展宏图。和平,你可是任重道远啊!”   “任重道远?首长,难道给我安排了新任务?”王和平有些不解。   “哈哈哈......”将军笑了,“算是我个人派给你的任务吧!就是希望你能成为中日友善大使。这个使命可比你当参谋大多了,怎么样?值得一干吧!”   王和平琢磨一会儿,含泪回答:“报告师长,军务科参谋王和平执行命令。”   令行禁止,多么合格的军人!石岩将军拍拍王和平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即将离开亲密战友,王和平很伤感。这几天,他已经跟许多战友喝了分别酒,正想把救命恩人关东请到家里话别,偏巧碰见了。   两位亲密战友聊到九点还没下桌,情到深处,都流下惜别的眼泪,真是难舍难分。 第27章 成立侦察大队   操场,两位主官站在侦察营队前,表情严肃。他们都姓王,人称“两张王牌”:“大王”是营长王大军,“小王”是教导员王小民。   王大军高声宣布:“现在传达上级命令,我师临时成立一个侦察大队,骨干就是我们侦察营官兵,另一部分由各团特务连抽调。侦察大队组建完毕将执行特种训练任务。大队长和教导员由我和王小民同志担任。一连连长刘剑辉任副队长,一排长马志刚任一连连长,关东代理一排排长......”   升官了,辉煌之路就在眼前,关东心潮激荡,暗里用劲,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散会了,休息十分钟,各连在操场单独开会,群情激昂。   刚刚升任一连连长的马志刚开始讲话:“......通过征求代理一排长关东的意见,现在任命汪泉水为一班班长,马小平为副班长。上级将派人对我们连队每个同志进行全面考核。合格的进入侦察大队,不合格的在侦察营留守。同志们清楚没有?”   “清楚——”全连官兵响亮回答,是喊出来的,显然,战士们憋足了劲头。   考核开始了,够紧张的,侦察营谁也不甘落后,使出浑身解数。同志们这才理解以前为什么进行紧张训练,敢情是为了今天。一周结束,侦察大队组建完毕。加入侦察大队的全体官兵精神抖擞,自豪地挺胸站立,听队长讲话。   王大军的嗓音特别洪亮:“经过考核选拔,一连淘汰率最低,只有八个;特别是一排,只淘汰两个,一班战士全部合格,在此提出表扬!希望同志们今后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圆满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接下来就是更紧张的艰苦训练,非常残酷,擒拿格斗要求接近实战,往死里整。不到一个星期,有五名战士因为受伤而退出侦察大队。他们是山里部队的,来时高高兴兴,走时流着眼泪。对于有着强烈荣誉感的特种兵来说,淘汰就意味着耻辱,太难受了。   这天,侦察大队官兵吃过晚饭,休息一会儿,带着马扎凳进入礼堂。主席台的桌上摆着两台大电视,间隔十几米,今晚的节目是看录像。   队长宣布大家坐下,礼堂大灯随后关闭,一片昏暗,录像节目开始了。同志们眼睛一亮,只见电视里出现了边防前线孤胆英雄陈洪远作报告的画面。英雄很年轻,二十岁出头,带着浓厚的南方口音:“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已经勇敢地倒下,真正的英雄还在浴血奋战!我是老山前线某部侦察连战士陈洪远,今天来到北国英雄城,汇报我们的战斗成长经过......”   同志们立即被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汪泉水对关东说:“班长,啊,错了,是排长,看人家当了英雄,我的手咋就发痒呢?真想上前线打几仗。”   马小平接话说:“可不是嘛!好......好不容易当回......侦察兵,天天训练却不......打仗,真没劲!同样是......侦察兵,看人家多......神气。”   两位正副班长打开话匣子,其他战士也开始喋喋不休。   关东小声说:“咋不用脑子想想,咱们为啥进行特种训练?”   汪泉水立即反应过来:“是不是要上去打仗啊!”   “哎?这是你瞎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关东毕竟是保密员出身,不能直言,只好含糊其辞。   “太好了,我早就想拿着冲锋枪‘突突’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哈哈!到时候子弹可以随便打了......”   战士们嗅出了战争的气息,开始小声传话。见大家战斗激情饱满,关东心里暗喜。他相信自己训练出来的兵都是好样的。   侦察大队紧张训练着,师部的石岩将军也没闲着。他听说事情有了变化,立刻坐不住了,急匆匆跟政委碰个头,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开始“蘑菇”。   “我的老班长,你无论如何要帮我!”情况紧急,他直接把电话打到总参谋部。   话筒里,老班长极力解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不好办哪!你们军区只有五个参战名额,却有十八个侦察大队做训练准备,都“嗷嗷”叫啊!你的部队就比其它单位强?名单是你们军区领导定的,板上钉钉,我再干预恐怕不好吧!”   “不行,我们本来就是特种兵部队,又是有着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哼!我们不上,谁也别想上!”显然,石岩将军有点生气了。   老班长倒是很有耐心:“简直生打硬要,我看影响不好。下次还有机会嘛!”   石岩将军步步紧逼:“下次?你拿我当小孩子?没看见仗要打完了吗?这也许就是最后一仗。我离开部队之前一定要争得这次机会,我壮志未酬誓不休!”   “你这个好战分子,恐怕还要给自己的戎马生涯画上一个圆满句号吧!”老班长毕竟是老班长,早已看出石岩将军的心思,一语道破。   石岩将军被戳穿,态度只好变软:“求求你了老班长,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啊!”   老班长说:“你算是跟我耗上了。你就不能找找你大哥?他跟你们军区司令员的交情也不错嘛!只要他......”   石岩将军立刻拦住:“得了得了,找那个大军阀,只能帮倒忙!我才不求他呢!我就找你,你可是答应帮忙的。”   “好了,我试试看吧!实在不行就找咱们的老首长。可这是走后门儿,得有个借口吧!对了,我就说你急得尿裤子了,怎么样?”尽管事情紧急,老班长还没忘了开玩笑。   石岩将军大喜:“行,行,你咋说都行!只要把任务抢过来,我以后天天给你洗脚都成!”   老班长回答:“给我洗脚?鬼才相信呢!我都被你骗八百次了。”   伴着笑声,石岩将军放下电话,心花怒放:如果找老首长,事情准有门。他美滋滋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拨个号码:“小李子,今晚给我弄几个小菜,我要跟政委喝点儿......” 第28章 战前准备   不久,事情果然有了转机。这天中午,侦察大队官兵笔直站立操场,绷紧神经。大家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师长和政委等几名首长在场。   队长王大军在队前讲话:“经过这些天的严格训练和考评,同志们表现很好,成绩突出。现在授予侦察大队以下官兵荣誉代号,其中‘鹰’字代号八人;‘燕’字代号十五人;‘雀’字代号二十人。金鹰,一连连长马志刚;银鹰,三连连长吴海洋;铁鹰,二连一排长柳树根;战鹰,一连代理一排长关东;雄鹰,一连一排一班长汪泉水......”   天空,两只雄鹰在盘旋,叱咤,检阅自己的队伍。   “金鹰出列!”王大军喊道。   “是!”马志刚回答。   骄阳似火。列队的侦察大队官兵汗如雨下,却纹丝不动......   “战鹰,出列!”王大军喊道。   “是!”关东大声回答,在队伍中跑出,挺胸立正。   王大军目光如炬:“关东同志,你要时刻记住,你是勇敢的战鹰,适应各种环境的全天候战鹰!”   “是,我是一只全天候战鹰!”关东嗓音响亮地回答。这时,他注意到对面的将军正在微微点头,投来信任的目光。   一阵操场点兵,一个小时过去。王大军的嗓音有些沙哑,仍然大声喊着:“现在,我传达上级命令,侦察大队训练任务结束,九月十日全体人员和装备实施铁路运输,开赴云南边防前线参加轮战。今天是九月二日,各分队认真做好准备工作,期间注意保密守则,人员不得擅离侦察大队。下面请师首长讲话!”   “哗——”操场顿时响起疾风骤雨般的掌声。侦察大队全体官兵终于盼到这一天,有的战士眼里还流下激动的泪水。   准备期间,战士们只进行半天训练,比较轻松。   次日晚上,关东来到二班宿舍,见本排三班和四班一部分战士也在这里,好像议论什么事情,不过见他进屋,立即停止说话,都站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都看着我干什么?”关东好奇地问。   片刻,王百岁打破沉默:“排长,眼看要打仗了。这打仗肯定有人牺牲的,牺牲就永远见不到爹娘了。俺们想请几天假回家看一眼爹娘。”   “哦?”关东一惊,这才发现他们大部分是同乡,于是问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是,排长。”战士们纷纷回答。   “好啊!都是孝子,真是难得!”关东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你们来自‘孝’字当先的淳朴山村,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孝心。可上级的命令大家都知道,战前谁也不能动。大家是军人,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等打完仗,你们都成了英雄,那时再回家,多光彩!我可以给你们请长假,怎么样?”   佟大顺说:“排长,俺怕牺牲了就见不到爹娘。”   “你们肯定会牺牲,就没想活着回来?”说到这里,关东故意似有所悟,“哦,我明白了,你们一定是怕死,才找借口当逃兵,对不对?”   战士们急了,争先恐后表态。   “排长,俺绝不怕死!”   “对,谁怕死谁是孬种,俺还想杀敌立功当英雄呢!”   关东点点头:“好样的,革命军人就应该这样。这次上战场机会难得,几十年一遇,我们一定要打出侦察兵的威风。希望大家放下思想包袱,坚决执行上级命令。作为排长,我给你们一个承诺,胜利归来,保证给没有对象的同志找个好姑娘!”   有的战士小声笑了,有的害羞起来。   天空蔚蓝,飘着几朵白云。   操场东边的杨树下,关东一个人坐在长条椅上,手捧两封书信:一封是母亲半月前来的,一封是未婚妻刘云前几天来的。母亲和刘云在信里有一个相同的问题:今秋是否回来结婚。   关东清楚,侦察大队的作战任务已经定下来,回家结婚是绝对不可能了;再者,他心里还装着红叶。于是,他掏出一本信纸提笔写道:“刘云你好,很抱歉!这次推迟婚期不是训练紧张,而是部队要执行特殊任务。等完成任务,你来部队,我请将军为我们主持婚礼,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新娘......”   这明明是在安慰刘云,可我到底能安慰多久?关东一阵茫然。   不知不觉,操场那边溜溜达达走过来一个人,是好战友柳树根。他好像没心没肺。马上要去前线作战了,许多官兵不是急着写信,就是凑在一起抓紧闲聊,反正都挺激动的,他却没事一样,不慌不忙的。   “我说关剑客,牛飞飞追你很紧。你咋不走捷径?这可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要是换了我呀,哼!就是个‘上’。”柳树根坐下来就开玩笑。   关东回答:“人家是副师长千金,咱高攀不上;再说即使娶了她,咱也养活不了人家。哎!我听说你对象也是城里大姑娘,在啥单位上班来着?真羡慕你。”   柳树根摆摆手:“八字刚有一撇。她在铁路后勤上班,队长老婆给我介绍的。这次上战场,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有门儿。”   关东笑了:“柳剑客,据我多年观察,城里大姑娘跟农村的可不一样,不但穿的洋气,而且都是细皮嫩肉的,身上都有一股粉末味,听说打饱嗝都是香的。你可要抓紧啊!”   “闻香知女人,你呀!”柳树根也笑了。   哥俩胡扯了一会儿,便开始说正经事。关东说:“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在这次轮战中牺牲了,那就一切都好办了;就怕弄得缺胳膊少腿,你说,我这个对象还能跟我吗?”   柳树根回答:“一定能,因为你们青梅竹马,她不会舍弃你。再说那时你是大英雄了,还怕讨不到老婆?”   关东点点头:“嗯,听你这么一忽悠,我的底气就来了。不过,那时我还真不忍心连累人家呢!”   柳树根说:“看你,好像肯定就缺胳膊少腿了,别忘咱们是干什么的,是受过特种训练的侦察兵啊!咱们在战场上机灵点儿,没准儿既能杀敌立功,又能保证一个零件也不缺,全身而退,对不?你呢,就能把排长前面的‘代理’两个字去掉。凭你的个人能力,也许真能实现当将军的梦想。”   关东笑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到时候我当将军,你当元帅,咱俩统兵十万镇守边疆,如何?”   “一言为定!”   “哈哈哈哈......”   两人击掌,开怀大笑。天空,两只雄鹰在盘旋、搏击...... 第29章 惹祸的战士   清晨,起床号响,官兵们纷纷出营房,早操照样出,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干部们以身作则,率先走出房门,站在院子,一边整理军容风纪,一边等候。   “报告,班有几名战士不见了。他们还留下一封信。”忽然,二班长慌慌张张跑到连长面前,递过一张纸。   “啥?”马志刚大惊失色。   关东赶紧凑上去一起看信。只见信上写道:“尊敬的连长、指导员,俺们知道,战前想请假回家是不能被批准的,俺们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私自回家,看一眼生俺养俺的爹娘。在俺们家乡,不孝是要被人耻笑的。俺们知道这次违反了军纪,但不要说俺们是逃兵,俺们四天内一定返回,愿意接受领导任何惩罚。俺们一定在战场上戴罪立功,奋勇杀敌,甚至为国捐躯......”   “这......这明明就是逃兵嘛!怎么搞的?”马志刚暴跳如雷,“关东,你他妈是怎么带的兵?赶紧查一下,看看跑了几个?”   关东吓懵了,赶紧大喊:“一排的,各班开始报数,快点儿,快点儿!”   二班长喊:“报告,二班少四个。”   三班长喊:“报告,三班少三个。”   四班长是装甲班长,平时嗓门最大,外号“坦克”,此刻结巴起来:“报......报告,四......四班少了四个。”   “啥,十一个,跑了十一个?一班呢,一班长,你们班少几个?”关东不见汪泉水回应,四处张望。   这时,汪泉水忽然从宿舍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差点摔了一跤。到了关东近前,他挥手敬礼,一着急把右掌举在左额头,弄成个猴子望月:“报告排长,一班少一个,是马小平。”   要在平常,战士们早就笑了,现在却不敢。   赵大伟立即回答:“马小平刚才还在,我看见了!”   “对,马小平没跑。”其他战士纷纷证明。   汪泉水一瞪眼:“赶紧去找哇!”   一班战士像惊飞的小鸟四散而去。汪泉水转身向操场西北角的大厕所跑,到里面一看,谢天谢地,马小平老老实实在那蹲着。原来,马小平是孤儿,家乡没有亲人,回去没有意义,老乡们没惊动他。   “报告连长,一排共有十一名同籍战士擅......擅自离队!”关东的声音都变了。   马志刚原地直跺脚:“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关东,你他妈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事关重大,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侦察大队领导不敢隐瞒,立刻向上级报告。教导员负责向师部119汇报。队长王大军直接把电话打到师长办公室。   “什么?大队跑了十五个兵,有十一个是关东那个排的?”石岩将军脸色骤变。   电话那边的王大军几乎是哭着说话:“师长,应该怎么办哪,请您定夺!”   将军骂道:“什么他妈的怎么办?赶紧派人去把他们追回来!”   王大军汇报:“已经来不及了,往返需要四天时间。”   “那还等什么?赶快给地方武装部拍电报,请求他们把这些兔崽子给我押回来,妈的!”将军大怒,“哐当”一声摔了电话。   非常时期出了这件事,影响太坏了,是否上报呢?几位师领导赶紧碰头研究,也犯了难。政委和参谋长不主张惊动上级。石岩将军也是这样想的,可琢磨一会儿还是改变了主意:纸里包不住火,上级早晚会知道的;再说瞒情不报本身就是错误的。凭着特种部队的英雄名号,他不相信上级领导会因此取消侦察大队的作战任务。现在的关键是亡羊补牢,让那帮跑回家的混蛋小子尽快回来。   为了搞清这件事的起因,石岩将军立刻派保卫科马科长去侦察大队蹲点调查。   四天时间简直是四年。操场,马科长,王大军、马志刚和关东等人焦急不安。王大军好像精神错乱,背个手来回走,一再核实今天是第几天。   “是第四天,没错。”关东连续肯定,像一台机械报时器。   完了,这回要砸!关东一脸沮丧,不时地朝营区大门望着。他就不明白了:这帮小子平时表现好的,关键时刻咋就犯浑呢?   的确,那些同籍战士都很优秀,其中八名战士本来不是一连的,关东趁着侦察大队新组建,把他们从别的连队要来,费了不少劲,以至有人抱怨队长偏心。   忽然,一辆乳白色小客车在营区大门口停下,车门一开,下来一帮战士,果然是他们。他们在五原市下了火车,立即租车赶回军营,时间观念还挺强的。   哨兵转脸大喊:“队长,队长,他们回来了!”   那些战士明白怎么回事,神色慌张往回走,有的还不住地催促“快点儿”。王百岁跑步上前,敬礼:“队长同志,俺们十五人一个不少全部归队,一路马不停蹄......”   “混蛋玩意,还他妈的有脸回来?都给我关禁闭!”没等王百岁把话说完,王大军气愤地张口大骂,然后头也不回向营部走去。他实在没心思也没兴趣面对这些惹祸的家伙。 第30章 将军震怒   马科长立刻回到师部向师长汇报情况。得知那十五个兵回来了,石岩将军干脆越过集团军,直接跟军区司令员通电话,结果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侦察大队的作战任务被取消。   原来,石岩将军走“后门”把B师侦察大队的任务抢去了,B师长憋着一肚子气。他跟石岩将军也很熟悉,知道那个老家伙喜欢出风头,“又臭又硬”,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近日,军区忽然来了通报,说石岩将军所部侦察大队出事了,B师长大为“幸灾乐祸”,紧紧咬住司令员不放,终于把失去的机会夺了回来。   到嘴的肥肉又吐出去了,石岩将军怎肯罢休?忙跟司令员蘑菇:“不就这点儿小事情嘛!再说那十五个王八羔子已经回来了。孩子们都是孝子,无大错,他们准备戴罪立功......你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这件事,不过请你千万不要改变计划......”   “老石,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你是老兵,应该清楚这次事件的严肃性......”这位解放军大军区最年轻的中将司令员颇有涵养,客客气气,很给石岩少将面子。   石岩将军尽量控制自己情绪:“我知道,我知道!司令员,请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司令员安慰说:“你就服从上级安排吧!希望你不要闹情绪,继续练兵,争取下次机会!”   话筒立刻传来一长串“嘟嘟”的盲音,得了,人家挂电话了。石岩将军两眼发直,片刻,忽地猛拍桌子:“混蛋!坏我大事,混蛋——”   我的妈呀!马科长见势不妙,转身欲退。   “你别走!”将军叫住他。   马科长回身站住,战战兢兢:“首......首长,您有什么指示?”   将军没好气地说:“把关东这个兔崽子给我枪毙了!”   马科长愣了,说话一再结巴:“枪......枪毙?可是他......他好像不够枪毙!”   将军不容分说:“那我也要枪毙他。这个王八羔子,怎么带的兵?”   马科长哪敢“顶风违纪”?脑子一转,想出个权宜之计:“要是真的枪毙他,恐怕需要军区批准。要不我先把他关禁闭,然后再向上级请示,您看怎......怎么样?”   将军想了想:“好,先关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希望上级能批准枪毙他。”   “是!我马上去侦察大队处理。”保卫科长回答完毕,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在走廊,他赶忙掏出手绢擦擦汗,这时,身后又传来将军的骂声:“这个混蛋,不争气的东西......”   深夜,禁闭室死一般沉寂。十五名私自离队的战士垂头丧气,谁也无心睡觉。关东的心情更是滑向低谷,一切简直是在梦里发生,太意外了,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   关东想到了跟文俊比翼齐飞的约定,想到了跟刘云的亲事,想到了父母的期待,还想到了红叶姑娘。关东还记得临别时红叶说的话,“希望你在部队好好干,将来出人头地,当上大干部,给家里人长长脸,也给妹子长长脸......”于是,关东暗中加劲,朝着将军梦的方向努力:当连长、营长、团长、师长、集团军军长......   关东早就想好了:有朝一日当了将军,一定要去找红叶,让她看看,兵哥哥没令她失望,让她感觉没有白白爱上兵哥哥,让她一辈子为此自豪。如今,这一切将灰飞烟灭,想到这个后果,关东就想哭。   王百岁终于打破沉静:“排长,对不起,俺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导致上级取消这次作战任务,真后悔!”   佟大顺来了血性,一拍胸脯:“排长,好汉做事好汉当,俺们绝不连累你!”   “对,我们找将军去。”   “我们愿意承担责任。”   战士们纷纷说道。想到自己的大好前途将被这帮小子毁于一旦,关东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狠狠揍他们一顿。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打人无济于事。   “你们还想把事情搞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跑的时候咋就不冷静地想想后果?”关东冷脸说道。   战士们自知无理,只好耷拉着脑袋。沉默片刻,一名战士说:“俺们只想回去看看爹娘。在俺们那里,要是不孝会被人看不起的,连媳妇都娶不上。”   关东更来气了:“没出息的玩意,俺们俺们,就知道俺们!就没想想整个大队、整个部队和将军?这次任务取消,将军该有多遗憾!没听说吗?他为部队争夺这次机会,费了多大劲儿!眼看成功在望,却被你们搅黄了。你们简直是罪人,知道不?”   战士们深悔,任凭排长训斥敲打。关东抬眼巡视一下这些惹祸的根苗,没有超过二十岁的,平时活蹦乱跳,如今像待宰的羔羊,也够可怜的。身为老大哥,关东的心顿时软下来。   “当然了,你们是孝子,这点没有错,而且很值得大家学习。可作为军人,你们应该懂得服从整体利益和遵守部队纪律,否则你们这兵算是白当了。”他的语气渐缓,“话又说回来了,发生这件事儿不能全怪你们,主要还是怪我。那天你们在宿舍提出请假回家,我及时向上级汇报就好了。”   “排长,你真的没汇报?”王百岁有些意外。   “废话,我是背后打小报告的人吗?我之所以没汇报,是因为担心上级小题大做找你们谈话,或者拿这件事儿在全大队搞教育,使你们背上思想包袱,影响战斗情绪。”关东忽然猛捶前胸,“现在看来,我没打那个小报告是错误的,后悔死了!”   “排长,我们还能关几天,都要憋死了!”一名战士问道。   关东回答:“禁闭一天就受不了?咱们都够枪毙,知道不?”   这名战士岁数小,才十七岁,信以为真,立即吓哭了:“呜呜呜......本想杀敌立功,死在战场也值了,没想到这样去死,窝窝囊囊的,俺不甘心!”   “对,这样死,俺们死不瞑目。”战士们说道。   “唉——”关东一声长叹,“放心吧!死不了,我那是吓唬你们呢!我只是希望你们将来一定吸取这次教训,路还长着呢!要是死的话,我应该先去死,因为主要责任确实在我,上级爱怎样就怎么样吧!”   “排长,我们愿意承担主要责任。”   “对,不能由你一个人扛着......”   战士们慷慨激昂起来。关东见他们仍旧幼稚,立刻截住话头:“行了行了,都烦死了,这事儿你们说了算吗?我估计这次你们也侥幸不了,一定受处分。希望你们再也不要做傻事,好好干,争取退伍前让领导把处分撤掉,否则回去怎么面对父老乡亲?”   佟大顺仍在为关东担忧:“排长,那......那领导会怎么处理你?你可是将军身边的人啊!”   提到将军,关东更是垂头丧气,无力地说:“兄弟们,你们有所不知,坏事儿就坏在这里!只要将军不枪毙我,给我留条狗命就知足了!”   战士们像泄气的皮球,再无言语,无可奈何地等待命运判决。 第31章 抱憾离营   老天在哭泣,阴雨绵绵,下了两天两夜还没停,空气弥漫潮湿的土腥味道。侦察大队官兵愁眉苦脸,情绪低落。餐桌上的饭菜每每剩下大半,炊事员摇头不已。   下午,侦察大队全体官兵在礼堂列队集合,会场严肃。   在痛苦的等待中,上级下达处分命令,只听那位上校军官大声宣布:“由于这十五名战士擅自离队,违反军纪,导致侦察大队作战任务被取消,给整个部队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和不利影响。经上级部门研究决定,对下列人员做出如下处理......”   窗外,一阵阴云压来,“轰隆隆......”传来几声响雷,雨下得更大了。疾风吹过,树枝不停地摇摆,几片叶子被雨点打下,飘摇落地。   只听上校军官继续宣布:“给予一连代理排长关东开除党籍处分,并撤销志愿兵、按战士复员处理......”   关东虽然期待将军从轻发落,但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也预料到这个处理结果。这次事件,自己损失是小,部队荣誉是大,他内疚,感到对不住将军,对不住部队,对不住连长......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命该如此,没必要婆婆妈妈的。次日,雨停了,关东趁着部队在礼堂教育整顿,背着行李悄悄离开营房。他不希望有人相送,揪心巴拉的,都难受。   出了大门就是马路,关东还是禁不住停止脚步,回头望望熟悉的军营。对他来讲,一只脚已经迈进梦想之门,接着又被踢了出来。他无比忧伤,阵阵心酸,眼泪滚落而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军营、离开战友。   天气渐渐放晴,一缕阳光穿云而下,似乎暗示关东不要绝望,还有希望。   门口哨兵是二连的。他离开哨位,对关东庄重敬礼:“排长,再见!”   这是寒冷中的一丝暖流,接受这样的军礼也许没有了,关东心里苦着,但还是拿出军人的姿态,立正还礼:“谢谢,再见!”   远处,一辆出租车驶来,关东挥手叫停它,开门进去,告诉司机师傅去火车站。司机转弯调头,随着急促的马达声,出租车飞速行驶,渐行渐远。哨兵挺胸抬头,向出租车离去的方向行注目礼,身旁的枪刺闪闪发光。   营区内仍是寂静。忽然,南面的礼堂大门开了,陆陆续续出来一些人,原来会议临时休息二十分钟。汪泉水回宿舍,得知关东不辞而别,顿足捶胸,立刻领着一排十几名战友出了房门,直奔大门而来。   哨兵一本正经地告诫:“今天领导有命令,不许出营区!”   汪泉水笑了:“原来是老乡啊!我们送一下排长,又不是干坏事儿,你怕啥?他走多久了?”   哨兵犹豫一下,答道:“泉水,今天就当我什么没看见。你们排长走了不到半小时,去火车站了。”   “谢谢老乡!”汪泉水无心与他多说,出了营门,在路边同战友们打了三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五原市火车站,人来人往,一片繁忙,不时传来广播员的报站声音:“工作人员请注意,开往哈尔滨方向的N次列车即将进入三站台七轨道,请认真做好接车准备工作......”   检票口开始检票,关东随人群往站台走......   汪泉水和战友们急匆匆赶到火车站,来不及买站台票,干脆强行挤进出站口。好在汪泉水认识那位验票员张姐,说明情况,顺利通过。   “排长!”   “排长——”   关东刚到站台立稳脚跟,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回头看,汪泉水和战友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来到近前。关东不打算见他们,可又想见他们。   “排长,今天不让外出,我们是偷着跑出来的,终于见到你了!”不知怎的,马小平忽然说话流利,不磕巴了。   其他战友开始抹眼泪,纷纷表示舍不得排长,请他保重。   “弟兄们,我......我更舍不得离开你们!”关东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呜——”列车缓缓进站,停下,车门打开,旅客依次下车。   马上要分手了,时间紧迫,战友们上前跟关东握手、拥抱。汪泉水抱得比谁都紧,还使劲捶打关东的后背。平时,关东跟一排战士很有感情,当然,跟汪泉水最好。关东起初以为生在大城市的汪泉水不积极配合工作,事实恰恰相反。   汪泉水确实有些清高自傲。他来部队当兵只是为了能够找到好工作,满三年就回家了,对立功受奖没兴趣,也就无需要求进步。他本来想托人调回老家部队,因为在这里训练太苦了,有些受不了,但遇见关东就改变了主意。关东的人格魅力感染了他,使他懂得军人的使命和价值。从此,他克服松散毛病,严格要求自己,锻炼成钢铁战士,获得了“雄鹰”的荣誉称号。他跟关东无话不说,背后可以随便开玩笑,推心置腹。可想而知,关东这样亲密的战友折戟沉沙,汪泉水该是怎样的心情?   这时,汪泉水忽地想起什么:“老班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关东一愣,转泣为笑,对汪泉水肩膀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好你个汪坏水,临别也不说句人话,你盼我死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怕你经受不住这个打击!”汪泉水说道。   关东说:“好兄弟,我挺得住!”   “呜——”列车一声长鸣,撕心裂肺,战友们抓紧告别。关东和汪泉水相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紧紧握手。   “战鹰,你永远是战鹰,我们的战鹰!”汪泉水说。   “对,雄鹰,我们永远是这个部队的鹰!你们永远是优秀的侦察兵。再见!”关东面向战友坚定地说,声音铿锵有力,汪泉水含泪点头,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关东登上火车,找到座位,从车窗伸出头来,与战士们做最后告别。他的胳膊几乎没了力气,抬起来是那么沉重。   “战友们,再见!”   “排长,再见!”   “呜——”列车又是一声鸣叫,徐徐开动,随着“咣当咣当”车轮响声,战友们频频挥手,身影越来越小。   “排长,保重——”   “老班长,我们何时再见面......”   战友们泪水满面,依旧不停地呼喊。他们听不到回答,眼见列车窗口那个熟悉的迷彩服身影越来越模糊不清...... 第32章 铩羽而归   关东在家乡县城下了火车,无颜见“江东父老”;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他难过极了,找个没人的角落痛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租了一辆吉普车往家里赶。   砂石路,吉普车不住地小跑,扬起一溜灰尘,穿过几个村子,正黄四屯出现了。望着熟悉的家乡,关东浮想联翩。几年前,他胸带红花、身穿军装,被乡亲们敲锣打鼓送上客车。如今,他仍旧身穿没有佩戴领章帽徽的军装,却是铩羽而归,像画圈的圆规回到起点,真是人生如梦。他不敢想象,父母知道他的境况会怎样。   关家今年不错,春夏之际盖上崭新的三间砖瓦房。西面那间亮亮堂堂,家具摆放规整,这是给关东准备的新房。东边还盖了四间厢房,里面养着几百家禽和三匹骡马。前院种菜的园子没了,全部改成大院,院墙是红砖砌成的。整个大院宽绰了好几倍。关家的日子呈现蒸蒸日上的景象。   院里,关绍辉和王丁香正在清扫,准备腾出空地放秋粮。两人一边悠闲干活,一边叨咕关东的婚事。   “这个臭小子,又在搞什么鬼?给刘云来信说有什么特殊任务,还要推迟婚期。孩子他爸,关东不会是三心二意吧!”王丁香说。   “三心二意?”关绍辉平时话不多,此刻健谈起来,“刘云是多好的姑娘,人家父亲是镇长,自己又是中学老师,端着铁饭碗,有多少人惦记着。娶到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还敢想别的?”   王丁香说:“可结婚的事儿关东推三阻四,我心里真是没底。村里已经有人说闲话了。”   关绍辉“哼”了一声:“他不是来信说再等几个月吗?到时候我看他还说啥!再不和刘云结婚,我就拿大棒子打断他的狗腿!”   这位父亲倒也干脆,一改往日温和性格,准备行使家法。他哪里想到儿子在部队出现了意外,正在往回赶,已经临近家门口。   吉普车进了村子,来到十字街。窗外还是那些熟悉的父老乡亲,关东见了又是阵阵心痛,赶紧低头,怕被认出来。吉普车沿主街一直向东,转眼到了村边的关家大门口。回家了,关东一愣:家变了;自己也变了,可惜变得不协调。   “嘀嘀——”司机故意按几声喇叭,然后停住。关东开门下车,吉普车开走了。关绍辉和王丁香转脸见儿子回来了,有些意外。   “这个犟驴,不念叨他不回来。这下好了,准备办喜事吧!”王丁香说。   “妈,爸,我回来了!“关东与父母打招呼。   他没在院子停留,快步进屋,把行李扔在炕上,然后在外屋水缸旁喝几口水,定定神,才回到院子,从母亲手里接过扫把......   王丁香笑了:“傻小子,着急结婚了吧!还说让刘云等几个月,真会撒谎。这回请多少天假?”   关东心里苦笑,脱口说道:“这回假期最长,想多少天就多少天。”   王丁香一撇嘴:“什么美事儿都敢想!”   母子二人唠着,关绍辉却始终没言语,也没露出笑容。他停下手里的活,打量关东,有些惊讶。王丁香见他这般神态,也预感到什么,收起笑容,惊讶地上下瞄着儿子。   关东装着没事一样:“怎么了?我是你们的儿子,不认识了?”   关绍辉这才发言:“这......这不对呀!每次回来都是领章帽徽的,精精神神,怎么这次就不见了?看上去咋就这么别扭!”   王丁香也说:“是啊!怎么还把行礼拿回来了,是有点不对劲儿。傻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关东顿时陷入尴尬,真是一言难尽!他抬脸向村外望去:大地即将五谷丰登,自己的事业却颗粒无收,不免伤感。他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实情,就请父母进屋说话。   “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纵然是正黄四屯第一巾帼,我的心也差点崩溃。   当年从城里来到正黄四屯,沟沟坎坎的,灾难接二连三,支撑王丁香挺下去的动力就是这几个子女。他们自小听话,懂事早,女儿漂亮、儿子精神。最令王丁香自豪的就是长子关东,村里没有不夸奖的。王丁香深信关东会出人头地,算卦的先生都这么说,后来,果然如此。作为母亲,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骄傲的?万万没想到儿子出事了,被一撸到底,王丁香觉得在做噩梦。   关绍辉卷旱烟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他非常不解:“关东,按理说这事儿不能全怪你呀!你又没当逃兵;再说那些跑回去的兵都回来了,算啥大事儿?这些孩子都是孝子,我就喜欢。难道部队喜欢不孝之子?”   “爸,部队讲究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也尊重孝子。要在平时这不算什么,可这次是要上前线打仗,他们属于临阵脱逃,关键是把部队的战斗任务搞得取消了,给部队带来的损失实在太大。我作为排长,难辞其咎。”虽然到了家里,言论可以自由,但他还是没有抱怨。   关绍辉疑惑地看着儿子:“你说的真有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真要是在战场上出了这事儿,我们都够枪毙的!”关东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好让父母逐步过度到接受这个事实。他真担心把二老惊吓得背过气。   关绍辉仍是疑惑:“这么说,将军算是照顾你了?”   关东回答:“当然了,如果没有他罩着我,我肯定回不来。”   “天灾人祸啊!儿子,你这些年的兵算是白当了。”王丁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关东赶紧劝慰:“妈,别伤心。不能说我白当一回兵,我现在虽然算不上合格的军人,但算得上合格的老百姓嘛!”   王丁香一声苦笑:“你真是个傻孩子,你也不想想,刘云要嫁的是合格军人。你是合格的老百姓有啥用?”   关绍辉说:“我看咱得把实情对刘家说明白了,看看人家啥意思。”   王丁香直截了当捅破窗户纸:“你真是个傻透气的家伙。关东现在啥也不是了,刘云还能嫁给他?”   关东强装笑脸:“妈,怎能说我啥都不是了?马上秋收了,看我的庄稼活怎么样,保证是个好劳动力。”   王丁香啼笑皆非:“真是有傻爹就有傻儿子。你不想想,当初为啥当兵?不就为了实现远大抱负吗?” 第33章 解除婚约   黄昏,文俊骑自行车来了,还是以拥抱的形式做见面礼。关东把文俊拉到西屋,讲了自己的遭遇。   “我的天哪!是真的?”文俊吓得脸色煞白。   不是这位英雄胆小,而是担心这个打击太大了,关东是否扛得住。关东看出文俊的心思,淡然一笑,表示没什么。文俊立刻联想到关东跟刘云的亲事,不禁捏把汗。为了消除关东的烦恼,文俊请他去花果山住些日子。关东盛情难却,就去了。   这回赶上果树还有果子,关东尝到嘴了。当然,伙食更不错,文俊和刘彩霞顿顿款待。文俊全天陪同关东,还教他钓鱼。见文俊事业发达,关东心里酸溜溜的,倒不是嫉妒,而是有了自卑感。他在花果山住两天就回家了。   一晃几天过去,真沉闷,关东没有找刘云,刘云也没有找他。很明显,刘云也在犹豫。关东思前想后,觉得应该趁早决断,免得耽误人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好几年,真要一刀两断,关东不是滋味,觉得跟刘云还是有感情的。   舍弃吧!自己配不上刘云了,况且心里装着红叶,白天,关东让媒人捎信,约刘云晚上在村边树林见面,那是两人曾经约会的地方。   残月悬挂天空,星星闪着微光。林中不时传来野鸟叫声,黑夜更加肃杀凄凉。   关东先到的,等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越来越近。一整年没见到刘云,她变了没有?   “你来了!”   “嗯,我才到。”   刘云已经将“你”代替未婚夫的名字,关东心里一颤。两人各自靠树,仰脸看天,竟然不知道谈话从何开始。   深秋时节,昼夜温差较大,有的树叶适应不了,开始枯黄,稍有风吹草动便飘然落地。   “听说你回来好几天了,怎么才找我?”沉默一会儿,刘云说话了。   关东回答:“我不好意思找你。”   “那也不能总躲着我。其实,我很想见你。”刘云说。   那话很诚恳,却带着几分酸楚,关东听得出来。他试探着问:“你看,我已经回来了,是吧!咱们现在能不能结婚?”   “能是能,就是......就是我爸妈暂时还没考虑好。他们......”刘云吞吞吐吐地回答,好像有难言之隐。   关东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刘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更加明了,打开窗花说亮话,这也好。一阵凉风吹来,关东打个冷战。天真的凉了,一直凉到他的内心。   望着深不可测的星空,关东沉思片刻,直接进入主题:“刘云,长话短说,这几天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想必你的压力一定很大,我很理解你的处境。咱俩现在差距太大,我不想连累你,我们分手吧!”   刘云听罢,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对她同样是个不小的打击。关东是她的初恋,她很珍惜,一直把那份青涩含蓄在心。爱的萌芽产生了,却饱受霜刀雪剑的摧残,现实太无情了,这个文弱女子有些承受不了。这几天,她寝食难安,花容失色,想起这件事就伤心。   “看你是个沉稳的人,咋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实在不想跟你分手......”刘云忽地掩面哭泣。   她没把下句话说出来,但关东清楚,是“不得不分手”。这个事实可以接受,因为关东不想连累人家。关东回忆定亲前跟母亲道出的忧虑;再联想文俊跟冬妮娅没有成双配对,忽然觉得自己跟刘云也许真的不是一路人。关东甚至感谢部队开除自己,否则稀里糊涂地跟刘云结婚,一旦婚后感情不和,岂不是害人害己?   这时,关东对爱情有了自己的诠释:第一次真爱才是真正的初恋,而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按照这个逻辑,红叶姑娘才是他的初恋。   林中,一只怪鸟大叫几声,惊得麻雀“扑棱扑棱”四处乱飞,也惊散了关东和刘云。   虽然刘云离家不远,但周围黑咕隆咚的,关东还是把她送到家门口。刘云站住,轻声说:“关东,你......你别怪我!”   关东回答:“咋能怪你呢?都因为我不争气,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耽误你两三年,我......我很抱歉!”   自从跟红叶有了暧昧关系,关东感觉对不住刘云,现在终于说出“抱歉”二字,心里舒坦多了,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不过,刘云心里实在不舒服。虚度好年华,损失多大啊!她一阵心痛,眼泪跟着往出淌,掩面跑进院子。   刘云无情无义吗?不,如果这样说就冤枉了。对于关东的境况,刘云也同情,相处两年多,能没感情吗?只是这位腼腆的老师不善表达罢了。关东这次回来,刘云曾对父母表示愿意嫁给关东。虽然关东不是军人,但他的个人素质相当不错,这点无人能及。刘云甚至想:父亲将来鼎力提拔,关东在镇政府干点差事不成问题。可惜,刘云的想法遭到了父母强烈反对。   刘景文认为,关东今非昔比,是个犯了错误的人,档案有污点,这个黑锅背到底了,帮助这样的人本身就有一定难度,也影响他这个镇长,划不来。   刘云母亲赵月娇还提起另一件事:去年秋天,吴冠军媳妇领来一位漂亮姑娘。那丫头只住一天就幽灵般地离去,定有隐情。联想关东跟吴家的密切关系,吴老婆子不可能无缘无故领回一个姑娘。虽然当时没看出什么破绽,但现在越想越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比如关东后来两次推迟婚期,表面看理由正当、天衣无缝,可仔细琢磨不免牵强......   这位镇长夫人借题发挥,添枝加叶把那件事情夸大一番,目的让女儿舍弃关东,死了那条心,免得藕断丝连。真是歪打正着,刘家哪里知道,关东跟红叶的暧昧关系比他们渲染的还严重。   “好吧!我听你们的。”刘云终于表态。   想起那个野丫头冒冒失失踩脚面子,刘云就感觉左脚隐隐作痛;再回想那姑娘水灵灵的俏模样,心里酸溜溜的。 第34章 做个好农民    世事难料,关东曾经煞费苦心推迟婚期,几乎黔驴技穷,没想到老天却以这种方式为他解困。归根结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乡下人说的不无道理。   关东一个人躺在西屋准洞房,连衣服都没脱。他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舍不得刘云,而是回想自己是怎么输的,简直稀里糊涂,真憋屈。他心有不甘,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跟谁算账去?   苦恼一阵子,他想起明天要去割地,应该提前准备准备,就起身下地,坐在炕沿开始磨刀,发泄郁闷。镰刀在磨石上不断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关东觉得好像有人在耳边说“傻傻傻傻”。   他心里苦笑:我是不是真的变傻了?   次日清晨,一家人起个大早。饭后,关东和父亲动身去地里割庄稼,秋忙正式开始。关东清楚,村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当软蛋,要挺起胸膛做人,至少不能让刘镇长一家小看了。   田野尽是果实,高粱穗子红似火,玉米棒子耷拉头......   自从包产到户,家家单干,积极性也调动起来,都把庄稼侍弄得有模有样。庄稼人靠这个吃饭,没有不精心的。爷俩走在乡间土路,“突突突突......”马达声响,一辆小四轮车从后面开过来,车厢坐着男男女女几个人。   “喂!关东,上车一起走吧!”一位女子喊道。   关东挥手致谢:“不了,三嫂,再走几步就到了。”   那位“三嫂”是郭三的媳妇,关东家的西院邻居。她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继续扬声大喊:“我说大兄弟,在部队养得细皮嫩肉,还能干庄稼活吗?”   “你的肉比我嫩呢!你都能干,我也能干,放心吧,保证比你强!”关东也开起玩笑。   三嫂笑了:“好啊!正好咱两家的庄稼挨着,到时候我跟你比赛。兄弟,可别尿裤裆啊!”   “哈哈哈哈......”立刻传来一阵嬉笑声。四轮车扬起一阵尘土,在关东父子身边掠过,渐渐远去。   南荒地很有劲,开荒三十多年了,还是那么肥沃,像默默奉献的母亲。望着自家玉米地,关东心花怒放,丰收的喜悦冲淡了烦恼。他往手心啐口吐沫,拿六条垄,大显身手。爷俩齐头并进,随着镰刀挥舞,玉米秸纷纷倒下,身后的两排趟子越来越长。   过了一个时辰,关绍辉停下来卷烟,见儿子紧随其后,满意地夸赞“好把式”。其实,关东从校园直接参军入伍,这些年基本没干庄稼活,对割地更是生疏,今天纯属咬牙坚持,勉强跟上父亲,好在身体健壮,耐住消耗。   关绍辉又开始夸赞:“拿得起放得下,好样的,爸爸肯定给你娶上媳妇。”   父亲的庄稼把式干脆利落,关东打心里佩服。父亲由农村到城里,后来又回到乡下当农民,任劳任怨,这种坚忍不拔的性格无不影响着子女,关东觉得自己受益最大。   日头高照,晌午到了。王丁香前来送饭,身边跟着小儿子关北。关东正在念高中,学习不错。秋收季节,按照惯例,学校放了三天假。关东心疼弟弟,早晨就让他老老实实在家复习功课,考大学是正事。关北今夏参加高考了,结果“名落赵飞”,只差十几分,父母就让他再复习一年,因此,这年很关键。关北在家学习一上午,心不在焉,大忙季节自己却闲着,实在过意不去,就拎着镰刀跟母亲来了。   他接着父亲的六垄庄稼“咔咔咔咔”动手了,干得有模有样。   关东和父亲开饭了,吃得蛮香。王丁香见关东手心通红,非常心疼,劝他干活悠着点。母爱就是不一般,关东心里热乎乎的。吃完饭,他站起来伸伸懒腰,打几个冲拳,铿锵有力,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其实割地这活最累,庄稼人都知道。   “哥,快来追我!”   “哈哈!小样的,竟敢跟我比试?”   关东笑嘻嘻上前,挥舞镰刀。哥俩有说有笑,你追我赶。临近的郭三夫妻见状,点头称赞。媳妇喊:“关东兄弟,受到这么大的挫折跟没事儿似的,佩服啊!”   关东回答:“三嫂,谢谢你夸奖!我现在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想听不?”   “咋不想听?你就快说吧!”那位嫂子是急性子。   关东笑道:“告诉你,我没尿裤子!那啥,你怎么样啊?”   “哈哈哈哈......”三嫂镰刀没拿住,掉在地上,笑得直捂肚子。   郭三对媳妇说:“我看关东这几年的兵没白当,坚强劲儿和乐观劲儿肯定是在部队炼成的,够爷们儿!”   媳妇说:“对,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你看关东,媳妇都没了,整天没事儿似的,还有心思说笑话。”望着活蹦乱跳的儿子,王丁香抬手指着关绍辉的鼻子,“就是随你,没心没肺的。”   关绍辉一本正经地说:“切!我的儿子,不随我随谁?真是废话。”   “呸!”王丁香往地上啐了一口,“把你美的,以为表扬你?” 第35章 星移斗转   星移斗转,一晃秋收过去,天也冷下来,外面飘起雪花,农村人开始“猫冬”。   关绍辉和王丁香没闲心猫冬,关东二十五六岁了,忽然变成大男,再不抓紧娶媳妇,怕是打光棍了。这些天,老两口托了好几个媒人,关东就是不答应定亲,死犟的。   花果山不那么忙了,文俊和刘彩霞就抽空看望关东。小两口对关东解除婚约感到惋惜,希望他跟刘云破镜重圆。关东极力反对,并整一套理论支持自己的决定。文俊和刘彩霞只好作罢。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关东打光棍,小两口开始给他张罗对象,结果遭到拒绝。小两口彩霞急得直搓手,感觉关东变了,不像从前了。   还有一人非常关心这位退伍兵,此人是丁小凤,关东的“原配媳妇”。   丁小凤比关东大一岁,像文俊和刘彩霞,也是李二屁点的鸳鸯谱。儿时,这两对“夫妻”总在一起玩,相处不错。上学时,丁小凤学习不好,只念六年就辍学了。她跟刘彩霞一样,十六七岁就开始注意“少当家的”。她见关东白净细腻,总笑眯眯的,有男子汉的样了,就想处对象。   那年月早恋早婚不光彩,而且关东正在念中学,哪敢想这个?就拒绝了丁小凤。丁小凤觉得自己配不上关东,不再纠缠。她二十一岁结婚,嫁到十里远的外村,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后来,文俊跟刘彩霞终成眷属,圆梦了,丁小凤既羡慕又难过。   结婚后,丁小凤有事没事就回娘家串串门儿。这次,她是昨天回来的,得知关东的遭遇,很不得劲。正好她有个妹妹还没嫁人,打算介绍给关东。她想:这辈子没跟那小子成为夫妻,结个亲戚也是不错的。在她心里,这缕情丝难以斩断。   晚上,关东一个人在西屋洗衣服,丁小凤忽然闯进来,见面还羞答答的。   “哎呀!稀客稀客,是哪阵风把我‘媳妇’吹来了?”关东赶紧倒水,热情接待。   好话一句三冬暖,丁小凤心里那个舒服劲就别提了:“嘻嘻!掌柜的,还记着我?”   “两口子”很久没见面了,自然好好聊聊。不过,关东还是谢绝“幸福”好意。丁小凤很遗憾。   “下辈子说啥也等着你,咱们做回真夫妻,一言为定!”临走,这位少妇不管关东是否同意,上前就亲一下脸蛋,“透支”一把,然后捂着脸跑出屋子。   后来,艾俊、李建军、二愣子和孙猴子等同学都来了,积极帮助关东解决对象问题。关东婉言谢绝。于是,村里不少人认为他还惦记刘云。   时间耐不住寂寞,拼命向前奔跑。大年一过,冰消雪化,西南风吹来,大地缓缓回春。   正黄四屯的变化越来越大,刘家尤为突出。刘家四间砖瓦房,房墙镶嵌时尚的马赛克,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很有艺术感;室内更阔气,家具精致,款式新颖......这不足为奇,因为主人是镇长。   由于离镇政府较近,刘镇长上班不用交通工具,迈着四方步,溜溜达达就到了。现在的刘景文可不像前些年注重朴素了,讲究起穿衣打扮:笔挺的涤卡中山装,连个褶都没有,很多天不用洗;三七分头油黑发亮,风吹不走样。由于伙食不错,他脸上有光,身体发福,这个进展过程跟马富贵差不多。   盛丰乡变成盛丰满族自治镇,经济发展、治安状况等方面呈现良好势头,刘镇长功不可没。他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天上午,刘景文在办公室跟县里一个银行行长通了电话,收益匪浅。由于心情不错,中午下班,回家的路上,他还情不自禁地哼着样板戏:“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妻子赵月娇始终在家管后勤,屋里屋外规整得有条不紊。别看这个女人四十多岁,丰姿尚存。她原先是外村的,年轻时就漂亮,虽然出身社员家庭,但基本没干过庄稼活,皮肤容貌保养特别好,待价而沽。谈婚论嫁,她的眼光很高,也很准,相中刘景文。婚后,刘景文玩起金屋藏娇,不让她出头露面,只让她忙家务。得到丈夫的宠爱,赵月娇很自豪。   赵月娇很勤快,堪称“贤内助”,有一手好厨艺,哄得刘景文俯首帖耳。此刻,她在厨房准备午饭,桌上已经摆上两个菜。   “掌柜的,真香啊!都什么菜?”刘景文进屋就使劲闻味,大马金刀坐在饭桌旁,拿起筷子。   赵月娇又端上一盘菜:“老刘,等等刘云吧!咱们一起吃。这孩子最近情绪不好,咱们好好劝劝她。”   “对对对,夫人所言极是!”刘景文唯唯喏喏,又把筷子放在桌上,“嗯,听媳妇话,跟组织走,没错!” 第36章 想法不一   盛丰中学在村西一里地,离刘云家较远,她上下班就骑自行车。刘云师范毕业就回家乡中学任教,现在教九年级语文。她要用实际行动回报母校的培养,任教期间尽心尽力,广大师生对她反映不错。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午休时间到了。   刘云收拾完毕,匆忙骑上自行车,吃完饭需要快点赶回来,因为今天学生的作业本摞了一大堆,有篇作文等待批阅。作为老师,如果得过且过混日子,也许逍遥自在。有事业心的老师就不同了,需要付出很多辛苦。   “刘老师,回家啊!”   “嗯哪!我先走了!”   路上,有学生打招呼,刘云礼貌回应。   她看上去满面春风,其实日子不好过,在学校强装笑脸,离开后却笑不起来。也难怪,镜子破了,都说能圆,问题是怎么圆?她跟关东解除婚约,时间已久,渐渐琢磨过味来,不免有些后悔。她正愁着,偏偏媒人接踵而至。她开始烦躁起来,脾气也就炼成了。   她到家了,洗过手,在餐桌边坐下,表情木讷。   刘景文亲自给女儿盛上一碗饭,关心地说:“这是你喜欢吃的木耳,尝尝怎么样?”   “好闺女,动筷子吃吧!”赵月娇又端来一盘菜,坐下,往女儿碗里夹菜。   刘云这才端起饭碗,却低着头。   赵月娇开始劝说:“闺女,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儿。周行长的家境不错,又在县城。他儿子也在银行上班,人也老实,我看你们挺般配的。以后你可以调到县城上班,多好!一晃你又长了一岁,别再犹豫了!”   刘云只顾吃饭,仍是不语。   刘景文说:“你和关东已经断了,而且他先提出来的,是他有错在先,不怪咱们。听说关东也正在看对象,你还想他干啥?”   “就是嘛!周行长儿子不一定次于他......”赵月娇本想趁热打铁,忽见女儿冷脸看她,就赶紧转弯,“啊!我是说啊......”   “你是说周行长家很有钱吧!”刘云接过话茬,冷脸回敬一句,然后把碗筷一放,起身说,“我上班去了!”   她说走就走,转身就出了屋子,看来这顿饭又没吃好。这是她第一次在父母面前表现出强势态度。万事开头难,也许习惯就好了。   “这......你看看......”刘景文的脸顿时拉长了。作为镇长,面对这种情况,有些不适应。   赵月娇开始埋怨:“这个死犟种,啥时候学会顶嘴了,不知像谁!”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拖来拖去的,都烦死了。”刘景文一摔筷子,转移目标,“妈的,咱们当初咋就瞎了眼睛看上那个小白脸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耽误咱闺女好几年,唉——”   赵月娇说:“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赶紧想办法亡羊补牢吧!”   “咋个补法?”刘景文一筹莫展。   赵月娇回答:“我看根子还在关东身上,应该在他身上打主意。”   刘景文无奈地摇摇头:“关东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咱还真就挑不出什么理儿,能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   “老刘,你误会了,我是说刘云的心还在那小子身上。你看看这样好不好......”赵月娇挪挪丰满的屁股,凑到刘景文身边嘀咕起来。   刘景文连连点头:“嗯,高见,夫人所言极是!扬汤止沸,只能治标;要想治本,只有釜底抽薪这一招了......”   今晚春雨绵绵,花果山悄无声息。   九点了,文俊躺在炕上,却睡不着。刘彩霞把两个孩子哄睡了,转过身,想跟文俊说点悄悄话。姐弟俩总是情深意切,每次睡前都要温存一阵。不过,文俊最近少了几分情趣。   “大俊子,是不是还念着关东?”   “是啊!他现在一落千丈,我能不惦记吗?”   文俊早就为关东的将来做了打算,让他与自己珠联璧合,共同创业。文俊给关东准备两条路:一是留在花果山管理游客这块生意;二是像二愣子在省城开个小型特色饭店。可以说,关东选择哪个都适合。他只需干活出力就行,资金投入不用管,由好哥们负责。这简直是吃现成的,换成别人早答应了,关东却始终没点头。昨天,文俊又征求意见,关东说种完地再答复。文俊十分着急。   “你这么聪明,就没琢磨关东为啥不肯接受帮助?”刘彩霞问。   文俊回答:“姐姐,我咋没琢磨?归根结底,他好像不愿意接受施舍。”   刘彩霞不解:“这是为啥呢?”   文俊长叹一声:“为啥?因为他是关东。记得上小学六年级,我跟他比试谁的记性好。我把《水浒传》里三十六天罡的绰号和名字背了下来。他当时输了。”   “对呀!我记着那件事呢!你一边满嘴得不得,一边斜眼瞅我,真会逞能啊!”刘彩霞有些兴奋。   “你别臭美,谁瞅你了?”文俊微微一笑,转回话题,“过了一个星期,你猜怎么着?关东竟然把剩下的七十二地煞背了下来。”   “这说明他比你记性好啊!”刘彩霞说。   “不,你错了!”文俊说,“这说明关东是个有心劲儿的人。有一次,我们在野外玩上树。他上不去,可就是不让我帮忙。他摔下来很多次,最后终于上去了。这说明他喜欢自强自立,后来,一系列事实证明了这些。”   “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有什么不好?独木不成林嘛!你们又不是外人,亲兄弟啊!”刘彩霞说,“对了,他现在落魄了,难免自卑。你不是跟他牛皮闪电的,被他看出来了?”   文俊回答:“说啥呢?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每次说话都加着万分小心,就是怕他看出来。依我看,他还是跟我暗中较劲呢!这个关东,咋就这样呢?早知今日,当初不让他当兵就好了。这兵当的,变化真不小,越来越犟,连我的情都不领了。姐姐,我当初是不是帮了倒忙啊?”   两口子聊了一阵,认为对关东下的功夫还不深,需要继续劝说。文俊深信关东绝不是孬种,无论选择上述哪条路都错不了。自己就是从头开始的,已然闯出一片天地。现在有了基础,关东又有吃苦耐劳精神,大展宏图指日可待。过不了几年,哥俩定能再次比翼齐飞。   关东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确实不想依靠别人,更不想吃现成的。他的志向不在这里,退伍后,军装始终没离身就足以证明。这些日子,关东一直为两件事犹豫:是否去大兴安岭找红叶;如果不去找她,究竟去哪里? 第37章 背井离乡   树枝含苞吐绿。大地阳气上升,波浪翻滚。   春播时节,有位身穿迷彩服的农民很用心,也很卖力,他就是退伍兵关东。七天时间,关东同父亲将春种进行到尾声。正晌午时,爷俩累了,坐在田头休息。关绍辉还是老习惯,抽袋旱烟。关东放眼眺望,沐浴光辉。   今年开春大吉,下了几场透雨。播种期间,天公作美,送来明媚春光,乡亲们争先恐后抢时节。望着肥沃的土地,爷俩露出笑容。   “滴滴——”忽然传来几声鸣笛。   一辆212吉普车拖着一股灰尘沿田间土路驶来,在关东父子不远处停下。车门开了,刘镇长等几名干部下来。他们眉开眼笑,指指点点,像是检查春播工作。   一会儿,刘镇长过来跟关绍辉打招呼:“老哥,你家的地种完没有?”   “马上种完了。刘镇长,下来检查?”碍于面子,关绍辉微笑回答。   “是啊!过来看看。”刘镇长带着官腔回答,接着问关东,“怎么样,还适应吗?”   “刘叔......”关东忽然觉得这个称呼过时了,急忙改口,“刘镇长,我不累。”   “哈哈哈哈!”刘镇长笑了,“还叫刘叔吧!我感到亲切。——对了,你跟我过来,我说几句话。”   关东不好拒绝,就跟他向一边走去。两人走出三四十米,止住脚步。刘镇长漫不经心地四下瞭望,似乎放松一下。   “刘镇长,有事吗?”关东问。   刘镇长习惯性地用右手摸摸头发:“也没啥大事儿。你看刘云你们俩......我拍良心说,你们本来是天生一对儿。可你在部队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对刘云来说恐怕......”   关东性直,不喜欢弯弯绕,抢过话头:“您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刘镇长一笑:“我是说......既然你们已经断了,你就别惦记刘云了。”   “什么?”关东一愣:“刘镇长,你咋知道我还在惦记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难道不了解我的个性?”   刘镇长心里暗骂:小鳖犊子,老子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不了解你的个性?不就是有点馊脾气吗?他虽然不高兴,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依然微笑:“你别误会。我是说这么久了,你不订婚,她也不订婚,有人议论嘛!”   关东有些不高兴了:“刘镇长,自从解除婚约,我再也没跟刘云见过面,井水不犯河水,跟双方订不订婚有啥关系?”   刘镇长仍不生气:“是这样,我担心有人说你还在等着刘云。刘云也老大不小了,请你别再耽误她的幸福了。”   “刘镇长,太离谱了吧!”关东气大了,觉得没必要啰嗦,就转身往自己家的田地走去,把刘镇长闪在这里。   刘镇长挺尴尬的,拉着长脸,自言自语:“哼!这个犟驴,幸亏没当成我的女婿!”   这位大干部来了脾气,干脆不检查春播了,迈步走到吉普车前,抬脚蹬车,“哐当“一声把门关上,扬长而去。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关东实在憋屈:人要落难,人见人欺。   忽然,天空传来几声叱咤,两只雄鹰在翱翔。   关东抬头仰望,想起自己被授予“战鹰”称号的感人情景。队长的声音在耳边回绕:“关东,你是战鹰,一只适应全天候的战鹰......”   难道我就这样窝窝囊囊了此一生吗?不,绝不!关东用力举起双拳,仰天大喊:“我是战鹰!我是战鹰......”   次日,八点多钟,村子站点,关东背着行李上了公共汽车。   关东本来就打算走的,昨天刘镇长一鼓捣,只好马上离开村子。他要出去闯一闯,换个环境,这个决定很突然,连文俊都没通知。关东不想让好哥们分担痛苦,他就是这个性子。   坐在座位,关东把脑袋伸出窗口与亲人话别。车外,父亲关绍辉、母亲王丁香和弟弟关北前来送行,都带着悲伤。   “关东,你这个犟种,究竟打算去哪里?”很少流泪的王丁香早已泣不成声。长子是她的心头肉,莫名其妙地要离开,而且不说去哪里,多让人担心。   望着慈母,关东泪如雨下:“妈,我现在还没决定,不过我到了地方,一定来信告诉你们!”   关北说:“哥,你一人在外挺孤单的,千万要保重啊!”   关东掏出手帕擦泪:“放心吧!哥当过兵,在外习惯了,没事儿!你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有人说关东就要离开村庄,刘云急匆匆赶来。今天是星期日,刘云去供销社想买点东西,还没走到地方就碰见本家三婶。三婶从村街回来的,在站点看见关东背着行李等车,好像要出远门儿。她不知道这个消息对刘云是否有用,但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   “什么,关东要出远门儿?”刘云大吃一惊。   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就向站点走去。相距五十米左右,刘云正好看见关东登上客车,心里不禁一酸。她立刻产生一个念头:我要上前见关东吗?不过,她忽地醒悟,刹住脚步:自己的身份变了。   回去吗?可双腿又不听使唤,她只好躲在身边的一棵大树后,眼巴巴望着关东跟亲人挥手告别。这算怎么回事呢?是关东喜欢背井离乡还是被逼离开?刘云搞不准,只觉得心中的酸楚惊涛骇浪般地翻滚,眼泪控制不住,“哗哗”往下流。她知道自己跟关东彻底完了!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她一遍遍问自己。   客车徐徐开动,关东探出身子最后告别:“爸,妈,你们保重身体!”   关绍辉招手问道:“你究竟啥时候回来?”   关东咬紧牙根,大声回答:“不混出个人样,我不回来见你们!”   “傻孩子,听妈的话,混不下去就回来!听见没有?”王丁香了解儿子的秉性,最怕他说出这话,听罢心急如焚,忽然眩晕欲倒。   “妈,你怎么了?”关北赶紧搀扶。   关东见状,心如刀绞,哭着大喊:“妈!妈——”   客车渐渐远去,出了村口,转弯没了踪影,带走关东的游子之心,也带来亲人的无尽牵挂。刘云见关东真的走了,扭脸便往家跑去。   虽说成事在天,却也谋事在人。那一刻,假如刘云奋不顾身扑上来挽留关东,也许命运会不一样。但是,这位镇长千金最终没拿出那个勇气,她天生也没那个勇气。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 第38章 当勤杂工   关东清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之所以没说出去,是因为不想传到刘云耳朵。他打算来个彻底了断,以后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免得刘镇长怀疑自己跟刘云藕断丝连。   关东想找红叶,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因很简单:自己不是以前的兵哥哥了。关东深信红叶爱着他,见面了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但红叶的父母会怎么想?还有,红叶是不是定亲了......关东是个好脸的人,不想给红叶徒增痛苦。对于这段美丽邂逅,关东刻骨铭心。他认为自己跟红叶有情无缘。   五原市是他的既定目标。他对五原市怀有深厚的感情,这是第二故乡。他在这里跌倒的,决心在这里爬起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想起激昂亢奋的解放军军歌,关东浑身充满力量。   下午,列车到达五原市车站。关东舒口气,背着行李下车,真是难以想象,半年后自己竟然以流浪者的身份回来。   “哥们儿,坐车吗?”一位出租车司机问道。   “不,谢谢!”关东回答。   他没有停住脚步,向对面大街走去。大街人来车往,不少店铺播放流行歌曲,嘈杂闹哄,关东有点心烦,就向一个幽静迷人的小街拐去。   路边,柳条随风摇摆,轻轻撩拨关东的俊脸,像诱惑,又像顽皮的孩子嬉笑挠痒。关东来到一个黄楼下面,看看“吉祥大饼店”的牌子,推门而进。   “您好,欢迎光临!”见有客人进来,叶张丽上前相迎。   关东笑了:“张丽,你还在啊!我还因为见不到你呢。”   他曾经领着战友来过这里,而且还向张丽借过钱,加上还钱时又见一面,彼此就算混熟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关东同志,欢迎欢迎!”张丽恍然大悟,“我也以为见不到你呢!”   这时,大厅电视正在播放歌曲《请到天涯海角来》,关东喜欢这首歌,希望自己的明天“四季春常在”。他告诉张丽,他饿了,想吃两张熏肉大饼。张丽就把他让到单间,然后端来大饼,又上了两个咸菜。关东看看咸菜,是自己喜欢的,就没客气,狼吞虎咽吃起来。张丽没走,坐在对面看着。   “关东同志,在哪儿发财呀?”张丽问。   “发什么财呀!我回家种地了,当然,也是种够了,想出来闯荡闯荡,打算在五原市找个临时工作,填饱肚子就走。”关东忽然抬头,“对了,我在部队犯了错误,被处理了,现在是老百姓......”   张丽说:“这些事儿我都知道了。”   关东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丽就把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原来,一班长汪泉水见侦察大队解散了,继续呆下去没意思,就想调到家乡附近的部队。临走,他领着一排十几名战友来到吉祥大饼店吃顿告别饭。张丽见关东没来,打听缘由,就记住这件事。   “他们还说些什么?”关东急问。   “他们没再说什么,就是挺伤感的,提到你的时候都掉眼泪了。”张丽轻声叹气,“听起来你好像是冤枉的,怎么就把你一擼到底呢?”   关东说:“我带兵无方,罪有应得。”   张丽眨眨眼:“你不是想找活儿干吗?店里正好缺一个打杂的,你嫌弃不?”   “是吗?”关东大喜,“只要包吃包住,不给钱都行。”   “真是傻子,白干活儿你也愿意?好,我问问孙老板。”张丽说完离去。   办公室,张丽见到孙老板,说明来意,然后介绍关东:以前来饭店吃过饭,退伍了,人品好,身板也好,看上去挺利索的......   孙老板叫孙阳,四十来岁,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人不错;据说是苦出身,虽然当了饭店老板,但没有架子,待人随和。张丽是最听话的服务员,店里台柱子,孙老板非常看重她。   “你看好的人肯定错不了。那就留下这个退伍兵吧!”孙老板立即表态,“不过工资开始要低点儿,每月八十块钱。正好打更的老王头刚走,就让这个......他叫关东吧,让他住在店里,晚上顺便看店。”   “谢谢孙老板,谢谢!”张丽作个揖,转身离去。   关东已经吃完了,静静等待消息。   张丽童心未泯,想逗逗这个退伍兵,就故意绷着脸:“你走吧!人家说了,不用犯过错误的人。我磨破嘴皮子,干脆不好使。”   “啥?”关东大失所望,“那我走了。”   张丽忍俊不住,“扑哧”笑了:“看你,还当真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孙老板同意要你了。你跟我来吧!”   关东松口气:“我都急死了,你还拿我开涮。”   “咯咯咯......”张丽的笑声变了,像银铃。   关东手提行李跟着张丽,走到厨房旁边,推开一个小门,只见屋子凌乱,满地蔬菜和米面什么的,看样子是库房,不过还算宽敞。墙边有张单人床,是老王头住过的地方。关东把行李放在床铺上,开始整理。   “关东大哥,暂时委屈你了。”张丽说。   关东摆摆手:“不不不,这挺好的。张丽,你真是我的贵人。”   张丽有点惊讶:“我才发现,你挺会哄人的!”   关东收拾好床铺,接着就开始干活,擦地板、洗碗筷等,有活就干。第一天应该留个好印象,他特别勤快......   不知不觉天黑了,又忙一阵子,九点半,下班的时间到了,都走了,饭店静下来。关东锁好大门,回到宿舍,猛地扎在铺上,闭目养神。   一会儿,他进入梦乡,见到了红叶姑娘...... 第39章 思念绵绵永不休   红叶想关东了,就去南山坡的窝棚。   这里鲜花绽放,清香迷人,成了世外桃源。红叶推门进来,坐在铺上,从提兜拿出那件珍贵的迷彩服,吻了几下,放在胸前。   “兵哥哥,你过得怎么样?当上连长了吧......”她自言自语。   情到深处,相思苦楚滚滚而来,红叶“呜呜”大哭。她太想关东了,思念与日俱增,缠缠不休,绵绵不止。   每次伤口裂开,又自动愈合,反反复复,红叶在痛苦中艰难度日。她不敢闲着,因为闲着就想起关东,真难受。好在家里搞了菌菇培育,搭建五间棚屋,够忙的,红叶就把精力用在这里。   春节时,哥哥张红枫结婚了,母亲又劝她定亲,因为又长了一岁,妹妹红梅都二十岁,上门提媒的也有了。她还是拒绝那个猪悟能,不肯定亲。   今春,红叶的姑姑给她介绍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叫李青海,富强林业局的,离红旗林场近百里。红叶认识李青海。红叶在富强林业局念的初中,住宿姑姑家,跟李青海是同学。当时,红叶对李青海印象不错。后来,红叶不念高中了,两人再没见面。   李青海念完高中,因为舅舅是副局长,就在局里谋个小差事。他早就喜欢红叶,那可是校花,只是离得太远,无缘相处。他听说红叶还没定亲,乐坏了,赶紧托媒。   红叶思前想后,还是跟李青海见面了。李青海变了,变得文质彬彬,很有礼貌,像个谦谦君子,成熟了。红叶相中他了,但没给准话,说考虑考虑。红叶挺矛盾的:兵哥哥明明结婚了,也许做了父亲,自己跟他没有夫妻之缘了,应该忘了此人;可不知怎的,就是忘不掉。红叶总在回想一件事:就是跟关东的二次见面,该是多大的机缘,简直是老天安排的,难道老天就安排一半?剩下的一半呢?   兵哥哥现在究竟什么情况?红叶忽然想知道,否则心里不踏实。到部队看看或者去正黄四屯打听打听?不妥,不妥!可怎么才知道他的近况?有了,红叶忽然想起吴婶了。于是,红叶就给金秀红写封信,打听关东。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过了一个月,红叶终于盼来金秀红的回信。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信,结果大吃一惊:原来,关东并没有结婚,而且犯了错误被打回原形,回村后跟刘云黄了,不久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   “我的兵哥哥......”红叶放声大哭,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关东的处境对红叶来说喜忧参半。“忧”是没有用了,因为事已至此,没法改变;“喜”就不同了,红叶又有机会了。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明明喜欢我嘛!红叶琢磨半天,终于想通了:关东一定很自卑。   接下来,红叶又陷入矛盾:关东现在这种状况,父母能同意两人交往吗?   果然,得知实情,母亲第一个表示反对。母亲承认关东是个好小伙子,但他没钱没粮票的,有的只是污点,实在无法接受。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女儿的终生着想。红叶左右为难,一时下不了决心,急得哭了好几回。   猪悟能听说红叶想看对象了,比谁都上火。他没见过李青海,但听说此人有背景,而且风度翩翩,心里难受极了。看来红叶真的要飞了,猪悟能伤心死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近在咫尺,瞪眼就尝不到嘴,他心有不甘,忽然想出一个损招:先占有红叶,生米煮成熟饭,下一步就水到渠成了。   这天,猪悟能见红叶独自上山,就在后面跟踪。眼见红叶进了窝棚,这小子看看周围没人,就闯进去了。   红叶又想关东了,到这个清净的地方考虑怎么办,忽见猪悟能进来了,连招呼都没打,立刻保持警惕。   “你想干什么?”她问。   猪悟能淫笑几声:“嘿嘿嘿......红叶,你一个人在这儿,多寂寞!我来陪你唠唠嗑。”   “呸!臭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出去!”红叶大怒。   猪悟能色迷迷地盯着姑娘起伏的前胸:“红叶,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红叶怒目圆睁:“你这么恶心,谁不讨厌?滚出去!”   “嘿嘿嘿......你生气的样子都好看。”猪悟能欲火焚烧,忽地扑上来抱住红叶,“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嫁给我吧!”   这个丑八怪,满嘴喷粪,恶心死了,红叶玉洁冰清,怎能受得了?她猛地挣脱出来,伸手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朱务农眼冒金星。   “你敢打我?”猪悟能兽性大发,要撕红叶的衣服......   红叶气得发疯,奋力反击,使出电视剧里梅超风传授的独门杀技“九阴白骨爪”,把猪悟能挠得满脸伤痕;幸亏功夫还没练到家,否则那个猪脑袋早被戳出十个窟窿。红叶还不解气,抄起一根木棍,运用洪七公的打狗棒法,一顿猛砸。   “哎呀妈呀!”猪悟能哭爹喊娘,自知不敌,抱头鼠窜......   红叶哪里受过这番凌辱?拎着棍子,跟着追下去,一直追到朱家屋里。红叶想好了,如果不好好教训教训猪悟能,他还会纠缠下去,时间一久,自己就说不清楚了。   “这个畜生,我饶不了他!”朱场长没有护短,抄起大棒子就撵猪悟能......   红叶不肯善罢甘休,想把这个色狼送进监狱。朱场长吓坏了,赶紧领着老伴到张家赔礼道歉。在大家的劝说下,红叶最终放弃报案的念头,毕竟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第40章 妹妹找哥泪花流   猪悟能的无耻行为震醒了红叶母亲,她彻底打消跟朱家结亲的念头,转过来看好李家。   计划没有变化快,如果红叶得知关东跟刘云消消停停过日子了,也就死心了,关键是情况变了。但是,红叶又面临新的问题:兵哥哥穷了,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嫌弃他吗?不,红叶忘不了他的救命之恩,还有真挚的亲吻,还有深情的眼神......他是真心诚意的。   “兵哥哥,你究竟在哪儿?妹子好想你!”每当念叨这句话,红叶就流泪不止。   这天,红叶告诉父母,她要去找关东,无论如何要跟他见面的,否则草率跟李青海定亲,心里不安稳。为了让母亲放心,红叶承诺:见面了,如果关东不肯娶她,她就回来跟李青海定亲,马上结婚都行。   女儿一个人出远门,到陌生的地方,父母自然不放心,表示反对。红叶去意已决,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寻死上吊的。父母没办法,只好放行,并做了一番嘱咐,比如遇到坏人就报警、速去速回......   就这样,红叶带着几件衣服和几百块钱去找关东。一家人含泪送她上了公共汽车;她也含泪挥手。红叶想好了,第一站就是五原市,就算兵哥哥不在那里,也许能从他的战友那里寻到线索。   一路颠簸,吃不香睡不着,别提多遭罪了,红叶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爱一个人咋就这么难?非得让我来几个痛苦轮回吗?兵哥哥,你有没有心灵感应?知道妹子在找你吗?茫茫人海,咱们还能见面吗?老天爷,我知道你很忙,救人救到底,你再次照顾照顾我吧!   历经两天两夜,倒了四次车,终于听到播音员报出“五原市车站到了”,红叶的心提到嗓子眼:兵哥哥,你要是来接站该有多好......   五原市并不大,四十万人口,红叶觉得不小,因为她没去过大地方。出了广场,她沿着主街向西走,看见一个大石碑矗立拦住去路,原来这里是街心公园,像个转盘。石碑高二十多米,上面刻着“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苍劲有力;正面有个牌坊,两边写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好气派。   红叶站下,喘口气。有人劝她照相留念,她想照,但没照。她冒汗了,买根雪糕,一边吃,一边打听哪里有部队。   卖雪糕的转身指指西北方向:“你看,那就是部队啊!”   “真的?”红叶大喜,谢过卖主,横穿小公园,直奔那个大院。   门口有个哨兵,举手阻拦:“同志,你找谁?”   红叶赶紧回答:“我找关东,你认识他吗?”   “关东?”哨兵想了想,“他在哪个单位?”   红叶回答:“他在部队啊!对了,他退伍了。”   哨兵问:“五原市的部队好几个呢。你还记得他原先的单位吗?”   “哦,是这样啊!”红叶想了想,“那啥,他好像在侦察营,对了,原先给师长当过......当过什么来着?反正是伺候师长的。”   哨兵笑了:“那就好办了,你去师机关问问,肯定都认识他。你一直向西走,马上就会看到一个大院,比这里阔气,门口有两个哨兵......”   红叶喜出望外,好像抓住了关东的影子。她谢过哨兵,提起精神,向西走去,约莫五分钟,果然看到一个大门。到了近前,她跟哨兵说明来意。哨兵很热情,让她到门卫室登记。红叶履行手续,就进去了。   大院干净整洁,有操场,有绿树,军人来来往往。红叶直奔对面四层大楼,门口有个哨兵,提着枪,直溜站着。哨兵只是冲她微微一笑,没盘问。红叶回报一笑,进了一楼。走廊有人里出外进的,大都扛着黄肩章。红叶打听谁认识关东,结果都说认识,遗憾的是不清楚他在哪里。有人让她去保密室问问小赵。   在一位军官的引领下,红叶上二楼。进了保密室,她心里一抖:这就是兵哥哥工作过的地方?清洁干净,亮堂堂的。   办公桌旁坐着一位年轻军人,扛着红肩章,跟兵哥哥一样,他就是小赵。得知红叶是大兴安岭的,千里迢迢来找关东,小赵深受感动。他告诉红叶,有人在大街见过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因为离得远,不敢确定是关东,但有点像。   线索虽然不太明朗,但红叶觉得十分清晰。她又惊又喜,差点给小赵磕头。小赵给红叶出主意:可以在五原市找个临时工作,供吃供住的,利用闲暇寻找关东......   离开部队大院,红叶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在大街转悠,终于看见一个饭店门口挂着“招女服务员”的牌子,一打听,供吃供住,挺理想的。老板见红叶美若天仙、清纯可爱,立即收下她。   饭店还有两个姑娘一起住宿,有了伙伴,红叶踏实了。饭店作息时间早九点到晚九点。红叶每天六点起床,利用上班前的三个来小时在大街寻找兵哥哥。见到穿迷彩服的或跟关东身材相似的,她就追上去辨认......   一次次惊喜,一次次失望,红叶没有气馁。她相信兵哥哥一定在五原市,两人会见面的。 第41章 初露锋芒   晚上九点,大厅剩下最后一桌顾客,四位男子。他们来了至少两个小时,划拳行令,满口污言秽语,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服务员多数是女孩子,听着恶心,投去鄙视的目光。几个酒鬼旁若无人,我行我素。   “哎呀呀!妈的,硌着我的牙了!”忽然,其中一人大声惊叫,双手捂嘴,表情痛苦。   这家伙瘦得像瘪三,长个驴脸,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是善类。驴脸同伙也没闲着,指着桌上一块黄豆粒大小的石子怒骂、帮腔。   “看看,看见没有?妈的,这菜是咋整的?不讲卫生,把他妈的这么大的石块儿放在里面,想害死我们啊?”   “送我大哥到医院看病......”   领班张丽想息事宁人,便移步上前,和和气气地说:“几位大哥消消火,咱们有事儿好商量。”   这些无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驴脸见张丽漂亮,声音甜美,浑身开始痒痒:“好说,好说,只要让我亲亲你的脸蛋儿,咱们就......就扯平,嘿嘿嘿嘿......”他干笑几声,忽然伸出干枯的老鸹爪子抓住叶张丽的双臂,臭嘴也凑上来。   “啊——”张丽尖叫一声,花容失色。   姑娘冰清玉洁,哪里受过这般侮辱?纵是性情温顺也愤怒不已。情急之下,她用力挣脱右胳膊,“啪!”扬手给驴脸一个清脆的耳光。   驴脸没防备,顿时一愣。他恼羞成怒,“啪!”回敬张丽一个耳光。这家伙还真用上劲了,打得张丽原地转了大半圈。他不解恨,还要继续打,忽觉手腕被人死死抓住,一阵疼痛。他懵里懵懂,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小伙子正在怒目而视,眼睛喷火。   “我......”驴脸想说什么,忽觉对方猛地用劲,将他的两只胳膊扭在背后,牢牢抓住,算是被擒拿了。   这个管闲事的迷彩服就是关东。他早已看出那伙人不是好东西,有所戒备。刚才,他在厨房收拾,忽听大厅有人喊叫,出来正好看见张丽受辱,立刻出手相助。   关东嫉恶如仇,最恨倚强凌弱之人。若不是考虑饭店生意,他早已大打出手,那还不“嘁哩喀喳”要这伙人的狗命?   “妈的,胆子不小啊!竟敢欺负我大哥?”   “小子,活腻味了!”   驴脸同伙岂能容忍?咋咋呼呼,撸胳膊挽袖子要抓关东。   “别动,谁动我就拧断他的胳膊!”关东大喝一声。擒贼先擒王,他清楚这个道理,便加大力度。   “哎呀呀......这位老弟,快轻点儿,咱们有话好说!”驴脸疼得直叫唤,接着对同伙说,“别动,你们千万别动!”   三人投鼠忌器,没敢轻举妄动。这时,孙老板闻讯下楼,见此情景,知道他们是诈桌的。他让关东松手,然后对那伙人说:“我是老板。说吧!要多少?”   驴脸活动活动胳膊,干笑两声:“嘿嘿!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呢,咯坏我的牙了,咋的也得给点儿医疗费吧!”   “哼!想要多少,请直说!”孙老板毕竟是生意人,不想把事情闹大。   驴脸以为孙老板好欺负,干脆来个狮子大开口:“五千块钱就行。”   其实,孙老板并不好欺负。他有后台,就是五原市赫赫有名的第一富商张强。只是小来小去的,他不愿意惊动张强。那几个地痞不知道底细,冒冒失失来诈桌,幸亏没赶上张强来吃饭,否则就倒大霉了。   “就给你们二百,以后不许再来找麻烦!”孙老板想给他们台阶下,多少意思意思。   “啥?”驴脸不买账,好像受到极大侮辱,“二百块钱就想打发我们?不行,至少三千!”   看这情形,双方骑虎难下,关东有心替孙老板收拾这几个家伙,又怕适得其反。他脑子一闪,立即开门出去,转眼回屋,手里托着两块红砖,忽然喊了一嗓子:“大家闪开!”   众人莫名其妙,转移视线看着他。关东不慌不忙拉过一把木椅,把两块砖摞在一起,一半搭在木椅边,左手按住,然后大喝一声:“嗨——”猛挥右掌向红砖砍去。只听“咔嚓”一声,两块整砖顿时被劈为四半,“当啷”!两个砖头掉在地上。   这功夫可是实实在在的,做不了假,众人目瞪口呆。   关东笑眯眯地搓搓手,对孙老板说:“人家哥几个来一回也不容易,要三千出场费,我看不多,应该给!”   孙老板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心想你究竟是哪伙的?刚要问个究竟,只听关东接着跟那几个家伙征求意见:“怎么样,行不?”   几个无赖已经冒出冷汗,进退维谷,听说给钱,赶紧借坡下驴。   “行,行,就三千。”   “还是老弟爽快!”   关东轻蔑地看看他们:“要是不爽快,那我这侦察兵不是白当了?不过,我刚才的表演你们几个也看到了,这可是我练了多年的硬功夫,不容易啊!礼尚往来,你们也不能白看,给点儿出场费吧!不多,六千怎么样?不算讹你们吧!”   孙老板忽地暗笑,明白这是绵里藏针之计,心想这个退伍兵确实不简单,软硬兼施,手段老成,厉害。那几个家伙得知关东当过兵,又见到了真功夫,吓得浑身发抖,没了底气。   “哼!算你小子狠,咱今天是开眼界了,再会!”驴脸觉得惹不起,咬咬牙,带领同伙灰溜溜地走了。   关东说:“孙老板,他们还没结账呢!”   “算了算了,让他们滚吧!”孙老板摆摆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这天起,他对关东刮目相看。 第42章 邂逅王科长    第二天中午,关东骑自行车去市场买菜。他买完菜,出了市场,刚要上自行车,迎面碰上一位中校军官,原来是干部科长王胖子。   “哎呀,好久不见,你好啊!”因为那身迷彩服很显眼,王胖子立刻认出关东,热情问候。   见到部队的熟人,关东异常激动,他急忙把自行车支在一边,上前握手:“王科长,真想你!”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为什么还在五原市?现在干什么呢?”王胖子一连好几个问题。   关东只好坦诚相告,他退伍时确实回老家了,今春回来的,面前在一家饭店打杂,混碗饭吃。现在,他没有过高的奢望,活着就行。   “要不是那次事件,你现在已经......”话到半截,王胖子忽然觉得揭伤疤,就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回部队看看?”   关东泯然一笑:“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回去?对了,将军近况如何?”   王胖子露出遗憾表情:“将军因为那个夙愿没有实现,一气之下年底就退了,回北京休养,临走还打听过你几次。关东,将军对你处理这么重,你是否记恨他?”   关东又是大度一笑:“我带兵无方,给部队带来这么大的损失,罪该万死。将军给我留条命算是够开恩的,我还要感谢他呢!有啥记恨的?”   王胖子感慨地说:“关东到底是关东,好样的。要是换了我,说不定会闹情绪呢!”   关东说:“当时我也觉得憋屈,可抱怨有什么用?人生难免坎坷,大不了重新再来。王科长,我想知道,上级怎么处理那十五个惹祸的兵?”   王胖子回答:“此事不归干部科管,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这些兵都挨了处分,不久安排他们退伍了。”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关东还是心里难过。他了解自己的兵,军事过硬、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可关键时刻咋就犯浑呢?可爱又可气。这些战友服役刚两年,没满三年,身上背着污点,回到地方肯定要受影响。想到这里,关东道出心中的忧虑。   王胖子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告诉关东,领导不是没考虑这些,把他们的处分从档案里拿出去了,并且专门派人把他们送回去,说是部队精简整编,批准这帮小子提前退役。说完这话,王胖子还特意嘱咐关东不要把这些事情泄露出去,因为是军务科长私下跟他讲的。   关东脸上掠过一丝欢颜,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王胖子笑道:“你都被这帮小子害惨了,还关心他们。”   “这些‘死脑瓜骨’都是孝子,这点我还是很佩服的。再说我们摸爬滚打整整一年,能没感情吗?他们的‘尾巴’不处理掉,搞不好连媳妇都娶不上。”说到这里,关东内疚起来,“都怪我,牵连了一些干部;特别是马志刚,刚刚升任连长就被打回原形。王科长,我有个请求,请您以后多给这些干部一点机会。”   “关东,你真是有情有义,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尽力而为。”王胖子立即表态。   关东看看手表,见时间紧迫,只好告辞。王胖子与他紧紧握手,请他有时间去串门。临分手,关东请王胖子不要跟别人说看见他了。   “真是条汉子!好吧,我听你的。”王胖子会意地笑了,伸出右手重重按住关东的左肩膀,投来敬佩的目光,“一排长,多保重!”   这句“一排长”叫的,关东心里好暖和,更酸痛。没走出二十米,他的眼泪“哗哗”往下淌...... 第43章 忧伤的刘云   暖风送来温情,大地披上绿装,正黄四屯又迎来充满希望的夏季。有位姑娘并没感受夏季的柔情爱意,她的希望被人带走了。   关东离开村庄,悲伤就伴随刘云,今天说忘了他,明天却又想起他,失去了才觉得珍贵,虽然再找对象绝非难事,但上哪里再找关东这样的帅小伙?这些日子,刘云感觉整个村子没了光彩,死气沉沉。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看哪儿都不顺眼。   她一向胆小如鼠,近期一反常态,总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村边树林,那是跟关东曾经约会的地方。今晚,她又来了。林子边,她看见关家的灯还亮着,可惜关东不在家。她靠着树干,仰望星空,开始搜寻。   小时候就听爷爷讲,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星亮着,说明这个人还活着;如果这个人死了,就有一颗星星划落。她早已长大,仍然觉得长辈说的有道理。   关东,我看见你了,你就是那颗最闪亮的星!这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脑海闪现了。她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开始寻找,终于找到那棵树。她停住脚步,抚摸树干。借着月光,她摸到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那是关东几年前刻下的。那晚,两人第一次单独约会,没想到是最后一次。睹物思人,她嘘唏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满怀遗憾,恋恋不舍地离开杨树林。   回到家里,明灯敞亮,她体会不到一点温馨,觉得屋子是一张冷漠的脸。她顿时再想回到树林,因为那里还有一丝暖意。草率与关东解除婚约,她后悔了,想破镜重圆。她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只能期盼关东尽早返回家乡,当面表达自己的心愿。   日复一日,漫长的等待中,关东还是没有消息,她几乎接近崩溃的边缘,魂不守舍,讲课也经常出错。   “同学们,伟大的俄国作家雨果写的《童年》很有趣儿。”她忽然醒悟,急忙纠正,“不对不对......”   不但如此,她还忍受另一种煎熬:既想见见关东的父母,又觉得无颜。有一天,她在街上跟王丁香不期而遇,犹豫片刻,还是鼓足勇气打招呼。   “大娘,那啥,关东在哪儿呢?”她惴惴不安。   “唉——”王丁香叹口气,“刘云,好孩子,你怕是跟他没缘分。这个傻小子到现在也没来信儿,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都惦记他。我还想问你收没收到信呢!”   “那......我走了!”带着失望,刘云匆匆告辞,头也没回。   她觉得对不住这位差点成为婆婆的大娘。自从定亲,王丁香对她像亲闺女。本来好好的,眼瞅着成为一家人,冷不丁就变了,没了亲戚意思,见面时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既寒冷又生硬,也别扭。   一晃三个月,好像三年,遥遥无期的等待日子真是难熬,刘云万念俱灰,在父母的劝说下,终于同意跟周行长的儿子见面。她清楚,自己虚岁二十七,不小了。   周行长叫周向前,前些年下乡蹲点跟刘景文相识。当时,他是信贷员,刘景文是秘书,两人级别差不多。周向前见刘景文的独生女儿虽然十五六岁,但很漂亮,也懂事,就要跟他将来结为亲家。这只是开玩笑,谁也没当真。后来,双方不来往,早把此事忘了。   周行长的儿子叫周车,几乎采纳父母的所有缺点:身材干瘦,脸色焦黄,个子不高。周车虽然长得难看,但心眼多,遗憾的是没用在正地方,二十岁就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因为有个好爸爸,他顺利进了银行。   周车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周向前急了,赶紧托媒人。一个媒婆给他儿子介绍一个姑娘,结果周车恶习不改,认识两天就动手动脚,把姑娘吓跑了。后来没人敢接这个活,都不想把好姑娘往火坑里推。   去年,周向前跟刘景文在一次县里组织的会议上相遇。他忽然想起当年那句戏言,就打听刘云近况。得知刘云有对象了,周向前很失望。不久,他听说刘云跟对象告吹,觉得机会来了,天天给刘景文打电话,可谓用心良苦,如今终于看到曙光。   刘景文了解周车吗?还真不了解。周家在县城,刘家在农村,总也不见面,能了解吗?只不过电话里周行长总说儿子的优点,久而久之谎言变成真理,潜移默化,刘景文对周车有了好感;重要的是对方的家境起到决定作用。刘景文认为:就算周车有缺点,又能有多少?何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几年前,刘景文夫妻并没打算把女儿嫁到城里,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怎么舍得离开身边?关键是现在的情形变了。自从女儿跟关东分手,刘景文和赵月娇大伤脑筋,想在本乡本土找个合适的女婿,可惜选来选去没有像样的。两口子的宗旨是:女儿不能削价处理,未来女婿不能次于关东,否则被人笑话。就这样,周车成了填空的棋子。   这天,周向前领着儿子来相亲。爷俩见到刘云,都惊呆了,姑娘咋这么漂亮?超乎想象。刘镇长夫妻却很失望:这小子长得咋这么丑?简直是癞蛤蟆。   周车真那么丑吗?还得说来之前他精心打扮一番:西装有棱有角,裤线笔直,皮鞋锃明瓦亮,黄毛头发染成黑色,这些举措掩饰不少缺陷,否则没个人样。   刘云文静典雅,像尊女神,周车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入非非。这家伙口含唾液,舌尖乱动,像嗜血的恶鬼,恨不得马上吃了刘云。   “大叔、大婶儿,你们好,请抽根儿烟!我是晚辈儿,请你们多多指教......”见刘景文夫妻犹豫不决,周车赶紧发挥油嘴滑舌的长处,渐渐扭转被动局面。   最后,刘景文和赵月娇像考察培养干部,对周车进行全面评估,结论是:除去缺点,剩下的都是优点,也就答应这门亲事。   刘云跟周车单独交谈几句就想跑掉,这小子没法跟关东相比。慑于父母的压力,她还是妥协了。她开始相信命运了。 第44章 有情人终于相会   今早,红叶又转了两条街,腰酸腿疼。回来时,离饭店不远,她扶着一棵柳树喘气。找了半个月,还是不见关东的影子,她越想越伤心,控住不住,又掉眼泪了。   这些天,红叶见到穿军装的就上前打听关东;又去部队机关问小赵,仍然没有消息。难道关东不在五原市?如果不在五原市又能去哪儿?红叶都急死了。   这件事就够红叶心焦的,结果来件烦心事:饭店的王厨师总是色迷迷的,说话也越来越放肆。那家伙三十多岁,有老婆孩子,还那么不正经。红叶想离开这个饭店,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像离群的孤雁,迷茫无助。   天天跟那个色鬼打交道,真够恶心的,红叶想能给他点教训,可自己势单力孤,斗不过人家。如果继续忍着,那还不憋屈死?忽然,红叶想起吴婶吓唬那些挖玛瑙石的小伙子,挺管用的,自己应该试试。怎么吓唬呢?她想去部队找小赵,刚要迈步,忽见人行道走来一位男军官,三十来岁,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好像是武警。红叶听说武警都会武术,挺能打仗的,不如向他求助。   “同志,你是武警吗?”红叶问。   那位的确是武警,上尉军衔,见这个姑娘在路边抹眼泪,就知道遇到难处了。他止住脚步,回答:“对呀!我是武警。你这是......”   看见穿军装的,红叶自然想起关东,不禁放声大哭:“呜呜呜......”   这么漂亮的姑娘,哭得雨打梨花,哪位男子不会怜香惜玉?上尉顿生恻隐之心:“姑娘,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快说!”   “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有两件事使我伤心......”红叶就把自己如何爱上关东、如今寻找未果,还有王厨师的卑劣行径讲了一遍。   这番哭诉,立刻引起上尉的同情,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痴情的姑娘。他立即表示愿意提供帮助,希望红叶早日找到心上人。他出主意:可以满大街贴小广告,这样做比一个人找强多了。至于对付那个王厨师,上尉决定明天去饭店,以表哥的身份看望红叶,敲山震虎......   上尉告诉红叶,他是大庆的,算是半个老乡,有事请吱声,别客气;他是武警,扶贫济困、伸张正义理所当然。最后,上尉留下单位的电话号码。   红叶心里大敞大亮,千恩万谢,高兴离去。   上尉说话算数,第二天中午来到饭店,还领着两个公安朋友,都穿制服,威武雄壮。他进屋就喊“红叶”,像老熟人,然后说些客气话,比如“表妹来了这么久,才抽空看望......”   演完戏,上尉没有走,大马金刀坐下,端着菜谱开始点菜,要几瓶啤酒,跟那两位喝上了。席间,上尉故意夸赞菜肴味道极品,请厨师过来,敬他三杯酒。   “红叶,有没有欺负你的?”上尉故意大声问。   红叶回答:“没有,没有。”   那位年长的公安说:“妹子,如果有欺负你的,立即报警,我们为你主持公道!”   王厨师吓得魂不附体,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他担心将来没好果子吃,赶紧向三位敬酒,表示今天请客,这桌酒菜钱就免了......   这招果然奏效,从此,再也没人对红叶心怀不轨。红叶按照上尉说的,买了黑粗笔,写了一叠寻人启事,在大街粘贴。   寻人启事的内容是:“我是大兴安岭姑娘,阴阳差错跟心上人伤心离别。近期得知他可能在五原市,急于见面。我的心上人叫关东,原籍黑龙江省,退伍兵,常穿迷彩服,英俊威武,身高一米七八,二十六岁。知情者请来城西区邮电街青园饭店通知我,有感谢。”   一天过去,没有消息;两天过去......一个月过去,还是没有消息。红叶心急如焚,又写了一百张寻人启事贴出去。第十四天,上午十点,忽然门开,闯进一个英俊男子,身穿迷彩服。   “红叶,红叶,红叶在不在?”他进屋就喊,火急火燎的。   多么熟悉的声音!盼望这个声音,红叶的眼睛都要盼瞎了。她忙从厨房出来,见了来人,差点昏倒在地...... 第45章 红叶想闪婚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关东。其实,关东离红叶并不远,只隔一条街。只是关东不愿出门,担心碰见部队熟人,除了偶尔去市场买菜,也就在饭店门口转悠。   张丽今天上班,离饭店百米左右,见路边一根电线杆子下有几个人,都在看小广告。这些东西司空见惯,张丽没在意,继续骑车前行。   忽然有人说:“那个关东够狠的,一定是抛弃了这个姑娘......”   “关东?”张丽刹车站下,凑到电线杆子前,一看内容,正好跟店里这个关东对号。   张丽跟那几人一样,认为关东是负心汉;再想想那位姑娘,真够可怜的。张丽原先对关东的印象不错,现在改变了。她骑上自行车,前去兴师问罪。   关东刚刚打开店门,在厅里规整饭桌。张丽进来了,冷着脸。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关东,竟然这样对待我们女同胞,过分了吧!”   “我......”   关东莫名其妙。听完张丽讲述所见所闻,他是一个脑袋两个头:红叶真的来我五原市找自己?咋这么傻?他顾不得解释,骑上张丽的自行车,飞了似的,直奔青园饭店。   见面了,关东根本不用仔细瞧,立刻认出那个姑娘是红叶。我的天哪!他也差点昏过去。   “关东!”   “红叶!”   这对有情人再次意外相逢,激动万分,紧紧拥抱。关东不住念叨红叶的名字;红叶嚎啕大哭......   这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红叶请了假,跟关东出去了。关东领着红叶回到吉祥大饼店,见了张丽,解释一番,然后表示感谢。张丽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上下打量红叶,不禁为之倾倒,觉得关东和这位姑娘是天生一对。没说的,她也给关东放假一天,让这对恋人好好聚一聚。   南湖公园不太远,一会儿就到了,两人没心思观景,只顾找个清静幽雅的地方,正好里面有片树林,适合幽会。两人坐在长椅上,手拉手。红叶按耐不住内心喜悦,见四处无人,上前就亲吻关东,边吻边哭。相见太不容易了,简直千年一遇,她死死抱住关东,生怕兵哥哥跑了......   关东彻底明白了:红叶真心爱他。   吻累了,两人互诉衷肠,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都有成本的故事。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确定恋爱关系?关东征求红叶的意见。红叶干脆走捷径,直接跟关东结婚。   “是不是太突然了?咱们再处一段时间吧!”关东说。   红叶说:“按照常理,是应该一步步来。可咱们现在是非常时期,顾不了那么多!”   “这......”关东还在犹豫。   红叶问:“瓜熟了,该不该摘?”   关东回答:“那倒是。”   红叶又问:“你爱不爱我?”   关东回答:“当然,爱你。”   红叶问:“爱得深不深?”   关东想了想:“深,刻骨铭心。”   红叶笑了:“这不得了?那就应该结婚。”   关东挠挠脑袋:“可我现在身无分文、穷光蛋啊!虽然咱们有爱,但至少应该有点积蓄再考虑结婚。”   “穷没关系,咱们年纪轻轻,有勤劳的双手,可以创造未来......”红叶担心夜长梦多,失去关东;经过两次生死般的离别,她心力交瘁,不想再忍受那种煎熬,简直是天天挨刀子,疼死了。   白捡个漂亮“媳妇”,关东欣喜若狂,把红叶紧紧抱在怀里。不过,关东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亲,“大照”是要领的;还得经过红叶父母的同意,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这时,两人才知道把事情想简单了:红叶父母是否答应这件事尚无定论;还有,关东的结婚报告不好办,因为他的户口还在兜里揣着;莫说他不肯回家办理,就是回家也办不了。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反正红叶死心塌地要跟关东结婚。关东让红叶先给家里写封信,通报情况,征求意见,过程必须走,否则大不敬,影响不好;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红叶就给父母去封长信,附上几张照片,这已经是第四封信了。当然,以前只是报个平安,此次非同小可。红叶重点强调深爱关东、生死不离......   半月左右,红叶收到父母的回信。母亲先是埋怨她自作主张、儿戏终生,然后反对她嫁给关东。红叶料到如此,就写信力劝母亲理解;还特意说明关东的户口已经落到五原市,他已经是城里人......   就这样,来来往往几封信,红叶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声言明年给母亲抱回去一个外孙。真是山高皇帝远,母亲虽然生气,但没办法,只好同意这件事。母亲只有一个要求:让关东拿出五千块钱礼金,并说明不差这些钱,只图个脸面,免得被乡亲们嘲笑辛辛苦苦养个大姑娘,到头来一文不值。   红叶看完信哭了,说千道万,亲娘就是亲娘,永远呵护女儿。红叶甚至为自己要挟母亲就范感到内疚了。她急忙回信,向母亲谢恩,然后说拿到钱就回家......   五千块钱可难坏了关东,简直是天文数字。他知道,红叶父母答应两人的婚事已经开恩了,提出这点要求不过分。这个面子必须给,否则对不住红叶姑娘,可去哪里筹集这些钱?关东一筹莫展。 第46章 只因有爱   红叶劝关东回老家借钱。这下戳中关东的要害,他死活不肯。红叶怕耽误结婚,劝关东跟部队的战友借点钱。关东还是不肯。红叶急得直上火。   这天下午,饭店没多少客人,两人就聚在马路边继续商讨这件事。这回,红叶急哭了。关东看着心疼,答应向战友求助。红叶破涕为笑,把脸贴在关东的前胸,觉得很温暖。   这时,关东的眼睛忽然一亮:一辆市区公共汽车在不远处的站点停下,乘客依次下车。准备上车的人群里有位穿军装的男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乡郝前程:郝剑客。   关东没有认错,那人正是郝前程。郝前程身边还有个妖艳女子,是他的妻子常思梦。两人手拉手,谈笑风生。   关东喜出望外,刚刚想起在这里“举目无亲”,亲人就从天而降,借钱之事有着落了。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呼喊:“前程,郝前程,我是关东,等一下......”   距离不到三十米,郝前程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声音耳熟,忽然一惊:莫非是那个人?斜眼一瞥,正是自己不想见的人。既然不想见,那就别见了,他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上车,找个座位坐下,把脸扭向另一个方向......   “前程,好像有人叫你,你咋不应答?”妻子提醒。   郝前程回答:“不是叫我。我不认识那人。”   公共汽车开走了,郝前程长舒一口气。   “前程,前程......”关东大吃一惊,目光跟着汽车移动。   昔日海誓山盟的老乡兼战友竟然形同陌路,关东犹如冷水泼头,站在路边发愣,   郝前程今天的表现确实不怎么样。自从关东帮助打开突破口,凭着灵活的头脑,郝前程与王科长等人打得火热,后来从山区部队调回五原市,在师机关当助理,路子更加宽阔。   郝前程的记性时好时坏,不过,丢面子的事情保证牢记在心。那次找关东办事,自己明明是少尉军官,比军士长高,却低三下四的;即使这样,关东还拿五做六的,郝前程想起这些就有耻辱感,难以名状。调到师机关,郝前程恍然大悟:那些高高在上的干部其实容易接近。早知如此,当初找关东干嘛?直奔目标得了,何必孙子般地乞求?这时,郝前程的记性又变坏了,把关东对他的好处忘了。   后来关东出事了,郝前程竟然幸灾乐祸:“哼!让你得瑟?被打回原形,这回老实了吧!”他甚至为有这个被处理过的老乡感到羞耻。   郝前程了解关东的个性:自命清高,一般情况下不求人。如今,他落魄了,肯定举步维艰。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只能给别人添麻烦,那还理他干嘛?因此,郝前程唯恐避之不及,哪有闲心认这个老乡?   红叶看在眼里,也很失望,见关东还在发呆,就过来碰碰他的胳膊:“车都走远了,别愣着了。”   关东不敢相信刚才这一幕,低头丧气地说:“红叶,实话告诉你,他可是我的同县老乡。他有今天,还是我帮他搭桥铺路呢!”   “唉——”红叶长叹一声,“你的身份变了,连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跟你断了,一个老乡不理你,很正常。”   关东像吃了苦瓜,脸色很难看:“刚才说着要借钱,我正犯愁呢!以为救星来了,没想到是这样!不会的,郝前程可能没听见我喊他。”   红叶说:“全车的人都朝你这边儿看,只有他把脸扭向另一边儿。还不清楚怎么回事?我才明白,战友也不可靠,世态炎凉啊!”   关东一拍脑袋:“前程真是那样人......”   好不容易升起一丝希望,立刻灭掉了,关东对战友大失所望,决定不求他们了。但是,这个不求、那个不求,钱从何来?红叶急坏了,又劝关东向孙老板借钱。关东还是拒绝了。关东清楚,五千块钱对孙老板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他这个打杂的就不同了:每月从工资里扣,好几年才能还清,如同卖身,太不自由了。   “哥,你是不是不爱我?”红叶开始怀疑关东找借口搪塞。   关东回答:“我爱你!正因为爱你,我才慎重考虑咱们的婚事。我不想婚前埋下什么隐患......”   一毛不拔,这也是爱?红叶哭笑不得。她思前想后,干脆不提钱了,提钱伤感情。兵哥哥被钱难住了,她看着难受。兵哥哥人生跌入低谷,应该多多给与理解和安慰。她让关东想法办理结婚证明信,然后,她马上回家领结婚证。她不想别的,只想早一天依偎在关东身边......   这个问题没难住关东。他听说孙老板的姐姐在街道办事处工作,就领着红叶来见孙老板,向他求助。   “没问题。你说,怎么写?”孙老板很干脆。   “就说关东是街道大大的良民呗!”红叶似懂非懂,一着急连日本话都上来了。 第47章 领了结婚证   次日上午,关东的结婚证明信办妥了。两人去照相馆合影,照的是快相。下午,红叶坐火车回家了。   关东在五原市等候,难免忐忑不安,担心红叶回家后遇到麻烦。第十天,红叶回来了,美滋滋的,看样子挺顺利。果然,她从包里拿出两个红本。   “兵哥哥,请看‘大照’!”   手捧结婚证,从此成了合法夫妻,两人热泪盈眶,紧紧拥抱。   红叶介绍,母亲得知她一分钱都没拿回来,确实挺生气的;后来见她跟关东铁了心,没再计较,毕竟未来女婿是救命恩人,好人一个。她临走,母亲还掉眼泪了。   关东非常感动:“红叶,没想到你父母这么通情达理,我一定好好对你。”   红叶说:“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兵哥哥,不要食言哦!”   想结婚,必须构筑爱巢,当然,买房子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两人根本买不起,只能租住民房,好在五原市棚户区较多,不用愁。关东打听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平房。红叶很高兴,下午闲时跟关东来看房子。   关东找的是老房子,有些陈旧,但很宽敞,共两间屋子:外屋厨房,内屋寝室;院子较大,还有一棵杏树。主人是老太太,老伴去世不久,孤身一人;儿女们比较孝顺,把她接到楼上赡养。这个平房没人住了,她打算租出去。   胡同狭窄,只能进去一辆汽车,与大街形成鲜明对比。这家房子离四马路北街较近,不到百米,关东和红叶拐进胡同,感觉几步就到了。红叶推大门,却没推开。关东抬手敲门。   “来了,来了!”里面有人应答,大门开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站在眼前,笑容可掬。   “大娘您好!这是我对象,叫红叶。”关东开始介绍。   红叶对老人来个深鞠躬:“大娘好!”   老人含笑应答:“好,好啊!哎呀,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长得咋这么俊呢!来,进屋说话儿。”   老太太如此热情,关东和红叶宾至如归。两人进屋才知道,老太太已经把家搬完了,除了一个旧写字台、两把旧椅子和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再没有别的东西。   “孩子,问一下,你们结婚没有?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你们是好孩子,只是派出所有规定,不是两口子不让住。”老太太到底经验丰富,说起话来滴水不漏。   “大娘,我们刚结婚。您就放心吧!”红叶微微一笑,从挎包掏出结婚证递给老人,“我们是有许可的,不是坏人。”   老太太虽然年迈,但耳不聋眼不花,接过结婚证仔细端详,确认后说道:“你们俩郎才女貌,哪里像坏人?既然结婚了,就大胆住进来吧!祝你们新婚大喜,好好过日子,白头到老!”   初次听到亲人般的祝福,关东和红叶非常感动,异口同声说:“谢谢大娘!”   关东打听房租每月多少钱。老人特别爽快,表示不差钱,给多少就接多少。她有六个儿女,经常给零钱,都没地方花,主要怕房子空久了破败。最后,双方商定房租每月三十块钱。关东和红叶清楚,这个价格非常便宜。院子旮旯还堆放不少烧材和煤坯子,老太太送给这对新人。   大门口,关东和红叶怀着无限敬意望着老人的背影,目送她走出胡同。   关东感慨地说:“我忽然想起李铁梅的一句唱词,‘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两人回屋进行清扫。收拾完毕,他们又去商店购置简单的生活用品,比如锅碗瓢盆什么的,最贵重的就是那双新被褥。东西拿不了,关东就在商场大门外雇一个推脚的老头送了回来。   添置东西,总算有个家样了,关东引用古语“君子之室,何陋之有”抒发自己的感受,很满足。他看看四周,伸出拇指,夸赞红叶把屋子整理得有条不紊,是个干净利落之人,将来不用操心。   红叶很高兴,学着古代女子深深一揖:“谢谢夫君夸奖!等咱们以后把日子过好了,现代化的家具也有了,那时再看看小女子的布置水平。”   关东抱拳说道:“好啊!看来从现在开始,我应该考虑肩负起家长的责任了。”   红叶微微一笑:“那是必须的!对了,你以后可不许耍家长派头,遇事一定要跟我商量,知道不?”   关东笑了:“我听出来了,你是要当武林盟主。好,盟主,我听你的,遇事一定请示报告,怎么样?”   “真乖!”红叶满意地点点头。   关东说:“有了自己的新天地,我恍若梦中。”   “这叫什么梦?好梦还没来呢!”红叶说完,脉脉含情地注视关东。   屋子寂静得很。两人初次在温馨小屋独处,孤男寡女,心跳得厉害。红叶见关东含羞的样子特别可爱,便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慢慢闭上眼睛。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关东有些眩晕,犹豫片刻,吻了红叶。   “丫头,我们快结婚了,是真的吗?”他很激动。   “我也是做梦呢!我好幸福......”红叶喃喃地说,把脸埋在关东的怀里,小鸟依人。   关东浑身骚动,真想跟红叶滚在炕上,反正已经是合法夫妻,不过没有那样做。他想:不应该让红叶的“第一次”如此草率,再坚持几天吧!他极力控制,渐渐熄了欲火。   “红叶,炕上是咱们住的地方,很重要,但炕革是旧的。好歹咱们是新婚,买个新的怎么样?”关东松开红叶,转移注意力。   红叶说:“你快当新郎了,我也快当新娘了,按理说应该买个新炕革;可咱们兜里的银子太少了,居家过日子要精打细算。旧炕革可以不用,我用干净的报纸把炕糊一下,虽然土气点儿,但也显得干净。兵哥哥,你意如何?”   关东拍手赞同:“好,就这样!知道勤俭持家,娶了你这个媳妇,我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哼,算你捡个大便宜!”听未来丈夫夸自己,红叶甜到心里。   看看墙上时钟,时间不早了,两人锁上房门,出了院子,抬脸西望,火红的太阳饱含爱意,比哪天都温馨。 第48章 爱心婚礼   关于结婚这件事,关东和红叶不想惊动谁,但饭店的孙老板必须告诉,如果没有他给开具介绍信,结婚证肯定领不到手。饮水思源,关东来到办公室表达谢意。得到喜讯,孙老板很高兴,打听哪天结婚。   “三五日内吧!我跟红叶住在一起就算完婚了,悄悄地干活!”关东笑道。   孙老板一愣:“就这么简单?还不如万恶的旧社会呢!节俭点儿我不反对,但结婚是人生大事,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红叶了?”   关东点点头:“对,您说的对。不过我们是革命化结婚,提倡简单。记得有个电影,里面的主人公结婚只花了五块钱,我们花了好几百块钱,比那两口子强多了。红叶也同样这样。”   “哈哈哈......你这个退伍兵真是傻得可爱。”孙老板摆摆手,“此事不妥!这样,我准备两桌酒席为你们贺喜。你跟红叶说一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不错,晚上给你们办喜事儿!”   “真的?”关东激动地说,“让您破费了。我应该怎么谢您?”   孙老板拍拍关东肩膀:“兄弟,客气了不是?你在饭店一直干得不错,今后只要继续保持发扬光荣传统,不就把我的损失补回来了?”   “那是,那是!”关东连连点头,眼眶湿润了。   孙老板告诉关东,第一眼见到红叶,他就相中了。他让关东通知红叶,婚后就来这里上班,以后两口子可以天天在一起,相互照应。关东早有此意,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没想到人家想在前面了。他谢过孙老板,然后去找红叶。   “今晚结婚,真的?”红叶兴奋极了。   她马上辞去工作,然后做准备。两人去了浴室,沐浴完毕,浑身轻松。关东又陪着红叶逛街,买些女人用品。要当新娘了,红叶心花怒放,觉得整个世界变成天堂......   晚上,店里的人都来祝贺,单间摆着两大桌丰盛的酒菜,孙老板和妻子当主持。关东和红叶穿着新衣服,紧紧挨在一起,低头含笑。张丽还给红叶的头上插一朵红花。众人一看,新娘格外俊俏,美得迷人。   张丽赞叹不已:“哎呀!红叶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   见一切准备就绪,主持人孙老板清清嗓子,起身发言:“咱们今晚只喝啤酒,不喝白酒。说明一下,不是我舍不得让大家喝白酒,主要照顾新郎和新娘,大家没意见吧!”   众人欢呼:“没意见!你是主持人,你决定吧!”   初次主持这样奇特的婚礼,孙老板不免激动:“今天是这个这个......红叶和关东大喜的日子,首先,我们表示衷心的祝贺,祝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来,干一杯!”   众人欢呼:“干杯——”   红叶和关东立刻起立,鞠躬致谢。   外面,圆月高空悬挂,也用笑脸祝福这对新人。   孙老板说:“需要重申的是,红叶和关东走在一起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非常值得在场的年轻人学习啊!”   众服务员笑了,有的男孩子就跟女孩子私下捅捅鼓鼓,嬉笑逗乐。   小王对张丽说:“姐呀!咱俩啥时候走在一起?”   张丽瞪他一眼:“瞧你那个德行!”   孙老板继续说:“红叶勇于冲破层层阻挠,打破只看经济条件这个旧传统,值得赞扬;关东兄弟也不赖,发扬敢打敢冲的军人作风,猛追不舍啊!”   妻子了解纠正:“啥叫猛追不舍?又不是撵狼呢!那叫恋恋不舍。”   众人欢笑,轮番敬酒,祝愿新人。红叶和关东也频繁回敬。大家开怀畅饮。   众人闹得正欢,忽然门开,进来一位梳着背头、年约四十岁的胖脸男子,身后还有两位年轻保镖。孙老板马上打招呼,请他喝两杯。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孙老板的儿时伙伴、好哥们张强,五原市房地产开发商老板。   服务员都认识张强,不约而同起立,鼓掌欢迎。张强盛情难却,摆摆手,示意都坐下,然后让身后那两个保镖回车等候。   “张老板,我给您倒一杯!”出于礼貌,关东立刻敬酒。   张强见过这个新来的“迷彩服”,好像是打杂的,就敷衍一句:“谢谢!哦,对了,祝你们新婚大喜!”   孙老板看在眼里,担心张强言语不当冷了喜庆气氛,便附在他耳边说些什么。张强这才正眼看关东,端起酒杯开始回敬,态度已有几分诚恳:“你看这事儿整的,刚才怠慢了,请谅解!我再次向两位新人祝福!”   关东不敢马虎,客气几句。张强今晚有事,只喝了三杯啤酒,就让孙老板到大厅说话。他有个饭局,明天下午五点请市王局长等十六人,让孙老板准备两桌酒菜,整得像样点。   孙老板一笑:“又开始进攻了,这回是哪块阵地?”   “还不是那块棚户区?够他妈费心的!”张强好像有点难处,顺口骂了一句。   孙老板说:“还没攻下来?啥事儿能难住五原市第一老板?”   张强自信地说:“当然难不住我!快了,这是最后一战——收复战。”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张强见墙上时钟九点半了,告辞离去。   这场欢庆酒宴在十点钟结束,众人纷纷催促关东和红叶回家,良宵佳夜,赶快入洞房。两人离开饭店往回走。 第49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街,路灯明亮,只是行人稀少,显得清静。   关东虽然喝的全是啤酒,但仍有醉意,骑自行车有些发晃。当然,这并没影响他的激动情绪。当新郎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他嘴里一直哼着流行歌曲。红叶在酒桌上只是礼节性喝点啤酒,现在很清醒,见关东骑车不稳,感觉危险,就下了车子。   “你也下来吧!我推自行车,咱们走着回去!”她说。   ”嗯,大喜的日子,安全第一。”关东笨拙下车。   红叶说:“你好像喝多了,知道北在哪儿吗?”   关东伸手一指:“前面就是。你以为我真喝多了?当新郎了,我才不傻呢!”   红叶问:“那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关东笑了:“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呗!媳妇,你别整这些小儿科的问题,最好整点儿有难度的。”   红叶见他所问非所答,就仰望天空,加以提示。   “哎呀!月亮最园,今天应该是十六。”关东立刻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开始抒情,“啊!夜空,多宁静;大地,灯火通明!”   红叶“噗嗤”一笑,感觉关东今晚挺好玩的,鼓励说:“开始整诗了,请继续!”   关东摇晃几步,高喊:“祖国,多伟大!1990年的夏天让我娶上漂亮的媳妇。祖国啊——丈母娘!”   “哈哈哈哈......”这位新郎的表演立刻引来一对过路情侣的大笑。   红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你......你呀!我只听说‘祖国啊——母亲’这句诗文,没听说‘祖国啊——丈母娘’这句话!兵哥哥,有水平,就是有水平!”   关东的话匣子打开了,一发不可收拾:“你看看,我本来就有水平嘛!红叶你想,作诗是有讲究的,对吧!如果总重复别人的,那叫啥水平?再说了,总是‘母亲母亲’的,丈母娘就没功劳?没有这些丈母娘给我们生媳妇,剩下一些精壮男子有啥用?”   红叶惊讶不已:“哎!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请继续!”   关东开始解释:“要怎么说有些文人就是酸呢!整天咬文嚼字,装腔作势,其实只知道投机取巧,再不就干脆抄袭。生活才是创作的源泉,不深入实际生活,怎能了解母亲和丈母娘的实际作用?如果总是闭门造车,时间久了,只知道母亲伟大,结果丈母娘啥也不是了,这是多大的错误啊!”   红叶今晚收获不少,察觉到关东的文化水平真不浅:“傻子,没看出来你挺能理论的,是以前老底子没露,还是今天的悟性提高了?”   关东振振有词:“半对半,首先咱有文化底蕴是肯定的;另一半我不是当新郎官儿了吗?悟性自然提高了。”   红叶又是一惊:“我真听见新闻了,当新郎官儿还能把悟性整提高了。看来结婚的好处不少啊!”   “切!那还用问?结婚如果没好处,谁总惦记结婚?你没看见有的男人结婚前咋咋乎乎、傻了吧唧的,可结婚后就好了,也懂事儿了,什么毛病都没有了,这就是结婚的好处。”关东白唬一通,凑到红叶耳边,煞有其事地说,“实不相瞒,有的还争取多结几回婚呢!”   “啥?红叶被关东忽悠得晕头转向,“你想结几回婚?”   关东指指自己鼻子:“我?只一回,咱不敢悟性太高!”   红叶笑了:“好,真懂事儿,有出息!”   不知不觉,两人到家了。小屋虽然简陋,但很清静,更是暖意浓浓,一片温馨。没有亲人前来祝贺,不过这也好,省得担心有人闹洞房。   有情人终成眷属。红叶铺上那套新被褥,然后拉着关东的手坐在炕上。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幸福洋溢脸上。做新娘了,红叶只顾低头,羞答答的。关东鼓足勇气,把红叶抱在怀里。两颗激动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对方都感觉出来。   ”兵哥哥!“红叶的声音变得异样,“我......我的心怕是要蹦出来!”   关东也声音颤抖地说:“我也是。”   这对新人开始亲吻,都流出喜悦的泪水...... 第50章 有钱人终成眷属   这些天,刘云心里很不得劲,因为婚期快到了。   虽然跟关东彻底断了,刘云还是心里惦记着,想知道他究竟在哪里。问谁呢?她脑子一闪,想到文俊。   文俊正在花果山筹备盖敬老院,上梁这天,刘云以老同学的名义前来“挂红”随礼。她把那对姐弟夫妻叫到林子深处,打听关东下落。文俊和刘彩霞自然不清楚,面面相觑。   “刘云,你是不是想跟关东破镜重圆?”刘彩霞好奇地问。   “我......”刘云支支吾吾。   文俊说:“如果关东在村子,也许有可能;现在怕是不成了。”   刘彩霞大声呵斥:“你小子究竟啥意思?”   文俊急忙赔笑:“姐姐息怒......”   刘云失望地走了。刘彩霞觉得她够可怜的,见周围没人,伸手揪住文俊的耳朵,埋怨他不懂得成全人。   文俊只好解释:“姐姐,刘云已经订婚,而且要结婚了,板上钉钉,我就是请神仙姐姐帮忙也无济于事。再说了,咱们凭啥劝刘云傻等关东?他们走到今天,第一步怪关东,第二步就怪刘云了。你想,刘云要是死活不让关东走,关东能走吗?关东如果不走,终究会跟我一起干事业。现在说来,关东离开村子,我还怪刘云呢!”   “啥?怪刘云?”刘彩霞不解,“你不是说那个犟驴不喜欢依赖别人吗?留住他又会怎样?”   文俊回答:“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想,如果有刘云拴着,关东就有台阶下了,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关东这么要强,如果跟我合作,说不定干得比我出色。到那时,关东浴火重生,刘镇长还能说什么?可惜刘云想的没那么长远。她要是像你就好了,爱不顾身,敢于大白天脱裤子......”   “哎呀!说着说着你就下道儿了。”刘彩霞“腾”地脸红了,不过,心里甜滋滋的。   “唉——”文俊长叹一声,“但愿姓周的那小子对刘云好一点儿,她就慢慢淡忘关东了。”   转眼,刘云结婚的日子到了,跟关东和红叶结婚之日只差两天。周行长很给刘镇长面子,隆重迎娶,大操大办,搞得轰轰烈烈。有钱人终成眷属。   刘云压根就没打算离开正黄四屯,否则早走了,念师范的时候不是没人追求。她不想舍弃父母,在校园没有开启恋爱闸门。凭着自己的条件,照样在正黄四屯过得丰衣足食。但现在不同了,她必须离开村子,正黄四屯没了关东,早已变得黯淡无光。   城里处处辉煌灿烂吗?她不知道,只知道离开村子那一刻忽然浑身乏力,丢魂似的。她想起那首熟悉的歌曲《红河谷》......   白天的琐事已过,疲倦的刘云坠入天黑,昏昏沉沉跟新郎进了洞房。周车立即现出狰狞本相,猛地扑向刘云。发现新娘还是处女,这个丑八怪万分惊喜,流着口水,兽性大发......   新婚之夜,人生的美好时刻,应该是快乐幸福的,但刘云没有一点那种感觉,只有痛苦和酸楚。她的身体大半麻木,觉得内心的宝藏正在被人一点一点盗空,只剩下飘忽的躯壳。   她忽然想起天上那颗最闪亮的星,那是她心中的希望之星。今夜,她失去了那颗星。她伤心地哭了...... 第51章 新婚燕尔   红叶来吉祥大饼店当服务员,为这里增加一道美丽风景。红叶长得漂亮,谁看了都喜欢。她说话和气,待人诚恳;眼里有活,任劳任怨,从不计较干多干少。平时,她除了微笑就是微笑,也不多嘴多舌,跟其她服务员相处融洽。   领班张丽是城里姑娘,也漂亮,心高气傲的,见了红叶的为人,不得不佩服。   店里的生意跟服务员的素质有关系。美女有红叶,帅哥有关东,两人成了镇店之宝,很多顾客冲着他们来的:女顾客想欣赏关东的帅气;男顾客想目睹红叶的芳容,免费养眼,都挺得劲的。孙老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红叶的干劲完全来源于跟兵哥哥喜结良缘,这回心里彻底踏实了。新婚燕尔,小夫妻甜甜蜜蜜,特别是下班后回到温馨小屋,在两人的世界卿卿我我,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关东喜欢说笑话、讲故事,红叶很喜欢听,经常枕着兵哥哥的胳膊慢慢入睡。   这晚,两人下班。路上,红叶想带着关东。这段时间上下班,总是关东带着她,她想体会骑车带着丈夫的感觉。   “好啊!”关东立即下车。   红叶接过车把,骑上自行车。关东轻飘飘地坐在后架上。   红叶颇感意外:“真是怪事儿,你上车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察觉到,轻功好厉害,不愧侦察兵出身!”   “那是!”关东洋洋得意,不过没忘了谦虚,“我们侦察大队官兵个个如此。单说老队长,至少比我强出五倍!”   “哦?我还以为你是第一呢!”红叶立即产生兴趣,“那你跟我列举实例证明一下,我想知道老队长如何厉害。”   “好的!”关东清清嗓子,拿出讲评书的语气,“娘子,听我慢慢道来——话说老队长家住哈尔滨市。年轻时,他提干不久,有一次探亲回家,晚上跟未婚妻在大街溜达。那时恰逢年轻小伙流行戴解放军的解放帽,不过很难搞到纯的,有人干脆就抢。老队长跟未婚妻一边向前走,一边谈情说爱,哪知道后面上来一位骑自行车的愣小子。这小子真够利索的,冷不丁摘下老队长的军帽,接着摇头晃脑玩命向前跑。”   “嘻嘻!解放军也被抢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红叶觉得有趣儿,急问,“老队长追上没有啊?”   “你听我慢慢道来!”关东继续讲,“那小子骑车跑了一会儿,没觉察身后有动静,怎么回事呢?他心里纳闷儿,便放慢车速,想回头想看个究竟。结果这一回头,你猜怎么着?差点把他吓死,原来老队长稳稳当当坐在自行车后面偷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驼我这么远,辛苦了,把帽子给我吧!’那小伙子立刻掉了下来。”   “哈哈哈哈!”红叶大笑,车把晃悠几下,也差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真厉害啊!敢情上了他的自行车,他还不知道呢!那老队长没把他送到派出所吗?这可是抢劫啊!”   关东说:“没有,这事儿在那时不算啥大事儿。不过还是把那小子吓坏了,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老队长就把他放了。后来,老队长跟我们提起这件事儿,还念念不忘感谢那个愣小子呢!”   “怎么,故事还有续集?你快播讲!”红叶说道。   关东继续忽悠:“老队长和未婚妻都是省城的。老队长虽然提干当了排长,但未婚妻的条件比他好。两人的恋爱关系处于若即若离。那晚,未婚妻见老队长如此神勇,顿时心生敬仰,于是下定决心嫁给他。这充分证明了一件事儿!知道不?”   红叶问:“证明啥事儿?”   关东吹嘘:“傻丫头,这还用问吗?又一次证明咱侦察兵非常不一般呗!”   “自卖自夸,真臭美!嘻嘻嘻嘻......”红叶一阵欢笑,开心极了。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合二为一。 第52章 五原市第一老板   五原市地处东北交通枢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重要,解放战争时期饱经战火洗礼,打成一片废墟。解放后,五原市虽然经过多年建设,但人们依旧戏称“大屯子”,随着近年城市建设步伐加快,一幢幢大楼矗立起来。促进这座城市的新旧交替开发商功不可没,其中张强老板贡献最大。他也成了五原市首富。   张强派头大了,学着港台影视剧里的老板,雇佣保镖。他很挑剔,保镖换了好几个,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当然,没什么事情能难住他。那天来吉祥大饼店,他赶上关东结婚喜宴,没把这个迷彩服看在眼里。孙老板附耳说关东不一般,曾经单掌劈砖吓退地痞无赖,张强大喜。他就是按这个标准找保镖,原来就在眼皮底下。于是,他跟孙老板要人。   “哥们儿,考虑怎么样了?”办公室,张强一边喝茶,一边跟孙老板蘑菇。   孙老板一拍脑袋:“看我整天忙活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装得倒挺像!”张强撇嘴一笑,“我不管那些,今天你必须答应放人!”   “哼!匪气十足,生打硬要我的‘定海神针’。真拿你没办法!”孙老板无奈地说。   他推门出屋,喊关东。关东应声进屋,问候张强。   孙老板说:“你在这儿干得不错,我实在舍不得你离开。”   “孙老板,你是不是要撵我走?”关东莫名其妙。   孙老板笑了:“你这么优秀,我怎么舍得撵你走?我只是考虑你的将来,给你提供一个较好的发展空间。”   原来如此,关东松口气:“孙老板,我觉得在这儿挺好的,哪儿也不去。你这个老板很随和,我不想走。”   “好!”张强一拍桌子,“有情有义,我就喜欢这种人!”   孙老板直截了当告诉关东,张老板需要一个贴身保镖,相中他了。关东愣住了。   张强说:“兄弟,孙老板多次在我面前夸奖你。我也看得出来,你这个人不错。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   关东清楚,五原市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几乎没有不知道张强老板的。当他的贴身保镖可谓难上加难,不过此事来得突然,关东不敢答应:“谢谢张老板看得起我,我恐怕干不好。”   张强说:“有啥干不好的?你平时跟着我就行了。如果有人对我不利,你就挺身保护。听说你是侦察兵出身,受过特种训练,保护我应该没问题吧!”   “我跟红叶商量一下,明天答复,怎么样?”关东说。   “好,就这样!”张强立即回应。   这么大的事情,关东的确需要跟红叶商量一下。晚上,两人下班,在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聊。   关东说:“张强是干部子女,骄横惯了。我担心与他难以相处。”   红叶积极回应:“有钱人财大气粗,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这个差事非常难得,要珍惜。”   关东说:“可我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点对不住孙老板?”   红叶笑了:“傻子,真是厚道。孙老板对咱们好,咱不能无缘无故说走就走,问题是他跟张强是光腚娃娃、铁哥们儿。张强相中你了,他能不送这个人情?你要是不去,他兴许不高兴呢!”   关东恍然大悟:“敢情我还是香饽饽。”   红叶说:“这回你明白了吧!人品好就受欢迎,否则谁要你?我就是相中你的人品。这年头,做人还是本分点儿好。”   走着走着,小夫妻觉得前方道路闪着亮光,一片坦途,于是,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 第53章 当保镖   得知关东同意来当保镖,张强非常高兴,要知道等待这样一个保镖已经很久了。今天,他比往常来得要早,坐在办公室老板椅上,一边摇晃,一边叼烟,仰脸向上吐着烟圈。   “咔咔咔咔......”一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踏着节奏开门进屋。她叫殷勤勤,二十四五岁,与张强的关系很不一般,跟着他两年了,变成了贴身秘书。   殷勤勤扭扭捏捏来到近前,送来一个飞眼,抬起极为性感的屁股坐在张强的大腿上,嗲声嗲气地说:“张老板,那个叫关东的来了。”   张强笑眯眯地亲一下她的脸蛋,抚摸她的细嫩小手:“快,叫他进来吧!”   殷勤勤又扭扭搭搭出去,接着,关东敲门进来。张强格外热情,请关东坐下。关东拘谨地坐在对面沙发,双手放在膝盖,直着腰板,一副军人姿态,准备聆听张老板的教诲。   “你的情况我基本知道,不多说了。孙老板不是每月给你一百吗?我给你二百,怎么样?”张强拿出老板派头说道。他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二百块钱确实不少,一般上班族的月工资不过百元,关东很知足。不过,他不能马上应允,还得客气点,表示不想要那么多钱。   “哈哈哈哈......”张强笑道,“不愧是部队出来的,有素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二百块只不过是底薪,干好了随时随地有奖金,这个问题不用讨论,就这么定了。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太高文化,也没什么高风亮节,但我知道应该把义气放在第一位,钱是个什么东西?”   重情守义,够爷们!关东对张强有了好感:“多谢张老板!对了,请您说说我具体做什么!”   张强对关东的第一印象特别满意,立刻眉飞色舞。他重复昨天在饭店说过的话,让关东跟着他,遇到有危险就出手保护。任务比较简单,关东没有想到。按照常规,作为大老板,要求自然不会少,实际不是那么回事。看来张强确实豪爽,有气概。   “好,我一定照办。张老板,即使不拿你钱,遇到你有危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关东也拿出男子汉的风度说话。   这个退伍兵果然与众不同,张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聊了一会儿,见关东身穿迷彩服,张强摇摇头,喊来殷勤勤一起去商场。   三人出了办公室,来到外面上了轿车。到了地方,司机留下看车,三人直奔二楼精品服装柜台。   张强不愧是老板,出手阔气,挑选高档的衣服让关东试穿。十分钟后,关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就是多少有点不自然,因为第一次穿这样高档的服装。   “哇,真帅啊!”殷勤勤情不自禁地夸赞。   见关东腼腆的样子,张强觉得有趣:“你已经是我身边的人,必须穿得好点儿,免得外人笑话嘛!”   关东不知道这身行头值多少钱,就询问价格。张强只笑不语,悠闲自得地吐着烟雾。   殷勤勤捂嘴笑道:“嘻嘻!你想自己掏腰包?实话告诉你,够你干半年的。”   原来这么贵!关东大惊。这时,他忽然觉得衣服沉重,像套在身上的枷锁,就动手往下脱,不打算穿了。   “嘻嘻嘻嘻......”殷勤勤见关东有些傻乎乎的,笑得金枝乱颤,“真能整事儿。人家赏给你的,你就穿着吧!张老板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要是不花他钱,他还觉得你不给面子呢!知道不?”   关东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穿着,就是觉得太贵了。”   他实在难以割舍这身心爱的迷彩服,就向售货员要个方便袋,把衣服装进去。殷勤勤和张强见状,笑着摇摇头,越发觉得这个退伍兵好玩。   关东红着脸解释:“这衣服还能穿,拿回去当工作服。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妻管严’,家务活都是我干。”   张强重新打量关东,点点头:“嗯,帅气,就是帅气!不过好像还缺点什么?哈哈,是墨镜啊!走,买副墨镜去!”   于是,三人下到一楼,挑了一副好墨镜给关东戴上。这下,关东整个变样,更像一个保镖了。张强刚要走,殷勤勤碰碰他的胳膊,娇滴滴地努努嘴。   “啊?哈哈哈哈!”张强立即醒悟,“我怎么把你忘了?好,给你买点儿稀罕的东西。”   他也不避讳,挽着殷勤勤胳膊大步向前。关东跟在后面禁不住捂嘴偷笑。   第一天上班,关东感觉时间飞快,转眼天就黑了。张强在一个朋友家吃了晚饭,然后打牌,关东在旁边看着。   其实早就没有关东的事了,张强因为打牌注意力太集中,忘了保镖还在身边。直到九点,张强才发觉关东没走。令行禁止,真是忠于职守的好保镖,张强非常高兴,立即让关东回家,他要玩个通宵。   关东这才离开。到了外面,他看看四周,见此处离吉祥大饼店不远,便去接红叶。 第54章 霸气的张强   吉祥大饼店,大厅墙上时钟指向九点半,顾客大都走了,墙角只剩下一对青年男女边吃边聊。服务员开始收拾饭桌。门开了,走进一位衣着讲究、带着墨镜的英俊男子,手里提个方便袋。   “你好,欢迎欢迎!”红叶以为贵客临门,热情相迎。   谁知这位“贵客”嘴角一动,开起玩笑:“嘿嘿,丫头,我想吃你!”说完摘掉墨镜,露出真面目。   几位服务员见是关东,哄堂大笑,笑红叶连自己的先生都不认识了。   红叶闹个大红脸:“傻子,你竟敢耍我!”   张丽上下打量关东:“哇,大哥真帅啊!我怎么早没看出来。红叶,你好有眼力。”   “喂,姐们儿,才想起下手,晚了吧!”一位服务员说。   张丽推她一把:“去你的吧!瞎说啥呢?”   下班了,关东和红叶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到家了。进了屋子,红叶兴趣盎然,继续问这问那。得知张强还有个漂亮的贴身女秘书,她提醒关东老实点,不要对殷勤勤太殷勤。   关东笑了:“看你说的,人家是张老板的那个,谁敢想入非非?”   红叶也笑了:“嘻嘻......我跟你闹着玩儿呢!还当真了。”   两人上炕休息,亲密无间。   关东书归正传:“咱们俩以后上班时间不一样了,我打算再买台自行车,行不?”   红叶回答:“怎么不行?我正要说这件事儿呢!你明天赶紧去商店买一台新的。”   关东说:“买台旧的吧!别太浪费银子。”   红叶指点关东的额头:“你真是傻子,张强的保镖骑台破自行车,多让人笑话;再说也影响市容。你满大街看看,有谁穿着高档服装却骑破自行车的?只要把钱花在正地方,我绝对支持你。”   关东顽皮地学着戏曲声调说:“多谢娘子!”   谈着谈着,关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如果有人对张老板不利,我应该保护,是吧!”   红叶回答:“对呀!你是保镖,应该保护人家嘛!”   关东说:“夫人所言极是!不过事出有因,如果事情怪张老板,是张老板的错,我该怎么办?”   “你还真把我考住了。”红叶眨眨眼,“反正我觉得拿了张老板的钱,应该为他着想。”   关东挠挠头:“这事儿我真有点犯难。”   红叶说:“到时候你见机行事,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否则谁能抗住你的打击?”   跟着张强确实风光,关东深有体会。几天来,张强从不指指点点或者给脸子看,关东的紧张心情逐渐放松,也对这位五原市首富有了进一步理解。关东的工作很简单,不过溜溜达达。当然,他的表现并不死板木讷,这都得益于在部队当过首长的公务员。张强上车,关东立即开门;张强掏出香烟,关东立即打火点烟,眼里有活,勤勤恳恳。   张强的朋友羡慕不已,经常夸赞这个得心应手的帅气保镖。张强觉得很有面子,频繁点头,对关东更加满意。后来发生一件事,张强对关东彻底刮目相看。   这天,张强领着几位小老板前往正在拆迁的棚户区。张强坐轿车,其他老板坐吉普车。几辆车在一片空地停下,张强下来,身后只跟着关东,其他老板身后分别跟着两个以上保镖。他们奇装异服,撇嘴斜眼,牛哄哄的。   这片拆迁区就是张强上次跟孙老板提到的那块“阵地”,准备盖楼,如果工程做好了,利益相当可观。为了分到一杯羹,其他几位开发商跟张强一起干,但初期干得不太好。张强有些不满意,亲自来看看。   那个长着冬瓜脑袋的矮胖老板姓王,负责牵头抓这项工作。他赶紧汇报:“是这样,开始还算顺利,大部分住户都搬走了,偏偏剩下这好几十个钉子户不肯挪地方。”   “别说废话,直接告诉我什么原因!”张强看都没看王老板。   “这......”王老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瘦高个朱老板跟王老板关系不错,赶紧上前解围:“大哥,还不是他们的无理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妈的,真可恶!”   张强冷笑一声:“哼!他们的要求如果都满足了,谁来满足我们的要求?”   王老板附和说:“就是嘛,我们又不是慈善家!”   “那就没想点儿办法?光耍嘴皮子顶啥用!”张强脸上已经挂了一层霜。   朱老板汇报:“想办法了,我们先是找人吓唬他们,可这些钉子户竟然抬出一些老头老太太。我们就......”   张强立即打断:“你们就没办法了,是不是?”   朱老板忙说:“大哥息怒!我们又派人在晚上砸玻璃。他们似乎料到这手,安排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把我们派去的兄弟抓住两个,而且送到派出所。我们也就不敢用这招了。”   张强抬手指点那些保镖:“看看你们养的饭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老板们看来确实惧怕张强,个个低头,不敢顶嘴,任凭数落。   “这次我费了不少劲儿才中标,可到嘴边的肥肉你们竟然吃不进去,还有啥用?”张强轻蔑地斜视几位小老板。   王老板赶紧递上香烟,点着:“对对,要不是大哥带着我们干,我们还不喝西北风去?”   这话张强喜欢听。过了两分钟,他似乎消点气:“当然了,兄弟们没少出力,我心里有数,不会埋没你们的功劳。”   “出力是应该的!”   “必须的!”   几位小老板见气氛缓和,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张强再次指点那几位保镖:“你们是出力了,也付出了辛苦,就是用人不当。看看这些废物,不是面黄肌瘦就是弓腰驼背的,这样的人还能打拼?”   关东这才端详那几人,虽然张强言过其词,但也靠谱,不禁“噗嗤”笑出声来,结果这一笑不要紧,立即招致嫉妒和不满。 第55章 第一保镖威武   作为跟班的,关东知道自己是小角色,没敢大声笑,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几位小老板感觉是嘲笑,很不舒服。他们刚才被张强训斥一番,觉得没面子,就想出出气,打狗还得看主人,不能吹胡瞪眼,需要换个方式。王老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嘿嘿嘿嘿!张老板,这些天咱也见到了,您这位保镖挺精神的,不知道真功夫怎么样,要不给大家露一手?”他表面客气,实际想让关东当众出丑,以便找回点自尊。另外几位小老板心领神会,应声附和。   “对,张老板的人想必不是一般战士!”   “给大家助助兴吧!”   对于关东的真功夫,张强心里还是有底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孙老板说的不会有假,于是冷笑:“哼!他的确不是一般战士,是侦察兵,知道不?”   “当过兵?”王老板有点吃惊。   “给他们露一手吧!”张强对关东点头示意,投去信任的目光。   既然张老板把话放出去了,关东只能执行,当然,也想给自己长长脸。他摘下墨镜递给张强,谦虚地说:“张老板过奖了,我只不过练点儿皮毛功夫。请几位哥们儿一起上吧!咱们点到为止。”   几位小老板以为关东不过独自打拳练练空把式,做个样子而已,没想到不自量力单挑众人。他们心里琢磨:你就是会个三抓五挠又能怎样?双拳难敌四手,饿虎架不住群狼,哼,等着丢丑吧!   “好吧!你们辛苦一下,陪他玩玩儿!”王老板嘴上客气,却对那几位保镖挤挤眼,暗示别客气。   不遭人嫉是庸才,关东器宇轩昂,站在这里鹤立鸡群,把那几位保镖比得一无是处。几个家伙早已对关东心生嫉妒,见王老板发话了,那还顾虑什么?立即从不同角度扑上去,“呀——”有的踢腿,有的抡拳,张牙舞爪,哪有一点客气之意?   关东静如处女,偷眼观瞧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心里暗笑:就这两下子还当保镖?眼见他们到了近前,关东才出招,动如脱兔,猛地抓住一个家伙刚踢出的脚,往上一抬。   “哎呀妈呀!”那家伙仰身欲倒。   无冤无仇的,关东不想伤人,便轻轻把他放在地上;同时挥手缠住另一个家伙的右手腕,向后一扭,伸腿将他绊倒,又把他轻放在地;接着飞身一纵,飘忽如燕,在空中完成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旋转,落到一个保镖的身后,飞起右脚踢他臀部。那家伙立刻“哎呀”一声,飞身扑向另一个同伙,两人正好来个“热情拥抱”,然后同时摔倒......   “哎呀我的妈呀!”   “好厉害!”   眨眼功夫,关东好像老叟戏顽童,将九位保镖全部放倒在地。这不是演戏,是实实在在过招,几位小老板看得眼花缭乱,正在晕头晕脑,切磋结束了。他们目瞪口呆,身冒冷汗,不敢相信还有这样厉害的人。   “嗯?”张强也大吃一惊。   他可是老江湖了,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少经历,身上还留着几处明晃晃的伤疤。他阅人无数,见过许多打斗手段,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惊人的功夫。这位退伍兵面对来者处惊不变,面带微笑,举手抬足飘逸潇洒,电光石火之间就轻描淡写地把几个大活人放倒,而且用文明方式,不伤毫发,实在匪夷所思。   “哈哈哈哈......”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张强抚掌大笑。   五原市第一老板顿觉脸上增光,暗自庆幸找到一个真正好保镖。他把墨镜还给关东,用手指点几位小老板,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我刚才说你们手下的人是饭桶,知道你们不服气,别他妈的以为老子看不出来。怎么样,现在还不服气吗?”   几位小老板立即答话。   “服气,服气,我们领教了!”   “不愧是第一保镖,厉害,厉害!”   那些被摔倒的保镖赶紧爬起来,浑身尘土,狼狈不堪,面带羞愧之色。   张强继续挖苦那些饭桶:“你们看没看出来?今天是关东手下留情,否则你们这些瘪独子还能爬起来?”   那些保镖自然心知肚明,赶紧过来对关东抱拳施礼。   “谢谢师兄!”   “谢谢师兄手下留情!”   “师兄”是江湖上的敬佩之语,表示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张强“哼”了一声,忽地目露凶光,厉声喝道:“几位老板听好了,以后做事儿要多想办法,尽心尽力,别他妈的缩手缩脚!否则还怎么混?”   众小老板吓得浑身筛糠,差点尿裤子,异口同声回答:“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第56章 开发商与拆迁户   今天的日子真不错,风和日丽的。发生这件事,使五原市第一保镖从此威名大振。   按照惯例,关东晚上回家,红叶每天必问。在祥和的气氛中,关东喝着茶水,洋洋得意地汇报自己如何挣了面子。   “哇,兵哥哥好厉害啊!”红叶眉飞色舞,兴奋地送给美丈夫一个香吻,“好好干。咱们辛苦几年攒点钱,然后买个房子,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旧房子也行。我总觉得租房子住心里不踏实呢!”   聊着聊着就提到开发商的蛮横劲,关东忽然有些激动,“啪”地一拍桌子:“这些人竟然不讲理,太霸道了,为了把搬迁户撵走,什么损招都使了,亏他们想得出来。”   红叶说:“看你,一惊一乍的,商人当然要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没啥奇怪的。”   关东说:“商人也应该讲究道德水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老百姓的合法利益不能随便侵犯。”   红叶笑了:“你呀!管得宽了不是?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你当好保镖就行了。张老板给这么好的待遇,要珍惜这份工作。”   为了这个小家,红叶是正确的,关东无法反驳。他低头不语,思绪万千。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担心归担心,该发生的迟早发生。这天早上,关东上班来到张强办公室,见他青筋爆出,坐在椅子上手拿“大哥大”与人通话。   “真是废物!过去这些天了,事情还没搞定,已经他妈的影响工期了!”张强喊道。   话筒里传出王老板的声音:“老大,我们与他们谈了好几天,准备做出让步。可他们说跟要求差得很远,所以弄成现在这个僵局。”   张强冷笑:“让步?本来就不应该让!你一让不要紧,他们就得寸进尺。对付这些刁民,必须来点儿特殊办法,知道不?”   王老板显得很无奈:“特殊办法我们几乎用尽了,就是不好使啊!这才考虑部分让步。”   “砰!”张强用拳头猛击办公桌,勃然大怒:“不行,不能让步,我们如果现在让步,以前搬走的动迁户也会找我们提无理要求,绝对不能让步!你们先别撤,我马上就到。”   他随后收起“大哥大”,回头对关东说:“走,咱们去看看!妈的,咱有上级文件,怕啥?”   关东跟他匆忙出屋。   拆迁现场,几十户没有搬走的居民与前来强行拆迁的人正在争吵。几位小老板带来六十几人,个个虎视眈眈。两台推土机停在旁边准备开工。几十户居民动员至少百人,男女老少一齐上阵,看样子要誓死保卫家园。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滴滴——”忽然传来几声鸣笛,一辆警车开来,里面跳出四名警察,开始维持秩序。没等警察问明情况,双方人员抢先发言,相互指责,各说各的理。现场人声鼎沸,混乱不堪,警察说话声立刻被喧嚣吞没......   “滴滴——”又是几声汽车喇叭响,一辆轿车在离人群二三十米的空地停下,张强到了。张强下车,朝人群观望,忽然认出一位相识的警察,便大声喊道:“王警官,王警官!”   听见喊声,一位手拿对讲机、年约三十岁的警察从人群挤出来,到了近前说:“张老板,你来的正好。听说这片开发区是你们的,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强本来气冲冲的,可在警察面前不易发作,便强压怒火:“是这样,我们中标在这里负责开发,准备盖居民楼。大部分动迁户已经搬走,只剩下这几十户说啥不搬。我们多次动员,而且把市政府有关文件给他们看了,可他们还是不搬。”   “他们为什么不搬?”王警官是来调解的,自然要问明原因。   张强愤愤说道:“还不是让我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   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来了两位老头,谁也没在意。他们是这里没搬走的住户。听了两人谈话,一位老头瞪大眼睛手指张强:“什么?我们的要求是无理要求,简直是放屁!”   张强哪里受过这个?立刻大怒。鉴于对方年高,他没还嘴,只是给关东使个眼色。   关东急忙过来劝解,和气地说:“两位大爷,请你们离远一点儿。他们正在商谈如何解决你们的问题。”   “唬谁啊?商量整治我们吧!”那位老头没好气地回答。   两位老者见关东跟张强是一伙的,非常不满,无论怎么劝解也不走,干脆耗上了。   这时又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小伙子看看车牌,又端详张强,认出此人就是经常在电视露面的五原市首富。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伙子手指张强对众人喊:“大家都来认识认识!他就是张强老板,背后都是他操纵那伙儿坏蛋欺负咱们,心最黑!” 第57章 艰难抉择   “心黑”这两个字谁也不愿听,张强更是如此,这简直是对他的极大侮辱。他火往上撞,二目圆睁:“小瘪独子,你不造谣惑众还能死啊?”   小伙子丝毫不惧,转脸冲着己方人群大喊:“张强竟然骂咱们是刁民,还威胁让我消失,竟敢草菅人命啊!简直无法无天......”   小伙子添枝加叶的,想发动群众整治一下张强,立刻奏效。居民们的怒火被点燃了,潮水一样涌来,有的嘴里骂着,有的瞪眼要打人。几位小老板带来的手下上前阻拦,双方厮扯起来。几名警察赶忙劝解,怎奈身单力孤,无济于事。   忽然,两位手里拿着砖块的年轻人冲破阻拦,气势汹汹,直奔张强。关东一看不好,忙将张强往轿车方向推去,回避锋芒。谁知那两个人如同厉鬼索命,转眼到了关东和张强身后。   众怒难犯,张强见势不妙,有些慌了,对关东说:“他们要故意伤害,是犯罪!快把他们放倒,快,有事儿我担着!”   令行禁止,关东条件反射,攥紧拳头迎上去,刚要出手,忽觉不妥,对方是普通老百姓,怎么好意思下手?他松开拳头,挥手对众人喊:“乡亲们,不要动武,有话好说......”   他一边相劝,一边阻拦。张强见有人已经举起了砖块,忙对关东下命令:“别啰嗦,正当防卫,快动手......”结果没喊完,一块砖头飞过来,正好砸在右肩膀上,痛得他“哎呀”大叫一声。   关东见势不妙,赶紧回身,刹那间,不知不觉被人拳打脚踢好几下。关东顾不了这些,飞身过来保护张强,哪知还是晚了,一块砖头突然飞来,砸在张强头上。   “哎呀妈呀!“张强大叫一声,脑袋鲜血直流。   关东大惊,慌忙把张强推上车,告诉司机快去医院。司机被刚才的情景吓呆了,醒悟过来,赶紧一溜烟开车走了。   现场非常混乱,双方继续厮打,尘土飞扬,乌烟瘴气。几名警察被裹挟里面,身不由己,局面已经不能控制......   “嘟嘟嘟嘟......”又是一阵警笛声传来,来了几辆警车,援兵到了,众警察纷纷下车。“啪啪——”一名警察向天开枪示警,清脆的枪声划破天空。众人大惊,骚乱局面逐渐平静下来......   医院,张强头裹纱布躺在病床上,司机在旁边小心翼翼侍候着。张强的伤情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疼痛。不过,他感觉最疼痛的地方不是脑袋,而是心里。   “这些刁民,我饶不了你们;还有关东,你这个混蛋玩意,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他嘴里不住大骂。   张强在现场虽然脱身,可毕竟头部受伤,关东非常担心后果,这可是自己严重失职。他接受警察调查完毕,急匆匆打车赶往医院。   “张老板,您没事儿吧?”关东来到病房,急忙打听伤情。   张老板立即大怒:“妈的,还没事儿?再有事儿我就死了!你是怎么保护我的?”   自从离开部队,截止现在,关东还是第一次挨骂。他没有思想准备,木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他妈的让你摆平他们,是正当防卫,怕啥?可你这个缩头乌龟竟然不听我话......”张强忽然觉得头痛,伸手摸脑袋,紧皱眉头。   司机忙劝:“张老板,千万别动怒,别生气!”   张强大喊:“我能不生气吗?拿着我的钱,关键时刻保护不了我。我要他干啥?”   关东急忙解释:“张老板,没保护好您,是我的不对。可他们都是老百姓......”   没等关东说完,张强的气又上来了:“呸!你他妈的这是什么屁话?拿我的钱去保护老百姓。那好,既然你和老百姓站在一起,就去当你的老百姓吧!”   今天,他说骂就骂,变个人似的,关东很不适应,也开始生气了,心想:都怪你这个开发商以强凌弱,激起民愤,这能怪谁?   不过,关东考虑到自己也有责任,尽量强压怒火:“张老板,我本来就是老百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强眼睛瞪得溜圆:“就是让你滚,这回明白了吧!”   关东一惊:“你是不是要开除我?”   张强气得忽然冷笑起来:“嘿嘿!我说你这个退伍兵咋这么笨呢?什么叫‘要’开除你?你已经被开除了,还不明白?当初要不是看孙老板的面子,我他妈要你?你现在可以滚了!”   “你......”关东无以应对,攥紧了拳头。   这顿羞辱,关东差点气炸肺,脸上的肌肉直颤抖。当然,他没有动武,但明白一件事:这碗饭真不好吃!既然被人家开了,那还赖着干什么?他立刻转身出屋,沿走廊走出十几步,忽听室内传出摔杯子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张老板的喊声:“妈的,我白养活你这些天了!”   关东满脸怒气,头也不回,昂首走出医院大门。   天依旧那么蓝,风也温和,关东却无心享受这美好时光。今天的日子不属于他,他的心情糟透了。他打车直奔张强的写字楼下,骑上自行车往家返。   到家了,关东躺在炕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犹如梦里,要紧的是片刻之间就改变了命运。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情渐渐平静。怪张强吗?好像怪不得,自己是保镖,事先说好的,关键时刻保护人家的安全,没什么疑问。还有,张强虽然霸气,但平时对他还是不错的。想起张老板的好处,关东觉得自己有错,因为没有尽到职责。可为了尽到保镖职责就应该打老百姓吗?关东的脑子好像涌进洪水,一阵浑浊。最后,他还是认为自己做得对。   失业了,关东觉得跟红叶不好交代。闲着没事,他把院子打扫干干净净,屋里进行一番规整,被子按照部队内务标准捏得有棱有角,都是为了让红叶高兴。然后,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老老实实在家等待天黑。 第58章 被开除了   夜空,乌云遮住月光,阴沉起来。   红叶回来了,听关东讲完事情经过,大吃一惊。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假意生气,用小拳头轻轻敲打关东前胸:“傻子,真是傻子,这么好的工作竟然丢了,多可惜!你拿了张老板的钱,为啥不保护人家?”   关东面带难色:“傻丫头,我不是不保护他,也有能力保护他,问题是那种情形实在不好办。要想保护好他,我就得按他说的意思去做。我在部队练的功夫是干什么用的?是对付敌人或者坏蛋的,让我对付那些善良的老百姓,我下不去手。”   “唉——”红叶叹气,“你真是死心眼!”   关东说:“上回咱俩不是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吗?你也提醒我遇事要冷静嘛!”   这件事情红叶当然记得。她说:“我是提醒过你,那只是做个假设,没想到真碰上了这种事儿了。”   关东一跺脚,又使劲拍下桌子:“要是碰上坏蛋对张老板不利,没说的,我不会客气,事后没准儿还能得到奖励,结果不是那回事儿。妈的,我真够倒霉的。”   日子刚见点亮光,前几天还在计划将来买房子买车的,可现在一下子就变了,两口子不禁大失所望,直摇头。虽然遗憾,但红叶仔细琢磨,认为关东是对的。如果丈夫真的动手打了老百姓,这位农村出身的小媳妇不一定接受这个事实。   见关东愁眉苦脸的,红叶倒杯温水递过去:“兵哥哥,别上火,先喝点儿水压压惊。”   红叶这么通情达理,关东很感动:“傻丫头,我怎么不上火?唉!现在啥也别说了,保镖这活咱干不了!”   “为啥干不了?”红叶问。   关东回答:“你想过没有?像张老板这样的开发商难免与老百姓发生矛盾或冲突,只不过早晚的事儿,到时候我应该保护谁?表面看答案很简单,对我来说却是个难题。”   红叶点点头:“也是的,好歹你是退伍兵,真够难为你的。要不你还回饭店吧!”   关东立即回答:“孙老板好心好意推荐我到张强那去,我没干好,没脸回饭店;再说这个时候回去,连我自己都觉得像个要饭的。”   红叶理解他的难处,轻声问道:“那你将来准备干什么?”   关东一拍胸脯,慷慨激昂:“我明天就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有什么适合我干的。我不相信大活人能被尿憋死。”   第二天吃完早饭,关东说走就走。他骑自行车在大街溜达,毫无目标,由于对外界了解不多,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到了下午,他觉得累了,坐在马路边休息。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本来昨晚半夜下点小雨,白天应该清爽宜人,可还是阴湿沉闷,一点风丝都没有。更烦恼的是几个工厂排出的粉尘和怪味四处弥漫,令人呼吸困难,压抑得很。五原市经常出现这种现象,够烦人的。   望着马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们,关东忽然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大半天过去,没人主动与他打招呼,太寂寞了。他十分沮丧,想到了几百里地的家乡和亲人,还有少时的红二团战友以及并肩作战的情景。那时,他与战友们抱成一团,所向披靡,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如今自己长大了,却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无法凝聚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失落和孤单像影子跟在身后,甩也甩不掉,他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这一天,他毫无收获,扫兴而归。他这才知道自己多么无能,天下之大,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晚上,关东骑自行车去接红叶。他来早了,不好意思进饭店,就把自行车靠在路边树干,耐心等待红叶下班。   街边,行人悠闲散步,有的携妻带子,说说笑笑;有的勾肩搭背,卿卿我我,都是其乐融融。附近有家铺店正在播放流行歌曲《站台》:“我的心,在等待,热情在等待啊......我的心,在等待......”   关东也在等待,除了等待着红叶,还在等待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红叶开门出来。她打开自行车锁,推车上道,刚要骑上去,忽然发现路边一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向她招手。   “是你啊!”红叶认出关东。   关东笑了笑,跟红叶一起步行。红叶整天惦记关东,就打听他溜达一天有什么收获。   关东回答:“暂时没有,不过还有明天嘛!我的未来不是梦。”   红叶说:“孙老板让你明天中午来饭店见一下张强。张强想当面跟你谈谈。”   关东回答:“有什么可谈的,你没对孙老板挑明我的意思吗?”   红叶说:“我跟孙老板挑明了。孙老板一直笑,说张强当时在气头上把你开了,可事后想到你的为人,还是挺佩服的,就想请你回去。”   张强这么给面子,非常难得,关东不是不知道,但自己去意已决,无法更改。好马不吃回头草,反正他不想回去,因为跟张强不是一路人。   红叶很无奈,知道扭不过他,也没反对,便说:“我已经答应孙老板了。明天中午两点左右你就来一下,当着张强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人家是大老板,五原市的名人,好歹应该给个面子吧!”   “好吧!正好我想把那套衣服送回去呢!”关东觉得没有理由拒绝与张强见面,这点灵活性还是懂的。 第59章 去意已决   次日两点左右,关东如约而至,手里提着装着衣鞋的方便袋。   店里的服务员都是老熟人,见他来了都热情打招呼。关东按照红叶的指引进了一个单间,见桌上摆满酒菜,张强和孙老板正在交谈。   “孙老板,张老板,让你们久等了!抱歉,抱歉!”关东急忙打招呼,然后坐下。   “关东老弟,不见你去上班,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张强头裹纱布,笑容可掬。   来之前,关东以为见面后张强会大声呵斥什么的,还不错,不是那样。见他如此和气,关东放松了许多:“张老板,您忘了?您不是已经把我......”   张强有备而来,立刻打断关东:“看你,还当真了,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难道看不出来?”言罢,一阵大笑,头上的纱布由于松弛而移位。此刻,这位五原市大老板像个败阵的伤兵,样子很滑稽。关东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微微点头,听他继续说些什么。   “我这个人是个大老粗,这说话没把门儿的。兄弟,别见怪!”眼看纱布即将蒙上眼睛,张强抬手重新缠裹,整利索后,掏出一根香烟递给关东。   关东忙说:“谢谢您!您忘了,我不会吸烟。”   张强也没牵强,感慨地说:“现在不吸烟的年轻人可不多啊!来,咱们喝两杯,这个你不会拒绝吧!”   关东说:“好,我来啤酒,您就随便吧!”   于是,五原市第一老板和第一保镖又坐在一起。   大厅,顾客都走了,中午这阵忙碌算是过去,服务员进行清理打扫。可以喘口气了,大家很轻松,唯独红叶心里那根弦紧绷着。她担心关东跟张强三句话不和吵起来,继而双方控制不住大打出手。果真动起手来,关东想放倒几个人还不轻而易举?那就惹大祸了。   不过,红叶的担心是多余的。单间内,关东和张强并没有剑拔弩张,谈得很融洽,没有一点火药味。孙老板没喝酒,一直凝神倾听两人说话。张强连干几杯白酒,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关东的手:“老弟,回来吧!工资再给你加一倍,不,加两倍,你看怎么样?”   “这个嘛......”关东只好婉言谢绝,同时说出不当保镖的缘由,眼里露出军人的刚毅。   张强眉头紧皱:“兄弟,我们真的没商量?”   关东不想拐弯抹角,表示没商量。最后,他起身指着身边的塑料袋说:“张老板,这是您给我买的衣鞋,您先收着。我走了,咱们后会有期。”然后毕恭毕敬给张强和孙老板每人深鞠一躬,静静离开。   孙老板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有点不解:“嘿!这小子真够倔的,什么意思?”   张强双手捂着脑袋,惋惜地说:“哥们儿,我真是失败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么好的条件竟然留不住人家。”   孙老板安慰说:“年轻人就这样,一时冲动。依我看,他就是当过几天兵,死要面子。他考虑几天也许回心转意,你别丧失信心。”   张强摇摇头:“我看出来了,并非他不适合当我的保镖,而是我不适合做他的老板。我要做个决定。”   孙老板担心张强匪性大发,准备做出对关东不利的事情。一个是腰缠万贯、呼风唤雨的场面人物;一个是年轻气盛、功夫了得的血性汉子,双方好比龙虎,如果争斗起来,那还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孙老板急忙劝道:“哥们儿,你可不许做傻事儿!”   张强回答:“你误会了。关东是我敬重的退伍兵、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不会对他不利,更不会做出两败俱伤的蠢事。我想说的是,不管怎样这个人做过我的贴身保镖,以后谁要是欺负他,我就废了谁。”   孙老板点点头:“哦,我明白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哈哈哈哈!”两人会意地笑了。   有种风景叫昙花一现,像初升的红日瞬间变成夕阳。关东的保镖生涯就这样结束了。他在张强那里只干一个月,满怀希望去的,带着失望离开。大戏刚刚开始,以为精彩的节目还在后边,却因意外戛然终止,这是一种猝不及防的落幕,无论观众和演员都遗憾地接受这个事实。 第60章 难兄难弟   晚上,红叶下班回家,见面就催问结果,关东简单讲一遍。红叶大失所望,不住叹息。关东清楚红叶的心思,有一会儿没言语。   红叶说:“既然张老板这么有诚意,你干嘛不给人家面子?何苦呢!”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张强以前是对我不错,可我们是两股道儿上跑的车,不是一条路。我今天给他面子,他翻脸就不给我面子,好玩儿吗?”想起那天被骂的情景,关东心灰意冷。   红叶开始埋怨:“你的面子就那么大?你就没想想咱们现在的处境?”   关东回答:“怎么没想?如果我回去了,再遇到他跟老百姓发生冲突怎么办?还有,他说骂就骂,谁受得了?我想开了,宁可饿死,再也不会为了那口食在这种人身边转来转去的。说句实话,就他这个德行,我还想开除他呢!”   红叶气乐了:“你真是有出息了,张强老板是你随便开除的吗?”   关东随口回答:“怎么不能?我又不是卖给他了。”   这一夜,关东断断续续没睡好。他知道,红叶也辗转反侧。   天亮了,关东简单吃点饭,然后骑自行车出去了,结果又是一上午没有收获。下午,他无精打采往回返,来到自家墙院大门,掏出钥匙开锁。这时,他觉得胡同东面走来一个人。   “老弟,回来了!”那人到了身后竟然跟他打招呼。   关东转身,见一位男子站在面前,脸上挂着微笑。他年约三十,个子不高,身材瘦弱,面如红枣,眼睛眯缝着,头发有点凌乱,不修边幅,像个朴实的庄稼人。他也住在这个胡同,离关东家很近。   “大哥,我见过你几回,咱们好像是邻居吧!”出于礼貌,关东赶紧答话。   那人急忙点头:“对对,咱们离得不远,只隔四五家。你看,黑色大门的就是我家。”   关东顺他指的方向往西看,果然见一个黑大门,有三四十米远。   那人说:“兄弟,要不到我家坐一会儿?我一个人在家。”   关东客气回答:“谢谢你!哪天再去打扰。要不,你到我家屋里坐坐?”   那人犹豫一下,说道:“今天就不了,哪天一定来。”然后告辞离去。   关东接下来在大街考察三天,也没看出子午卯酉。虽然失望,但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泄气,于是查找原因,琢磨一会儿,觉得自己对社会各个行业太生疏,这些年由学生到军人、由军人到农民、由农民到饭店勤杂工,其它的知之甚少。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找个熟人聊聊,可这里举目无亲,找谁去?   从早晨八点琢磨到九点,关东忽然想起那个邻居,好像他也在家闲着,如果这样,为什么不找他聊聊?他是本地人,情况肯定比自己熟悉。对,反正自己现在闲着没事,跟他沟通沟通,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关东打起精神出屋,锁好大门,向胡同里面看一眼,发现那人在自家大门口挥锹挖坑。关东溜溜达达走到近前,见那人家门口堆了不少黑土,一米见方的土坑已被掘进半米之深。那人没看见关东,仍在低头干活,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大哥,你好!挖这个坑干什么?”关东先打个招呼。   那人抬头,勉强一笑:“兄弟,来了。我媳妇嫌家里的下水道窄,怕堵,就让我挖一下,真没劲!”   看样子他明显不愿意干这个活,上来情绪,干脆把铁锹往旁边一扔,不干了,坐在大门槛上开始吸烟。关东见他没有帮手,拿起铁镐开始刨坑。   那位大哥急忙阻拦:“兄弟,快停手!这活儿挺累人的,别把你累坏了!”   “我试试看!”关东微微一笑,抡镐继续刨坑,动作铿锵有力。   那人见关东文质彬彬,干活却很利落,心里佩服。他来了干劲,抄起工具一起干。   通过相互介绍,得知这位大哥叫秦大明,关东想起《水浒传》里的霹雳火秦明,两人的姓名只差一个字,那么性子是否相似呢?   继续交谈,关东又得知秦大明是五原市面粉厂工人,搬运工。前年春季,有一天,他跟朋友在饭店喝酒。席间,朋友与邻桌几人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大明见朋友吃亏了,便出手相助,结果失手将对方一人打成重伤,被劳教两年。一晃两年过去,大明已经出来几个月,一直在家呆着,没事做。   又是个经历挫折的人,同命相连,关东立即跟他有了亲近感。不过看他身材瘦弱,竟然把人打成重伤,关东有些不信,怀疑被打伤的是小孩子。   “哪儿啊?是大人,一百八十斤大胖子呢!”大明解释。   关东一愣,吃惊地看着他...... 第61章 邻居秦大明   次日上午,关东又过来帮助大明干活。大明很高兴。两人都是好手,工程进度极快,下午就把管道铺好,然后填坑。   完活后,大明非得留关东吃顿便饭,意思意思。关东见他是个热心肠,心里暗喜,也没客气,就留了下来。经过接触,关东发现大明没有一点城里人的架子,跟乡下人差不多。他说上几句话肯定嘴角一动,笑眯眯的,偶尔还开句玩笑,不像刚从“局子”里出来的人。关东初步断定:这个人的本质应该不错。   大明其实不会做饭,粗手粗脚的,简单煮了一斤挂面,在炕上放个饭桌,预备两碟咸菜。两人坐在对面开始就餐,像老朋友。大明心情不错,不慌不忙地吃了大半碗,然后放下筷子开始吸烟,眼睛盯着关东,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关东说:“大哥别客气,好狗还护三邻,我帮你是应该的。”   遇见知心人,大明开始倾诉:“兄弟,自从我‘出来’,邻居不愿跟我说话,就连以前的老朋友大多不与我来往;老婆也跟我赌气,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大哥,不要丧失生活信心,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日子马上就到了,咱们还得享受享受不是?”关东搞思想工作轻车熟路,时不时来点幽默。   大明仔细听了一会儿,觉得关东说话不但有水平,而且在理,也暖心窝。两人聊来聊去,都觉得有缘。关东不想隐瞒过去,坦诚“交代”自己也犯过错误的,在部队犯的,被开除了,原因是带兵无方。至于其它事宜,关东觉得没必要讲,就省略了。   大明很激动,“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都跳了起来:“我说咱哥俩这么投缘呢,原来是难兄难弟啊!”   “对,是难兄难弟。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关东抱拳施礼。   大明笑了,感觉跟关东的距离拉近不少。聊到正题,关东问他愿不愿意出去干点什么。大明早就有这个想法,整天在家呆着也憋屈:看老婆的脸色,还得接送孩子,再不就是干家务,受够了。关东见他老婆孩子不在家,就打听原因。   大明说:“别提了,我们拌嘴了。我说了几句难听的,她就领孩子回娘家了。她就也是耍耍小性子,明天就能回来。”   又闲谈一会儿,关东告辞,临走,跟大明亲切握手,约定明早八点来找他。   次日,红叶前脚上班离去,大明后脚就来了。他梳理了头发,刮净胡须,精神饱满,面带笑容。他跟关东商量是否骑自行车。关东想了想,认为步行好,观察事情仔细些,否则走马观花,等于狼母猪逛公园——白溜达一趟。大明笑了,很喜欢关东的幽默感。   老天倒是成全人,送来一个大晴天,为哥俩带来好心情。有个同伴,关东最起码不觉得孤单。两人兴高采烈出发了,在大街溜达,打听打听这,再问问那......   中午,两人都觉得肚子饿了,打算回家。关东在马路边止住脚步,四下观瞧。上午绕来绕去的,他有些发懵,就问大明在哪里走回家比较近。   大明指向路南的一片废墟:“从这儿穿过去离家就不远了。”   两人迈步直奔废墟。走了几十步,关东扫一眼,打听这片废墟的来历。这个问题难不住大明,他带着导游的口气开始解说。原来,这里是一个单位,拆迁了,准备盖楼,不知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动工,已经闲置两三年。   哥俩坐在一大块破水泥疙瘩上休息,只见碎砖瓦砾到处都是,还有不少土堆。土堆上的荒草随风而动,像野地里的坟丘。关东还是第一次在市内看见这种奇怪的场景;收拢视线,眼前却是篮球场大小的平地,有推土机推过的痕迹,没长多少草。   关东脑子一闪:“大哥,既然这里原先是房子,就应该有地基吧!”   “对呀!盖房子哪有不打地基的?”大明回答。   关东说:“那么地基是石头砌成的吧!”   “对呀!”大明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关东说:“如果把石头抠出来,能不能卖出去?”   “能啊!扒出的破砖都能卖出去,何况石头呢?”大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开始算帐,“你看,咱这地方离山区好几十里,盖房子去车买石头,路费比石头还贵。如果石头就在眼前,谁还跑那么远去买?”   关东说:“没错!那咱们就抠石头,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干,在家门口的钱咱不能不捡。”   “对,不能不捡!”大明急忙跟关东握手祝贺,笑眯眯的,真像捡到钱了。   两人心血来潮,回家简单吃口饭,说干就干。正好大明家有工具,什么锹镐钢钎,样样具备。   哥俩来到工地,选个平坦之处刨了几镐,很快找到地基;再刨几下,果然发现石头。带着惊喜,两人挥锹抡镐,热火朝天干了起来,过了一个时辰,一堆石头已经放在身边。累了,两人坐下休息一会儿,擦擦汗喝点水,然后接着干。   红日即将落山,哥俩收起工具,像打了胜仗,哼着歌曲朝家走去。 第62章 人生轨迹   大明妻子叫田桂花,在一个单位当仓库保管员,今年三十岁,个子跟大明一样高,长得俊相,皮肤白净,娃娃脸。她心肠挺好的,就是性直,还爱耍点小脾气。不出大明所料,她这次回娘家只住三天,今日下午就带着儿子回来了。她在家已经做好晚饭,只是不知道大明去了哪里,挺着急的。   两口子虽然有时吵架,但没有隔夜的仇,毕竟是多年夫妻。这段时间,田桂花不是看大明不顺眼,而是担心他接触社会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就暂时不让他出去找事做,在家里磨练磨练性子。大明是个粗人,在家做饭、照看孩子,几天就受不了,忍耐不住就跟媳妇斗斗嘴。两口子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远远没达到感情破裂的地步。   大明进院,把工具放在角落,然后进屋,见了儿子就贴脸。儿子叫小明,五岁,长得好看,惹人喜爱。见大明很开心,田桂花有些纳闷,因为这段时间丈夫一直郁郁寡欢。   “大明,今天干什么去了?”田桂花问道。   “我能去哪儿?也就是......”大明似乎找回男人自信,一改低调语气,把认识关东和抠石头的经过说了一遍,颇为扬眉吐气。   次日清晨,关东和大明匆忙吃完早饭,趁着天气凉快继续挖石头。两人好像找到一线生机,精神振奋,午间,纵然烈日当头,全然不顾。   第七天,石头越来越多,却没来一个买主。关东心里有些不踏实,怕这些死沉的石头卖不出去。大明胸有成竹,请关东大放宽心。   哥俩正说着,忽然来个买主,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头正在给儿子张罗盖房子,路过附近,凑巧看见关东和大明在这里抠石头。他问明情况,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以小型机动四轮车为单位,每车二十六块钱。哥俩一共卖了十车,每人分了一百三十块钱,喜出望外。   关东看看工地,能挖的石头没多少了,准备走人。其实地下的石头还有不少,只是上面有土堆压着,实在难整,哥俩只好放弃。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两人拿起工具,哼着歌曲,又是凯旋而归。   到了家门口,大明再次请关东到家做客。关东没客气,跟着去了。桂花非常热情,做了关东喜欢吃的手擀面,整了四个小菜,买来两啤酒。大家边吃边聊,挺对心情的,越说越近,算是成了好朋友。   次日,关东和大明又出去溜达,过了半天,毫无结果。   忽然,两人发现前面有一个建筑工地,只见围墙内的楼房已经升起四层,随着机器轰鸣,工人们一片繁忙。大明来了好奇心,拉着关东凑到围墙豁口向里观望。   “兄弟,既然咱们能抠大石头,当个力工应该没问题。你干不干?”这位曾经的面粉厂搬运工对此产生了兴趣。   关东注视工地,没有回答。他知道,这是张强老板的另一个工地,早就开工了,由孙老板负责主抓。   “滴滴——”忽听几声喇叭响,一辆轿车通过大门进了工地。近了,关东瞄一眼车牌号码,顿时明白了,这是连续五个“8”字的号码。   说来有意思,这“8”字跟王八是“八”同音,前些年大家都非常忌讳它,没有人愿意戴顶绿帽子。由于近年有人发现乌龟极具滋补作用,这种别名叫“王八”的东西竟然成了香饽饽。“8”字又跟“发”字读音相近,有人说代表“发财”。于是,很多车主开始迷信“8”字吉祥,因此,带有“8”字的车牌号颇受青睐。五原市的机动车号码是五位数,五个“8”字是公认的最吉利号码,可惜只有一个。那么谁有资格挂上这个车牌号码?当然是首富张强。   轿车来了,主人是否来了?此刻,关东心里有点矛盾:既想见到张强,又不想见他。只见车门开了,下来两位戴墨镜的年轻保镖,然后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此人身材魁梧,脖子挎着金项链,穿着高档休闲服。关东熟悉这个身影,是张强。   这个工地进展比较理想,张强很满意,喝完酒顺便来看看。他不知道,三十米远的墙外还站着曾经最得意的保镖。五原市第一老板和第一保镖近在咫尺,却没有照面,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向前走:只是一个大刀阔斧;一个举步维艰。   “告诉你们多少遍了,那些瓦匠的砌砖速度还得加快!听见没有......”张强夸奖完毕就是批评,仍然盛气凌人。   见那个荣耀的保镖位置被别人占了,关东越瞅越心酸。他不想让张强认出来,拉着大明转身便走。大明莫名其妙,边走边问:“兄弟,走啥啊?”   “大哥,这个工地的老板是张强,咱们惹不起。”关东就把原委简单说了。   “啥?你说啥......”大明立即站住,惊骇地看着关东,没想到刚刚认识的退伍兵就是五原市第一保镖。   关东微微一笑:“张强对朋友或官员确实豪爽,但总拖欠工人的工资,对拆迁户更是蛮不讲理,我很反感。——至于建筑工地这种活儿,我觉得像玩命,咱们还是另做打算吧!”   “嗯!有道理。”大明点头赞许。   哥俩往回走,不知不觉老天阴下脸来,乌云滚滚,几道闪电划过,炸雷轰然而下,大雨点夹杂狂风“噼里啪啦”砸下来,毫不留情。两人抱头鼠窜,找地方躲避。 第63章 做小买卖   红叶晚上下班,见关东洗衣服,高兴地点点头;不过,见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找不到工作,身为媳妇,不免跟着上火。出于无奈,红叶又劝关东向战友或老领导求助,让他们帮着找点事情做,临时工作也行;别太死心眼子,学那么倔,到头来还是自己受憋。   “得得得,今后你就打住吧!”关东对这个话题非常敏感,“我不想自讨没趣儿,紧要关头还得靠自己。”   “你还是那么死要面子,真拿你没办法!”红叶眉头紧皱。   关东语重心长地说:“亲爱的媳妇,不是我非得死要面子,这受憋的滋味儿我不是不知道。不过,想事情要全面,可以这样作假设,咱们想帮助一个人,面前却有两个人,一个极其可怜却没骨气;另一个极其困难却自强自立。你说,咱们应该帮助哪一个?历史的经验告诉我,要想求得帮助,首先自己要学会坚强,坚强到一定程度好运就来了。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红叶身心大震,读懂了关东的内心世界:原来,兵哥哥的心中早已建筑一座坚固的城堡。这座城堡承载着军人的魂魄和信念,日积月累,变成了大山,越发坚定,不易动摇。   “兵哥哥,我以为你真不开窍,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儿!”红叶心浪滚滚,泪水涌出,上前抱住关东坚实的后背。   理解,在困境中又加深了一层,两人紧紧相拥,心心相印。过了一会儿,关东让红叶把衣服脱下来,亲自洗一下。红叶很感动,吻了关东,脱完衣服,坐在炕上深情地看着关东一下一下搓衣板。   两人继续探讨找工作事宜。关东改变思路:干嘛总想给别人打工,自己能不能干点什么?红叶忽然想起去市场买菜的情景,就让关东试试去卖菜。可以从小到大,慢慢来。   “卖菜?行啊!”关东一阵惊喜,赞同这个主意。   红叶开始分析:“你看,不管当官儿的还是老百姓,无论穷富都得吃菜,所以,卖菜这个行业永远断不了。还有就是不需要多大本钱,即使赔钱也没多大赔头,风险不大。咱们是穷人,大买卖做不起,暂时只能考虑小的。嗯,还有就是在市场卖菜不怎么累,不需要太大体力,有耐心就行。难度也不是没有,最大的就是整天在一个地方守铺,怕你坐不住。”   关东不屑一顾:“没关系,我这个人的耐力特别强,在部队练成的,你应该清楚。”   “好啊!”红叶立即像小孩子拍手。   “明天我就和大明哥试试。哎呀!红叶,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说?”关东激动地与爱妻拥抱。   “我的傻哥哥,我不是才想起来嘛!”红叶说。   两人觉得黑暗中见到了光明,高兴得久久不能入睡,盼着早点天明。   清晨,太阳钻出云海,用笑脸欢迎两位刚刚找到希望的男子汉——关东和秦大明。   哥俩昨天花了二百八十块钱买一辆人力三轮车。此车是人工焊接的,三个车轮比较壮实,车斗在前,可以像骑自行车脚踏前进,大家习惯称它“倒骑驴”。   大明骑三轮车,关东骑自行车,到了蔬菜批发市场,先是观察别人如何采购青菜。哥俩经不住卖主推销,采购了整整一车蔬菜。地点选好了,就在离家较近的青年路市场,露天的。   由于种种原因,五原市对街道管理还无法规范,马路边经常自发形成一些市场,由于方便百姓,政府采取了默认态度。   两人来到露天市场,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吸着新鲜空气,第一天做买卖,都很兴奋,充满期待。休息一会儿,见有的业主摆摊设点,哥俩就学着他们把麻袋铺在地上,摆上几样蔬菜,生意就算开始了。   大明不太认识秤,擎着杆秤仔细观瞧。关东微微一笑,手把手教他,比如现在的秤跟以前不一样,统一实行公斤计量,一星管二两等等。关东又怕大明记不住各种蔬菜价格,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写在上面,提醒他忘了就看价格表。   接下来最关心的就是开张,做买卖的大都迷信开张大吉,关东和大明也不例外。两人紧盯马路,盼望来一位好心人。   街面上人车渐多,有上班的、上学的、做生意的,还有闲着没事逛市场的。俗话说“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哥俩终于盼来一位老太太,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一看就像好心人。关东和大明心里都在嘀咕:亲妈,给我们开张吧!   “我想买点儿柿子。能不能便宜点儿......”老太太打听完价格,紧接着就讨价还价。   “不行,少钱不卖。”大明回答。   老太太微微一笑,也没言语,转身要走。不用问,她肯定是经常逛市场的,可谓“老菜篮子”。眼见开张不成,关东心急,赶紧叫住老太太:“大娘,您别走,就按您说的价格卖。”   老太太便蹲下来挑选柿子,嘴里还念叨:“卖东西不要太死性嘛!”   上班高峰期到了,马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滴滴——”汽车不得不鸣笛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太太终于买了两块钱的柿子,付钱后高高兴兴提着方便袋走了。   “不赚钱就卖货,行吗?”大明不解。   关东开始解释:“头一天做买卖,咱不图挣钱,只图个顺溜,只要把货卖出去就是胜利。要想把货卖出去,就必须便宜点儿。”   大明觉得是那么回事,就按关东说的办。于是,两人各自提着一杆秤,吆喝起来。   “哎!都来看看物美价廉的柿子......”   “还有顶花带刺儿的黄瓜......”   这招果然奏效,顾客渐渐多起来,外人看上去他们的生意还不错呢。   夕阳即将落山,顾客渐渐稀少。地摊的蔬菜所剩无几,关东开始数钱,看看本钱回来没有。数着数着,他忽然大笑:“哈哈,大哥,好兆头!不但本钱回来了,还多出八块啊!”   “真的?我以为肯定赔钱呢!没想到赚了,大吉大利啊!”大明喜出望外,低头看看剩下的蔬菜,“还有一点儿柿子和黄瓜,至少能卖两块钱。”   “行了大哥,这点儿菜早就蔫吧了,根本卖不上价,留着自己吃吧!”关东说完冲着大街一抱拳,“演出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两人兴高采烈收摊回家,过了三个交通岗,顺畅无阻,没碰上红灯。   第一天做买卖,虽然只分四块钱红利,但大明的待遇从此来个大翻身。桂花情绪大好,特意给大明倒点白酒,以示慰问。这回吃菜方便了,桂花鼓励大明好好干。 第64章 赚钱对半分   关东吃完晚饭休息一阵,然后去接红叶。回来路上,两人推车步行,红叶打听今天战果如何。   关东回答:“战果辉煌。看来选择这个行业是对的。”   “以我的估计,你们第一天肯定赔钱了,只是赔多少的问题。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没赔钱,祝贺你,兵哥哥!”红叶说完,与关东亲切握手。   关东回答:“先不提赔赚,重要的我们哥俩敢于豁出脸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卖菜,这就是个突破,更是个收获。”   红叶微微点头:“嗯,到底受过特种训练,适应能力强。我还担心你碰上部队的熟人抹不开脸呢!”   “刚开始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后来想,我又不是偷抢,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吃饭,不给亲朋好友增添负担,光荣嘛!那我还怕啥?”关东说着,用力猛拍胸脯,铿锵有声。   红叶暗自高兴,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兵哥哥没令她失望。   伴随“沙沙”脚步声,关东说出实话:“红叶,今天我还真的赔了两块钱。”   红叶说:“赔钱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想到只赔了两块钱。其实这不算赔,叫买经验,买足以后就开始赚钱了。对了,秦大哥是不是很泄气?”   关东回答:“我对此早有准备。数钱的时候发现赔了,我就偷偷把自己兜里的十块钱放了进去,告诉秦大哥赚了八块。这不,八块钱每人一半,我又分回来四块,里外里等于赔了六块钱。”   红叶说:“依我看,你这六块钱赔得特别值,增强了信心,又交了朋友,一举两得。”   两人一路说笑,时而握手,时而拉手,认为第一天是个好开头,也是个好兆头。谈到大明这个人,关东阐明自己的观点:此人心地不坏,目前需要这样的朋友。   红叶说:“浇花要浇根,交人要交心,只要用‘心’去交他,相信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沿四马路北行,过了铁路道口就是次街,虽然路灯不见了,但眼前并没有呈现黑暗,一轮明月早已高高悬挂,照亮小夫妻回家的路。   第二天,哥俩起得更早,从批发市场到青年路菜市场,七点准时摆摊,有了昨天的经验,信心大增,干劲也上来了。   大明想增加收入,提出在斤两上掌握严一点,这跟关东不谋而合。昨天在秤上把握不严,一秤来百秤走的,肯定不赚钱,今天就不能那样了。当然,首先不能缺斤少两,绝对要做到,因为这是信誉问题;搭还是要搭的,但不能搭的太多,在一两左右,最好控制在半两,这样估计效益能上来。   为了生动些,关东抓一把芹菜放进秤盘,问大明有多少份量。   大明眨眨眼:“一斤五两......半!”   关东说:“对。你看,如果放在一斤五两的星上,秤杆就高高的。别小看多给顾客半两菜,他们心里一定很舒服;如果少给半两,秤杆就立刻耷拉下来,那就大不相同了。”   大明点头说:“对对对,顾客都喜欢占小便宜。”   关东纠正:“大哥,话不能那么说。你算算,一两芹菜五分钱,半两也不过两三分钱,谁在乎?”   大明又觉得有理,点头称“是”。   关东继续分析:“那么,为什么顾客喜欢多给点儿?这是心理效应,也就是心理平衡。”   大明笑了:“兄弟,越整越深奥了。”   关东解释:“其实不深奥,直说了吧!秤杆要是高高的,顾客会觉得受到尊敬,就有一种荣耀感。我特别强调的就是这件事儿。你想,顾客高兴了,肯定还会回来买菜,对不?”   “对,叫拉回头客。”大明这回算是明白了。   关东及时赞赏:“大哥,你很聪明嘛!”   “哈哈哈哈!”哥俩开心大笑。   两人依计而行。天公也作美,没下雨,给哥俩带来好心情。一晃日落西山,两人留点剩菜,收摊数钱。这回果然奏效,真盈利了,赚了十八块钱。   “啥?”大明从关东手里抢过钱,笑眯眯地数着。   关东说:“大嫂现在每月开一百六十块钱,我媳妇开一百五。今天咱哥俩每人分九块钱。如果以后保持这个收入,咱们就比媳妇挣得多,真是大长咱们男人的志气!”   大明感到这话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啧啧”两声:“可不是嘛!咱们凭啥比老娘们儿挣得少?”   关东笑了:“来,每人九块,就地分红。还有这些菜,我一个人有点儿就够了。你家三口人,多拿点儿。”   大明忽然想起什么:“兄弟,你出力多,多分点儿!”边说,从自己手里拿出两块钱递给关东。   关东假装生气:“大哥,你这是埋汰我啊!咱俩谁跟谁?再说这力气活多数是你干的,对半儿分钱没错!”   “好好好,你这么讲究,我心领了,也交定你这个兄弟。以后怎么整,我听你的。”大明没想到这个退伍兵如此快人快语,十分感动,接着开玩笑,“兄弟,我可找到组织了。”   关东点头致意:“大哥,我也找到组织了!”   接着,两人热情握手。 第65章 岁月惊喜   尝到卖菜的甜头,关东和大明就继续下去,一直临近冬天。两人没有猫冬,找到活了。大明有两个同学买了新楼,装修时需要小工,两人就去了。活不累,挣的钱不少于每天卖菜,哥俩干到过小年。   斗转星移,转眼1991年春节过去,大地复苏,柳枝发芽,杏花含苞待放。不经意间,岁月给关东和红叶带来一个惊喜。   红叶依旧在饭店上班。这天下午,客人都走了,服务员张罗吃饭。红叶刚吃几口就皱起眉头,想吐,赶忙放下筷子去卫生间。张丽想了想,跟着进去,见红叶作呕,却又吐不出来,便在她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真的?”红叶大吃一惊,“你还没结婚,是姑娘家,咋知道这些?”   张丽羞得低下头,拉着红叶的手说:“你真是乡下孩子,难怪不懂。电视剧里常播,这就是怀孕了!”   红叶半信半疑:“我家没有电视,上哪儿知道这个?你可别骗我。”   张丽有点着急了:“哎呀!我骗你干嘛?你都结婚了,跟关东干了什么好事儿总该清楚吧!不信你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红叶眼珠转了转,脸色绯红,点点头。她出了大饼店门口,心里泛起波澜,脸上开始发烧,赶紧骑自行车向附近医院奔去。   今天来妇科检查的人不多,红叶不用排队,一阵检查,结论是怀孕了,已经两个月。红叶顿觉脑袋“嗡嗡”作响,看着化验单,睁大美丽的眼睛。   晚上,回家路上,红叶为了给关东来个意外惊喜,强忍着没有把怀孕的事情说出来,心里却一直“砰砰”跳。   到家了,红叶脱鞋上炕。人生第一次怀孕,她无比兴奋,先钻进被窝,观察关东神色。关东不知道实情,同往常一样在外屋不慌不忙洗漱。等他忙完了脱衣上炕,红叶从枕头下面拿出化验单。   关东看了几遍,激动地说:“我要当爸爸了?”   红叶脉脉含情地说:“那还用问?你不当,谁当?”   关东欣喜若狂,抱住红叶狂吻起来......   外面,天空刚刚露出月牙,悄无声息。   屋里,小夫妻相互依偎,情意绵绵。关东说:“你不用在饭店干了,别再出什么意外。肚里的孩子可是咱们的未来和希望。”   红叶说:“是啊!这下想干也干不成了,真可惜,前几天孙老板还说准备给我涨工资呢!”   关东握住红叶的手:“没什么,钱再多,也不能跟肚里的孩子相比。你安心回来,我养活你。”   “那就让你受累了。”红叶客气一句。   关东深情地看着红叶:“傻丫头,咱俩谁跟谁?我是男人,应该养活你。”   红叶顿感温馨,喃喃地说:“傻子,这话我真喜欢听,心里暖乎乎的。”   关东让红叶明天就离开饭店。红叶认为不能马上走。她是店里台柱子,马上甩手走了对不住孙老板,等孙老板把服务员招来补上空缺,再离开也不迟,不差这几天。关东同意了,因为孙老板对他们小两口确实不错,不能忘了。   “这几天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关东嘱咐红叶。   小两口又聊一阵子,然后准备休息,由于兴奋,闭了一会儿眼睛仍是睡不着。红叶就躺在关东的怀里撒娇:“兵哥哥,好几天没给我讲故事了。你的故事总是娓娓动听,人家有喜了,你要讲个有趣儿的故事让本媳妇高兴高兴,怎么样?”   “好啊!”关东回答,“我知道,我的故事就是你的催眠曲。嗯!今天非同寻常,应该讲个有趣儿的,哥哥就给你来一段儿。”   “那就快点儿嘛!”红叶催他。   “这个嘛......”关东清清嗓子,像讲评书开始编故事,“有了,话说在神仙队伍里有位女仙,叫托梦仙子,职责就是按照玉皇大帝的旨意给富人托好梦。一天,托梦仙子来到凡间,体察到民间疾苦,非常同情,立刻回去向玉皇大帝请示,是不是应该给穷人托点儿好梦。穷人太辛苦了,白天累死累活,根本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只好期盼在睡觉的时候做个好梦,饱尝一下快乐的感觉。虽然梦解决不了实际困难,但可以使穷人看到一点生活希望,那就给他们一点希望吧!”   “对啊!最起码咱们就很需要这样的好梦。”红叶被故事吸引,立即接过话头,然后问,“玉皇大帝答应没有?”   关东继续说:“玉皇大帝长脸一拉,批评仙子多管闲事。他这样安排自有其理,让仙子只管履行自己的职责,别瞎操心。托梦仙子再三请求,仍是无果,最后干脆私自给穷人托梦,希望人人都有好梦,直至梦想成真。”   红叶拍手称赞:“好,托梦仙子做得很对!后来怎样?”   关东说:“后来不妙,仙子获罪了呗!不过,玉皇大帝念她多年尽职尽责,是初犯,就劝她改正错误,可以轻罚。仙子执意不肯,就被打回原形,变成了凡间百姓。从此,她过着平淡生活,但无怨无悔。”   红叶说:“对,应该这样,为了劳苦大众牺牲也值。人们会记住她的!”   关东说:“ 是的,人们会记住她的,就把她被贬下凡的日子定为‘梦仙节’。”   “还有这个日子?”红叶很意外,“告诉我,是哪天?”   关东笑了:“就是明天——农历三月十三,你的生日!我问仙子,你生活如意吗?是否在乎人间的忧愁烦恼?值此良宵佳夜,我衷心祝愿仙子在内的每位三月十三出生的女子生日快乐、美满幸福、万事如意!”   故事太感人了,红叶热泪盈眶:“兵哥哥,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可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好感动。没想到我竟然跟托梦仙子这么有缘!”   关东继续哄她,津津有味地说:“那当然,你是仙女转世嘛!别看我是个平民百姓,一般的姑娘我还不娶呢!记得刚刚情窦初开,我就萌生一个愿望,此生非仙女不娶。”   “今晚我太高兴了!”红叶紧紧搂着关东的脖子,亲昵贴脸,琢磨片刻,忽然说,“我纳闷儿啊!这么一个重要的节日,我咋就没听说过呢?”   关东“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这个节日是我刚才定的。” 第66章 红叶辞职   次日上班,红叶把自己的情况和想法跟孙老板说了。孙老板先是贺喜,然后叹息,失去个台柱子,真舍不得,但不能耽误红叶早生贵子,没办法,只好答应放行。   转眼七天过去,饭店招来一位女服务员,红叶也可以走了。即将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红叶心中泛起涟漪。   一年来,红叶由一位懵懵懂懂的乡下村姑,逐渐变成一个性格开朗、视野开阔的女孩子,此时与城里姑娘几乎没有差异。在饭店,红叶学到不少学问,学会如何接人待物,学会理解和宽容,尝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友爱;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与关东喜结良缘,得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她对这个饭店很有感情,恋恋不舍。   墙上钟表指向三点,客人散去,红叶收拾一下准备离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众服务员过来话别,有的拉着她的手,有的流下惜别的眼泪。   “红叶,回去好好保养身体,生了孩子就让老人照顾,快点儿回来啊!”张丽说。   “呜呜呜......”红叶早已泣不成声,不住擦泪,频频点头。   孙老板夫妻从办公室出来。老板娘手里还提着几盒礼品。   “红叶,这是你的本月工资,来,拿着!”老板娘掏出准备好的满月工资塞给红叶。   红叶拒绝:“这个月我没干几天活儿,不打算要工钱了。”   老板娘说:“这点儿钱是我们两口子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否则我们生气了。”   红叶见她语气诚恳,只好收下工资。老板娘把礼盒交到红叶手里,告诉她这是补品,拿回去保养身板。红叶热泪滚滚,连连道谢。   出了大门,红叶深情地望一眼“吉祥大饼店”的牌子,与大家挥手告别。   到家了,红叶觉得屋子空荡荡的,只呆一会儿就受不了。她锁上房门,然后骑自行车去菜市场散散心。跟关东见了面,她把辞职的事情说一遍。   聊一阵子,不知不觉路上行人多起来,已经有顾客开始买菜。红叶见做买卖很有趣,就让关东在不远处分出一个摊位,她单独叫卖。关东和大明一看,她还挺轻车熟路的,而且揽客,到她面前买菜的人越来越多,把她忙得不亦乐乎。   “哎吆!大妹子,黄瓜咋卖的?”   “芹菜咋这么鲜灵呢?给我来一把,那啥,干脆来两把......”   水到渠成,三人在天黑前把菜卖光了,都很高兴。   红叶打算跟关东他们一起卖菜,市场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比在家干呆着强多了。关东担心红叶磕着碰着。红叶不在乎,加小心就是了。关东感觉红叶是块做买卖的料,不过需要考察一天。   次日,披着早霞,红叶提前来摊位等候。过一阵,关东和大明回来了。车上除了青菜和两个小板凳,还多了两件东西:折叠椅和太阳伞。小板凳以前总带着,哥俩卖菜时坐在上面;折叠椅和太阳伞是大明昨晚从亲属家要的,为红叶准备的。哥俩展开太阳伞绑在三轮车上,离摊位很近,遮挡一大片,连邻居摊位的赵青姑娘也跟着借光了。   买卖开始了,红叶单枪匹马,正式参加考核:通过了,留下;通不过,走人。   “大妹子,给我来三斤柿子。”   “给我来二斤豆角......”   一会儿来个小伙子,一会儿来个中年男子,反正多数是男人,真怪。几阵喧嚣下来,太阳偏西,红叶面前的蔬菜所剩无几。那边,大明和关东有些汗颜,这才明白商店售货员为什么大都是女的,原来女人揽客。   披着晚霞,三人回家,笑声洒在大街。关东宣布红叶通过考核,明天正式跟着一起做买卖。从此,三人往来穿梭于家里、批发市场和路边菜市场,不辞辛苦。   一晃到了夏天,收获不小,三人决心将卖菜进行到底。   关东发现城里人上下班有三个高峰期,也是买菜高峰期,于是调整作息时间:不忙时留一个人看摊,其他两人回家休息,这叫“科学用兵”。三人干劲十足,每每收摊分钱,眼里放光。 第67章 市场温情   这天上午轮到红叶在家休息。见时间还早,她动手烙油饼,又做一个烧茄子,都是大明喜欢吃的,然后送去了。   这时,菜市场渐渐恢复平静,三人可以消消停停开饭了。哥俩连吃带夹,不住地点头,夸赞饭菜可口。不一会儿,红叶先吃完了,坐在大伞下乘凉。   哥俩吃饱时还剩下四张油饼。关东转脸向东,让红叶把油饼送给马车旁边那爷俩。他们是从乡下来卖菜的,大清早就到了,现在好像还没吃饭。   红叶扭脸观看,见二十米远的市场边缘停着一辆小马车,一老一少站在车边,愁眉苦脸。长者年已六十,红黑脸庞,刻满岁月痕迹;儿子二十多岁,酷像其父,看上去老实巴交。红叶见到乡下人就有亲切感,端着小盆走过去。   “大爷,这几张大饼我们没吃了,拿回去也费事,想放在你们的肚里保存,怎么样?”红叶客客气气地说。   爷俩还真没吃午饭,不是没钱买,而是生意不好,没心思。见红叶模样俊俏,跟年画里的仙姑一样,不但面善,而且话语甜脆悦耳,带着诚恳和幽默,简直是开胃药,爷俩立即感到肚子发饿。   老头倒也沉稳,没有马上接过油饼,而是客气起来:“孩子,咱们无亲无故的,我实在不好意思......”   关东迈步过来,恳求老头收下心意。老头盛情难却,接过大饼道谢,然后分给儿子两张。爷俩情绪渐好,露出笑意。从谈话中得知,爷俩是梨园镇刘家村的,姓刘。   老刘头说:“今年家里种了不少蔬菜,见豆角可以下架了,赶紧摘下来。村里人说市里能卖上好价,我们爷俩就起个大早赶车来了;可到这儿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唉,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近在梨园镇批发出去,免得遭罪。”   关东开始安慰:“俗话说‘快马撵不上青菜行’,你们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老头说:“可不是嘛!大半天了,连一半儿都没卖出去,真上火!”   难怪爷俩没心思买吃的,原来这么回事。关东看看车里,果然剩下不少,一堆装满豆角的编织袋子横七竖八躺着睡懒觉。   小伙子吃完一张油饼,抹抹嘴说:“爸,这位大哥也是卖菜的,不如把剩下的豆角批发给他。咱们离家这么远,早点赶路吧,免得贪黑!”   梨园镇在北面,离五原市二十多里,过了梨园镇还有十多里路才到刘家村。这样算来,刘家村离五原市至少四十里。如果爷俩等到下午卖完菜回家,还没到家天就黑了。小伙子不愿走夜道,不免着急。   老头看看关东:“大侄子,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关东回答:“好啊!那咱们研究研究。”   老头虽然是乡下人,但办事爽快:“大侄子,我一直卖四毛钱一斤。今天行情不好,别让你赔了,算你两毛钱一斤,怎么样?”   “哎呀,那就谢谢了!”关东赶紧跟老头握手。   老头通情达理地说:“蹲市场不是玩儿的,这才半天,我们爷俩就腻歪了。你们却整天蹲着,真不容易,没想到做买卖这么辛苦。”   一席话说得关东和红叶感动不已。车上豆角一共九袋,拎下来过秤,四百四十斤。算完帐,老刘头告辞,跟儿子赶车走了,老远还在回头招手。大明见地上的豆角堆积如山,有点犯愁,担心下午卖不完。   红叶满怀信心地说:“大哥,放心吧!咱们分析一下,上午那爷俩一直卖四角钱一斤,不灵活。从现在开始,咱们卖一块钱三斤。看看这豆角,质量好,又便宜,肯定没问题。就算剩下一部分也没事儿,豆角非常新鲜,坏不了,明天可以继续卖。咱们三人三杆秤,分三个地方大声叫卖,怎么样?”   大明本来是大老粗,不是真正的买卖人,有时看不出道道,不过听了红叶的话很受鼓舞,立刻表示听从指挥。   日头西移,菜市场喧闹起来。三个人各自为战,大声叫卖。   “豆角大甩卖了,都来看看哪......”   “哎,一块钱三斤,既新鲜又便宜啊......”   这顿吆喝,果然招来不少顾客,大家纷纷来买。天黑之前,三人不但把豆角卖光了,其它蔬菜也基本处理掉,大获全胜。   三人数钱分红,高兴回家,又度过快乐的一天。 第68章 邂逅郝前程   过了两天,星期四,快到中午,关东在菜市场意外看见同县战友郝前程。不过,两大剑客并没有说话,形同陌路。关东大失所望。   当时,菜市场人很多,叫买叫卖此起彼伏,身穿军装的郝前程在人群出现了。他已经升为正连职,肩上中尉军衔,春风得意。他不是自己来的,携带漂亮妻子常思梦,看样子准备买点什么。   自从调到市里部队机关,郝前程如鱼得水,事业顺利,还可以经常与妻子团聚,整天粘粘糊糊,喜不自胜。常思梦确实漂亮,苗条的中等身材,穿着时尚得体的衣服更加妩媚动人,一双晶莹的眼睛总是凝聚秋水,常常令郝前程神魂颠倒。   常思梦原先在五原市服装厂上班。工厂不景气倒闭了,她就做起服装买卖。由于下海经商的人较少,生意也好做,加上她机灵,每月收入还算可观,虽然还没有发大财,但花钱不愁。今天早晨,常思梦把床位生意交给雇员打点,然后高高兴兴回家。今天是她的生日,要请一些亲友在家聚会,于是提前到市场买菜。   平时,两口子不来这里买菜,因为离家较远。可今天常思梦心血来潮,非得要来。前些天,常思梦有一次在朋友家吃饭,见过一种美食,叫板鸭,风味独特,油而不腻,特别好吃。朋友说是在青年路市场买的,南方人卖的,全市独一份。常思梦就记住这件事,今天打算买几只解解馋。   “思梦,跟我靠近点儿,怕什么?”   “大庭广众的,注意影响嘛!”   郝前程紧紧挽着爱妻的胳膊由远而近,吸引不少好奇的目光。不过,大家的两只眼睛神态不一样:一只欣赏这位美少妇;另一只似乎轻蔑那位军官。按理说人家小夫妻亲亲热热没什么不对,但郝前程脸上流露的淫笑实在与这身军装不协调,好像亲热大劲儿了。   “干嘛?轻点嘛!”   “嘿嘿,思梦,我没使劲儿!”   郝前程嬉皮笑脸的,还色迷迷凑到常思梦的耳边细言碎语,就差没有当众接吻。大家都在质疑这位军人的素质,如果不是穿着军装,肯定流氓一个。   郝前程把常思梦娶到手还真是煞费苦心。常思梦最初在外面摆摊卖服装,挺辛苦的。有一天,郝前程来市场溜达,发现这位漂亮的女摊主,顿时眼睛一绿。为什么绿?因为这小子跟别人不一样,见到美女就露出饿狼般的眼神。   此女莫非吾妻乎?郝前程心里念叨一句,来了鬼主意,上前跟常思梦搭话,“同志,这件衣服咋卖的啊?”   “大哥,十五块钱......”常思梦回答。   这一唠嗑不要紧,郝前程魂都没了。原来,常思梦说话燕语莺声,听着舒心悦耳,郝前程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那什么,这件衣服我买了。”他也没讲价,付钱时故意掏出一张五十元大票。   常思梦找回零钱,笑吟吟地说:“欢迎你再来!”   郝前程走了。常思梦正在为赚七块钱高兴,谁知他又返回来,喘着大气:“同志,我刚才忽然发现你多找我十块钱,赶紧跑步给你送来了。”   “真的?”常思梦大吃一惊,对这位穿四个兜衣服的军官有了好印象。   郝前程见计划初见成效,暗中偷着乐,接下来找借口跟常思梦见面。常思梦清楚,郝前程长得一般,但解放军军官是个响当当的招牌,值得信任。郝前程也很会哄人高兴,终于赢得常思梦的芳心。   结婚后,两口子如胶似漆。后来,常思梦生个儿子,郝前程大喜,对她关心备至。爱妻过生日,郝前程自然当成大事,全程陪伴。   两口子东瞧西望,选择菜单上所需之物。忽然,卖菜的摊位上,一位身穿军用迷彩服的男子引起郝前程的注意。无需仔细辨认,他立即认出那人正是战友兼老乡关东,关剑客。大惊之下,郝前程并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急忙躲避,像见了瘟神,拉着常思梦向前快走,巴不得快点离开此地,免得沾染晦气。常思梦偏偏相中关东摊位的芹菜,那芹菜又鲜又绿,包饺子正好,就要过来买。   “思梦,前面还有更好的,走啊!”郝前程急了,使劲拉妻子的胳膊。   “我看了好几份儿,只有这份儿最好。”常思梦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关东的摊位。她挣脱郝前程,向前走去。   “那我在前面等你。”郝前程见拗不过常思梦,又不能直言,只好逃之夭夭,心里直嘀咕:我怎么一见到关东就像个小偷呢?   其实,关东早已发现不远处的郝前程,同理,这位退伍兵对那身军装太敏感了。关东本想与老战友打招呼,见他仍然故意躲避,心里一凉,终于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第69章 梦的情缘   “大哥,芹菜不错啊!咋卖的?”常思梦到了近前,笑眯眯打听价格,声音好听得很。   关东以前听柳树根夸过郝前程的妻子如何如何漂亮,觉得有些言过其辞,今天与她面对面,顿时一惊。难怪郝前程迷恋妻子,这女人长得确实诱人,就像古语描述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皮肤白倩,身材标致,加上打扮时髦,真是三分美丽、七分妖艳,纯粹的城里女人形象。如果把她与红叶相比,可谓春兰秋菊,各有所秀。关东心中不禁暗赞。   来的都是客,关东不能不理,但不想说出与她丈夫郝前程的关系,免得都尴尬。那么怎样接待这位特殊的顾客?关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想整点搞笑的故事对郝前程惩施略罚。   “啊!美女,我的芹菜有价格,不过你今天不用花钱买。我决定赠送你两把。”他说。   常思梦莫名其妙:“赠送,为什么?”   关东回答:“是这样,我每天卖菜都要赠送顾客一次,这样的话生意会更好。”   常思梦颇感意外,杏眼闪着灵光,盯着这位帅男,心里忽然一动:这世上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貌若潘安啊!   “那......那你为啥偏偏赠送给我?”常思梦自然要弄个明白。   关东微微一笑:“这还用问?你这个人看上去比较善良、文明、高贵、典雅、漂亮,又有风度。把菜送给你,我今天一定能发财。”   这顿恭维,出自一个普通的卖菜人之口,常思梦既惊奇又舒服,下意识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脸蛋,笑了。   “嘻嘻!这位大哥真会说话儿,好像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好吧!这两把芹菜我要了,不过冲着你今天让我高兴,我说啥也不能白拿,给你五块钱,多少就这些!”她掏钱递给关东。   关东知道,这两把芹菜顶多值两块钱,对方显然出手大方,便对她产生好感。当然,钱是不能要的,关东“哈哈”一笑:“看看,你果然善良高贵,我没看错人!我说是赠送,如果收钱,那还叫赠送吗?”   常思梦心想:今天的日子咋就这么好!她一高兴,硬是给钱,关东决意不收,结果两人推来推去开始拉锯。关东见不是办法,就打算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加以拒绝,想了想,主意来了:“美女,问一下,刚才那位解放军是你先生吗?”   常思梦点点头:“对呀!”   关东说:“我刚才觉得面熟,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两年前给过我大饼的那个人。”   常思梦更是莫名其妙,盯着关东。关东解释:“我是外地人,前年来五原市打工。有一天,我把钱包丢了,饿得不行,见一位解放军提着装满大饼的方便袋走过来。我说出困境,那位解放军毫不犹豫把大饼给了我。由于他是军人,模样我就记住个八九不离七。”   常思梦信以为真,脱口说道:“他还能帮助人?那啥,你肯定是他?”   关东拍手鼓掌:“应该没错,你一会儿问问他就知道了。冲着两年前的大饼,作为回报,今天我不应该收你的钱,对不对?”   常思梦被关东忽悠顺拐了,不假思索地跟着赞同:“对,说的对。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知恩图报的,好样的,我佩服!”   关东说:“不知报恩,那还是人?”   “嗯哪,的确不是人!”常思梦点点头,收起钱,拿起芹菜说,“那就谢谢了!”   见她离开,关东招招手:“美女,欢迎你以后常来,一定能给我带来好运!——对了,还有......”   常思梦站下,转身笑问:“还有什么?”   关东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大哥!”常思梦嫣然一笑,美滋滋地走了,转眼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常思梦又买了一些肉菜,看看够了,高高兴兴去找郝前程,在菜市场尽头与他会合。常思梦一边跟他往回走,一边把刚才与迷彩服发生的事情讲述。   “嘻嘻嘻嘻!一个普通卖菜的也懂得知恩图报,少见啊!他还说‘祝我生日快乐’呢!真是大喜呀!没想到第一个祝贺我生日的竟然是个陌生人。前程,我今天太高兴了......”   郝前程窝着一肚子气,可又不便发作。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心里暗骂关东:妈的,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都他妈的沦落街头了,还耍笑我,该死的东西!   常思梦毫无察觉,依然讲得津津有味。 第70章 痴心不改   今天早晨,天空阴雨连绵,一片银灰。   不能出摊了,那就休息吧!关东和红叶知道,他们的休息日不是由日历决定,而是由老天决定。不过,休息虽然是好事,但不挣钱,雨天成了“鸡肋”,两口子又有卖炭翁那种“心忧炭贱愿天寒”的矛盾心理。   关东看看墙上日历,今天正好是星期天。他想起桂花不上班,决定把大明一家找来吃顿饭,沟通感情。   大明和桂花现在轻手利脚,因为小明经常在姥姥家,很少回来。见关东来请客,两口子很高兴,二话没说就来了。关东家立刻热闹起来,除了大明帮不上忙,剩下三个人亲自动手:和面的、切菜的,谈笑间,几个小菜端了上来,热乎乎的饺子也煮好了。开饭了,红叶不喝酒,剩下三人喝点啤酒。   借着和谐气氛,桂花首先发言:“三位商人,做买卖这些天了,都有什么收获?关政委,你先谈谈吧!”   关东回答:“收获倒是好几个,我就讲一个吧!嗯,应该是前天的事儿,我和大哥快收摊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来买一把香菜。我就把剩下的几绺香菜都给她了。那位妇女竟然接连说‘谢谢’,弄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桂花似乎没明白:“兄弟,你只不过得个‘谢谢’,给了人家好几把香菜,应该是损失,怎么说成收获呢?”   关东一笑:“当然是收获了,就在这‘谢谢’两个字上。别小看这两个字,我心里热乎乎的,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卖菜,而是在为人民服务。”   桂花开玩笑:“你是不是找到学雷锋做好事的感觉了?”   关东点点头:“对,非常对!重拾助人为乐的友爱精神,那种感觉确实不错。”   见关东言语认真,很是自强,桂花心里一震,说道:“到底是当过兵的,就是有素质!嗯,哪天我也去菜市场体验体验生活。”   关东说:“你如果去卖几天菜,肯定会找到那种久违的感觉。实施善举既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也能促进自己修身养性。”   红叶白他一眼:“你最好把菜都送出去,别人就更快乐了。”   关东说:“抬杠了不是?我讲的善举是指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要是把菜都白白送给别人,咱们不得喝西北风?”   红叶笑了:“算你还没傻透气。”   桂花颇为动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兄弟,你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忘修身养性,真是佩服!”   关东语重心长地说:“嫂子,客气了。其实,我在这样想,我这辈子算是这样了,可快做父亲了,就要考虑培养下一代;怎么培养?就得以身作则;要想以身作则,首先就要修炼自己。”   这些话似乎扯远了,却颇有哲理和前瞻性,大明夫妻连声赞叹。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才叫有理想、有信念,不愧是政委,佩服!”桂花立刻起身,毕恭毕敬给关东倒杯酒。   转眼星期天到了。红叶早早来到摊位等候那哥俩。她站在路边不时向远处张望,结果盼张三来的却是李四:桂花骑自行车到了。   “我闲着没事儿来帮你们卖卖菜,顺便体验体验生活,提高提高觉悟。”桂花见面就说。   红叶笑了:“大嫂,关东那天忽悠你呢,你还真信了。”   桂花说:“我认为关东讲的有道理。今天我一定找找为人民服务的感觉。前些年我也下过乡,当过四个月的‘知青’,接受过贫下中农再教育,真想找回那种朴实无华、自我奉献的感觉。”   红叶又是一笑:“到底是老‘知青’,觉悟一提就上来。”   姐俩正在谈着,关东和大明进货回来了。得知桂花前来体验生活,关东心生敬佩:要知道大嫂是城里女人,而且穿衣干净利索,却没有娇惯性子,难能可贵。四人经过商量,决定分两个摊位,男女有别,来个擂台比赛。桂花精神抖擞,让红叶负责收钱,她把秤,跟那哥俩比试比试。   关东说:“这把大伞放在妇女这边,大嫂细皮嫩肉的,别晒黑了。”   桂花回答:“黑点儿怕什么?不牙碜就行呗!”   大家开怀大笑,然后开始较劲。桂花有备而来,因为她是单位保管员,认秤,不但运用自如,而且接人待物和蔼热情,极其老练。 第71章 为善之举   忙活一阵子,稍有空闲,红叶问:“大嫂,感觉怎么样?”   桂花四处望了望,回答:“挺有意思的,热热闹闹,很好。别看我整天坐办公室,时间久了也腻歪,偶尔出来散散心,真不错。”   那边,哥俩对红叶和桂花的一举一动看得真真切切,不得不佩服。   关东对大明说:“人家妇女比咱们厉害多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特别是大嫂,到底是城里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大明只是咧嘴笑,没说话,看来已经认输了。   这边,桂花忽然说:“红叶,光顾忙活了,忘了一件大事。我也想做做善事,可不知道咋做呢!你讲讲经验。”   红叶开始谈体会:“其实经验很简单,比如,平时要仔细观察那些经常买便宜菜的顾客,到时候就多给他们点儿菜或少算点儿钱,这就算为善之举了;要是看上去比较富态的顾客就得有所区别,这种人大都买质量好的蔬菜,那就别把便宜菜搭给人家。那样的话,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认为受到奚落,所以,行善也要灵活掌握,因人而异。”   桂花感觉新鲜,瞪眼看着红叶:“哦?看来做好事儿也得动脑筋呐!”   红叶扭脸,有所发现,小声说:“大嫂,请注意东边向咱们走来的那位妇女,五十来岁的。她是咱们的常客,家里供老儿子念大学,不容易。她过日子很仔细,常买便宜菜。如果她来咱这儿,你就把旁边那几个裂纹的柿子给她吧!”   桂花侧脸一看,见那位妇女已经来到近前。   红叶笑脸相迎:“大姨,今天买点儿啥菜?”   “买几根黄瓜就行了!”买菜妇女长得偏瘦,面带和善,见桂花紧紧挨着红叶,便问,“这个媳妇也是做买卖的?”   红叶介绍:“她是跟我们一起做买卖的陈大哥媳妇,我们是邻居。今天是星期天,她休息,就来帮帮忙。”   “大姨,今天的黄瓜不错,顶花带刺儿的,您买多少?”桂花热情打招呼。   接着,她殷勤接待顾客,称量黄瓜,然后递过去,结果一高兴把刚才说的“为善之举”忘了。红叶收钱,趁着买菜妇女不注意急忙对桂花努努嘴,又使眼色瞄瞄地上。桂花一愣,忽地明白过来,弯腰把那几个裂纹的柿子装进买菜妇女的塑料袋。   可能是觉得桂花陌生,买菜妇女连忙拒绝:“这哪儿行?你们总这样,我过意不去。”   “大姨,别客气!听红叶说您总来捧场,算是老朋友了。这几个柿子我们本打算拿回去自己吃,可家里还有。那就麻烦您帮我们吃一下!”桂花算是客气到家了,跟红叶如出一辙。   红叶暗中佩服:到底是单位上班的,有素质。   买菜妇女推辞不掉,只好接受,笑道:“看这媳妇多会说话儿,跟红叶一样。这样吧!我再给五毛钱。”   她伸手掏出十几枚硬币,数出五个一角的递给桂花。桂花为了实现善举,坚决不收,买菜妇女非要给,两人相互推让,僵持起来。   红叶赶紧打圆场:“大嫂,那就收两毛钱吧!”   桂花就收了两毛钱,递给红叶。买菜妇女又仔细打量桂花,赞口不绝:“真是好媳妇!我那大儿子咋就娶不上你们这样的好媳妇呢?”说完,笑着与桂花和红叶招手告辞,满意而去。   “红叶,既然要做善举,就不应该收人家钱嘛!”桂花感到这次善举有点缺憾。   红叶知道桂花必有此问,立即解释:“大嫂,凡事要灵活掌握。这种人别看生活困难,可也是好脸的人,特别是在人多的场合更要面子。我要是不收两毛钱,她肯定不要那几个柿子,你的善举也就没实现。反过来,咱收了她两毛钱,属于恰到好处,一是给了她面子;二是咱收的不多,她心知肚明。看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的为善之举不就趋于圆满了吗?”   桂花茅塞顿开:“哎呀!没想到做善举的学问可真大,我算是长见识了!”   红叶笑了:“大嫂,听她夸你,找到那种感觉了吗?”   “找到了!政委说的对,真是一种收获,一种用金钱换不来的收获,实不相瞒,我心里特别舒服。十多年没体会这种感觉了,真是久违了!”桂花说完,抬眼凝望蓝天...... 第72章 茫茫人海   午后,菜市场的摊位业主忙碌完毕,有的吃东西,有的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找地方乘凉。红叶与邻居赵青姑娘开始闲聊。   关东和大明正在商量午饭怎么解决,一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走到近前,忽然跟大明打招呼。关东不认识这个人,但看得出,他跟大明早就熟悉。小伙子对大明在菜市场卖菜有些意外,聊了几句,非要请客吃饭。大明就把他和关东相互介绍一下。认识完毕,这位叫庄二喜的小伙子便一手拉一个,态度诚恳。   关东打量庄二喜,见他的个头跟自己差不多,腰板笔直,身材均匀,面孔白净,五官端正,相貌和举止很像一班长汪泉水。关东立刻对他有了好感,也喜欢他的直率,于是没有过多客气,就跟他去了。鉴于初次见面,关东提议到小地方吃饭,免得让庄二喜破费太大。庄二喜执拗不过,只好跟着大明和关东进了斜对面的小吃部。   关东惦记红叶,就先买两块钱的包子送过来,然后又回去了。   红叶稳稳坐在大伞底下的椅子上,分出一半包子递给赵青姑娘,两人一起吃。赵青姑娘也是个实在人,在市场卖菜已经一年,模样不错。她中等个头,体魄健康,人也勤快。她平时不善言谈,自从跟红叶做了邻居话语逐渐多起来。正好红叶身边绑个太阳伞,她也跟着借光乘凉,两人慢慢成了好朋友。   路边,稠密的树叶里传来“吱吱吱吱”的蝉鸣,像乐器伴奏,配合两位勤劳姐妹说话聊天。   “你总是一个人跑单帮,够辛苦的,为啥不找个对象?”红叶问。   赵青回答:“我家在市郊农村,屯子的小伙儿我不想找;城里的又看不上我,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有合适人选。我才二十二岁,不急,真的,不急!”说完“嘻嘻”笑几声,顽皮地歪歪头,孩子似的。   红叶不禁想起跟关东恋爱的艰难历程,庆幸自己苦尽甜来;相比之下,赵青还在茫茫人海继续寻找。她颇有感触地说:“刚开始,我也同你一样,后来才碰上他。千里姻缘一线牵,相爱的人碰到一起真不容易!”   赵青自从认识关东和红叶,就一直羡慕这对恩恩爱爱的俊男靓女。见红叶谈到这个话题,赵青立刻来了兴趣:“姐,现在闲着没事儿,请你详细讲讲你们的恋爱经过,咱也学习学习!”说完,睁大眼睛看着红叶,仿佛那张俏脸是电视屏幕,精彩纷呈的故事应该随着表情相继展示。   红叶眯着漂亮的双眼,陷入遐想:“赵青妹妹,朋友好遇,夫妻难求,这要靠缘分......”   “嘀嘀——”马路上时而传来几声鸣笛,汽车匆匆驶过。   大伞下,赵青聚精会神,倾听红叶讲述与关东那段带有传奇色彩的苦恋,不知不觉被故事打动,眼角闪着泪花。她决心向红叶学习,抛弃世俗观念,找一个爱自己同时又是自己喜欢的男人。 第73章 迫在眉睫   晚上,小屋又变成红叶和关东的温馨世界。   屈指一算,媳妇肚子里的“小傻子”已经五个月,关东担心出现闪失,不让红叶去市场了。红叶认为没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活动。关东想想也是的,叮嘱红叶千万加小心。   红叶说:“要多一张嘴了;生孩子时,我又不能出去做买卖,以后就靠你一个人支撑,够你受的。从现在开始,咱们是不是应该抓紧攒钱了?”   “是啊!说的有理。”关东清楚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同时道出心中的疑问,“我有时挺纳闷儿的,咱跟别人同样一车菜、卖一个价,咋就没有人家挣钱多?”   红叶道破玄机:“咱们做买卖从不缺斤少两,还经常多给多搭的,是实实在在的买卖;有的人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在秤杆儿下了‘工夫’,咱们自然没人家挣钱多了。”   “可咱们说啥不能在秤上打主意啊!”关东说。   红叶说:“是啊!咱们不能那样做,比如说你,我就是让你那样干,你也不会的。咱们是不是考虑其它增收的办法?”   关东点点头:“言之有理。可用啥办法增加收入呢?媳妇,还真是个新课题啊!”   红叶眨眨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遇事要冷静’,而且每次都把办法‘冷静’出来了。兵哥哥,你就再冷静一次吧!”   关东笑了:“以前?那都是为了爱情,有些土办法一试便灵;现在是过日子方面,我好像一点都不灵了,还不如你呢!”   红叶也笑了:“傻样儿!那啥,你换个角度思考怎么样?比如想想我肚里的孩子将来可能挨饿什么的,也许就能‘冷静’出办法来。你不妨试试!”   关东打个激灵,接着就坐不住了,在地上来回走:可不是嘛!能眼看自己的孩子挨饿吗?绝对不能!他的脑海忽然闪现一大堆电影片段,都是旧社会的难民们,一个个带着面黄肌瘦的儿童沿街乞讨......这时,他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焦躁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   红叶见他急成这样,有点后悔开那个玩笑,忙说:“傻子,一句戏言,何必当真?”   关东却认真起来:“此言甚是!我不会当成玩笑的。”   红叶不失幽默地说:“关大侠,你好像跟我说过,做事就像练武功,不能心浮气躁。先坐下喝口水,相信你会想出办法的。对了,我也别闲着,一起想办法,看谁先交出答卷。”   关东知道自己在做买卖方面不是强项,但自己曾是红二团的政委兼参谋长,当年出过多少馊主意、战胜过多少难关?如今早已成年,反倒越来越笨了?不,不是的!他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一会儿,忽然“啪”地拍桌而起。   红叶吓一跳:“看你,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关东缓缓坐下,动容地说:“我想好了,同秦大侠骑三轮车去梨园镇进货。你看,咱们卖的菜大多是二道贩子从梨园镇运来的。如果我们亲自去进货,成本肯定降低不少;再想想那天咱们收购老刘头的豆角,里外差不少钱呢!”   红叶对那件事记忆犹新:“对呀!记得那天咱们的收入增加一倍,晚上我高兴得半夜没睡。关键是梨园镇的菜用机动车运来的,你骑人力三轮车,一去二十多里路,来回五十里,那还不累死?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干,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关东不以为然:“不就是累点吗?我和大明都有力气,怕啥?我好不容易冷静出办法,岂能轻易放弃?你放心,这条路虽说远点儿,可都是油板儿路,一马平川,好走。我们起点儿早,半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没事的。”   红叶还是担心,仍然反对。经过一番讨论,红叶最后妥协:让关东先试试,能坚持住就继续;坚持不住就别去。   关东握住红叶的手说:“听老婆话,沿着油漆马路走,肯定没错。明天我再买一个倒骑驴,后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和大明出发。我就不信了,去梨园镇难道比杨子荣闯威虎山还难?”   “兵哥哥,辛苦你了!”红叶把关东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脯,紧紧握住不放...... 第74章 金光大道   哥俩雷厉风行,次日买了倒骑驴,晚上早早睡觉。大明家的钟表有定时,天不亮就响了。他起床收拾妥当,出来叫醒关东。两人披着星光骑出胡同,上了马路再拐几个弯,不一会儿就上了通往梨园镇的油漆路,径直向北杀去,十分钟就出城了。   梨园镇虽然离五原市很近,却不通火车,运送来往的客人基本是个体出租车。自从前几年铺上油漆路,交通状况大为改观,来往车辆骤增。“想致富,先修路”,这条路的修建,带动了梨园镇农户种植蔬菜的积极性,当地经济随之发展。这真是一条通往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   如今,关东和大明同样抱着希望跑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大灯可帮忙了,两人脚踏金光,轻松愉快。   哥俩来到梨园镇,东方渐渐泛白,蔬菜批发市场在梨园镇的十字街口。梨园镇其实不大,但蔬菜大户较多。镇政府为了支持当地菜农发展,把本镇最宽敞的街道利用起来,供商户交易。为了不影响交通,规定太阳出来的时候散市,正好两不耽误。   放眼望去,商户云集,繁华喧闹,只见街道两边排满车辆,有马车、人力三轮车,还有手推车。外地来进货的机动三轮车也不少,自觉停在几十米开外,看来这个批发市场的秩序不错,有条不紊。此时,大家进入讨价还价高峰期,一些商户已经谈成生意付款装货。关东和大明把两个倒骑驴锁在路边,走进闹市。   哥俩天天在菜市场卖菜,对行情了如指掌,很快挑选几种物美价廉的蔬菜,匆匆吃点东西,然后往回赶路。   “哈哈,我们回来了!”   “一路顺风!”   两人出了梨园镇,前方豁然开朗,清晨美景映入眼帘:庄稼郁郁葱葱,曙光洒满大地......   呼吸新鲜空气,闻着绿野清风,哥俩心旷神怡,力量倍增。骑了一会儿,遇到一个小下坡,三轮车自动前进,轻松惬意。   关东见四周寂静,见四周寂静,他忽然想起少时在家乡野外坟地练歌的情景,就提议一起唱首歌。整天在城里呆着,想放开喉咙引吭高歌,干脆找不到理想的地方,他憋得好难受。   大明知道关东的文艺细胞很浓,时常听他小声哼哼歌曲,但从来没听他大声唱过;如果大声唱会怎样呢?想必一定好听。   “行啊!不过咱们唱首什么歌?流行歌曲我可不会,嗯,实在不行就唱首老歌,你开头!”大明来了兴趣。   关东立刻精神大振:“那好,就唱当年比较流行的,也是唱的人最多的一首歌。”   大明笑了:“啥?当年的流行歌曲,记得咱们小时候没啥流行歌曲呀!”   关东摆手说道:“大哥,这你就错了。首先,你要整明白什么是流行歌曲。我的理解就是唱的人多,而且唱的年头多,这才叫流行歌曲,你看对不对?”   大明挠挠脑袋,琢磨片刻,觉得有道理。   关东问:“当年七亿人民意气风发,知道都唱什么歌吗?”   大明眨眨眼,一时没想起来。   关东笑了:“你真忘了?《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还有《学习雷锋好榜样》,是不是?”   大明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对呀!两三代全国人民都会唱。嗯,绝对是流行歌曲!”   关东继续说:“明白了吧!这些老歌才是堪称世界级的流行歌曲。你再听听现在的所谓流行歌曲,差得远了。你想想,现在有哪首歌全国人民都会唱?根本就没有嘛!”   大明点点头:“真是没有。政委,你分析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关东回答:“很简单,现在的歌多数没有生命力,不鼓舞人,所以就像流行感冒,今天就过去了。”   大明竖起拇指:“不愧是政委,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是老歌好。”   关东说:“那咱哥俩就重温一下《学习雷锋好榜样》,鼓舞一下士气,怎么样?”   “你呀!”大明“嘿嘿“笑两声,“行,你领唱吧!”   关东清清嗓子,大声领唱:“学习雷锋好榜样......”   两人相视一下,开始合唱:“......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憨实浑厚、粗狂豪放的歌声冲击大地、振荡田野。不远处的路边,一位戴着草帽的放马老头凝神细听、微笑品味,仿佛这亲切又久违的歌声把他带回既陌生又熟悉的火红年代。 第75章 种瓜得瓜   哥俩第一天出远门,红叶放心不下,早早来到菜市场等候。眼见日高两丈,关东和大明还没回来,红叶站在路边焦急张望。终于,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关东和大明由远而近。红叶这颗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哥俩来到眼前,满头大汗的。红叶请他们别着急卸货,先坐下歇一会儿,然后把两条毛巾递过去,再打开关东的军用水壶递给大明。大明暗中赞叹:难怪关东如此爱着红叶,红叶照顾人体贴入微,而且长幼有序,懂得尊敬人,就像受过熏陶的大家闺秀,实在少有。   “红叶,一路风尘仆仆,我还真有点儿累了,可见到‘组织’就没那种感觉了,你说怪不怪?”关东坐下擦汗,仍是谈笑风生。   红叶见两人的后背都湿透了,就让他们抓紧轮班休息,先回去一个。哥俩都不肯先走,经过一阵推让,最后,大明骑着红叶的自行车回家了,计划十二点以后回来换关东。   路人渐多。关东和红叶在两个摊位开始练摊叫卖。一些顾客纷纷来买,称赞他们的蔬菜物美价廉。   有了好的开头,哥俩精神饱满、干劲十足,除了碰上坏天气偶尔耽误一下,平时不辞辛苦,往来五原市和梨园镇之间,去时披星戴月,回来迎着朝霞。收入增加,动力无限,两人与时间赛跑,跟马路较劲。   闲时,两家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过“组织生活”,沟通感情,关系越来越密切。红叶和桂花都很心疼这两个汉子,劝他们两天去一趟梨园镇,免得累坏了。关东就说现在想拦都拦不住了,只要白天轮流休息,科学调整作息时间,问题不大。   有时,只要无意间往土壤里扔下一粒种子,它很可能生根发芽,最后给人带来意外收获或惊喜。这天,关东和大明来到梨园镇,见时间还早,就稳稳当当选购蔬菜,借着路灯东瞧西看,忽然碰见刘家屯的老刘头。   “哎呀,是你们哪!”老刘头率先打招呼。   三人热情攀谈起来。原来,老刘头家的晚柿子成熟了,昨天下午摘了几百斤。鉴于上次卖豆角的教训,他决定再也不去五原市了,不但舍近求远,还卖不上价,就连夜赶马车来到梨园镇,准备在这里把柿子批发出去。虽说少卖点钱,但也落个省心。   “那您为什么还没出手?”关东问。   老刘头回答:“我刚才溜达两圈儿,看看行情,嗯!形势不错,今天卖柿子的菜农只有几户。小伙子,不瞒你说,刚才已经有外地顾客相中我的柿子,价格给到两毛五一斤。我估摸着能卖到三毛,就没有立即甩货,正好看见你们哥俩在那边晃荡。对了,那天记得你媳妇叫你‘关东’,是吧!”   关东点点头:“对,我叫关东。您的记性真好。”   老刘头说:“你这身迷彩服给我留下的印象可深呢!别看咱们只见过一次面,过去这些天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这位退伍兵。哈哈,咱们真是有缘啊!”   他还挺健谈的,聊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题,问关东相中什么菜了。关东告诉他,还没拿定主意,有点看花眼了。   老刘头让关东看看他的柿子。大明打开手电筒往车里照,见柿子个个匀称,浑圆饱满,说明质量上好。关东立即表示相中这些柿子。至于价格,双方算是熟人,也就好办了。   “小伙子,咱也不掖着藏着,换了别人,少三毛钱不好使,哈哈,你就例外了,最低价,两毛五。”老刘头故意压低声音说话,还左右瞧瞧。   关东懂得市场规矩,轻声表态:“谢谢大叔!看来咱们真有缘。这样,为了缘分,我给您加二分钱,两毛七,您看行不行?”   “哎呀!行,行啊!”老刘头心里畅快淋漓,“我就喜欢跟你这孩子办事儿,妈的,爽快!我就是少卖点儿钱也高兴。那啥,这些柿子我在家已经称好了,一共五百六十斤。你要是相信我,就不用过秤了。”   “大叔,没说的,绝对相信您。”关东立即答应。   他明白老头的意思,柿子最怕来回折腾,磕磕碰碰出现硬伤就不好卖了。老刘头把马车赶出市场,来到哥俩的倒骑驴旁停下。三人把马车里的几筐柿子倒过来,两个倒骑驴正好装满满的。   “迷彩服,再见!”老刘头高高兴兴赶车走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时间还宽裕,关东和大明买点吃的,不慌不忙,有说有笑往回赶,一路尽情品味做好事带来的回报和喜悦。 第76章 心存一念   哥俩回到菜市场,见红叶和桂花两位女当家的正在翘首以待。桂花今天休息,继续来市场体验生活。姐俩一边寒暄,一边掀开盖在车上的麻袋。   “哇!清一色柿子,真新鲜,红红绿绿的,好漂亮,像小时候玩的彩色小皮球。”桂花一阵惊喜。   她伸手拿两个好看的,闭眼闻闻,觉得柿子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顿时来了胃口,张口就吃。红叶也馋了,拿起一个,简单擦擦就往嘴里送。姐俩点头赞许,眼睛紧紧盯着车里。   关东说:“今天又要发财了。红叶,猜猜什么价进的柿子?”   红叶想了想:“嗯,至少三毛五?”   “哪儿啊?是两毛七。”大明性急,沉不住气,抢先宣布答案。   红叶一惊:“这么便宜!梨园镇都是这个价吗?”   关东回答:“不不不,换了别人至少三毛。”   “那你多了啥?”红叶似有所悟,“对了,你挺能忽悠的,大概用嘴骗来的吧!”   关东笑了:“当初我是当过骗子,把你骗到手了,不过就这一回嘛!咱不是已经改邪归正了吗?”   几人顿时笑了。关东坐下“咕咚咕咚”喝几口水,然后说:“红叶,这次还真是‘骗’来的,不过‘骗子’不是我,而是你。是你用几张大饼‘骗’来的。”接着,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啊!”红叶松口气。   桂花又有了收获,深有体会地说:“看来做好事早晚有回报。我又找到一回为人民服务的感觉。”   几人说说笑笑,忽见庄二喜来了。他穿着整齐,气色也好,笑容满面,见面就抱拳失礼,向大家问好。   庄二喜是来还钱的。那天,关东和大明跟庄二喜在小吃部吃饭,饭后,哥俩回到摊位,大明旧话重提。关东这才知道大明和庄二喜是在“局子”里认识的。   庄二喜刚进去时总挨欺负,大明听说他是弟弟的同学,就罩着他,他算是欠了大明的人情。庄二喜因为小偷小摸进去的,可谓“三进三出”。他从小没爹,家里只有姐姐和母亲。母亲含辛茹苦拉扯这两个孩子,也把庄二喜惯坏了。庄二喜自小不愿读书,总逃学,跟别的孩子学坏了。不过,大明认为庄二喜还不算太坏,就是好吃懒做惯了,喜欢不劳而获。   大明还怀疑庄二喜出来后好像又干上老本行。关东见到苦命的孩子就产生同情心,想拯救庄二喜,因为那小子看上去根本不像小偷。   庄二喜确实手痒了,又干上老本行,可气的是不管下手对象是谁。有一天清晨,赵青姑娘进了两筐黄瓜,非常新鲜,顶花带刺的,希望发点小财。市场买卖高峰期,赵青卖的不错,结果稍不留神,身后一筐黄瓜丢了。这下赔透了,姑娘急得直哭。大明和关东怒不可遏,立即帮助寻找,在不远处的胡同找到庄二喜,把那筐黄瓜要了回来。鉴于庄二喜胡乱下手,大明还给了他几个耳光。   庄二喜当时一再哭穷,说已经几天没吃饱饭了。关东和大明就领他去小吃部要了三碗面条。又得知他母亲病了,关东就跟大明商量借他二百块钱暂渡难关,当然,少不了劝他重新做人。庄二喜还算争气,果然改邪归正。他帮助做买卖的姐姐和姐夫看摊卖调料什么的,领了工资就立即来还钱。   他从怀里掏出二十张十元票子递给大明。大明也没客气,接过钱数了数,正好二百,心里高兴,一改那天的强势态度,关切问道:“兄弟,跟着姐姐做买卖适应不?”   庄二喜递给大明一支香烟,笑答:“适应了。特别是每月挣二百块钱,真不少,把我那颗浮躁的心压住了,哈哈!”   关东问:“二喜,你闲着没事儿数钱没有?”   庄二喜回答:“数了。按理说以前我也没少数钱,可就是没啥特殊感觉。这回开工资,我就记着你说的话了,特意把整钱换成零钱,闲着没事儿就数,‘嘎巴嘎巴’的,感觉真不一样,是我找回男人自信和尊严的那种感觉。”   浪子回头金不换,两对夫妻立刻觉得庄二喜焕然一新,咋看都像一个好小伙子,于是鼓掌祝贺。这顿“噼里啪啦”,搞得庄二喜脸色发红,害羞起来。   “哈哈,挺热闹啊!”这时,赵青姑娘推自行车来了。   庄二喜看见赵青不免尴尬,脸更红了。关东急忙使眼色。庄二喜还真聪明,迟疑一下,急忙帮赵青卸货。关东和大明点头暗笑,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庄二喜很要强,洗心革面,决心活得像个人样给大家看看。后来,他与赵青姑娘频繁接触,赢得谅解。两人感情急剧升温,竟然结为夫妻。婚后,小两口在亲属的帮助下开个小吃部,勤勤恳恳,过着甜蜜生活,这是后话;而这一切跟关东当初对庄二喜心存一念不无关系。 第77章 情洒人间   次日,关东和大明去梨园镇进货,回来路上又是情绪高昂。这时天已大亮,野外公路来往车辆不知不觉多起来。   “呼——”一辆小型机动三轮车从后面擦身而过,带着一阵冷风,猛地超了过去。关东吓了一跳,暗骂“冒失鬼”,同时皱起眉头,因为那辆三轮车有点像醉汉,这样下去早晚不出事?果不其然,那车驶出三四十米,竟然与另一辆相同车型的三轮车迎头相撞,“咣铛”一声巨响,两车顿时抱成一团,紧接着传来驾驶员的几声惨叫。   这一幕,关东和大明看得真真切切,急忙快登几下来到事故现场。“哎吆......”两车驾驶员都是满脸鲜血,卡在里面痛苦呻吟,没有力气出来,原来两车驾驶室都已经撞得走形了。   “快,大哥,赶快动手!”关东立即下了倒骑驴,准备抢救伤员。   “这事儿好像归交警管,咱们是不是管闲事啊?”大明抬头看看日头,犹豫起来。   关东说:“谁知道交警啥时候能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既然碰上这事儿了,不能不管!”   “好吧!”大明向来听关东的话,立刻从车里拿出木棒和铁筋。   这两样东西是哥俩走夜道防身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两人手忙脚乱开始撬车门,很快,第一个伤员顺利营救出来,几分钟后,第二个伤员也营救出来。见两人直哼哼,关东也不知道他们的伤情有多重,立即叫停一辆出租车。哥俩不敢耽误,搀扶伤员上了出租车。   大明盯着路边满载蔬菜的三轮车,不禁担心起来:“关东,还跟着去医院吗?我看就......”   关东清楚,如果两人一走,很可能导致车辆和货物丢失;就算不丢失,也不知道何时赶回菜市场,反正会误事的,这的确令人忧心忡忡。此刻,关东不免犹豫起来,觉得自己和大明至此已经尽心尽力,继续下去确实属于多管闲事。   可伤员血淋淋的,正在痛苦地呻吟。虽然为难,但关东还是觉得应该救人救到底。他顾不上那么多了,让大明一起上车,然后请司机师傅赶紧去医院。   车子疾驰而去。大明和关东不约而同双双回头,只见停放路边的倒骑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无影无踪,好像已经丢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太阳越来越高,哥俩还没回来,红叶神色焦急,站在路边向远处眺望。忽然,一辆出租车在身边停下。   司机伸出头:“红叶,是不是在等关东?”   “对呀!三哥,你怎么知道?”红叶回答。   这位司机是吉祥大饼店孙阳老板的弟弟,叫孙江,小名孙三,三十多岁,跟红叶和关东很熟悉。孙江干个体,很勤快,除了在市区载客,还经常往梨园镇跑。今天清晨,他把三名乘客送到梨园镇,回来又遇上两名乘客去五原市,活接上了。车子驶出十几里,前面路边站着一帮人,原来是事故现场。孙江见里面一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是关东,以为事故与他有关,打算停车问个究竟;可车里的乘客不同意,着急赶火车。孙江无奈,只好加速离开,把乘客送到车站,急忙来菜市场给红叶送信。   “什么?这......”听完孙江叙述,红叶脸色骤变。   作为媳妇,哪能不关心丈夫?红叶心惊肉跳,请孙江带她赶往事故现场。   出租车在城里行驶速度还不快,出城后风驰电掣,路边的庄稼成片闪过,十里八里的路一会儿就到了。红叶看见几十人围在一起,两辆机动三轮车正在旁边亲密“接吻”,誓死不分的样子;路边还有一辆警车。   红叶拙笨地下了出租车,谢过孙江,掏出十块钱递给他。孙江哪里肯要?不容红叶争辩,关上车门开车便走。   “麻烦大家借借光......”红叶扒着人群,进了内圈,见关东和大明跟交警说些什么。   原来,哥俩把伤员送到医院,立即打电话通知他们的家人,然后又给交通队打电话报警。等伤员家属赶到医院,关东和大明这才急匆匆坐出租车返回现场:一者要配合交警做现场笔录;二者也是关心自己的三轮车和货物。回到原地,见两辆倒骑驴仍然停在路边,哥俩放心了。在那些好奇之人的包围下,关东和大明对交警叙述了事故经过及抢救伤员经过。众人赞叹不已。   最后,一位交警紧握关东的手说:“同志,真是高风亮节!”   关东只是一笑:“既然碰上了,不好意思不管。”   “关东,你真是爱管闲事,都吓死我了!”谢天谢地,红叶见关东和大明安然无恙,总算松口气。   三人来到倒骑驴旁边。关东觉得不对劲,清点货物,发现少了四袋豆角。   大明四处张望,大骂起来:“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这时人群已经散去,哪里还有贼人的影子?骂也没用。红叶坐上关东的三轮车,三人回转。   丢了货物,大明心里不快,愤愤不平:“妈的,真是好心没好报!”   红叶清楚关东的为人,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不管,便假意埋怨他吃饱了撑的,主要是给大明听的。   关东对大明说:“大哥,你忘了?那天早上咱俩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声音多洪亮!咱们光唱不做,不好吧!”   大明哭笑不得:“政委同志,你说的太对了,想学雷锋,一唱就来‘好事’了。不过,今后我可不敢再跟你唱了!这次把小偷招来了,下次还不把狼招来?”   别看大明生气,其实不是冲着关东,而是对小偷。一阵大笑过后,烦恼一扫而光,好哥们就是这样。   习风吹来,庄稼涌起千重浪,预告着丰收季节马上到来。   红叶见关东哼着小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便说:“看你这高兴的样子,不像丢了东西,倒像拣了东西似的,简直是傻子!”   当然,大明和红叶加在一起也“理论”不过关东。最后,关东对着田野大喊:“我们三名常委终于统一了思想认识,给这次的‘多管闲事’做了准确定位,一致认为,虽然丢了四袋豆角,那只不过丢的是有价格的东西;而捡回的却是无价的高尚情操,收获远远大于损失。妈的,爱咋咋的......” 第78章 义无反顾   三人返回菜市场已经是中午了。运气欠佳,卖了一会儿,收效甚微,眼见人已稀少,这阵高峰期就算过去。三人聚在大伞下看着剩下的两大堆蔬菜,情绪低落。   秋风吹来,带来阵阵凉爽,但三人心如汤煮,煎熬难耐。这种情况下,大明一般只顾低头吸烟。由于关东管闲事,回来晚了,加上市场蔬菜供过于求,手里还有一多半剩货,下午恐怕卖不完。关东心一横准备贱卖,大甩货,没办法,做买卖就是这样,有赚有赔。   红日西坠,下班高峰期来了,市场嘈杂鼎沸,不时传来汽车鸣笛开道声,马路又恢复了拥挤。   “嘟嘟——”一辆笨重的大吊车慢慢驶来。由于汽笛声震耳欲聋,关东听着烦躁,扭脸剜一眼这辆讨厌的大车,只见那车离自己不过二十米。忽然,一幕场景映入眼帘,有个推自行车的姑娘忽然被人群挤倒在大车前后轮中间。姑娘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向外爬。可惜,那台倒下的自行车有点碍事,迟缓了她的动作,霎时,无情的后车轮碾过双腿。姑娘一声惨叫,地面顿时出现一滩鲜血......   这一切又发生在眼前,关东惊呆了。   “哎呀,没我的事儿!”   “我可没碰她啊!”   众人怕担责任,纷纷远离现场。吊车司机紧急刹车,下车跑过来,立即脸色煞白,扬声大喊:“哪位好心人帮我把伤员送医院去?”   可惜,他喊了两声,竟然无人应答。   “我来帮忙!”关东总算反应过来。当然,他没有忘记召唤大明一起参加救助。   “这......”回想早晨发生的事情,好心助人却丢了货物,导致今天生意崩溃,大明迟疑一下。不过,见关东目光坚定,他还是跟着跑过来。   关东拦下一辆白色面包车,见司机是位小伙子,就说明情况。小伙子不错,愿意相助。关东看看躺在地上的姑娘,也不过二十来岁;双腿小骨已断,面无血色,闭着双眼,已经昏迷。关东在部队学过“战场互救自救”课目,今天算是用上了。他告诉司机师傅先别乱动,然后让大明把三轮车里的木板拿来一块。   大明赶紧跑回去抽出一块较宽的木板,跑过来放在地上。关东想给姑娘止血,可又没有纱布,只好用毛巾勒住姑娘的膝盖上部。在两位司机的配合下,关东和大明把姑娘轻轻躺放在木板上,小心翼翼抬进面包车。   “关东,你们还跟着去医院吗?”红叶过来问。   关东回答:“帮人帮到底吧!谁让咱碰上了。”   红叶心想:这次也不是在野外碰上的,又多管闲事。她想阻拦,又觉得无用,便大声问:“那......这些剩菜咋办?”   关东随口应答:“一律贱卖,不管赔多少钱全部卖光。我和大哥天黑前回来接你。”   面包车启动离去。红叶怔在这里,一脸愁容兼无奈,丈夫救助别人义无反顾地走了,留下两大堆难卖的剩菜和孤单的她。此时,红叶特别无助,感觉肚子也沉重起来。她双手捂着肚子,呵护即将出生的孩子,心里不住地祈祷:宝宝,你就安心睡觉吧!人世间的烦恼由大人承受,与你无关啊......   也许是关东他们的善举打动人心,围观的人群中,一位高大中年男子忽然振臂高呼:“各位老少爷们儿、兄弟姐妹!咱们都看见了,连卖菜的都能挺身而出,咱们却袖手旁观,真是惭愧啊!再看看这个小媳妇,挺个大肚子,还要赔钱卖菜。我他妈的这个大老爷们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请大家都来买她的菜!今天务必不能让她赔了,否则,咱们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好——”   “对,说得有理!”   众人本性回归,立即响应号召,纷纷过来购买红叶的蔬菜。这下,红叶忙得手脚不闲。   “大妹子,不用找钱了!”   一些人装完蔬菜,不等红叶称量,给钱便走,当然,都是多给钱;有的并不买菜,干脆往红叶手里塞进几块钱,也不言语,转身离去。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真好......”红叶眼含热泪,要哭。   不一会儿,摊位所有蔬菜被人“抢劫”一空。   市场人渐稀少,天也渐黑,周围恢复了宁静。红叶的眼角依旧挂着泪花。这时,她忽然感到浑身疲软,立即萎顿椅子上。她一边喘息,一边翘首张望,期待两个傻瓜尽早归来...... 第79章 邂逅王和平   第二天,在红叶和桂花的强烈要求下,关东和大明没去梨园镇,只在本市进的货,因为昨天接连两次管闲事,折腾够呛。考虑到红叶身体不便,关东不让她送午饭了。市场有卖吃的,哥俩到时候就买点,好对付。   午后,大明来换关东。关东骑自行车往家里奔,拐到七马路主街,因为人多车多,便放慢速度。不知不觉,后面上来一辆出租车与他并行。车里除了司机还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位男子放下车门玻璃,伸头大喊:“关东,关东,你给我站下!”   这声音咋那么熟悉?关东急忙搂闸刹车。出租车也立刻刹车,那位乘客开门出来,上前与关东亲切握手:“兄弟,果真是你。”   关东已经感觉出那双手的十足力道,于是激动起来:“王参谋,王大哥,你好啊......”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去了日本的王和平参谋。两人寒暄几句,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就牵手进了附近一个酒店“谈心”。   “哈哈!大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包间里,关东笑道。   亲密战友从天而降,关东喜不自胜,开始端详王参谋,见他西装革履,头发黑亮,人也白净,脸也稍胖,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与昔日那位风风火火的军务科王参谋判若两人。变化虽大,值得欣慰的是王和平没摆架子,眼里依旧喷放热情,挥手之间仍能看到刚硬雷厉的军人作风。   “快说说,过得如何?”三年后再次见面,王和平急于知道关东的近况。   “一言难尽!”关东简单介绍跟他分手后的经历。   王和平惋惜不已,同时为关东找到红叶这样的好媳妇而高兴。接着,他把自己去日本的情况简单叙述一下。   1988年夏天,王和平到了日本,一切还很顺利,全家人的衣食住行都被野藤安排妥当,工作自然不是问题。鉴于王和平没什么其它特长,舅丈野藤安排他当保安,也就是护院什么的,就是怕他烦闷,故意找点事情让他做。事实上,王和平整天呆着也吃喝不愁。   开始,由于语言不通,环境陌生,王和平郁闷好一阵子。平时,公司员工见到他都是点头哈腰,嘴里冒出“我哈腰”、“坑你去挖”一些问候语。王和平清楚,大家看在公司总裁的份上才尊敬他,这反而使这位军人出身的硬汉感到不是滋味。   绝对不吃软饭,出去找份工作证实自己,不能给中国军人丢脸,这天,王和平对媳妇道出心声。这些日本亲属谁也没拦他,知道他远离亲人,难免烦躁,便由他性子。谁也不在乎他能挣回多少钱。   这是座发达的现代化城市,王和平先后去几个地方找工作,结果傻眼了:人家一听他是中国人,而且没什么专业特长,都摇头。几天过后,王和平开始叹气摇头。不过他没有气馁,倔劲跟着上来了:自己明明健健康康的,一定能找到工作。   这天,他又来到一个公司。很幸运,接待他的是位中国小伙子。   小伙子姓宁,留学生,毕业后在这个公司当翻译。宁翻译老家是辽宁的,王和平老家也是辽宁的,真是他乡遇知音。正好公司副经理打算增加两个保安,有了老乡这层关系,王和平就顺利留下来。   有一天,工厂丢了点东西,那个日本副经理勃然大怒,把几个保安召来大骂一通,特别对这个来自中国的保安“另眼看待”,几乎伸手打人。幸亏宁翻译阻拦,王和平没有受到皮肉之苦。   “妈的,这活儿真难干!”王和平这才真正体会异国打工的艰辛,一气之下想离开,可又觉得不妥,丢了东西,毕竟保安有责任,以后尽心尽力就是了。谁知没过多久,工厂又丢了东西。其实,这两次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工厂制度严格,当成大事处理。   公司大门前,几名保安规规矩矩站着,副经理偏偏看王和平不顺眼,冲着他大骂几句“巴嘎”,然后对宁翻译“哇啦”一通。   宁翻译只好遗憾地告诉这位老乡:“你被开除了。”   “什么?”王和平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副经理以为王和平赖着不走,更瞧不起他,继续“巴嘎”。这时,公司总裁山木从大门出来,就问怎么回事。宁翻译就“哇啦哇啦”一阵子,把副经理小题大做以及王和平的来历翻给山木听。山木总裁大惊,摘下眼镜打量王和平,见他器宇轩昂,一团正气,便对这位中国汉子肃然起敬。   “要西,要西!”他点点头。   山木惊讶的是:这位中国退伍兵明明有背景,却不依不靠,自强自立,毫无疑问,一定是硬汉。这正对山木的脾胃,因为他非常佩服有骨气的人。 第80章 本色人生   “王桑,你的,好人的干活!你的留下,我的,设宴招待你的!”山木上前拍拍王和平肩膀,笑容可掬。   这是一句带有日本特色的中国话,王和平自然听得懂。于是,他也顺嘴来一句日语表示感谢:“阿力格斗,狗砸你妈死!”   接着,山木召唤副经理到近前,也“巴嘎“几句,同时“噼里啪啦”赏他几个耳光。副经理赶忙立正,嘴里也没闲着,像电影里挨打的日本鬼子直点头:“嗨!嗨......”   “哈哈哈哈!”王和平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这日本人真是他妈的贱皮子,越打越听话,越打越精神,敢情是欠揍啊!早知如此,何必受他的窝囊气?干脆给他几个嘴巴不就得了?   晚上,王和平在酒席桌上成了主角,众人频繁敬酒。   “王桑,请多关照!”   “密西、密西!”   日本商人的确不简单,从不放过一线商机,山木得知王和平的背景,心中大喜。原来,山木也想巴结野藤,以便打开中国市场,怎奈以前在商业上与他有过节,无法取得对方信任,正在束手无策,没想到天上竟然砸下个馅饼。想起王和平的名字,山木心里庆幸:莫非和平使者真的来了?   次日,山木任命王和平为总裁助理兼私人保镖。王和平顿觉扬眉吐气。他知道助理是摆设,保镖才是真的,也算专业对口了。   后来,王和平的穿针引线,山木果然与野藤修好。如今,王和平已经随山木回国考察项目,目标是北京。   第一次回国加入熟悉语言的人群,王和平心潮激荡,立刻请假回家探亲。他太想念亲人,要知道这里是自己的祖国。在家呆了几天,王和平又想起五原市的战友,立刻坐火车来了。他顺利见到那些朝思暮想的战友,遗憾的是没见到救命恩人关东。他从机关战友的口中得知关东的遭遇,非常惋惜和同情,更加牵挂。王和平想把关东带到日本发展,可偏偏找不到人。他忽然想起郝前程助理是关东的老乡,就去打听。郝前程明明知道关东还在五原市,而且在青年路市场卖菜,可他出于嫉妒心理,偏偏说不知道。   今天,王和平订好晚上返京的卧铺票。他非常留恋生活多年的五原市,就趁着白天坐出租车到处转悠,想把记忆刻在脑海,来到七马路正好碰上关东。就这样,在老天的安排下,哥俩意外相遇。   酒桌上,关东见王和平“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更加敬佩这位老大哥。哥俩本来意气相投,说话也坦诚。最后,王和平要求关东跟他去日本。   “大哥,是真的?”这消息来得太冲了,关东脑袋要爆炸,离开部队几年了,自己早已成为被遗忘的角落。除了王和平,到现在还没碰上一位战友如此关注他的命运。   不过,关东也只是高兴一会儿,想到红叶,不禁又冷静下来:出国手续复杂,妻子暂时不能一起跟着,是个麻烦事。关东不想丢下红叶:她在自己生命中比什么都重要;自己人生跌入低谷,她排除阻力,不顾一切嫁给自己,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还有,她即将分娩,需要照顾,无论如何现在离开她都是不对的。   想到这些,关东给王和平的答复是“以后再考虑”。   “兄弟,你好像不给我报恩的机会!”王和平非常惋惜。   临走,王和平把自己的联络方式写在纸上,嘱咐关东,以后时机成熟可以随时随地找他。他永远是大哥。   黑暗中摸索,哪有不盼望光明的?一阵激动,关东的眼泪扑簌而下。很久没有倾听这样推心置腹的话了,关东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紧紧握住这位战友的手:“大哥,我会想你的!”   王和平的眼里,关东文武双全,人品也好,是块多好的料!却窝在这里不能出人头地,真遗憾!匆忙见面,又匆忙惜别,王和平鼻子一酸,眼眶也湿润了:“关东,你记住了,日本还有你的一位大哥,是亲哥。熬不住的时候别逞强,一定要去找我!”   “大哥——”关东顿时哭出声来。   最后,王和平从包里数出一千块钱现金塞在关东手里,说是给未来侄子或侄女的一点心意。 第81章 永不分离   夜晚,关东和红叶躺在炕上有一阵子,却睡不着,不知怎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市场目睹的车祸场面就会出现,印象太深刻了。   红叶颇有感触地说:“通过那件事儿,我又明白‘平安就是福’的道理。相比之下,咱们苦点儿累点儿就不算什么了。人生在世,要珍惜生命、珍惜生活。”   关东开玩笑:“还别说,你没白吃饭,有进步。”   即将为人母亲,红叶展望一下美好未来,然后抚摸肚子开始叹气:“到医院生孩子又是一笔开销,啥时候进医院能免费啊?兵哥哥,共产主义咋还不快点到呢?”   关东说:“我知道你心疼咱们的血汗钱,我也舍不得花这笔钱。不过,要是按你说的那样,医院早就黄了。”   红叶说:“这我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的意思是,哪怕咱们双方亲属给送点儿钱也行,起码能解决一点儿问题。偏偏你这个犟种谁也不求,都怪你!”   关东笑了:“哈哈,你等着!”   谈到这里,关东才想起今天下午王参谋给了一千块钱,脸上愁云立刻散去。本来,关东不打算把遇见王参谋的事情告诉红叶,免得让她空欢喜一场;可这一千块钱必须让红叶知道,因为是个大数目。   关东伸手掏衣服兜,轻松拿出钱和一张纸放在红叶的枕边:“媳妇,你生孩子的费用已经有人提前报销了。”   “啥?”红叶见关东变戏法似的变出这么多钱,吃惊不小。她一边数钱,一边打听怎么回事。   关东就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叙述一遍。红叶都听傻眼了,觉得像神话:“兵哥哥,你不是忽悠我吧!你还有这样的好心战友?是不是共产主义快到了?”   “丫头,真是没见过世面。秦桧还有两个好朋友,我就没有两个好朋友?再说以王参谋现在的背景,拿出这点儿钱算什么?别忘了,我们是好哥们儿。”   这次受到王参谋的礼遇,关东颇感自豪,在媳妇面前很得意。红叶忽闪几下迷人的眼睛,笑了:“嘻嘻!都是郝前程闹的,搞得我谁也不相信了。”   “媳妇,我对你讲啊!王参谋这个人优点很多,以前可是我的学习榜样。你还不知道,王参谋让我去日本呢!”关东拿起那张纸,显摆。   “去日本?好啊!那你啥时候走?”红叶像在做梦。   关东笑了:“我倒是想去,可我能去吗?”   “为啥不能去?你傻啊!”红叶有点急了。   关东轻轻抚摸她那嫩豆腐似的俏脸:“你真单纯。其实去日本是很复杂的,首先只能去一个人,就是我,需要办护照签证什么的,还不知道等待多久;然后就是家属,必须过几年才能去。你想,扔下你们娘俩儿我能放心吗?再说即使去了,咱们又面临居住和工作问题、适应问题,还有其它意想不到的问题,总之,不是那么简单的。”   红叶眨眨眼:“还真挺麻烦的,看来想当外国人也不容易啊!”   关东一笑:“就是嘛!要是容易,中国政府还费这么大劲儿计划生育干嘛?直接移民到外国算了,那多省心!”   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去国外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可惜去不成。红叶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拖累了关东,假如他现在孑然一身,轻手利脚,肯定跟王参谋去了国外。   “那啥,兵哥哥,我不跟你结婚就好了......”红叶顿生歉意。   关东急忙安慰:“千万别这么想!你下嫁给我,何尝不是做出巨大牺牲?我这一生中能娶到你这样漂亮贤惠的好媳妇,整天与你厮守,相亲相爱,比得到什么都知足。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只有舍弃才能得到;反过来说如果得到了,就应该舍弃一些东西。我早就想好了,国外不见得就是天堂,咱们不管是穷是富,好好在一起过日子,永远不分开,这就是最大幸福。咱们本来就守候在天堂,干嘛放弃?”   关东很会说,总是带着幽默,有时带点煽情,红叶知道这些,不知怎的,就是喜欢。此刻,红叶好像喝了一杯醇香的美酒,丝丝甘甜传遍全身。   “兵哥哥,你真是太可爱了!”她喃喃地说,“我现在都糊涂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关东没有回答,把红叶抱在怀里,传递温馨...... 第82章 红叶难产   红叶的肚子越来越大,只能在屋里屋外溜达,休养待产,当然,还可以干点轻巧的活,比如收拾屋子或做饭什么的,处处小心而已。桂花想起自己以前怀孩子的经历,就让红叶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肚里的孩子有没有异常现象,以防万一。关东和红叶觉得有理,点头赞同。   次日上午,关东和大明在菜市场卖菜。下午,桂花来了。关东骑上三轮车就往回跑。到家后,他把被子铺在车里,红叶稳稳当当坐上去。两人去了医院。   红叶在妇产科接受一系列检查。负责检查的那位女医生很麻利,业务熟练,不过态度有些生硬。她姓王,身材细高,五官端正,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那张脸表情严肃,跟身上的白大褂一个颜色。   关东一直在走廊等候。今天来医院的人还真不少,在眼前匆忙走过,关东更加焦急不安。   检查完毕,王医生告诉红叶,产期快到了,从胎儿的健康状况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胎位有些不正。红叶重点关心的是孩子健康状况,听医生的结论,心里踏实些,只是对“胎位不正”感到费解,就直眼看着王医生。   王医生明白红叶的眼神,便说:“孕妇应该至少每月来医院检查一次,你知不知道这个?”   “我......”红叶是山里孩子,当然不知道。   王医生就轻描淡写讲解几句,最后要求红叶不要随便做其它事情了,每天来一次医院,她要实施胎位矫正。   此后,关东白天照样在市场卖菜,不忙的时候就骑三轮车送红叶去医院做胎位矫正,这件事情就成了头等大事。这下可苦了大明,白天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不能去梨园镇进货了。桂花到了休息日也闲不着,来市场帮助卖菜,全力支持关东夫妻,毫无怨言。   终于,惊心动魄的时刻到了。这天晚饭后,红叶觉得疲乏,在炕上躺着。关东在地下洗脚,准备早早休息。红叶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好像要生。   “真的?你稍等!”关东急忙擦脚穿鞋,然后推门出屋,按照事先预案,第一时间去通知桂花,请她帮忙。   外面黑咕隆咚的,好像阴天,连星星都看不见。好在两家离得很近,中间只隔几家大门,关东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大明家。   桂花和大明晚上基本不出去串门,喜欢在家看电视。得知红叶要生了,两口子慌忙跟关东出屋。出了大门,桂花回头让大明赶快去马路边叫一辆出租车。大明答应一声,撒腿向胡同前方的光亮处跑去。   桂花大步流星来到屋子,见红叶正在难受,忙对关东说:“红叶是要生了,赶快把应该用的东西准备好。”   关东回答:“已经准备好几天了,在墙角那个包裹里。”   桂花找件衣服把红叶的脑袋盖上,现在上秋了,防备着凉。这时,忽听大明在外面喊:“出租车来了,快点儿呀!”   关东浑身来了力气,抱起红叶就出屋。桂花帮助锁上房门。关东抱着红叶上了出租车,大明和桂花随后进来,然后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红叶进了妇产科。关东、大明和桂花在走廊焦急等待。关东坐立不安,不时地来到门口侧耳细听。   忽然门开,王医生出来了,手里拿个本夹。她看看三人,然后把眼光落在关东身上,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张红叶的家属吧!”   “对呀!这些天咱们不是常见面吗?”关东嘴上回答,心里想:真是明知故问。   王医生开始机械地履行工作程序:“是这样,你妻子近段时间虽然做了胎位矫正,但可能是做晚了,没有完全矫正好,现在又是第一次生产,属于难产。”   “什么?”关东由喜悦忽然变得紧张,“王医生,那......这些天的胎位矫正算是白做了?”   医生本来认为患者家属是外行,因此,对某些没头没脑的质疑比较反感;加上这位王医生比较年轻,医患之间的矛盾就产生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你妻子做晚了,说到根儿上就是检查晚了。虽然我们没有完全矫正过来,但也控制住了情况,你怎么能说白做了呢?”王医生有点不耐烦了,说话的速度明显加快。   “那现在怎么办?”人家是医生,也许说的对,关东觉得没必要跟她较真。   王医生白了关东一眼,启动第二道程序:“按我们医院的惯例,这种情况只能做剖腹产,没有别的办法。”   “剖腹产?”关东脑袋“嗡”地一声,红叶挨上一刀该有多么痛苦,简直是剜他的心。 第83章 产房风波   红叶和孩子能否平安,实在令人担心,关东瞪大眼睛急切问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医生觉得关东有点啰嗦,就更不耐烦了:“看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敢情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要是有别的办法,我还对你说这些干什么?”   关东急了:“我正要问你是怎么回事呢!别人家生孩子都顺顺当当的,怎么轮到我媳妇就难产了?”   “你这个人咋这么说话?”王医生立刻来了不满情绪,猛地把手里的本夹塞在关东手里,“马上要做手术了,赶紧签字,然后交押金!”   关东看看手术协议,见其中有一条很扎眼,就把本夹塞给王医生:“要做手术你们就抓紧做,什么‘如果发生大人、小孩有可能保一个的情况’?来医院就是让你们保证妇婴的安全。对不起,这个字我不能签!”   这个迷彩服真难缠,王医生提高嗓门:“你咋贼不讲理呢?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谁也改不了。你到底签不签字?实话告诉你,你妻子已经处在危险期了。”   走廊像个回音壁,扩大了声音效果,陆续引来多人围观。这时,走廊尽头,三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查看病房,听见有人争吵,转身朝这边走过来......   “哎吆......”室内传出红叶痛苦的呻吟。   关东心急如焚,怒目而视:“这是什么狗屁规定?明明是你们说要做手术的,那就应该保证大人和孩子的安全。紧要关头,你们不赶快抓紧抢救,竟然在这里跟我扯皮,还有没有职业道德了?”   “你......”王医生气得差点吐白沫。她一跺脚,想找领导应对这个不讲理的主,刚刚转身,忽见三位医生来到近前,差点跟他们撞个满怀。   中间那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就是院长,姓钱,身体微胖,圆脸保养得白白净净。他见王医生满脸怒气,知道遇上麻烦了,就打听怎么回事。   王医生见救兵不请自到,有了靠山,胆子也大起来,开始发泄:“钱院长,我正要找您。这个人简直有病,听不懂人语似的。他老婆难产,我让他在手术协议单上签字,他就是不签。您看怎么办?”   大明半天没说话了,因为插不上嘴,不过早就憋着气。听完王医生的话,他立刻火往上撞,心想:这哪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简直是老娘们撒泼。   这位大侠也不考虑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瞪着王医生骂道:“你他妈的说谁有病?谁听不懂人语?我看就是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语。像你这号人我见得多了,就是欠揍!”   “你还敢打人,撒什么野?”钱院长脸色变青,虽然强压怒火,但没忘拉官腔。为了起到威慑作用,他回头吩咐左边那位医生把保卫科长叫来。   “嗯哪!”那位医生答应一声,立即离开。   “哼!”大明冷笑一声,拍拍胸脯,“吓唬谁?老子在‘笼子里’练过,专门不怕这个!”   “啊——”室内又传出红叶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大。   媳妇在那遭着罪,院长却不紧不慢的,而且态度傲慢,关东心生愤怒,大声斥责:“你是什么狗屁院长?不抓紧抢救我的老婆孩子,还在这儿扯些没用的。”   众目睽睽,钱院长哪能接受这个“礼遇”?他顿时脸色红涨:“呵!不怪王医生说你,你还真就这样。我们可以立即抢救,但你必须先签字,否则误事儿我们不负责任!”   “啥?不负责任?”面对官僚性质的冷漠,关东失去冷静,厉声喝道,“你必须保证大人孩子都安全,听见没有?”   钱院长实在忍无可忍,也火了:“你这是什么话?做手术难免有风险,我怎能保证这些?”   “你既然保证不了,那我还签什么字?”关东逼近一步,目光像利剑穿向钱院长的眼睛,“我不管你们这些狗屁规定,我让你赶快进去抢救,听见没有?”   钱院长岂肯失去尊严?也强硬起来:“你不签字,就是违反医院规定;你再骂人,我就报警!”   “啊——”红叶的尖叫声再次传来。   关东的眼珠子都红了,顷刻间,眼前这个院长变成了杀害红叶和孩子的凶手,这还得了?先不说即将出生的孩子如何至关重要,单说红叶,关东认为,她不仅仅是红叶,也是红叶。红叶如果长得不像红叶,关东绝不会跟她谈恋爱,更不会闪婚。因此,关东一直把媳妇当成两个心爱的人。如果红叶出现意外,简直是“世界末日”到了,关东要拼命阻止那个不幸降临头上。   关东向来沉稳冷静,这是自小养成的性格,否则不会成为红二团的“军师”。此刻,他失去理智,猛地伸出右手,用钢硬的五指锁住钱院长的喉咙,大声喊道:“保不住我老婆孩子的命,我他妈就整死你......”   大明早就憋不住了,见关东动手了,不甘示弱,立即用铁钳般的双手把钱院长的两只胳膊拧在背后。   “你他妈的还敢报警,是不是活腻味了?”大明骂完,接着恶狠狠地下命令,“还不告诉他们赶快抢救?”   事发突然,桂花和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第84章 红叶昏迷不醒   真是太可怕了,钱院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差点尿裤子。他连忙使尽吃奶力气挣扎,怎奈被两大高手死死制住,动弹不得。他疼痛难当,觉得呼吸困难,脑袋也晕晕乎乎的,好像灵魂已经出窍直奔鬼门关。此刻,他后悔跟这两个莽汉计较,根本不值;同时憎恨起不能息事宁人的惹祸根苗王医生。   桂花愣了片刻终于清醒过来,担心关东掐死院长,那可闹大了。她急忙让哥俩快松手,然后抓住关东的双手缓解力道。关东似乎清醒过来,松了手,大明也随后松手。两人怒目圆睁,盯着钱院长。   钱院长早已脸色苍白,得到释放,总算魂兮归来。他一边喘息,一边对王医生喊话:“还不赶快抢救?保不住我老婆孩子的命,我他妈的就整死你!”   由于惊魂未定,他有些稀里糊涂,竟然重复一遍关东说过的话,然后干咳起来。看来关东那只手真够他受的。其实,关东并未完全丧失理智,只用了一成力道,否则钱院长的喉咙早被捏碎了。   “哈哈哈哈......”围观众人见钱院长真是吓懵了,顿时哄堂大笑。   医生和护士怎敢含糊?立即行动起来,抓紧抢救红叶......   钱院长都不知道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他用力关上门,在屋子来回踱步,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一边用手揉捏喉咙,一边骂道:“真他妈的生性,太生性了,没见过这么生性的......”   “当当当!”保卫科长敲门进屋。他四十岁左右,是个短粗胖,可能是刚喝过酒,满脸通红。   “院子,你看应该怎么办?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领人执行!”他愤愤不平地请示。   “啪!”钱院长一拍桌子:“糊涂,你想把事情搞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到底是大医院的院长,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化解此事为妙。   保卫科长懵里懵懂:“我想给你出出气,难道这事儿就这么拉倒了?”   钱院长干咳两声,白他一眼:“孩子死了,你来奶了。你怎么才来?”   保卫科长低声回答:“我去卫生间了......”   他还要解释什么,钱院长摆摆手,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出去,出去吧!”   保卫科长灰溜溜离开。   走廊,关东和大明夫妻等待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是无果,真折磨人。见关东心急火燎的,桂花开始安慰:“做剖腹产只是大人挨一刀,遭点儿罪,没啥危险......”   “大嫂,我就是不放心。”关东说。   真是漫漫长夜,不知道过了多久,室内忽然传出婴儿叫声,三人触电似地站起来,一齐凑近门口。不一会儿,一个护士开门出来。   她态度和蔼,彬彬有礼地报告:“是女孩儿,很健康。红叶由于失血较多,还有麻醉作用,暂时处于昏迷状态,请家属不要着急!”   关东总算松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我想看看媳妇和孩子,行不?”   “您好!等手术做完了,如果医生允许,我立即通知您。”护士温柔一笑,像报幕员那样回身而去。   大明说:“看看这个护士,说话多客气;再看看那个白脸王医生,什么他妈素质? 起初要是这个护士接待咱们,就不会搞得这么僵了。”   桂花不平地说:“现在有的人就是欺软怕硬。”   “妈的,就是欠揍!”大明附和着,用力攥拳,“嘎巴嘎巴”作响。   桂花看着关东,轻声说:“兄弟,那阵子你还真够凶的,差点把院长掐死,多悬!”   “都是话儿赶话儿。”关东说,“王医生说话难听有情可原,院长说话总该好听点儿吧?结果一个样儿,妈的,什么态度!”   天亮了。走廊,关东、大明和桂花整夜没睡,仍然坐在椅子上默默祈祷。门开了,王医生了。   “王医生,到底咋回事?我媳妇为啥还没醒?”关东急问。   “您好!请听我说......”这个白脸王医生笑容可掬,态度随和,判若两人。   昨晚,目睹关东和大明的凶狠表现,王医生差点吓死,总算见到不要命的了。因此,她不敢再次轻易冒犯这两个狠人。   “请您不要着急!根据我的检查和观察,红叶的身体各项健康指标没有问题,特别是心脉和脑电波都很正常。由于失血过多和麻醉作用导致昏迷,不超过十小时就会醒的。”   “十个小时?”关东有些疑惑。   “不算短,也不算长。也许你太关心媳妇了,就觉得时间漫长。”王医生耐心讲解,“可以这么说,根据我们医院......啊,根据我的经验,你爱人的情况属于比较理想的。刚才我已经察觉她的手脚能动弹了,这是清醒的前兆。”   “真的?那我进去看看!”关东非常激动。   “你不是看过了吗?”王医生想了想,忽然改口,“那啥,可以可以。进去后,你尽量别激动......” 第85章 有惊无险   关东跟王医生进了病房。见红叶仍然二目紧闭,一动不动,关东心里针扎似的,立即哭出声:“红叶,红叶......”   王医生赶紧劝解:“红叶没事儿,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关东仍是抽泣:“红叶,可别吓唬我!知道你这样,不如让我替你挨这一刀了。红叶,我在叫你,你听见没有......”   “关东,别哭了!红叶真的没事儿。要不你先出去休息一下。”王医生继续劝说。   关东怎肯马上离去?他摸摸红叶的手,又观察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准备离去。   朦朦胧胧,红叶已经听见有人说话,只是恍如梦里。声声呼唤那么熟悉,红叶的神智渐渐清醒。她慢慢睁开眼睛,认出兵哥哥的背影,轻声叫道:“关东......”   声音很微弱,关东虽然走到门口,但听得真真切切。他急忙转身,见红叶睁眼醒来,又惊又喜:“红叶,谢天谢地,你可醒了!”   “关东,我没事儿!”红叶说。   关东拉着红叶的手,泪如雨下:“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红叶微微一笑,眼里充盈泪水。王医生长吐一口气,询问红叶有什么感觉。   红叶回答:“好像睡了一觉,伤口也有点儿疼。”   王医生安慰:“没事儿了,不要大声说话,注意休息!”   走廊,大明和桂花得知红叶醒了,也没跟医生和护士商量,开门就进来......   桂花说:“红叶,我看见你的女儿了,长得很好看,眼睛像你。”   “真的?”红叶精神一振,“我想看看。”   王医生转脸吩咐护士把孩子抱来,小心点。片刻,护士抱着孩子回屋。桂花首先接过孩子,端详一下,不禁一惊:“哎呀呀,真是好孩子!红叶,你快看看!”   一般情况下,婴儿刚生下来,脸部或青或紫,或红或肿,过几天才能看出个好模样。红叶生的女婴非同寻常:小脸嫩白,透着润红,眉清目秀,头发黝黑,像几个月的孩子。众人见状,无不惊讶赞叹。   桂花把孩子轻轻放在红叶身边。红叶扭脸观瞧,喜形于色:“我的孩子?真是我的孩子?太可爱了......”   护士说:“孩子正好六斤八两,健健康康。”   “真好,这孩子真好......”母爱随着婴儿的诞生而产生,红叶跟孩子亲切贴脸,如获至宝。   一晃几天过去,红叶身体恢复得不错。今天中午,病房很清静,只有关东和红叶。两人好像劫后余生,相互深情地注视着。   关东摸摸红叶的额头,心疼地说:“傻丫头,没吓死我!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办?”   红叶说:“傻子,我死不了,怎能忍心扔下你一个人不管?”   关东说:“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我忽然觉得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红叶说:“听大嫂讲,你差点把院长掐死。你不是遇事很冷静吗?这回咋就不冷静点儿?不知道人命关天吗?”   关东回答:“他们说的那么吓人,我能冷静下来吗?我......”   这时,门开了,王医生走了进来,她关切地询问红叶这几天感觉怎么样。红叶微微一笑,告诉她一天比一天好,同时感谢她照顾得很周到。王医生见两口子情意浓浓的,不便打扰,转身要出去。   “王医生,你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关东叫住她。   王医生止住脚步,礼貌微笑。看来通过几天的接触,双方已经把不愉快的事情忘了。   关东拘谨起来:“王医生,你看那天我也不太了解你们医院的规定,对你的态度很不好。今天我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说完,深鞠一躬。   别小看这个简单的道歉,王医生心里好受极了,立刻觉得这个帅男蛮可爱的。不过,她还是假意埋怨:“看你这个人,挺和善的嘛!可那天为啥那么凶?我长这么大,爸妈都没对我那么凶过......”   关东清楚,城里年轻人大都娇生惯养,自尊心强,很少受气。于是,他马上赔笑,又来个深鞠躬:“是我不对,我再说一次对不起。”   “别整事儿了,我还不适应呢!不过,看你对媳妇和孩子这么在意,还真像个男人,我佩服!”接着,王医生转脸对红叶说,“摊上这样的好丈夫,你真有福气!”   她说完就开门出去了,真是一笑泯恩仇,双方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再也没有隔阂。   桂花回来了,一共买了三盒饭。她专门给红叶买了一盒,香味扑鼻。   “大嫂,咱们一起吃吧!”关东打开一个饭盒,放在桂花面前。   红叶看看桂花,感激地说:“大嫂,看你的眼圈都熬黑了,这几天可辛苦你了。”   关东也说:“是啊!这几天你都没上班,明天就去吧!我照看就行了。”   桂花虽然是妇女,但说话干脆利落:“别这么客气好不好?我问你,啥叫朋友?关键时刻冲不上去,那还叫朋友?” 第86章 爱面子的钱院长   一个星期过去,红叶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离开医院之前,关东还需要办一件事情。他出去买了两袋较贵重的水果,然后直奔院长办公室,鉴于自己那天的过激行为,应该给人家赔礼道歉。不管怎样,红叶和孩子有惊无险,这跟医院的努力抢救是分不开的;事后院长又没计较,关东感觉有些亏欠。   钱院长正好在屋,端坐在椅子上。他见关东敲门进来,有点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摸摸自己的喉咙。   关东把水果放在办公桌上,毕恭毕敬给他鞠躬行礼,然后老老实实立正站好,面带悔意:“钱院长,我媳妇要出院了,感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那天我实在对不住您,特来给您赔礼道歉!”   “哦?”钱院长非常意外,瞪眼看着关东。   本来他心里有气,见关东比较虔诚,也就消气了,于是,他干脆把这个迷彩服当成了乡下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他高兴起身离座,拍拍关东肩膀,像长辈教育孩子:“嗯,难得你前来认错。年轻人嘛,有时难免冲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吸取教训就是了。当然,这件事完全是你的不对,但我不会怪你。”   关东故作惊讶:“真的?”   钱院长挺挺胸,大度地说:“我好歹是堂堂的院长,怎能跟你这个小娃娃一般见识?”   关东急忙点头哈腰恭维对方:“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谢谢您!”   “嗯,孺子可教也!”钱院长点点头,不过想起那天的尴尬,便借机来点教训,“实话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那可当过民兵,练过擒拿。我真要和你动手,就你这小样儿的,岂能是我的对手?我几下子就能把你整趴下,你信不?”   到底是大人物,面子还是要的。受过特种训练的关东差点笑出声。他极力控制自己,连连附和:“那是,那是......”   跟钱院长冰释前嫌,关东心里踏实了,又说些客气话,然后离去。此事就算过去,幸好没有闹大。   不过,对于钱院长来说,事情还没算完。面子是应该要的,堂堂院长被人胁迫,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他借题发挥,立即召开会议,把关东前来认错的事情夸大一番,说那个不懂事的小子第二天就来认错,痛哭流涕的,甚至跪求原谅,鉴于其表现,已经给予谅解。同时,钱院长也批评了某些员工在处理医患矛盾方面的不当行为。   众人面前,钱院长总算挽回一些影响。会后,他高高兴兴找个地方喝酒祝贺去了。   红叶回家坐月子,关东伺候。   他天天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给红叶做好吃的,还亲自洗尿布。红叶见他业务挺熟练的,就开玩笑,说他好像干过伺候月子。关东解释为侦察兵的适应能力强。红叶感到找个当过兵的确实受用,关键时刻能冲上去。   闲聊时,红叶话里话外试探关东究竟喜欢丫头还是小子。关东毫不犹豫地表示喜欢丫头,因为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红叶听着心里特别得劲。   几场秋雨过去,十月份到了,天也凉了。   转眼孩子满月了。想起大明和桂花这段时间跑前跑后,亲人似的,红叶和关东过意不去,决定把他们找来吃顿饭,也算祝贺一下孩子满月。其实不用请,两口子常来,特别是桂花,吃过晚饭就往这出溜。她很喜欢这个孩子,闲时还帮助红叶护理婴儿。   关东亲自下厨房,整了六个菜,大家边吃边聊。谈到孩子,桂花赞叹不已,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孩子:头发黝黑,两道眉毛像用眉笔描的,眼睛漂亮极了......也难怪,关东和红叶是俊男靓女,孩子能丑吗?   说到医院那场风波,桂花用筷子点一下关东脑袋:“你这家伙,够狠的,差点儿把院长整死!哪有政委的风度?简直像电影里的匪连长。”   关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确实有点儿疯了。”   桂花问:“那你给院长道歉了吗?”   “去了,还买点儿水果,表示诚意嘛!”关东忽然想笑,“对了,你们猜,院长对我说什么了?”   桂花性急,立刻接过话茬:“你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快点儿说吧!”   关东说:“钱院长太有意思了。他说自己年轻时当过民兵,练过擒拿,那回不愿意和我真动手,否则我这小样儿的,绝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哈哈......”大明立即笑得前仰后合,“啥?他......当过民兵?民兵就想整你这个特种兵?哈哈哈......” 第87章 关家有女名雪花   侃了一阵子,关东客气起来,感谢大明和桂花的无私帮助。   “我说你咋还是这套?我都听腻了。咱们是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好了,酒足饭饱,我们该回家了。”桂花快人快语,掏出一张百元票子放在桌上,“恭喜孩子满月,一点儿心意,请务必收下!”   这份贺礼太珍贵了,关东和红叶郑重收下。送走大明和桂花,红叶要动手收拾碗筷,关东不让,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傻子,真可爱!”红叶送上一个香吻。   关东收拾完毕,回里屋端详孩子,越看越喜欢。他让红叶给娘家写封信,报个喜。红叶找出纸和笔,趴在写字台边......   写了几句,红叶说:“应该给孩子取个名字,让我家知道。”   关东挠挠脑袋:“对呀!看我这些天忙活的,竟然把这事儿忘了,百密一疏,百密一疏!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名?”   红叶想了想:“还是你来取名吧!你经常咬文嚼字的,像个文人,我可不行。”   关东说:“其实名字就是个代号,差一不三的就行了,没那么复杂。”   “代号?”红叶笑了,“又来部队那一套。那你说,给孩子整个啥代号?总不能叫关五、关六吧!”   关东一想也对,名字伴随人的一生,不能马马虎虎,应该认真对待。他绞尽脑汁,开始琢磨:““红叶你看,你这个‘红叶’指的是花的叶子。大嫂叫桂花,也是花,看来这‘花’跟咱们有缘分。咱们的孩子也叫个什么‘花’,行不?”   红叶认为有道理,脱口说道:“我看行,叫黄花怎么样?我喜欢黄颜色。”   关东一笑:“我也喜欢黄颜色,不过作为人名,不免太土气;再说也容易跟‘黄花菜’混淆,这个不行。我觉得叫植物性质的什么花好像没有新意。”   “哦?给孩子取名这么费劲儿!”红叶眨眨眼,改变思路,“干脆叫莎莎、妮妮、娜娜什么的,女孩儿嘛,应该跟上时代步伐,对不对?”   关东摆摆手:“不中不洋的,什么时尚?咱又不是外国人,不赶那个时髦。这样吧!还在‘花’上下功夫。这个嘛......嗯?叫浪花,怎么样?”   红叶品味:“浪花......浪花,嗯,挺好的,就是不像女孩儿的名字。”   关东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红叶说的有理。忽然,他灵光一闪,“啪”地一拍大腿:“有了,叫雪花,这个名字很好,很有新意!”   红叶立刻拍手赞同:“雪花?行,是女孩儿的名字。兵哥哥,还是你有水平。那你说说,新意在哪里?”   关东站起来,背个手,来回镀步,老学究似的开始联想:“这好像说来话长,红叶你看,这‘雪花’二字,以‘雪’开头,以‘花’结尾,说明什么?”   红叶眨眨眼:“不知道。”   关东一击掌:“说明咱家孩子是黑土地生长的人。一旦提起雪花,人们就会想到耐冷抗寒、意志坚定,还有直爽豪放、敢爱敢恨的关东女子性格;还有就是冰清玉洁、冰封万里的万千气象......总之,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是一字千金的珍贵文献,充分体现取名人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生活阅历,以及高深莫测和出乎意料的超前意识。只要听见‘雪花’这个名字,就会令人产生刻骨铭心的无限遐想和......”   “哈哈哈哈......”红叶忍俊不住,笑得直捂肚子,“兵哥哥,我......我是服你了!你是真能忽悠,天下第一大忽悠......”   “嘿嘿嘿嘿......”关东挠挠脑袋,也笑了。 第88章 贩卖苹果   清晨,地面铺上一层白霜,寒冬即将到来。   关东和大明不打算继续在马路市场卖菜了,因为天太冷,实在遭罪。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特别是关东家,这一个多月不但没挣钱,而且还有较大的开销,家底快空了。   那么干点什么呢?哥俩去水果批发市场考察,感觉贩卖苹果应该很挣钱,也打算干。现在正是批发苹果的旺季,两人计划明天中午乘坐火车到海边某盛产苹果的地区,在那里往回发货。   得知哥俩要干大买卖,红叶很高兴,以前总是小打小闹的,也就是混个糊口,如果贩卖水果顺利,兴许发达了,命运也就改变了。   可就在这天晚上,关东的左膝盖忽然传来阵阵剧痛。他忍不住揉几下,被红叶发现了。在红叶的追问下,关东只好实话实说:这种现象在前两个月就时而发生,主要在往返梨园镇的路上,最近天气渐冷,疼痛就加剧了。关东还告诉红叶,那地方是他在部队百米越障训练时摔的,估计留下病根了。   红叶非常心疼,埋怨他不早说,有病就应该抓紧治,耽误就麻烦了,让他明天去医院看看,贩卖苹果之事可以暂缓。关东急着挣钱,就大事化小,说明天走之前买点药吃就行了,算是遮掩过去。   时光像千万只变化莫测的快手,一转眼把白杨树上的黄叶清理干干净净。松树的针叶却像长了牙齿,紧紧咬住枝条,吸吮母体微弱的一丝温存,顽强地对抗冷风。   次日吃过早饭,关东和大明去药店买完药,然后直奔火车站。为了节省路费,他们买的是慢车票。就这样,哥俩等到中午,带着发财梦,高高兴兴登上南去的列车。   好几百里路,火车在铁轨足足“哐当”半天,到了目的地已经是红日西沉。两人下车,来到车站广场止住脚步;新的环境很稀奇,先是饱饱眼福,然后找个便宜的旅店住下。   第二天,哥俩来到水果批发市场,看看这家的苹果,再看看那家的,并不急于购买,这是事先商量好的,一定要货比多家,初次做大买卖,不敢马虎。两人把每家苹果都观察遍了,反复对照苹果的质量和价格。中午已过,该下手了,他们相中一份,经过讨价还价,以四角七分钱的单价成交,一共两万斤。   哥俩雇用一辆加长的大货车,满载而归。路上,随着车轮飞转,哥俩幻想着钞票滚滚而来。   晚上九点,大汽车顺利返回五原市。两人决定不去水果批发市场出售,因为各种费用太高,就把汽车带到离家几十米远的胡同口,开始卸货。这里是四马路北街,离铁路一道口百米左右,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清晨,行人发现路边有了变化:包包苹果堆成一座小山。两包打开嘴的苹果当成样品摆在地上,一个牌子立在旁边,上面写道:“批发黄芯苹果,每市斤七角。”桂花是单位的仓库保管员,早把大秤借来了,往这一摆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板,苹果咋卖的?”   “你好,一斤七毛,保证好吃。”   “老板”这个称呼听着太舒服了,一夜之间身份变了,哥俩感觉天是那么宽、地是那么广,人人都是慈眉善目的。   一对老夫妻拿起苹果仔细端详,又在大堆四周转了几圈。这时,又陆续过来几人,看看情况。   老头问:“小伙子,袋子装的苹果里外都一样吗?”   大明自信地回答:“没问题。”   老头说:“能不能打开一袋让我们看看?我们可上过当啊!”   “哈哈,大爷,您太小心了吧!”大明是搬运工出身,力气大,拎小鸡似的提来一包苹果,用刀割开袋嘴,把苹果往地上倒,嘴里念叨,“你们放心,苹果保证里外都一样......”   “哗啦......”倒出的苹果滚了一地,关东和大明顿时惊呆了:原来,看上去一样大的苹果,中间竟然夹杂不少很小的苹果蛋子。   老头冷笑一声:“哼!看看,年轻人真是不可靠。如果不让你们当场打开,我们又上当了。小伙子,做生意可要诚实啊!”说完,蔑视关东和大明几眼,与老伴牵手离去。   “哼,简直是骗子!”其他人议论纷纷,然后走开。   “这......怎么会是这样?”关东看着大明,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连续打开几包,倒出来一看,多半是这种情况。两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此刻,关东家里的喜悦气氛正浓。红叶正在削苹果皮,看着躺在炕上的宝贝女儿,自言自语:“雪花,你爸爸做大买卖喽!要是发财了就给咱们买个宽敞的、好看的房子......”她哪里知道,关东和大明正在为这些苹果犯愁呢。 第89章 朋友情   不一会儿,桂花来了。得知事情原委,她脸色凝重,围着苹果堆前后查看,好一阵没说话。她心里很难过,一是心疼来之不易的辛苦钱;二是同情那对苦命兄弟。她能说什么呢?如果怪罪这哥俩,他们肯定更加难过,何况事已至此,怪罪也没用。   “嫂子,这事儿都怪我。我检讨......”关东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兄弟,不要自责了。你们第一次出门儿做大买卖,难免想的不周。”说到这里,桂花心里愤恨,开始大骂,“无耻的奸商,真他妈的可恶,太不是人了!”   大明眼睛瞪得溜圆:“当时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原来是骗子!兄弟,咱俩走,回去整死他们!”   关东摆摆手:“算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事儿主要怪我太轻信他们。——实在不行,咱们把苹果重新分装一下,按两个价格卖吧!不过赔钱是肯定了,只是赔多少的问题。”   沉默片刻,桂花说:“我忽然有个想法,既然认赔了,再搭功夫不免太冤枉。冷风这么硬,你们哥俩整天在外面站着也遭罪。现在一些单位都在搞福利,我找找关系把这些苹果低价卖出去。赔点儿就赔点儿吧,免得你们天天着急上火的。”   关东立即表态:“说的对,就这样吧!嫂子,麻烦你了!”   桂花说:“现在就别提这个了。我试试看吧!”   桂花找到几位老同学,包括多年不太来往的,他们都是在单位管钱和管事的。好在桂花小时候惹人喜欢,人缘好,同学们都记得她。大家纷纷出力,只用三天就把这堆令人烦恼的“伤心果”消化掉了。   赔钱确实不幸,但遇上桂花这样的嫂子也算幸运,否则关东和红叶不知道愁什么样子,要知道此刻哪怕是一百块钱,对他们这个贫困家庭都非常重要。   晚上,红叶准备一桌简单的饭局。关东对桂花深深鞠躬,坦诚道谢。   桂花仍是直言快语:“你要是再扯这个,我可生气了!”   关东微微一笑:“好好好!不客气。这次赔了八百块钱,我看不多,要不是你帮忙,恐怕两个八百也不够。我和红叶商量一下,决定这八百块钱完全由我们承担。”   大明立即不干了:“这是啥话?不行,一家一半儿!”   桂花也坚决表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能让你一家承担?”   友情像心中的明镜,清洁透彻,都在极力珍惜,不希望它抹上阴影。经过争论,最后,关东发自肺腑地说:“这次赔钱主要责任在我,主意是我出的,自始至终都是我一手操办的,但我没办好。大嫂,你这个人的性子我很清楚,因为咱俩很相似。你平时不愿意低头求人,可这次为了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你......唉!我真是惭愧。嫂子,你要是让我和红叶心安理得的话,就别继续争论了,好不好......”   大明和桂花走了,屋里恢复了寂静。   关东像从噩梦中醒来,愤愤地说:“起初我也怕上当什么的,也加了小心,抽查几包苹果,没发现什么猫腻。装车装到一半时,我刚要继续抽查,一个力工忽然摔个跟头,肩上那包苹果撒了一地,我发现全是好苹果,就放心了,妈的,最后还是上当了。现在我才明白,敢情他们是一伙儿的,故意演戏给我和大明看。我就纳闷儿了,这些人咋就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明摆着坑人嘛,真是丧心病狂!”   “唉——”红叶叹气,“果真是无商不奸!这年头,人心不古啊!”   关东说:“咱们也是商人啊!可从来就没想过干骗人的勾当。”   红叶紧紧抱着关东。发财的梦破灭了,她想哭。关东总结一下教训,有了心得体会:有些买卖看别人好做,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自己没有当大老板的命。   红叶知道他心里苦,开始安慰:“那咱就继续做平民百姓。你别上火,事到如今愁也没用,大不了重新再来。”   “红叶,都说女人小心眼儿,遇上闹心的事儿好磨叽,没想到你还真不是那样。谢谢你!”关东感动地说。   红叶苦笑:“看你说的,难道以前没遇到过闹心的事儿?可我啥时候磨叽过?再说了,磨唧有啥用?就拿眼前这件事儿,你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我不但不应该磨叽,而且应该谢谢你才对。”   “谢谢就免了吧!”关东叹口气,“唉!经过这么一折腾,家底儿空了,我成了败家子儿了。”   红叶说:“过去的就过去吧!我只希望你挺起来,咱们重新再来!希望总会有的,对不对?”   关东点点头:“我不会被这点儿困难吓到的,不会的。就按你说的,咱们重新再来!”   扭脸看宝贝女儿,见她已经进入甜蜜梦乡,夫妻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90章 冷风那个吹   贩卖苹果这件事把关东和大明搞得元气大伤。不过,两人在贤内助的劝慰下很快振作起来。   大明听说在劳务市场推小脚揽活还可以,就想试试,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哪怕把一天的饭钱挣回来也行。关东表示同意,红叶却反对。因为这是力气活,红叶担心关东的腿病犯了,让他想点别的门路。关东告诉红叶,推脚的活不都是累活,也有轻巧活,他保证绝不干太累的活。红叶无奈,只好答应了。   这天是把“伤心果”处理完毕的第三天。早晨,关东和大明饱餐战饭,骑上三轮车,又一次带着希望出发了。   天气阴着,看不见日头,刮着冷风,用寒意招呼这哥俩。   两人出胡同上了马路,左拐右拐,向劳务市场奔去。所谓的劳务市场就在马路边,哥俩老远就看见马路有人晃荡,不少人提着招牌。这又是个自发的市场,官方没派人管理,松松散散,没个秩序。   “喂!你们俩是推脚的吗?”忽然,侧后有人喊。两人来个急刹车,然后回头,只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从楼群胡同走出来,正在摆手。   大明赶紧答话:“大爷,我们是推脚的。您想推什么?”   老头不慌不忙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他们,点点头:“我儿子的新房要装修,需要把楼底下的水泥和沙子扛到楼上。这可是力气活,你们能不能干?”   好歹是第一单生意,两人岂能放弃?没等关东答话,大明抢先说:“能干,有多少活?”   老头让哥俩跟他去看看,几步就到,不远。哥俩就跟老头进了楼群,拐个弯,来到3号楼下4单元楼口,这里有一堆沙子和几十袋水泥。老头告诉他们,总共这些东西,整到四楼。   这个回迁区全是新楼,不少住户在装修,也不知从哪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吱吱吱吱”的电锯声,刺激神经,烦死了,关东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过,眼见旁边5单元楼口有一伙力工正在往楼上扛沙子、运水泥,干得热火朝天,关东还是没离开:既然人家能干,自己为什么不能干?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五十块钱成交,按照老规矩干完活给钱。老头从楼上拿来一把铁锹和几十条编织袋,然后又上楼了。   “演出正式开始。”关东开句玩笑。   哥俩往手心啐口吐沫,决心跟旁边那伙人比试比试,一个装袋子,一个往四楼扛;一会儿再换过来。一个小时过去,两人浑身发热,有了暖意,这时也累了,坐在沙堆休息。大明还是老习惯,点燃一支香烟......   关东掏出手帕擦擦额头渗出的汗水,颇有感触地说:“这活儿还真难干,扛东西上楼跟走平道儿大不一样啊!”   大明说:“当然不一样了。咱们悠着点儿,千万别累坏了。”   哥俩抬眼观看旁边那几个小伙子,见他们手脚利索,争分夺秒,还真有干活的样。这时,只见一个瘦子从楼梯口出来,嘴里喘着粗气。   “这活贼......贼他妈的累!二哥,我的心跳得厉害,歇......歇一会儿!”他看上去疲倦不堪,把手里的空袋子往地上一扔,靠向墙根,然后瘫坐在地。   那位装沙子的二哥说:“石头,累了就歇一会儿吧!干这么重的活,真是难为你了。”   被称作“石头”的小伙子真累了,头一歪,开始闭目喘息,消瘦的身体在冷风中时而战栗。虽然名字叫“石头”,但他显得弱不禁风,根本没有石头的硬朗劲儿。   一阵扬尘席卷而来,几个废旧塑料方便袋飘向天空。众人慌忙扭脸避风,靠在墙根休息的石头却纹丝不动。   “石头好像睡着了。”   “这么快?”   二哥忽然觉得不对劲,扔了铁锹,来到石头身边说:“别睡了,天这么凉,容易生病的,石头,你醒醒!”   但是,石头没什么反应。二哥感觉不妙,立刻提高声音:“石头!你怎么了?石头......”   几个同伴围拢过来,有的叫喊,有的摇晃他的脑袋。关东和大明起身过来,只见石头二目紧闭,脸色煞白,已经没了气息。   “快找出租车,去医院,快......”关东喊道。   同伴们惊骇不已。二哥背起石头向马路边飞跑,一边哭喊:“兄弟!你千万要醒过来,你才十九岁啊......”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树梢发出“呜呜”的响声,像哭泣。   看到这一切,关东和大明不寒而栗,谁也没言语,缓步回到沙堆。大明又掏出一支香烟吸了起来。关东的心情很沉重,记得小时候参加忆苦思甜大会,老贫农讲旧社会穷人给地主扛活,有活活累死的。那时,他半信半疑,因为没有亲眼见到。时隔多年,他真的亲眼见到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毛骨悚然,下意识地用手揉揉左膝盖。   大明忙问:“兄弟,你的腿病是不是又犯了?”   ”唉——“关东叹口气,“还别说,好像条件反射,我忽然感觉浑身不得劲。看来这种苦大力的钱还真他妈的难挣。”   大明说:“剩下这些沙子你只管装,我扛。你就别上楼了!”   关东回答:“没事儿,我能坚持。”   大明对刚才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担心关东也累坏了:“你别跟我争了,没看见那个小伙吗?才十九岁,真可惜!”   关东没再言语,又是不自觉地摸摸左腿,开始沉思...... 第91章 雪上加霜   红叶见关东今天没有白跑一趟,挣回二十五块钱,很高兴,打听干了什么活。关东没敢说实话,挑个轻巧活蒙蔽过关。   晚饭后,红叶洗衣服,关东躺在炕上逗雪花玩,大明忽然来了。大明清楚,有些事情关东不会对红叶说的。他放心不下,撂下筷子赶紧来看看。   见关东在炕上躺着,大明心里就明白几分,笑了:“哈哈,怎么样?腿病犯了吧!”   这话明明是给红叶听的。果然,红叶脸色骤变,看着关东:“傻子,我说你吃完饭就上炕躺着,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还想瞒我?”   看来关东什么都没对红叶讲,大明干脆实话实说,讲起今天的干活经过,自然提到那位当场累死的小伙子。   “啥?把人累死了?”红叶大惊失色。   大明说:“那还有假?我打算跟关东商量一下,这种要命的活以后不能再干了。我倒没事儿,关键是他的腿受不了。”   关东泰然处之:“大哥,看你把红叶吓的?以我之见,那小子肯定有心脏病,突然发作了。我可没有心脏病啊!”   大明走后,红叶硬是解开关东的腰带,把裤子脱下来查看,只见左腿膝盖有些红肿。红叶急了,要求关东明天赶紧去医院。关东自然不同意,还是老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让红叶把前几天买的药拿来,立即吃了几片,又安慰一通,然后合被睡觉。   也许真的累了,关东睡得很香,而且做个从来没有做过的好梦。梦里,他驾驶自己的私人轿车,携妻带女荣归故里,见到日夜想念的亲人,还有儿时伙伴文俊、二愣子、孙猴子、刘彩霞......   梦境倒是不错,现实却大相径庭,天刚亮,关东被一阵阵腿痛惊醒,忍不住呻吟几声。尽管声小,红叶还是听见了。   她睁开眼睛,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就别跟我装了,吃完饭赶紧去医院看看。”   关东坚决反对:“看什么看?干完重活第二天都难受,没事儿,歇一天就好了。到医院检查就严重了,没病说你有病,小病说成大病,我可惹不起。”   他又吃点药,连哄带劝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晚上,桂花和大明前来看望,手里提着慰问品。关东躺在炕上挣扎起身。   “你给我老实呆着,逞什么强?”大明赶紧按住他。   桂花没忘记开玩笑:“兄弟,不是受过特种训练吗?究竟是哪位高手把你整趴下了?”   关东笑道:“是自己呗!这个伤是在部队训练摔的,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小事一桩,几天就会好的。”   桂花掏出两张票子,放在关东身边:“还小事呢!嫂子知道你们手头儿紧,送来二百块钱。明天赶紧去医院看看,千万别耽误了!”   关东准备推让。桂花接着说:“开始拿我们当外人了,是不是?”   关东解释:“嫂子,不是那样。你们也不宽绰,心意我们领了;可这钱......”   桂花立即瞪大眼睛:“我说你啥时候学会像老娘们儿磨叽了?”   关东笑了:“好好好,大嫂,我不磨叽了!向你学习。”   接受了“雪中之碳”,关东很高兴,接下来进入闲谈节目。   大明神采飞扬,通报今天的战果:“我去了家具市场,这次咱也学乖了,干一份儿巧活,两个床送到家,是一楼,不到两个小时轻松搞定,二十块钱就到手了。妈的,早知道这个钱好挣,扛什么沙子啊!”   “大哥,你越来越聪明了。”关东有所感悟,“看来,咱们以后做事真要好好动动脑筋了。”   第二天,红叶领着关东打车去骨科医院看病。   经过检查,还好,关东的腿没什么大碍。鉴于关东家里的经济状况,医生没留他住院,开点药让他回家服用,好好静养。简单几道程序下来,红叶眼巴巴看着手里的二百块钱镚子儿没剩。   大明只好一个人出去找活干。天无绝人之路,他在家具市场的力工堆里碰见老同学刘铁锤。刘铁锤知道大明有力气,人也实在,就跟他结伴揽活。   一个星期过去,药效还行,关东可以下地走步了。他还是惦记快点挣钱,打算跟大明去家具市场干活。   红叶深情地看一眼躺在炕上的雪花,说道:“兵哥哥,咱们确实急需用钱。可你的腿病还没好利索,现在让你出去,我能放心吗?这样吧!我先出去找活儿干,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   “那怎么行?”关东惊讶地说。   红叶说:“怎么不行?我又不是饭桶。”   关东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问题是你想干啥?”   红叶微微一笑:“真是死心眼儿,我以前是干啥的,难道忘了?”   关东说:“你还想去饭店当服务员?哦,那倒可以。可孩子咋办?我又没奶。”   “谁说你有奶了?真是傻子,给孩子喂奶粉不就行了?”红叶接着开玩笑,“大官人,奴家我早上走之前给孩子喂一遍奶。你呢,白天喂她几遍奶粉就可以了。我看你前段时间伺候月子和洗尿布都干得不错,所以,短期内你在家照顾孩子我是放心的。”   关东挠挠头:“这能行吗?”   红叶信心十足:“能行。我也不去远地方,在附近找个小饭店,白天不忙的时候再回家看看,有啥不行的?”   “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真没用,还得让你这个小女子来养活。红叶,我心里过意不去。”关东那个心酸劲就别提了。   红叶安慰说:“傻子,现在别说这些。咱俩谁跟谁?先过了这道坎儿再说吧!”   那种滋味真是难以名状,关东抱住红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你真是傻丫头,让我说什么好呢......”   红叶不是心血来潮。她想:眼看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就算关东的腿病好了,冬天也容易再犯,与其花钱吃药,不如让他借机好好在家休养,去掉病根。作为夫妻,困难时刻需要相互体谅,否则那不叫过日子,只能说是混日子。 第92章 患难妻情   清冷的大街,西北风刮得特别大,扬起阵阵灰尘,路人明显减少。一位年轻俊美的少妇却迎着寒风向前走,不时地东张西望。她不是别人,就是关东的媳妇红叶。   红叶已经逛了一上午,去了几个饭店,感觉都不合适,不免失望和焦急。找个工作咋就这么难?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是回去还是继续找工作?想到家里患病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红叶没有犹豫,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   冷风出现片刻弱势,红叶急忙放眼观望,忽然眼睛一亮,只见前面几十米远的路边有个小吃部,门口立着一块木制窗户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粉笔大字:急招女服务员一名。红叶喜上眉梢,理顺一下松散的头发,勒紧裤带,打起精神向前走去。   这是个很小的门市店,里面只能放下六张饭桌,几个顾客正在吃饭。红叶开门进来,忽见一位姑娘手里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这不是卖菜时的好邻居赵青吗?   “红叶姐,是你吗?”那位姑娘的确是赵青。她见来人是红叶,非常惊讶,急忙把那盘菜放在顾客面前,回身与红叶亲切握手。   红叶高兴地说:“赵青,没想到你也改行当了服务员,干多长时间了?”   赵青拉着一同坐下:“红叶姐,那啥,这个店是我和对象开的。”   红叶又是惊讶:“好啊,恭喜你当上老板娘!你对象长得啥样?”   赵青害羞地说:“长得一般。就是看他对我不错,啥都听我的,所以我才嫁给他。你认识他。”   红叶不解:“我认识,谁呀?”   赵青冲着厨房喊道:“二喜,快出来见一下老熟人!”   “来了!”果然一呼就应,里面立即有人回答,接着出来一位小伙子。   红叶颇感意外:“庄二喜,原来是你啊!当老板了,还认识我不?”   庄二喜笑道:“咋不认识?这不是关大嫂......红叶姐吗?”   赵青说:“看你,都不知道叫啥好了。”   庄二喜回答:“没差辈儿就行呗!”   见到熟人,红叶心里高兴,也开起玩笑:“你可真行,把这么好的姑娘搞到手了,厉害啊!”   庄二喜一阵脸红:“那啥,还不是靠你们帮的忙?否则......”   剩下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下去。不过红叶心知肚明,急忙转移话题:“我看你和赵青就是有缘,要不你们能这么快就相爱结婚?”   赵青便羞涩低头。看来,红叶的恋爱经过已经对她产生了很大影响。   那回,赵青丢了黄瓜,并不知道谁是小偷,因为关东和大明没告诉她。庄二喜在关东和大明的劝说下幡然悔悟。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赵青,后来闲着没事就来市场帮她卖菜。赵青见庄二喜长得精神,也会行事,不知不觉就有了那种感觉。于是,两人开始热恋,然后结婚了。庄二喜的姐姐见他们和和睦睦的,就资助小夫妻开个小吃部。两口子自然高兴,就细心打点生意,踏踏实实过日子。   了解到这些情况,红叶为他们祝贺。庄二喜一拍胸脯,要请客。红叶见他豪爽的优点还保留着,很高兴,就说明来意。   赵青知道红叶姐以前在大饭店当过服务员,表示欢迎。赵青本来不想用服务员,因为店小,她能应付;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打算再找一个。正好红叶来了,老朋友再次相聚。   几位顾客结账离开,三人继续闲谈。忽然门开了,进来七八个人,民工模样。其中一位身材魁梧,开口说话,嗓音特别洪亮:“服务员,谁是服务员?”   赵青刚要答应,红叶条件反射,立即站起:“我是。几位累了吧!先坐下喝点儿茶,然后考虑点什么。”   她一瞄桌上茶壶,拿起杯子给几人倒水,轻车熟路。赵青和庄二喜相对一笑,心里就有谱了。那几人喝着茶,看着菜谱,这个说“来个地三鲜”、那个说“来个菜花”......   红叶进厨房,把菜单递给上灶的师傅,然后洗菜改刀,动作麻利。   赵青心里高兴,忙说:“红叶姐,从现在开始你就算上班了,行不?”   “行啊!”红叶乐得忘了肚子饿。   约莫一个小时,几位顾客喝得脸上有光,喜笑颜开,看样子很满意。那位大嗓门让红叶结账。   红叶递过账单,面带微笑:“一共三十一块,给三十块吧!”   大嗓门痛痛快快掏钱,可能是看红叶漂亮,顺眼,连连称赞:“瞅瞅你们这个店的服务员,多有素质!又热情,又和气。想想昨天去的那个饭店,不冷不热的,好像我们吃饭不给钱,妈的,分明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干力工的。”   “朋友来了都是客。我们的店虽小,但凉水温成热水,保证有个热乎劲儿,肯定欢迎你们。”红叶说道。   大嗓门说:“好,你放心!我们在附近干活,一天一顿,以后定点儿了。”   红叶热情把几人送出门口。临了,大嗓门还跟红叶握握手,连声道谢。   红叶回屋对赵青说:“我少算了一块钱,你不会生气吧!”   赵青笑容可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灵活一点儿能揽客吗?红叶姐,以后算账你随便掌握,我相信你!”   红叶说:“行!不过你们放心,小账我算,大帐还由你们决定。”   就这样,红叶在这个小店当了服务员。吃水不忘打井人,庄二喜和赵青知道感恩,对红叶不错。赶个星期天,两口子还把关东和大明夫妻请来安排一顿,表达心意。 第93章 雪花那个飘   外面飘起了雪花,冬天来了,天气寒冷。   关东和大明两家对生活的热情不减。大明跟同学刘铁锤在家具市场基本扎下根,桂花照常在单位上班;红叶在小吃部干得很好,关东在家里当保姆,照顾孩子细致周到。   这晚,下班路上,红叶顺便去肉店买了一斤猪肉。回家进屋,红叶见关东正在吃饭,没啥好菜,还是土豆炖白菜,清汤清水的。   “兵哥哥,等一会儿再吃吧!我马上做一个锅包肉,给你改善改善。”红叶抢下他手里的筷子。   关东笑了,伸伸懒腰:“好饭不怕晚。那好,我坚决等待。”   外屋炉火正旺,红叶干活麻利,一会儿就把菜做好了,然后把香喷喷的一盘锅包肉端上来,放在关东面前。关东真的有点馋了,急忙抓起筷子,夹一块送到嘴里,仔细品味。   “嗯,好吃,真好吃!那啥,你别看着,也吃点儿吧!”关东夹一块肉送到红叶的嘴边。   “饭店里有,我总吃。”红叶拒绝。   最后,她实在推让不过,就吃了两口。红叶没想别的,只想让关东多吃点。一个月了,关东在家不是对付就是将就,没吃过一次肉。当然,两口子清楚,家里经济紧张,就得精打细算。   道理虽然很对,但红叶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因为她在饭店吃饭,伙食还是不错的,至少吃肉方便,只是苦了那位当家的。此刻,红叶见关东吃得津津有味,觉得比自己吃到嘴都香。她心里一阵酸楚,想哭,却不能哭,使劲控制着。她清楚,自从结婚,每次有好吃的,关东都让她多吃;而这次关东似乎没太客气,可见这顿锅包肉的吸引力该有多大。   “宝贝儿闺女,一天不见,妈妈好想你......”为了掩饰,红叶上炕抱起雪花,亲吻几下,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过了一会儿,红叶情绪渐稳,掏出钱,告诉关东,赵青这月给她开了二百块钱工资。关东知道,像这样的小吃部给一百块钱已经不少了,很明显,人家是故意多给的,看来那小两口懂得知恩图报,好人。   墙上钟表指向十点,两人钻进热乎乎的被窝准备休息。关东知道红叶一天很辛苦,劝她早点睡觉。红叶深情地看着美丈夫,假意抱怨:“你就是嘴儿好,不能给我来点儿实惠的?”   关东“嘿嘿”笑几声,把红叶抱在怀里......   冷风刺骨。大街,人们缩颈藏头,躲避风寒。   年关一天天临近。今天,红叶下班很早,天刚擦黑就到家了。她告诉关东,小吃部这两天没有多少客人,赵青决定停业,准备过大年。明天开始放假,正月十六上班。   “好啊!你平时连个星期天都没有,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关东说。   红叶说:“‘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不上班就不挣钱,鸡肋又来了。兵哥哥,你把家里的钱都找出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年’过去。”   关东翻箱倒柜,红叶又从兜里掏出刚开的十天工资,坐在炕上开始查数......   “整钱和零钱都算上,一共二百块钱零三毛。”点钞完毕,红叶报数。   关东说:“看来这个‘年’还能过得去。”   红叶想了想:“俗话说‘年节好过,平常日子不好过’。咱们现在有二百块钱,但过完年我上班这一个月咋办?所以,事先应该留出一百块钱准备下月开销,剩下这一百块钱才是咱们过年的钱。”   关东恍然大悟:“还真是的,那这个年可就寒酸了。”   红叶微微一笑:“寒酸也得过。这样,明天我就去办年货。”   关东说:“现在物价都上涨了,这点儿钱能办啥货?”   红叶回答:“我知道怎么花,就像你说的,过个‘革命化’的春节,简简单单。当初咱俩结婚就是‘革命化’的,大不了再来一次,怎么样?”   关东的脸色忽地沉下来。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妻子和孩子,转身盯着墙面,默默无语。   “怎么了,革命军人?”红叶问道。   关东慢慢回头,咳声叹气:“唉!我怎么混到这个份儿上?连个‘年’都过不好,惭愧啊!”   “你又来了。我嫁给你,压根儿就没想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中的沟沟坎坎在所难免。再说了,你暂时不是身体欠佳吗?等养好病,你照样猛虎下山嘛!”为了使关东高兴,红叶上前搂住他的脖子,“你武功盖世,堪称中国猛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   “傻丫头,你就不能小点儿声?”关东听出爱妻的弦外之音,便一阵脸红,果然给逗笑了,心想:姑娘和媳妇真是不一样。   “假正经,在家还怕啥?”红叶趁机在关东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别忘了,咱们有许可证,无人干涉。”   两人紧紧相拥,卿卿我我。   过了一会儿,关东说:“其实年节容易‘过’,吃白菜我也不怕,旧社会还有吃不上饭的呢!我看这样,咱们省点儿钱,你去买两件新衣服。一年到头了,你连件新衣服都没添,我实在过意不去。”   一切无需解释,红叶心里热乎着。不过,如果用这一百块钱买两件衣服,哪里还有办年货的钱?这点钱捉襟见肘,红叶不会乱花的。   她说:“我这些衣服不是很好嘛!不用再买了,还是买点儿水果和鸡鸭鱼肉吧!怎么说也是过年了,对吧!那啥,今年我是‘春节办’主任,这点儿钱我算计着花,你就别管了。” 第94章 红叶办年货   第二天吃过早饭,红叶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昂首挺胸,骑上自行车走了。她去了离家较远的露天菜市场。这是五原市最大的菜市场,在城东区,里面卖的货价格便宜。红叶跑这么远,一切为了省点钱。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临近年关,买年货的人特别多。天气虽寒,但大家身穿冬装,焕发热情,没有冷意。整个菜市场叫买叫卖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   两个小时过去,红叶买了一些东西,装在车筐。她还在打听价格,想再买点便宜货。她来到干菜摊位,经过讨价还价,买了一把干海带,省了五毛钱,挺高兴的。可不知怎的,她感觉今天手里的一百块钱跟往常不一样,特别不经花;自从买了第一把芹菜,换成一叠零钱,接着一张一张送出去,没看见买多少东西,一晃手里只剩下十三块钱了。   红叶一惊,赶紧勒马刹车,把钱塞进衣兜,紧紧捂着,生怕丢了。她准备购买最关键的一样年货——白条鸡。   红叶来到鸡肉摊位前,指着一只较小的白条鸡打听价格,得到的回答是三块钱一斤。红叶在吉祥大饼店时经常买菜,内行,见那只白条鸡又白又嫩,知道是新鲜货,打算买下来。   “两块五一斤,卖不卖?”她开始还价。   摊主是女的,四十多岁,可能总吃肉,身材丰腴,大脸圆乎乎的。从“业务水平”看,她肯定是个“老买卖”。   听红叶讨价还价,摊主脸上堆起横肉:“哎呀,大妹子!三块钱一斤是整个市场的最低价,没有这么便宜的,抱歉,少不了。”   “少不了?”红叶见砍价未成,失望地离开。   可她一边走一边琢磨,觉得这的确是市场最低价;再说那只鸡真是好鸡,看着就眼馋。于是,她改变主意,转身回来,决定买一只。   摊主麻利地把那只鸡扔在秤上,“啪嚓”一声,圆盘里的指针猛地冲顶,然后不安分地上下跳跃,最后定格在2公斤的刻线。   “正好四斤,十二块钱。”摊主斜眼一瞥,报出分量和钱数。   接着,她左脚不住地踏着节奏,上面也母鸡叨米似的连续点头。这是她每次成功推销一只鸡的习惯动作,代表内心喜悦。   红叶有点为难:“有没有再小一点儿的?”   “再小的?这只鸡就是最小的了。”摊主斜视红叶,似乎嫌这位顾客事儿多。   红叶仔细观察,这只鸡还真是最小的,那就没什么说的,掏钱吧!这时,摊主歪头看看红叶,觉得这位漂亮女子不像是计较的人,只是眉宇之间锁着一丝愁云。   “大妹子,是不是有啥难处?”她好奇地问:   红叶也没隐瞒:“我家里那口子身体不好,没上班,这手头就紧巴点儿。”   “哎呀呀!”摊主一阵吃惊,“你看看,身体不好更应该补一补,是不是?”   “是啊!这个,我......我知道。”红叶以为那个胖娘们有嘲讽之意,不禁暗暗叫苦,巴不得买完那只鸡立刻离开。   谁知摊主话锋一转:“大妹子,这些日子我的生意一直不错,今天这只鸡就不要钱了,当你中奖了,拿去吧!”   “嗯?”红叶非常意外,抬眼看看那个老娘们,见她脸上的横肉忽然没了,被善意取代,跟观音菩萨的尊容差不多。大冬天的来个温暖,红叶心里顿时一热。   不过,她没有接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礼貌拒绝:“那可不行,你们做买卖的也不容易。”   “哎呀呀!大妹子,见外了不是?你拿着,别客气!”听红叶这么一说,摊主觉得这只鸡更应该慷慨相赠。   区区一只小鸡,对有些人家根本不算什么,但对红叶一家该有多么重要,这可是过年时最好的一顿美餐。红叶很感动,含着眼泪接过小鸡,把它放进车筐,然后从兜里掏出那张最大的十元票子,放在摊床。   “大姐,我就少给两块钱吧!谢谢你!我走了。”她调转方向,立刻离去。   摊主只好收起钱,肃然起敬...... 第95章 当军大衣   “我回来了!”中午,红叶采购年货回家,兴高采烈。   关东这才觉得真的有年味了,不过,见红叶身上穿的旧衣服,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这个痴情丫头当初不顾一切嫁给自己,又无怨无悔甘愿吃苦受罪,关东愧疚极了;再看看那带着稚气的脸蛋儿,因为冻得红润而像朵绽放的鲜花。今天,红叶不但美丽动人,而且情绪特别好,看样子真要欢欢喜喜过个年了。   关东忽然想起电影《白毛女》里杨白劳和喜儿迎接新年的情景。家里那么穷,杨白劳还惦记给喜儿扯上二尺红头绳。对青春少女来说,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根红头绳,而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关东想:我是不是也应该买根“红头绳”让家里的“喜儿”高兴一下?   想法是好的,可手里没钱,用什么买?有了,关东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军用皮大衣在那闲着,这两年基本没穿。既然闲着没用,不如把它卖了换根红头绳,对,就这么办!不过此事需要瞒着红叶,关东决定来个先斩后奏。   那件军用皮大衣就在被子底下,成了压箱底的珍品。老实说,关东绝对不想卖掉它:留着它就等于留住那段美好回忆。此时,他只能暗中对自己说:把大衣刻在心里吧!   “你这是......”红叶见关东把皮大衣翻了出来,莫名其妙。   关东一脸平静:“我想出去透透气儿。”   红叶心想也是的,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哄孩子,也真难为他了,理解万岁吧!   “外面路滑,你慢点儿走,千万别摔着!还有,别忘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你的生日,早点儿回来。家里有好吃的等着哪!”红叶一边嘱咐,一边帮助关东系大衣扣,然后倾情地看他两眼。   关东骑车出发了。雪后的空气特别清鲜,他顿觉浑身有劲。当然,他还是加着小心,慢慢走路,免得摔跟头。他来到一条次街,在一个当铺门前停下,锁好自行车,犹豫片刻,推门进屋。   按理说当铺是旧社会的产物,解放后很多地方早已绝迹,只有少数地区的偶尔见到。东北五原市恰恰就是少数地方之一,还保留这个行当,而且这条街有好几家当铺,成为一道特殊风景。   当铺老板是男的,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很富态。他见关东进来,眼珠乱转,上下打量:“小伙子,你是想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关东没有回答,而是环视一下,只见店里摆放的东西真不少,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可能是快过年了,屋里没有顾客,这很好,关东担心的就是人多,那多不好意思。   过了几分钟,关东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来卖东西的。”   “你卖什么?”老板盯着这位不速之客,见他空着手,有点莫名其妙。   关东想了想,依依不舍地脱下军大衣,放在柜台:“就卖它,您看能给多少钱?”   众所周知,军品经久耐用,也时尚,是金字招牌,很流行的。老板立刻被吸引。他抓过军大衣,里外查看,见外面是草绿色,还不算旧;里面露着洁白的羊毛......   不用细看,这是一件纯军用皮大衣,而且是干部式的,老板是行家里手,鉴定完毕,眼里放出光彩......   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几经交锋,老板最后表态,最高只能给到五十块钱。   关东心疼地抚摸大衣里子,几乎是乞求:“老板,再给添二十块吧!”   “不行,就五十!”老板坚决不肯松口,然后解释,“你这件大衣要是新的,没说的,两个五十也值,问题是......”   关东摇摇头:“老板,再添十块也行。我现在有点儿实际困难。”   “嘿嘿嘿嘿!小伙子,来当东西的人都说有困难,我都听腻了。就五十块,要是不卖你就请......”老板干笑几声,露出捉摸不定的表情,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关东摆摆手,立刻妥协:“好好好,我卖,我卖还不行吗?”   老板递过来的那张五十元票子似有千斤之重,压得关东迈步都困难。真是英雄末路,出了屋门,关东差点哭了,觉得自己像销赃的小偷。不过,想起秦琼也有落难卖黄骠马的时候,他似乎来了底气,一再宽慰自己:这不算丢人吧! 第96章 买红头绳   百货大楼只隔一条街,位置是南四马路繁华街,需要穿过一个胡同,三百米的距离,关东觉得几步就到了。   外面数九隆冬,商场温暖如春。同样是即将过年的原因,顾客非常多,一片嘈杂,几乎都穿着新衣服。关东心想:来买红头绳的只有我自己吧!   上了三楼,关东眼前一亮:这里清一色卖服装的,各种服装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场景更加热闹,各柜台忙得不亦乐乎。   关东想给红叶买一件冬天流行的羽绒服,可买什么颜色的呢?他东瞧西看,认真考虑着......忽然,那件高高挂起的红色羽绒服引起关东的注意:真是太漂亮了!他指着羽绒服向售货员打听价格。   售货员大部分是女的,很年轻,这位也不例外,二十几岁。她立即报价一百五十块钱,还强调很便宜。关东清楚手里有多少银子,暗吐舌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柜台。   来到另一个柜台,关东这回没着急,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件天蓝色的衣服也不错。摊主报价六十,不过是棉的。价格还可以,但不是羽绒服,关东摇头离开。   越过几个柜台,关东发现一个比较阔气的柜台,悬挂的衣服品种繁多,有位女售货员,其中一位很漂亮。原来,这位漂亮女子是摊主。她不是别人,正是郝前程的妻子常思梦。她面带微笑,热情接待顾客,没有注意到关东。关东也没在意常思梦,因为不是来养眼的,而是买衣服。   他见常思梦身边那位售货员正好闲着,就向她招招手。   “先生,您看看需要哪件衣服?”售货员赶紧凑过来跟关东搭话。   环顾左右,都是人面桃花,关东受到渲染,也跟着微笑,紧盯挂着的衣服。   售货员继续问:“您是自己买还是给别人买?”   关东回答:“我想给媳妇买一件羽绒服。她很漂亮,我想要鲜艳一点儿的。”   售货员指着一件粉色衣服:“这件款式很好,既鲜艳,质量又好,现在街上满流行的,相信您媳妇穿上更漂亮。”   衣服太好看了,比以前看见的还漂亮,红叶一定喜欢,关东大喜,立即询问价格。   售货员回答:“一百二十块钱,只剩这一件了。您要是真心买,就算一百块钱。”   听了价格,关东心里又凉了大半截。不过,他没有立刻离开,因为真的喜欢那件衣服,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开始还价:“太贵了。既然是挑剩的,就应该大削价,五十块钱怎么样?”   售货员立即咧咧嘴:“开玩笑吧!哪有这样砍价的?你好像不真心买。”   “不不不。”关东忙说,“我绝对真心买;就是来得匆忙,没带那些银子,兜里只有五十块零钱儿。”   兵不厌诈,他也学会打肿脸充胖子,只是说完这话,那张脸腾地红了,也在发涨,尽管没人打他。   售货员是雇员,无权做主,面有难色:“那......那可不好办。我们的衣服都是有进价的,而且货真价实。你给的价格太离谱,恐怕......”   这时,常思梦接待的顾客买完衣服离开。她带着喜悦,转脸问雇员:“怎么?还没谈妥,差啥?”   售货员如实反映:“差钱呗!这位顾客想用五十块钱买这件衣服,这不是......”   常思梦这才正眼看这位全身迷彩服的顾客,忽然觉得这张英俊的笑脸似曾相识。她仔细端详,惊讶地用手一指:“哎呀,你好像在市场卖菜吧!”   关东也认出她是谁了,笑道:“我想起来了,美丽善良、端庄典雅的军嫂。原来你是老板啊!”   常思梦说:“真巧啊!”   关东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常思梦,见她齐着短发,瞄着细眉,擦着香粉,抹着红唇;特别是那双漂亮的杏核眼,顾盼生辉,一看就是吸引人的眼睛。她站在柜台内,关东只看见她的上身穿着浅黄色的毛衣,把胸脯的那对尤物衬托得水落石出,整个模特模样。相比之下,其她女售货员黯然无色。   寒暄几句,关东觉得有门,干脆硬充到底:“我今天换衣服了,兜里只有五十块零钱儿。军嫂你看......”   常思梦当然听得明白,立刻回答:“没问题。不说别的,单单冲着你对媳妇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决定五十块钱卖给你。”   “真的?”关东喜出望外,觉得遇见贵人了,几乎要磕头。这件衣服要是拿回去,红叶该有多么高兴!想到这里,他急忙给常思梦敬个军礼:“军嫂,你果然美丽善良。我谢谢你了!”   “嘻嘻嘻嘻!”常思梦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既天真又幽默,不禁笑了。   “那我走了。”衣服骗到手了,关东急于让红叶早点穿在身上,匆忙与常思梦告辞。   他美滋滋走出几步,忽听常思梦叫他:“喂,哥们儿,你回来!”   关东转身,犹豫片刻,然后回到柜台前,有些发懵:“怎么了,军嫂?是不是这件衣服卖赔了,你后悔了?”   常思梦嫣然一笑:“嘻嘻!哥们儿,收你五十块钱,我的确有点儿后悔了。”   关东听罢,脑袋顿时“嗡嗡”作响,犹如挨了一记大棒。 第97章 军嫂常思梦   关东心里明镜着,这件衣服在别的柜台五十块钱肯定买不下来。到嘴的香糖却要吐出来,关东刚才的高兴劲头一扫而光。   “好吧!我退给你。”他只好遗憾地把衣服放在柜台。   常思梦就把五十块钱递给关东。关东接过钱,觉得有些商人就是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不会变的。那还有啥说的?他转身便走,心里暗骂:妈的,人要是落难,办啥事都不顺当!   “哥们儿,把衣服拿走哇!”身后忽然传来常思梦的喊声。   关东暗自生气,以为这个娘们耍笑他,哪肯回头,迈步疾走,然后“噔噔噔”下楼梯,恨不得一下子离开这个蒙羞之地。关东忽然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看看郝前程那个损样,就知道媳妇也好不了哪去。关东暗恨自己竟然忘掉这个茬,为自己再次自取其辱而懊悔。   下到二楼,关东猛地觉得有人使劲拽他胳膊,随后听见一个女子说话:“看你,走那么快干啥?”   关东知道是常思梦的声音,只好站住,上下打量,只见她的左胳膊挎着那件羽绒服,人也含笑。   关东苦笑一声:“我说老板娘,咱们两清了,你还想咋样?”   他故意把“军嫂”改成了“老板娘”,明显带有疏远和鄙夷之意。常思梦多聪明,哪能听不出关东的弦外之音?   不过,常思梦仍是含笑,看样子并没生气:“呵?没想到你这个人说话还挺有水平的。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真是个急性子。是这么回事儿,我觉得你好像跟我有缘,所以,我就另作打算。还记得你在菜市场赠给我两把芹菜吗?”   关东回答:“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好像啥呀!就是有那么回事儿嘛!那天我正好过生日,你是第一个祝福我的人,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好日子。今天是我卖货,你买货,正好跟那回倒过来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件衣服回赠给你,不应该收钱嘛!”常思梦说完,把衣服塞到关东的怀里。   原来是这样,关东恍然大悟,心里一热。有趣的是:当初赠送芹菜和今天用衣服回报,双方都赶在过生日,这冥冥之中好像谁跟谁真的有缘,否则咋这么巧合?   鉴于刚才颇有唐突,关东赶紧赔笑:“美女,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什么,没什么!”常思梦含笑看着眼前这位帅哥,咋看咋舒服。   关东说:“衣服我拿着,不过五十块钱必须给你。你这衣服也是有进价的;再说五十块钱卖给我,已经非常照顾我了,我心里清楚。”   说完,他把五十块钱塞进常思梦的手里。常思梦哪里肯要,便往回塞。就这样,两人推推让让好几次。   最后,常思梦说:“哥们儿,你别误会,我给你这件衣服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看得出来,你对媳妇一定非常体贴,我特别敬重这样的好男人,真的。你就收下这件衣服吧!”   郝前程竟然摊上如此心地善良的媳妇,关东很意外,心说:这小子真是命好,有福气。虽然跟郝前程是老乡兼战友,但关东还是不想当着常思梦的面挑明这层关系。   “美女,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你真是个好女人,看来我没有看错你。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钱必须给你。你也别误会,我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好歹也算个男子大丈夫,不会白白要你的东西,至少我不应该得寸进尺吧!”他道出肺腑之言。   常思梦愣住了,盯着关东,一时没言语。过了片刻,她眨眨眼:“你是不是当过兵?刚才那个军礼很标准啊!”   其实,关东刚才敬礼是不由自主的,碰到贵人,得了大便宜,难免激动。军礼对他来说并非儿戏,值得尊敬的人才能获此殊荣。   关东怕常思梦顺藤摸瓜问下去,急忙否认:“不,我没当过兵。美女,你把钱收下吧!如果你不要钱,我回家也不好交代。”   常思梦睁大杏眼:“怎么不好交代?这可是件好衣服啊!”   关东开玩笑:“怕我媳妇多心啊!你给了我这么大的优惠,搞不好她以为咱俩有啥事儿呢!”   常思梦顿时捂嘴大笑,金枝乱颤:“你......你这个人说话真有趣儿。你也不想一想,咱俩能发生啥事儿?”   关东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话确实好笑,人家是老板,自己是什么?最后,关东还是把钱给了常思梦,千恩万谢,然后告辞离去。   望着迷彩服的背影,常思梦忽然产生一种莫名冲动,觉得跟这位美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或者将来真有可能跟他发生点什么事情。可我们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位千娇百媚的女老板心里不住地问自己。   多少天了,关东没有今天这样兴奋,如同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腾云驾雾似地到家了。他拉开房门,大踏步进屋,把那件崭新的羽绒服放在写字台,等待“喜儿”小鸟一样欢快唱歌......   “兵哥哥......”红叶果然激动无比,穿上羽绒服,紧紧抱住关东。   不过,得知这件羽绒服的来历,红叶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不停地捶打关东的后背,大哭起来:“呜呜呜......我的傻哥哥!你真是个傻子啊!我不是有衣服穿吗?你干嘛把皮大衣当了?你这个傻子,羽绒服我穿在身上是觉得暖和,可我心里能好受吗?”   关东急忙安慰:“红叶,你辛苦一年了,没买件新衣服,我心里好受吗?这不是过年了嘛!我应该表示表示。”   红叶继续哭诉:“傻子,可你的皮大衣没了。冬天多冷啊!”   关东说:“我不是还有棉袄嘛!再说冬天我也不出摊儿,大衣放在家里也没用。咱们以旧换新,不吃亏,真的,不吃亏。”   “傻子,你咋就这么傻......”红叶哭声更大,猛劲捶打关东的后背。 第98章 天地真情   白雪皑皑,松花江平原一片银装。   今天是大年三十,正黄四屯家家带着喜气。中午刚过,村里陆续传来鞭炮声。关家的门边窗前贴好了对联,关北同父亲站在院里欣赏。关绍辉点头称赞儿子的毛笔字真不赖。   外屋门开,一股热气冲出来。王丁香伸出脑袋,告诉爷俩该吃饭了。关北进屋拿出一挂鞭炮,系在木杆上,用香烟点燃......   外面,鞭炮声越来越密,忙活一年的乡亲急于释放心中的热情,用喜庆表达对生活的渴望。   屋里早已充满节日气氛,饭桌摆满了酒菜,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开始吃饭。关绍辉喝口酒,夹口菜,仔细品味。   王丁香没有先动口,而是往关北的碗里夹了几块肉,疼爱地说:“多吃点儿,看你念大学念的,人都念瘦了。”   原来,关北不负众望,考上省城哈尔滨一所大学。他知道家里不宽裕,在学校极力节省费用,放寒假回家,都说他瘦了。母亲心里不得劲,趁着过年改善伙食,希望他好好补一补。关北深知长辈的艰辛。为了供他念大学,父母平时省吃俭用,作为儿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急忙殷勤地给母亲夹菜,给父亲倒酒。   “孩子,幸亏这两年收成好,你妈又养些鸡鸭鹅,要不可供不起你念大学啊!”关绍辉又喝一口酒,咂咂嘴品味几下,继续说,“就是到地里干活的时候缺少劳动力,要是你哥在家就......”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以前提到关东就有位伤心的。因此,他感觉不对,急忙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句话,勾起王丁香对长子的思念。关东出走好几年,至今杳无音信,母亲怎能不牵挂?他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是怎么了?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一系列问号始终在王丁香的脑海出现。多少个日夜,王丁香没睡好觉;多少个日夜,王丁香伤心流泪。自从关东离开,这位正黄四屯的女强人忽然变得性情脆弱,想起远方的游子就以泪洗面。   星移斗转,关东消息渺茫,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有时,王丁香都不敢继续设想下去。刚才关绍辉就是不提关东,王丁香也在想念,只是考虑过年图个喜气,强压思绪。可关绍辉偏偏触及自己的伤处,王丁香怎能无动于衷?她实在吃不下去了,把筷子放在桌上,两眼发呆,情感之水犹如大堤溃决狂泄出来。   “呜呜呜......”她掩面大哭。   想到儿子,关绍辉同样伤感,略带埋怨地说:“这个混蛋小子也真是的,也不他妈的来个信儿,都多长时间了?”   王丁香说:“你没听他临走时说的话吗?这孩子死犟死犟的,就随你这老家伙!”   关北担心父母争论不休,便往好处着想:“我哥他一定没事儿。他就是好脸儿,说不定哪天想开了就会回来。你们放心吧!”   “但愿这小子能够早点儿开窍。大年三十的,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能不能吃上饺子。”王丁香擦把眼泪,又是痛哭,“呜呜呜......关东,你这个傻孩子!妈在叫你回家吃饺子,你听见没有啊......”   晚上十点,五原市夜空传来零星的鞭炮响声,一会儿此起彼伏,越发密集。   关东和红叶提前吃年夜饭。桌上两盘煮好的饺子都快凉了,两人却没动筷子。每逢佳节倍思亲,夫妻俩的思绪早已飞回家乡。   “我们吃饺子过年吧!”红叶说。   “对,我们开始过年!红叶,祝你新年快乐!”关东一阵心酸,眼泪扑簌而下。   红叶控制不住,也跟着流泪:“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   关东说:“我好想家!”   红叶哭道:“我也是......”   没有丰盛的酒菜,这对孤独男女用拥抱迎接除夕之夜。   忽然传来大门响声,大明和桂花随后进屋,带着礼品。两口子是来给关东和红叶拜年的。问候完毕,桂花把雪花抱在怀里......   气氛活跃起来,关东和红叶的心由凉变热。聊了几句,大明眨眨眼想起什么,起身去外屋观察,又去院里寻找什么,然后径直回家了。   不一会儿,大明又来到关东家,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和几个方便袋。他把东西放到桌上说:“刚才我查看一下你家的年货,除了一个小鸡就没啥了,这哪儿像过年的样子?正好过年这几天我们不在家,去老太太那儿过年,我就把年货给你们拿来了。不管怎样,要好好过个年嘛!”   桂花一愣,立即出屋查看,果然像大明说的那样。她回屋就不高兴了:“关东,这回嫂子可要批评你了,有困难为啥不跟我们说说?是不是还拿我们当外人?”   关东急忙解释:“嫂子,不是的。我们是农村孩子,习惯了苦日子,这大过年的,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桂花抢过话头:“你别扯这个!咱们谁跟谁?你想过没有?你们大过年吃白菜,我们却吃鸡鸭鱼肉,心里啥滋味?你们就是拿我们当外人。”   红叶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没拿你们当外人。关东死犟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千万别怪!”   桂花眼里,关东和红叶是兄弟妹妹。他们过年如此寒酸,桂花心里很难过:“红叶,都怪嫂子大咧咧的,啥都没看出来,真是惭愧。我还没有大明这个傻老爷们儿想的细致呢!”   大明抬眼看看桌上放着的两盘饺子,一点热气都没有了,似乎没人动过。他长叹一声,看看墙上时钟,说道:“桂花,现在十点刚过,咱们马上整几个菜跟关东和红叶一起过年。”   桂花赞同:“行,就这样!来,咱们两家先过年!”   关东说:“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大年三十的,你们应该回老太太那里吃年夜饭,赶紧去吧!”   桂花说:“我们约好十二点到,来得及!啥也别说了,咱们现在抓紧整菜。”   红叶早已破涕为笑,眼含热泪。这下菜也不缺了,外屋炉火正红,姐俩不一会儿就端上六个菜,凉的热的都有。大家喝酒祝贺,欢欢喜喜迎接新春。   “过年喽!”   “哈哈,新年快乐!”   除夕之夜,五原市繁华似锦,火树银花,鞭炮声响彻云霄,天空照如白昼,家家户户尽情欢度节日。一个小小的角落,有个姓关的外来户也笼罩在万家灯火之中。 第99章 出摊受挫   正月十五,冰雪融化。   红叶明天要去小吃部上班,今天抓紧洗衣服。关东也打算出去干点什么,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靠媳妇养活。红叶说啥不同意,觉得关东的腿病没养好,何况外面冷风刺骨。她认为,既然是恩爱夫妻,媳妇也应该养活丈夫。关东磨破嘴皮也没好使。红叶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照顾雪花,等天暖和了再出去。   老天似乎有意眷顾关东,早早送来了春风。大地复苏,树木发绿,天气转暖。   今天阳光明媚,六道街的路边停着一排水果商贩,大声招揽顾客。叫买叫卖声与人来车往声混杂着。马路也显得拥挤。   关东出摊了,车上堆着桔子和苹果。他以前卖过菜,做小生意轻车熟路,卖得很好,到了中午,水果即将卖完。他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哎!第一天出来做买卖就这么顺利,看来日子选对了。”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大喊:“城管的来了,快跑啊!”   这一声喊,立刻打破关东刚刚做的美梦:原来这地方不让卖东西。只见小贩们立即像树倒的猢狲四散而逃,有的匆忙推车往胡同里钻,有的骑车向前跑,看来都是老“游击队员”。转眼剩下关东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不知所措......   一辆跨斗三轮摩托车旋风般地驶来。车上坐着三个男人,穿着城管制服,其中两个是年轻人,另一个四十岁左右。此人叫牛大道,城西区市容监察大队副队长,今天亲自前来巡查。   三轮摩托车转眼到了关东的面前,“嘎吱”来个急刹车。姓赵的年轻人跳下来,不容分说,上前就把关东的秤抢过来,大声呵斥:“我说你们这些卖水果的究竟咋回事?为啥天天在这儿堵塞交通?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这地方不让卖东西,记不住吗?”   各行有各行的规章制度,关东是军人出身,知道这些。他觉得理亏,赶紧赔笑,没做任何解释。   牛副队长慢慢下车,打量一下这位身穿迷彩服的小贩,好奇地问:“别人都跑了,你为啥傻站着?”   关东笑笑,实话实说:“同志,我也想跑,只是第一天来这儿卖货,地形不熟,不知道往哪儿跑啊!”   牛副队长“扑哧”笑了:“哈哈!你还真够倒霉的,第一天出摊儿就挨抓。那啥,以后别在马路边儿卖东西了,政府不让!”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记着!”关东接连道歉,然后骑车离去。   人都跑没了,三个监察的再呆着也没意思,于是跨上摩托车,继续向前行驶,结果刚驶出三四十米,车速还没提上来,忽见马路中间站着两个戴墨镜的年轻人。他们身材魁梧,西装革履,打扮讲究,一个是红脸大汉,一个是黑脸大汉,凶神恶煞似的,招手拦住去路。眼见要撞上了,那两人像是亡命之徒,竟然没躲,一脸冷笑,带着鄙视。   “快停车!”牛大道觉得来者不善,赶紧发号施令。   摩托车戛然停止。驾驶员姓马,二十三岁,最年轻。他有些气盛,平时横冲直撞,心理上的惯性好像没有得到缓冲。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拦车,他很不高兴,张口骂道:“妈的,找死啊?”   两个拦车壮汉见驾驶员骂人,勃然大怒,二话没说,上前就动手打招呼:红脸大汉左右开弓,“噼里啪啦!”重重扇了小马几个响亮耳光;黑脸大汉对他前胸打了两拳。   “哎呀妈呀!”小马的嘴角顿时流出鲜血,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叫唤。身边的小赵吓懵了,坐在那里愣没敢动弹,色如死灰。   牛副队长到底见过世面的,比较稳重。他下车抱拳,平息事态:“两位兄弟,你们为什么打人?咱们好像无冤无仇啊!”   黑脸大汉首先答话,语气蛮横:“对,是无冤无仇。老实说,就你们这小样的,我们也懒得打你们。可我们老板让打的,说明你们就该打,知道不?”   牛副队长见对方根本不讲理,就想发火。不过,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后台一定很硬,只好压着怒气:“你们的老板是谁?”   红脸大汉回答:“在那儿,你自己看看,千万别跟我说你不认识。”   牛副队长顺着对方的手指望去,只见路边十几米处停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车牌号码是五个“8”字。轿车旁边站着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他嘴里叼着香烟,悠闲自得,虽然满面红光,但透着霸气,正在往这边瞧,敢情看热闹呢。   “我的妈呀!原来是......”牛副队长顿时一惊。 第100章 一物降一物   他见到了五原市都熟悉的车牌和面孔,虽然没有吓尿裤子,但双腿立刻哆嗦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原市赫赫有名的第一富商张强,牛副队长岂能不认识?他清楚地记得上月跟随局长陪张强喝过酒,只是张强当时根本没正眼瞧他。   如今的张强名气越来越大,报纸有名、广播有声、电视有影。他今天应邀在酒店喝酒,很高兴。喝完酒,他在酒店大门外跟朋友告辞,正要上车,忽然,马路上一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吸引他的目光。相隔几十米,无需仔细辨认,张强立即知道那人是关东。关东曾经是他的贴身保镖,影子自然挥之不去。   张强多次向孙老板打听关东的处境,可孙老板一再摇头,表示不清楚。时间一久,张强也就放弃了这个保镖,因为关东不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不过,张强心里一直敬重这位退伍兵,只恨无缘继续相处。当然,从感情上讲,他希望关东有个好的未来。   分手两年,今天可算见面了,张强却发现关东沦落街头卖水果,而且正在接受训斥,心里很不是滋味。张强还记得曾经跟孙老板说过“谁要是欺负关东就废了谁”的话。关东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挨欺负,张强岂能不管?   妈的,打狗还得看主人,竟然不给我面子,张强火往上撞。鉴于那三人是穿制服的公职人员,张强还算冷静,没有吩咐手下“废了他们”,而是“教训教训”。   牛副队长吃力地挪动双腿,把笑容定格在脸上,不敢松懈。他来到张强面前,点头哈腰:“张......张老板,您好!我是小牛啊!您还认识我不?”   张强轻蔑地看他一眼:“什么他妈牛啊猪的,我不认识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欺负那个卖水果的,小心你的狗腿!”   “记住了,记住了......”牛副队长早已满头大汗。   见关东走没影了,张强眉头一紧,冲着牛副队长“哼”了一声,钻进轿车,带着随从飞扬而去。   “您慢走......”牛副队长不住地招手。   秤被人抢去了,关东没办法,只好往家走,幸好本钱早就回来了,估计略有盈余,剩下这些水果就留着给红叶吃吧!他刚刚拐过这条街走出几十米,忽听身后有摩托车的马达声,回头一看,还是三个人。他以为麻烦又来了,心里忐忑不安。   摩托车超过关东,在路边停下,牛副队长慌忙跳下来,友善地招招手。关东莫名其妙,赶紧急刹车,询问还有什么事情。   牛副队长笑容可掬,双手抱拳:“哎呀,兄弟!我们实在不知道您是张强老板的亲戚,真的不知道,抱歉,抱歉!”   小赵急忙把秤还给关东,也开始道歉:“大哥,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原谅!”   “这......”关东更是摸不到头脑,经过打听才弄清怎么回事,苦辣酸甜涌上心头。   晚上,红叶在炕上轻轻拍雪花入睡,关东坐在椅子上,紧锁眉头。一位是帅气男子,一位是美貌少妇,竟然找不到生活出路。红叶已经辞去了小吃部的工作。关东认为自己出摊了,有能力养家糊口,就让红叶在家安心照顾孩子;偏偏第一天出摊就受挫,并没使媳妇安下心来。   “红叶,都怪我无能!”关东检讨。   红叶说:“不是咱们无能。我在想,这老天爷好像故意跟咱们过意不去。咱们想干点啥咋就这么难?”   关东说:“是啊!我也有同感。难道咱们就死路一条?不会吧!”   红叶说:“实在不行,我还回赵青的小店上班。”   “不行,绝对不行,那不是长久之事。再说雪花还需你来照顾。”关东表示反对。   他清楚,自己现在是小卒过河,只能前进,没有退路。于是,他提起精神:“别犯愁,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看咱们还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因此总碰钉子。实在不行我跟大明去家具市场推脚。”   红叶说:“你没听大哥说过吗?他经常碰到死沉死沉的家具。你的腿有旧伤,不适合干这个。”   关东思考一会儿:“这样,明天咱们抱着孩子出去溜达溜达,考察一下,顺便散散心。”   红叶说:“兵哥哥,不是我泄气,你都考察多少回了,这次真能找到出路?”   关东回答:“闷在家里岂不是更没出路?”   红叶说:“我是没法子了,就拜托你了。” 第101章 一夜花开   一夜春风,杏树花开。   清晨,红叶早早醒来,听见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小鸟欢叫声,清脆悦耳。她穿上衣服来到院子,发现那颗杏树变了,被洁白的雪花点缀着,像梅花绽放,好看极了。红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来到杏树近前,伸手拽来一棵树枝,闻着沁人的花香。   小鸟飞走了,天籁寂静。红叶闭上眼睛,陶醉在美妙的意境中。过了片刻,她忽然有了一种祥和的预感,于是精神大振,赶紧进屋做起了宽心面。   “草木有情,杏花一夜开放,是不是暗示着什么呢?”饭桌上,关东高兴地说。   红叶说:“我觉得是个好兆头。是不是希望光临,我们的苦日子要熬到头了?”   关东点点头:“嗯,好像是。咱们吃完饭就立刻出去溜达,肯定有收获。”   “那可太好了!”红叶来了童心,跟关东击掌。屋里又传出爽朗的笑声。   微风和煦,街上,不少行人驻足留步,浏览路边的玉树银花,观赏这难得一见的风景,洒下欢声笑语。原来,非但关东家的杏花开了,整个大街全部变了样,变美了,春满人间。这样的好景好天气在五原市可不多见。   关东和红叶轮流抱着雪花,东张西望,亲密交谈,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虽然没什么收获,但心情不错,似乎不是考察项目,而是游街逛景。这时,两人感觉有点累了,也饿了。关东就买了两张卷饼,分给红叶一张,坐在马路边吃起来。   其实,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最起码经过咨询,知道有些项目不适合干,由于心情好,两人没有气馁,把希望寄托在下午。   转眼大半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眉目。眼见白日渐红,西移欲坠,上班族的下班时间到了,路上行人多起来。   走到铁路立交桥不远处,红叶累得没了底气,说话声都变小了:“兵哥哥,在这儿歇一会儿吧!奴家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好吧,我也不行了。”关东回答。   于是,两人坐在马路边休息。听雪花在怀里打起呼噜,红叶乐了,轻轻跟雪花贴脸。此刻,关东不免有点泄气。望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他开始琢磨:这些人都有事情做,自己为什么就找不到出路?根源究竟在哪里?自己明明是个好好的大活人,难道真的会让尿憋死?   一个个身影匆忙而过,他们都是干什么的呢?关东开始研究他们的穿衣打扮,也许判断出属于某种行业的;也许还会从他们骑的自行车好坏上看出端倪。盯了一会儿,结果思绪有点乱,他摇摇头,眨眨眼,觉得迷糊起来,像晕车。他这下才明白为什么电影里面常有这样片段:某人来回走动,静坐的人会说“你别走了,我有点儿晕”,看来真是这样。   关东有意无意地低头向下看,路人骑的各种自行车尽收眼底。歪打正着,他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少人的自行车脚蹬子只剩下光杆了。   从桥洞底下到关东眼前有一百米的上坡路,有的人觉得骑车累便下来步行。关东起身,向走到眼前的一位中年男子提问:“大哥,你这脚蹬子剩下光杆儿了,骑着很不得劲儿吧!”   那人站下,苦笑一声:“当然不得劲儿了。”   关东问:“为啥不安装完整的脚蹬子?”   那人嘴角一咧,似乎很无奈:“兄弟,我咋不想安装完整的?可一个月换了两对儿,质量贼差。妈的,现在的东西咋都这样呢?”   看来这位老兄深受其害,对产品质量问题很不满。关东微微一笑:“就是说,只要脚蹬子质量好,你一定安装?”   那人立刻回答:“是啊!肯定安装,能差这几块钱吗?再说整天踩着光杆儿也不舒服,还费鞋呢!”   聊了几句,那人骑车离去。关东若有所思,继续注意路上行人。下班高峰期,骑自行车的人络绎不绝,结果发现真有不少人的脚蹬子是光杆。   “红叶,我们的机会好像来了。”关东脸上重新放光。   听完关东叙述发现“新大陆”,红叶高兴地与他握手:“骏马,你想卖脚蹬子,对不对?”   关东笑了:“傻丫头,算你聪明。”   红叶说:“我看有希望,你赶紧试试,希望你这次能成功。”   关东从红叶怀里接过孩子:“媳妇,走,咱们回家!明天就试试,不成功,则成仁。”   回想早晨杏树花开,两口子坚信是个好兆头,顿觉浑身轻松,疾步向家奔去。 第102章 灵光一现   晚上,小两口早早躺在炕上,拥在一起,眼睛闪着光亮,都很兴奋。关于去哪里进货,关东胸有成竹,因为百货大楼附近有批发自行车零件的商店,个体的,一定好办。红叶也想了起来。在吉祥大饼店上班时,她经常去市场,那个商店就在附近,见过。   “你会安装脚蹬子吗?”红叶问。   关东“嘿嘿”一笑:“当然会了,很简单。我上中学时,家里有台自行车,坏了基本是我修理。安装脚蹬子小事儿一桩,那啥,左边的是反扣,右边的是正扣。”   “正扣、反扣?”红叶不明白。   “就是顺时针和逆时针的关系,你看......”关东说着,用手指在空中画圈做示范,“这么转就是顺时针;反过来是逆时针......”   关东和红叶说的那个商店叫“张大柱自行车零件批发零售商店”,老板叫张大柱。夫妻共同经营此店,都三十多岁。他们原先是五原市五金商店职工,在自行车零件柜台卖货。近年商店经营不善,倒闭了,夫妻俩干脆筹款自己开店。由于经营有方,加上本市暂时没有主要竞争对手,生意不错,今年又扩大了店面,两口子决心大展宏图。   清晨,张大柱夫妻又起个大早,在店里跟几位顾客验货算账。这时,一位身穿迷彩服的新顾客到了门外。   关东锁好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一个蓝色大兜子,这是准备装货的。他看看商店门脸,舒口气,推门进来。张妻见来人面生,而且长得特别精神,不像这个行当的人,就问他找谁。   “啊,我随便看看。”关东没说别的,见满屋子都是货架子和自行车零件,觉得新鲜,开始观瞧。   张大柱和妻子挺忙的,也就没在意关东。过了一会儿,客户都走了,两口子才面向关东,用眼神问他究竟来干什么。   关东一举手里的兜子,含笑说道:“我以前不是干你们这行的,一点不懂。现在,我有点儿兴趣了,你们指点一下。”   张妻一笑,上下打量这位关东:“呵,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还挺文质彬彬的。大兄弟,别客气,说说有啥打算,我们尽量帮忙。”   关东见老板娘挺和蔼的,心里很高兴,也就直来直去:“我打算先尝试着专卖脚蹬子,你看如何?”   张妻有点奇怪,看看张大柱,然后问关东:“为啥选择专卖脚蹬子?”   关东就把昨天在大街旁的意外发现说了一遍。张大柱两口子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不过都觉得关东的想法不错。   张妻立即表示支持:“兄弟,你这个人很有洞察力,一定能成功!这样吧,我挑选几种质量好的脚蹬子,以最低价批发给你。你就大胆去卖,万一卖不出去再把货退回来。”   真是碰上贵人了,关东很感动,握住张大柱的手说:“谢谢你们,我一定努力!”   此刻,红叶在家静候佳音。关东带着希望走了,她更高兴,怀抱雪花,嘴里念叨:“宝贝儿,妈妈对你说,你爸爸又要改行了,给咱们挣钱去了;为什么挣钱呢?挣钱养活咱们呗......”   关东从店里出来,立即骑自行车到附近一个电焊部,花二十块钱定做两个安装脚蹬子的工具。这种工具市面上偏偏没有卖的,只能自己做,需要选择筷子那样厚薄、四厘米宽的长条钢板,两头切割成合适的豁口便可。工具准备完毕,关东直接到了发现新大陆的那个幸运之地:离桥洞子一百米的马路边。   他选择一棵大树下做据点,把自行车后货架上的大兜子取下来,然后拿出几样脚蹬子摆在人行道上。   “哎,专卖脚蹬子!质量保证,三块钱一只、五块钱一对儿......”他看着来往路人,开始吆喝。   这时约莫七点半,马路人车来往,人们又开始忙碌新的一天。骑自行车的路人闻声观看这位练摊的迷彩服,半信半疑,并没有下来买账。   万事开头难,关东清楚这个。好在他做过小买卖,知道招揽顾客需要耐心,于是继续喊道:“专卖脚蹬子......”   他急切盼望有人来给开张,眼睛盯着每位过客。终于,生意来了:一位五十多岁妇女见了关东,下车来到近前。 第103章 专卖脚蹬子   关东赶紧热情接待:“您安脚蹬子吗?我的脚蹬子质量肯定好,还便宜。”   那妇女先是弯腰观察地上的脚蹬子,然后直起身端详关东:“小伙子,我好像见过你,是在市场卖过菜吧!”   关东忙说:“对对对,您好像是我的老顾客,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呢!”   那妇女问:“你怎么不卖菜了?”   关东回答:“唉,别提了,我的腿病犯了,怕冷,就改行了。正好一个朋友批发自行车零件,劝我干这个,我就试试。您放心,保证物美价廉。”   那妇女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蹬子,有一个是光杆,另一个也明显破损了,便说:“那就安一对儿吧!你们两口子卖菜时就诚实,不骗人,值得相信。”   “好嘞!”关东这个高兴,立即给这位阿姨作个揖。   然后,他拿起工具就卸脚蹬子杆。这时,一位骑车的年轻姑娘与那妇女打招呼,口称“二姨”。她的脚蹬子也坏了,在姨妈的劝说下在这里换了一对。   一个小时过去,眼见上班高峰期已过,路人渐少。关东抬头看看日头,带着微笑,心想:今天的太阳咋这么温和?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又不晒人。今天就是我关东的日子,太阳属于我。   他美滋滋地满足一会儿,把剩下的脚蹬子装进兜子,开始收摊;然后骑车离开,高高兴兴给家里的娇妻报信去了。   红叶在院子洗衣服,忽听大门“咣当”一声响,关东推自行车闯进来。红叶感觉不妙,忙问:“兵哥哥,为啥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大败而归?”   “佳人,休得胡言乱语。告诉你,这第一天可是个好兆头啊!”关东和颜悦色,底气十足地,接着哼起歌曲《十五的月亮》,“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   “好兆头?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咋回事!”红叶急得要死,追问缘由。   关东就像小孩子,手舞足蹈地把事情经过讲一遍,然后分析形势,通过观察,发现上班高峰期能卖,过了高峰期人就少了,卖不动。他琢磨着,以后就在一天的三个上下班高峰期去卖,平时回来休息,劳逸结合,作息时间跟卖菜时差不多。   红叶点头同意,这样关东也就累不着了。她高兴极了,伸出水淋淋的小手与关东相握。关东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赶紧进屋吃饭。   误打误撞找对路子,两口子又看到了希望。快到中午,关东立刻返回根据地,下午干脆没回家休息。可能是这身迷彩服起到了招牌效应,一些心存疑虑的路人得知关东是退伍兵,就有了信任感;加上五块钱的商品不算贵,大家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装脚蹬子。   夕阳即将落山,脚蹬子所剩无几,关东开始收摊。   “哈哈,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误打误撞找对路子,关东又看到了希望,心里那个敞亮劲儿就别提了。   为了祝贺关东初战大捷,红叶去肉店买回一斤猪肉,包顿纯肉馅饺子犒赏。她知道兵哥哥最喜欢吃这口。近半月没有尝到肉香,红叶也馋了。   关东回家,闻到熟悉的味道,连手都没洗就抓起筷子......   在有滋有味的晚餐后,关东打着饱嗝,伸伸懒腰,亲昵地抱起雪花。红叶收拾完毕,让关东把孩子放在炕上,清点一下货物,算一下今天斩获多少。她急于知道结果。   “斩获?”关东笑了,“傻丫头,你也学会咬文嚼字了。好吧,看看我今天斩获多少!”   他放下雪花,打开兜子,一会儿,结果出来了:掐头去尾,纯利润二十四块钱,开门红。   红叶与关东亲切握手,然后上前亲一口:“好傻子,咱们又有希望了!”   两人紧紧拥抱一起。关东不住地重复那句话:“我们又有希望了。只要心不死,希望总会有的,总会有的......” 第104章 艳阳天   后来,关东早晨出发之前在家吃饭,坚持到十三点再回家吃午饭。尽管上午九点至十一点路人较少,回家也是闲着没事,他决定不回去了,外面热热闹闹,正好解闷。他在菜市场卖菜时从不缺斤少两,口碑不错,如今收到良好效果。   这天,十点左右,又一位老顾客来了。这是位四十来岁的妇女,笑面,长得也好看。她路过此地,就来捧捧场。关东一边给她安脚蹬子,一边与她谈天。老顾客的到来,犹如雪中送炭,关东觉得跟她有缘,想认识一下,便做了自我介绍。   美妇说:“兄弟,我知道你叫关东,以前去你家摊位买菜时听你媳妇说的。你媳妇叫红叶。”   关东说:“大姐真细心!您贵姓?”   美妇回答:“我姓孟,以后叫我孟姐吧!”   关东鼓掌:“孟姐,热烈欢迎!”   路边,丁香花开,浓浓的清香令人陶醉。孟姐走了,在关东心里留下美丽的倩影。与人为善、与己方便,关东悟出了为人之道。   中午,关东又结识一位老头。老头满脸沧桑,关东搞不准多大岁数,只好称他“大叔”。老头推着一辆破自行车,从马路对面的楼群过来的,想换一对脚蹬子。他在车棚看管居民的自行车,已经注意关东好几天了。他来的时候见关东忙着,就没言语,站在一边观察。等顾客都走了,他才跟关东搭话,要求不高,想便宜一块钱。   关东见老头很会掌握讲价的时机,想了想,干脆照本卖给他一对脚蹬子。老头挺不好意思的,最后还是接受了。   “小伙子,真是见过世面的......”临走,老头请关东有事吱声,他姓张。   关东热情与他握手:“原来是张叔!我叫关东,以后有事儿一定麻烦您......”   小生意局面渐渐打开,红叶的心情越来越好。要是赶上艳阳天,她就抱着孩子来摊位看看。这天下午,她刚到场,孟姐也来了,给父亲的自行车换脚蹬子。   两位女子都在欣赏对方。红叶仍是系着马尾束发;白上衣、黑裤子,看上去极为朴素,却掩不住优美的曲线身材;再看看脸蛋,白里透红,细嫩如初;双眼清澈如水。   孟姐情不自禁地夸赞:“关东,看我妹妹多漂亮,真是赏心悦目!你们卖菜的时候,她挺个肚子,没发现是个美人坯子,今天我才知道,女人生完孩子是最美的。”   听别人夸自己媳妇,关东心里舒服,也开始欣赏红叶,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红叶生孩子后身材没走形,人也愈发妩媚,少了一点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些少妇的风情,似乎经历着完美的过程。   来而不往非礼也,红叶更是愉悦,回敬说:“孟姐,我哪儿有你漂亮?你长得跟张瑜差不多,真的。”   张瑜是电影《小街》、《庐山恋》女主演,与郭凯敏合演几个电影。两位明星被影迷誉为“金童玉女”,一度受人追捧。关东注意孟姐,见她中等身高,身体丰腴而不显胖,圆圆的脸庞,长得跟红叶有几分相似。当然,她更像张瑜,比如留着短发,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毫无疑问,她年轻时也是美女一个。   女人大都喜欢赞美,红叶的话更动听。孟姐感觉很受用,抬手摸摸头发,果然露出张瑜孩童般的经典微笑,眼睛更水灵了。不过,她还是谦虚地说:“姐姐快四十岁了,年轻的时候过去了!”   关东继续说:“你看上去很年轻,根本不像四十来岁,也就三十来岁吧!”   孟姐又笑了,笑得很美。三人唠了一会儿,孟姐告辞,临走说以后让同事都来这里换脚蹬子。关东一直目送孟姐远去。   红叶见状,大声提醒:“哎哎哎!干啥呢?不好好卖脚蹬子,老盯着人家干什么,要犯错误?”   关东笑道:“红叶,通过孟姐这个实例,再总结以前的经验,我发现女人很喜欢夸赞。咱一夸她,她就高兴;她一高兴,就把客户领来了。那咱们的生意不就......”   红叶笑了:“亏你还没傻透气,谁不喜欢听好话?”   关东挠挠脑袋:“嗯哪,是那个理儿。”   红叶说:“其实你以前在接人待物方面做的很好,只是你没注意总结罢了。听你刚才说的,我觉得你又有长进,好现象。”   关东说:“看来要学的东西真不少,特别是哄女人高兴的学问,以后我要专门研究一下。”   红叶立即说:“只许用在研究生意上,不许想别的,听见没有?”   关东赶紧回答:“那是那是,我哪儿敢想别的?”   “哼,我谅你也不敢!”红叶假装严肃。   她知道,关东很有男人魅力,这点毋庸置疑。不过,眼见世界越来越花花,红叶觉得应该对貌若潘安的美丈夫偶尔提醒一下,防微杜渐。女人嘛,第六感官还是比较灵敏的。 第105章 贵人   关东专卖脚蹬子,头三个月收入还不错,每月至少挣八百元,从第四个月开始出现滑坡现象。红叶怀疑关东进的货质量不好,顾客不愿意回来。关东摇头否认。他是讲究诚信的,不喜欢卖次货。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就危险了,红叶眉头一皱。   老天似乎开始跟关东作对,偏偏在白天连下阵雨,搞得关东躲躲藏藏,顾客自然没功夫来换脚蹬子。这天,关东心里堵得慌,没心思吃午饭,就捱到下午,想把上午的损失补回来。不过,望着稀稀拉拉的路人,关东还是有些沮丧,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叫卖。   阴云像舞台上的黑幕,被无形的大手拉开。阳光不甘寂寞,扑面而来。   终于晴天了,关东左顾右盼,寻找熟悉的路人。真是有希望就有目标,远处,果然来了一位骑自行车的老熟人。   这位老熟人是男的,姓蒋,四十多岁,关东叫他“蒋大哥”。蒋大哥身材魁梧,长个憨厚脸,以前常到关东的摊位买菜,从不计较。关东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蒋大哥有工作单位,但效益不好,动不动就开不出工资,估计要破产,有人说要卖掉盘活资本什么的。总之,铁饭碗是不好端了,他就蹲市场干上自己的熟练工种——水暖工,收入还可以。现在就是让他上班,他都不想回去了,单位不开工资,死吃死嚼,那还不饿死?”   蒋大哥想换对脚蹬子,就直奔关东来了。见面了,蒋大哥一眼就看出关东的生意不太好。关东十分惊讶,看来蒋大哥很有玄机,便请他说说奥秘。   蒋大哥弯腰拾起一对脚蹬子,仔细摆弄着:“兄弟,你的脚蹬子确实经久耐用,刚开始受欢迎,但每人只能换一对,趋于饱和后,回头客自然就减少了,你的效益也就不好了。”   关东茅塞顿开:“大哥,还真是那个理儿。不过,我总不能卖质量差的脚蹬子吧!那同样会死路一条的。”   蒋大哥说:“做生意讲究信誉自然重要,但也要讲究市场规律。”   关东立即抱拳施礼:“大哥,今天我可遇见高人了。下一步我该怎么办?请指点迷津!”   “看你,客气上了。这样,我随便说说,供你参考。”蒋大哥伸出厚厚大手拍一下自行车座子,“我问你,自行车有多少零件?”   “这......”关东一愣,想了想,来个大约莫,“有一百多种吧!”   蒋大哥说:“很对。你可以多卖一些自行车零件,然后学会安装零件和修理自行车,就像我,卖技术。”   “大哥,言之有理!我遇见贵人了。”关东拍拍脑袋。   拂去心中的阴霾,他立即收摊,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往家跑。   红叶见下午天气放晴,在院内杏树下一边洗衣服,一边看孩子。忽然,关东推自行车大踏步闯进来,嘴里哼着歌曲。关东没回来吃午饭,红叶正在担心,见他回来了,而且喜洋洋的,就打听怎么回事。关东把东西卸下来,进屋喝口凉水润润嗓子,然后来到院子抱起雪花,把蒋大哥的锦囊妙计说了一遍。   树上,一对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像跟院里的主人展开演讲竞赛。   红叶喜上眉梢,来了劲头,用力搓洗衣服:“对呀!蒋大哥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又来了一个新的问题,知道不?”   “啥问题?”关东问。   红叶说:“修理自行车呗!你会吗?如果不会,跟谁学去?”   关东说:“我好像跟你提过,原先我马马虎虎有点儿基础,当然,还需要深造学习;至于跟谁学嘛......马上拜师学艺肯定来不急了,何况咱也没那个闲功夫。我可以先把咱家自行车拆了,然后装上,这样就基本掌握原理了。”   红叶笑了:“真是个天真的孩子,你也不想想自行车有多少种,除了老式的永久、凤凰等,还有现代的。比如变速自行车和宽胎的自行车就是新鲜事物,你小时候没接触过,怎么掌握原理?”   关东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我就把陈大嫂的自行车也拆了,怎么样?”   红叶忍俊不住:“嘻嘻......说你傻,你真就傻。你拆完大嫂的自行车,还拆谁的?”   关东也笑了,这才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单纯。他琢磨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有了,问题解决了!我想起一个人来。” 第106章 修理自行车   红叶说:“看你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快说,想起谁了?”   关东回答:“此人就是摊点对面楼群看管车棚的张叔啊!老头慈眉善目的,人很好。他的车棚肯定有废旧无人认领的破自行车,如果借来拆卸练习,一定能行。”   这真是个好办法,红叶听完关东叙述,十分惊喜,看来办法还真是憋出来的。见关东时傻时精的,红叶更加觉得有趣儿,上前与他拥抱。   “恭喜恭喜,恭喜我想出对策!一会儿我就去找张叔落实这件事儿。”关东说完,钻进屋里吃饭去了。   老张头自从在关东这里换对脚蹬子,感觉这个迷彩服很懂得尊敬人,就对他有了好印象。闲着没事,老张头就横过马路到关东摊位坐一会儿。两人萍水相逢,慢慢成了忘年交。   今天下午,老张头在车棚门卫室里看报纸,忽见关东来了。爷俩闲谈几句,关东开始说正题,请老人家帮忙。老张头很热情,立即表态支持关东,没有二话。   关东跟他来到车棚,果然见角落胡乱摆放一堆破旧自行车,上面落满灰尘。这些破自行车也许太破了,没有修理价值,一直放在这里无人认领,不知道沉睡多少年了,还占着地方,老张头正在犯愁没办法处理,就让关东随便推,不送回来都行,省得管理。真是太好了,关东作揖道谢。他看了看,打算一次推两台,熟悉原理后再来推其它的。老张头夸赞关东是好样的。   临走,关东亲切握着老张头的手;不过,他感觉握的不是手,而是滚烫的心。   到家了,关东把两辆破自行车放倒在院。红叶端来一盆水,用湿布把自行车上的灰尘擦净。关东拿起工具,像庖丁解牛大拆大卸,发现零件还真不少。   红叶一边领着雪花学走路,一边凑热闹,有时拿起一个零件认真查看。   第二天中午,关东把两台自行车组装完毕,还用胶水把漏气的内胎补上,然后送回去。老张头见状,夸赞关东悟性高,干啥像啥。他还送给关东一本旧书,专门介绍自行车构造和修理的,昨晚从箱子底翻出来的,都发黄了。真是雪中送炭,关东正需要这本书。   深夜,红叶搂着孩子睡了。关东趴在桌上看书,聚精会神。这真是一本好书,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书中介绍了自行车的来历、结构;零件的用途、名称;修理、保养等。得此“天书”,关东如鱼得水。   时钟指向十二点,红叶翻身醒来,见关东还没睡,就穿衣去了外屋厨房做点夜宵。关东吃在嘴里,热在心里。   有了天书,关东突飞猛进。红叶也没闲着,跟着学习。她想,关东看摊拴住身子,缺什么零件她可以去商店取,因此,零件的名字和用处必须了解。   一连耽误好几天,关东心疼,决定出摊。两口子赶个星期天,起个大早,把孩子送到桂花那里,吃完饭就出发了。   天空布满薄云,好像没雨,在夏天是好日子,因为凉快。   路上,两人精神抖擞,推车而行。   关东说:“第一天修理自行车,我心里好紧张,不知道大伙儿是否相信我。”   红叶笑了:“你也有紧张的时候,不是受过特种训练吗?要对自己有信心。”   穿过桥洞子,遇到上坡,两人来个冲锋到了摊位,然后动手摆摊。红叶给三轮车打气,试试气管子好不好使。关东把“修理自行车”的牌子挂在车边,把工具箱拎下来......   红叶打完气,结论是两个气管子没问题。她累得气喘吁吁,美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第一天出摊,说是不紧张,其实不然,因为担心冷场,于是东张西望,盼望早点开张。   两人可能是来早了,路人稀少,过了十分钟仍然没开张。关东有点着急了,像报幕员对着大街喊道:“各位观众,演出开始了,欢迎大家欣赏节目......”   “表演啥节目啊?”一阵清风拂过,送来一个动听的声音,孟姐骑自行车由远而近。   捧场的来了,小两口喜笑颜开。孟姐依然春风满面,笑容可掬,见关东能修理了,就让他保养一下自行车,下午来取,然后溜达走了。   “贵人相助,开张大吉!”关东跟红叶紧紧握手,然后开始忙活:一个拆卸自行车,一个当助手,递个工具什么的。   这时,老张头来了,送几样工具。聊了几句,关东得知老张头年轻时也会修理自行车,就开始请教。老张头没客气,言传身教。   一个小时,孟姐的自行车装好了,老张头试试车闸,感觉不灵敏,就嘱咐关东千万要把车闸调试好,即使免费也要做到,这样可以保证顾客的安全。   关东肃然起敬:“张叔,今天您不但教会我修自行车,而且还教会我怎样做人。认识您真荣幸!”   今天的生意还真不错,关东和红叶忙得午饭都忘吃了。日头西斜,红叶数钱,结果纯盈利三十块钱,大吉大利。吃水不忘打井人,她买了十块钱水果给老张头送去。老张头很高兴,觉得这对小夫妻很懂事。   收摊了,两口子把倒骑驴存到老张头的车棚,然后骑自行车往家跑,脸上火热,晚霞烧的。 第107章 好年头   一晃几天过去,关东的生意初见起色。新老顾客大都认为这个身穿迷彩服的退伍兵值得信赖,纷至沓来,有的干脆把关东称作“迷彩服”。关东受到极大鼓舞。   关东晚上也不闲着,坐下看书。他要让大家看看,修理自行车的照样能达到较高的理论水平。红叶更不清闲,整天照看雪花、做饭、洗洗涮涮,还要去进货。   一个月下来,盈利一千一百块钱,创造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收入增加了,关东想对红叶表示表示。   “要不再给你买根‘红头绳’?”他开玩笑。   红叶白他一眼:“得了吧!那次整得我好心酸,以后这个节目你就免了吧!咱俩还客套啥?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不要总盯着别的女人。”   “哈哈哈......你呀!”关东笑了,“这样,你有时间去商店买两件新衣服。”   “别浪费钱了,那没钱的滋味多难受!”红叶不是不爱美,只是不想乱花钱。   关东说:“你天生漂亮,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让大家看看,你往我身边一站,就是万人迷。”   红叶笑了:“看你,选美呢?”   关东请她不要考虑这点钱,只要骑自行车的人在,就有生意做,而且生意越来越好。红叶觉得有道理,就亲吻一下关东的俊脸。   次日中午,关东忙活完毕,抬头发现一位美女骑自行车带着小孩来到近前,原来是红叶和雪花。红叶今天变了,脖子戴着暗红色玛瑙石项链,身穿崭新的绿花连衣裙,特别漂亮。她是来给关东送饭的,顺便展示一下风采。望着爱妻和孩子,关东干劲更大了。   生意虽小,但接触的人可不少,无论男女老少,关东一视同仁,热情服务。即使比较细微的事情,关东也不怠慢。比如年纪大点的,打气都费劲,关东就主动帮助。有时遇上没带零钱的,他也不较真,下次带来就行了,小来小去的干脆免了。   关东清楚,这些骑自行车的基本是工薪阶层,属于“弱势群体”。条件稍差的,破自行车都快散架子了,还晃晃悠悠在马路上骑。如果这样的自行车需要修理,关东就面临难题:顾客舍不得花钱大修;可修理不到位,自行车还是有毛病。怎么办?关东就想起个好办法:换上一些还能使用的旧零件。这样,价格便宜,自行车也能骑,顾客盛赞关东灵活到位。   关东还时常遇见这样的顾客:既想换好零件,又嫌价钱贵。这又是不好办的事情,他左右为难,权衡利弊还是做出让步,只要沾点利润,尽量不让顾客抱憾离去。想起自己遇到过的难处,他就体谅顾客的苦衷,渐渐对这些平民百姓有了更深的理解。   就这样,关东和红叶把这个小生意做了起来,为了生存而努力。   时光流转,夏秋过去,天气转冷,冬天到了。   红叶担心关东的腿病再犯,说啥也不让他出摊了,让他猫冬休养,不管怎样,身体是最重要的。   一晃要过年了,今年是个好年头,两口子决定好好过一下。红叶还当“春节办”主任,去市场办年货,全权办理此事。她计划给大明家备份厚礼,好不容易打了一回翻身仗,要感谢一下;还要去姨妈家看看......   “喜儿,看来今年不用给你买红头绳了!”关东又开玩笑。   红叶动情地说:“想起那件事儿我就心酸,可又觉得特别甜,说明你心里一直装着我。看来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嫁对了!”   小两口又是紧紧相拥,流下激动和喜悦的泪水。   红叶这回没有去城东区的露天市场办年货,而是就近来到一个楼内市场,因为兜里的钱袋鼓了,不用考虑节省那点钱了。大厅也是人头攒动,商品齐全,红叶一会儿买点这、一会儿买点那。从市场出来,红叶面带微笑,手里已经十几个大袋小袋......   一觉醒来到了大年三十。关东和红叶穿上新衣服,认真梳洗打扮,精神饱满,喜气洋洋。   吃完早饭,关东提着礼品往大明家走,来到大门外,刚要推门,忽见大明和桂花提着礼品准备出来,双方一愣:原来都想一块去了。只差不到一分钟,大明夫妻就晚了一步。关东进了大明家,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鞠躬行礼,给大哥大嫂拜年。   桂花看看礼品,高兴地说:“好啊,都好,兄弟免礼平身!看来你们今年改善了,表示祝贺。那啥,我想看看雪花,走吧,到你家说话儿。”三个人起身离屋......   天黑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到了。   外屋热气腾腾,红叶忙着做菜;室内,桌上已经摆上酒菜和饮料。关东抱着雪花坐在桌边,把一片桔子往她嘴里送。雪花张开小嘴吃了进去,微笑着,伸出小手还想要。   “红叶,咱家小宝贝儿不但贪睡,还贪吃啊!”关东喊道。   红叶在外屋喊:“千万别给她硬的食物!”   雪花一周岁多了,不知不觉成长,关东越看越喜欢,不住地哼着歌曲:“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   红叶进屋说:“兵哥哥,都弄好了,开始过年吧!由你这个老爷们儿到外面放鞭炮。”   关东拿起一挂鞭炮出屋,片刻,“噼噼啪啪......”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   屋内,关东端起酒杯给红叶碰了一下:“红叶,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兵哥哥,新年快乐!咱们全家快乐!”红叶甜甜一笑,然后碰杯。   火树银花不夜天,外面,鞭炮声如同爆豆,经久不息...... 第108章 好景不长   又是阳春季节,路边的丁香花再次绽放,散发醉人的清香。   雪花可以满地跑了,从牙牙学语到张口叫“妈妈”、“爸爸”,关东和红叶感到很幸福,对未来充满期待。   红叶送饭来了,独自一人。今天是星期天,她把孩子交给了桂花。关东洗手,准备开饭。   头上阳光,满目绿树,红叶有所感触:“今年冬天是暖冬,春天好像来得早啊!”   关东点点头:“嗯,这是温室效应。”   红叶欣赏四周:“兵哥哥,我有个预感,今年咱们肯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关东吃完饭,让红叶去市场再买两件新衣服。红叶不同意,认为应该给关东买两件。关东表示自己有迷彩服就行了,别的衣服不喜欢。   “那我走了!”红叶轻盈地飞身上车,渐渐远去。   关东自言自语:“多么可爱的小鸟儿!我应该让她活得轻松愉快才是。”   晚饭后,红叶从被子上拿来一套深蓝色西装,让关东穿上试试。关东一试,挺合身的。不过,他还是觉得军装好看,穿着也宽松舒适。   “对了,你买啥衣服了?”关东问。   红叶抿嘴一笑:“我见大街不少女的穿黄纱裙,我就买一件。你看......”   她顺手从被子上拿过纱裙,展开后开始试穿,手脚麻利,不到一分钟就换好了,然后转了几圈,像跳芭蕾舞的白天鹅,婀娜多姿。   “哇,人饰衣服马饰鞍!我始终纳闷儿,一个山野村姑,含苞欲滴,又像出水芙蓉,韵味十足!”关东想了想,似有所悟,“你来自大兴安岭,没受过污染,自然天生丽质。”   “傻子,我又发现个新大陆。”红叶高兴,双手搭在关东的双肩,注视他的眼睛,“你的审美水平提高了。老实交代,谁教你的?”   关东故作神秘:“佛曰,不可说。”   红叶一点关东的脑门:“说,今晚必须说!”   关东笑了笑:“我见的人多了,审美水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这不算违规吧!”   “好啊,你果然开始注意别的女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红叶假意吃惊,揪住关东的耳朵开始嬉闹......   小院静静的。屋里传出红叶“咯咯”的欢笑声,清脆悦耳。小两口哪里知道,危机即将到来。   第二天上午,关东在摊位给顾客安装车筐,两名城管员骑自行车来了。关东见两人身穿制服,知道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城管员递过一张传单说:“有点小事儿通知你,最近来个新市长,要求治理市区街道‘脏乱差’,把五原市搞成‘卫生城’。你这个摊位属于清理范围,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不许摆摊了。详细规定你仔细看看传单就知道了。”   两人交代完毕就走了,挺悠闲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关东却感觉厄运当头:这哪里是小事儿啊?   晚上,大明来串门,见面就发牢骚:“妈的,这个新市长就是在搞什么脸面工程,连家具市场那条街都开始清理,搞得大家直闹心。”   关东说:“新官上任都要整点儿新鲜事儿,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一阵风。”   大明沉摇摇头:“我看不像。听听这个新市长的名字——方大鹏,外号‘方大炮’。据说这家伙在别处当市长就挺那个的,这回恐怕是动真格的。”   红叶苦笑一声:“关东,你说咱们咋这么倒霉,生意刚好起来,到时候肯定有麻烦。这老天爷就是故意跟咱们作对。”   大明开始安慰:“你们先别犯愁。水过......那个啥来着?哦,对,水过地皮干。等过了这个风头,也许真有可能松懈,你们可以回到那个地方继续干嘛!”   关东有些泄气:“听你刚才介绍这个方大鹏的为人,恐怕是没希望了。可惜那个摊位了,简直是风水宝地,唉——”   三人又胡乱分析一阵新任市长,也没得出什么结论。看看时间不早了,大明告辞回家。   关东和红叶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不住地叹息,这个打击实在不小。   关东说:“市容市貌应该干净整洁,有个秩序,可咱们的摊位不占道,在路边大树底下,根本不影响交通。修理自行车是服务行业,方便群众,属于为人民服务,应该给予扶持才对,咋就属于清理范围?我真搞不懂。”   “有什么法子?谁让咱们是普通老百姓。”红叶认命了。   关东觉得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打算明天骑自行车溜达溜达,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等搞清楚了再考虑下一步。他还是认为活人不能叫尿憋死。红叶蒙头不语,心里不住地祈祷:老天爷,你就放过我们吧! 第109章 人在囧途   第二天,关东吃过早饭骑自行车走了。街上,他四处查看,到几个修理自行车摊位了解情况,又向几个路人打听一下,总算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叶在家洗衣服,见关东回来了,急忙打听怎么回事。关东“咕咚咕咚”喝了一茶缸水,喘了几口长气,然后告诉红叶,是清理重点街道,不重点的不清理。他们出摊的那条街道正好是重点,属于清理范围。   一些次街还没被清理,总算还有一点希望,红叶就让关东找个次街继续干。关东认为只好如此了,不过感觉前景不太明朗:首先老客户大都没了,加上次街客流量较少,生意不一定好。   听关东这样分析,红叶增加了几分失望,闷声洗衣服。两人有一会儿没言语,只听见“刷刷”搓洗衣板的声音。实在无计可施,红叶让关东考虑改行。   关东很无奈:“说的容易,难呐!这样,我明天先找地方试试,实在不行再考虑别的。”   “咱们究竟招谁惹谁了?真是的!”红叶苦楚地说,猛地用力洗衣服,发泄心中的苦闷。这是她结婚以来第一次如此生气。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按计划行动,次日清晨,关东推车来到一条次街,选好位置,挂上“修理自行车”的牌子,算是重打鼓另开张。   这条街道不太宽,人车来往稀稀拉拉,跟原先那条主街没法比,关东直摇头。直到十点多钟才来个大顾客:一位中年妇女想换外胎。不过,听完关东介绍价格,她转身便走,还撅着嘴。   关东极力挽留:“大姐,可以便宜一块钱。我卖的外胎质量很好......”   那位妇女根本不买账,头都不回,好像碰见拦路抢劫的,几乎要跑了。关东很失望。过了一会儿,来个老头打车气,然后伸手掏钱。关东有气无力地告诉那位大叔:“免了吧!”他连收钱的心思都没了。   天气本来暖洋洋的,可化工厂释放的那股怪味鬼魅般地围着关东转。原来,此处离化工厂较近,那股味道吸进肺里就咳嗽,又像钻进大脑,令人焦躁不安。关东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结果才挣五块钱,还不够一家人的饭钱。   关东实在忍受不了,就离开那个鬼地方,换个位置,结果一天下来仍旧如此。偏偏这时老天说翻脸就翻脸,一连几天都阴沉沉的,时而下点阵雨跟着凑热闹,搅得关东心神不定。   到了第五天,路人依旧稀少,接近晌午,天气总算开始放晴。关东坐在椅子上享受久违的温暖阳光。明亮的太阳带着柔情,像善良的慈母哄他入睡。也许真的困了,他闭着眼睛,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红叶骑车来送午饭。见街道冷落,马路边只有关东一人守摊,像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无人问津,红叶心里一阵酸痛。   “兵哥哥,要是困了就回家睡吧!在这儿容易受风。”她轻声呼唤。   关东睁开眼睛,苦笑一声:“不,我要坚守阵地!”   红叶抱雪花下地,把饭盒递给关东,让他趁热吃,吃饱再说。关东感慨地说:“一天收获甚微,我都觉得对不住这盒饭和你这位后勤部长!”然后,他亲昵地摸摸雪花的小脸蛋儿,更觉得对不住孩子。   红叶听罢,心里很不得劲,安慰说:“困难是暂时的,不要发愁!你忘了,以前困难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可咱们还是挺过来了。现在的情况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   关东说:“可这坐吃山空的,还能挺多久?”   红叶笑了:“亲爱的关东好汉!你不是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记得每次遇到困难,你都没低过头。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过《封神演义》,神仙一旦有难,只要坚持,定会有贵人相助。你就耐心等待吧!”   关东笑了:“贵人帮助?那都是巧合。红叶,哥哥这回已经走投无路,恐怕死定了!”   为了打破沉闷气氛,红叶就开玩笑,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今有关东上仙遇到困境需要帮助,元始天尊快来救驾呀!”   说完,她抬眼瞭望,忽见一位中年男子骑自行车越来越近,不禁一笑:“兵哥哥,你看,贵人来了!” 第110章 峰回路转   关东抬头,精神一震,急忙大喊:“蒋大哥,是你!”   来人正是蒋大哥。他一直向前看,听见喊声,这才转移视线,然后下车回话:“我说这几天咋找不到你,原来在这儿蹲着呢!”   关东问:“大哥,你这是去哪儿了?”   蒋大哥回答:“干了一份活儿,准备回家吃饭。你为啥在这儿?”   “唉,一言难尽哪!”关东放下饭盒,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也知道清理街道摊点这件事儿”蒋大哥说,“看来方大鹏下定决心整顿了,为了加强清理工作,连警察都动用了,连路边的劳务市场都给清理了,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   关东不禁摇摇头,表示无奈。   蒋大哥看看四周说:“兄弟,你在这个地方绝对不行,还得找个好地方。”   关东说:“我好像没辙了,请蒋大哥指点迷津!”   蒋大哥略一思索:“嗯,我想起来了,有个地方可以考虑考虑。其实那个对方你最熟悉,就是你家胡同旁边的四马路北街。那条街表面看是次街,实际客流量并不少,而且周围有不少居民楼,估计还有继续开发的趋势,应该是个好地方。”   关东挠挠头:“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两天我也仔细考察过,不到二百米的距离竟然有五个修理自行车的,太多了。我初来乍到,担心竞争不过那些同行。”   蒋大哥一笑:“我不这么认为。要是换了别人估计不行,可你去一定能行。”   关东眼睛一亮:“大哥,此话怎讲?”   蒋大哥就给关东讲了很多,从关东的为人到他的经营方法,句句在理,特别鼓舞人。关东和红叶茅塞顿开,立刻收摊回家做准备去了。   雪花玩了一天,可能累了,天刚黑就睡觉了。关东坐在椅子上看书,认真练功。红叶端来一杯水,问他有什么新的计划。   关东说:“蒋大哥的话很有道理。这回咱到了新地方,竞争肯定激烈,首先要把技术水平整上去,其它的嘛......”   红叶接着说:“在价格方面也要便宜些。”   “这个是必要的。不过我反复思考,觉得应该慎重和灵活处理这件事儿。如果咱们的自行车零件都便宜,定会引起同行的恶性竞争,对大家都不好,也显得咱们令人讨厌。我看这样,大件不便宜,小件可以优惠;还有,打气不是两毛钱吗?给零钱就收,没零钱就免费,”关东想了想,摆摆手,“不,不说免费,就说下次再给,怎么样?”   红叶拍手赞同:“好,很好!看来这办法都是逼出来的。”   关东继续说:“其实咱们还有优势,比如这回离家近了,喝水吃饭就方便了。中午吃完饭,你可以帮我看一会儿摊,我休息一会儿。这样,经过合理调整,出摊的时间可以延长。”   红叶说:“对呀,你继续说!”   关东有些兴奋:“还有就是服务要热情。记住,特别是打听完价格又走了的顾客,也要热情相送,没准儿下次会回来。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刚才说过的,一定要刻苦专研本职业务,当然,这是本侦察兵的事儿了!”   红叶笑了:“还侦察兵呢!你看哪个侦察兵在大街修理自行车?”   清晨,小两口早早吃饭,收拾妥当,推车出来,转眼到了胡同口。为了让老顾客记住自己的形象,关东仍然身穿迷彩服,尽管裤腿已经打了补丁。   胡同口对着四马路,曾经是五原市城西区比较繁华的街道之一。随着城市的发展变化,这条街渐渐变成了次街。不过,一道口像个瓶颈,仍然发挥汇集过客的作用;如果遇上火车通过,两边往往行人成堆。   关东出摊的位置离一道口百米左右。以一道口为界,往北叫北四马路,离郊区较近,有棚户区,还有不久开发的居民楼,住户较多。   关东看了看,把摊位选在胡同口,然后拍拍脑袋:“我真笨,为什么以前没看出这个好地方?”   “好地方?”红叶说,“先别过早下结论!你忘了?这里是你们哥俩儿贩卖苹果赔钱的地方,想起这件事儿我心有余悸。我听说摆摊设点儿选地方很重要,要不往北挪挪吧!哪怕挪个十步八步也行。”   关东笑了:“迷信了不是?咱只把过道让出来就行了,回头还能瞧见自家大门,顺便看家了,不亦乐乎?你放心,我绝不做石达开第二。”   第一天出摊,红叶不想多说别的,就立即表示赞同,然后帮助关东固定好三轮车,把椅子拿下来,挂上牌子,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两口子跟往常一样,急切盼着开张。   这时,邻居赵大娘从胡同溜溜达达走出来。她今年七十岁,看上去身体不错,就是腿脚有点不灵巧,平时也不远走。年岁大了睡眠少,起得也早,她经常在路边站着卖单儿,觉得挺有意思。   老人家喜欢说话唠嗑,见面就打招呼:“吆!这回在家门口修理自行车?”   因为老太太和善,关东对她的印象很好,就热情应答:“大娘您好!是这样,原来的地方不让占了,我们只好回来了。”   赵大娘说:“好啊!离家近,方便。嗯,你们小两口勤快,我看在哪儿都行。”   红叶拿过椅子请她坐下。赵大娘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累!嗯?我想起来了,我家老头子的自行车早就没气了,你们给修一下吧!”说完进了胡同。   真是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不知不觉就开张了,接着,桂花推自行车来了。这几天她感觉骑着沉,需要保养一下。关东知道她是来捧场的,就让她骑红叶的自行车上班,这样两不耽误。   有了好的开头,果然事半功倍,一天下来挣了二十多块钱,关东和红叶喜出望外。   晚上,大明和桂花来关东家串门。得知关东和红叶今天的生意不错,大明和桂花开心地笑了。   “这老天爷看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看来王母娘娘也说了算。”桂花说。   大明说:“可不是嘛!玉皇大帝肯定是瞎子,王母娘娘是睁眼的。”   “老天爷饿不死瞎政委嘛!”关东开玩笑。   第二天出摊,立即有回头客认出“迷彩服”的,关东心花怒放。真是有失有得,由于关东和红叶经营有方,生意又渐渐好起来。两口子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第111章 慈母手中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苦有乐,关东和红叶在这个地方一晃又干了两年,还好,没有受到清理。看来市长方大鹏在治理城市“脏乱差”方面还算灵活,做到重点突出、统筹兼顾,五原市的面貌果然大有改观。关东和红叶虽然收入不高,但每天进钱,心里踏实许多。   关东在这里稳定下来,家乡的父母一直没稳定。   那年,关东背井离乡,一直没有消息,家里人都非常惦记;特别是王丁香,逢年过节,常常以泪洗面。   如果是平时,王丁香不一定如此牵挂。儿子当过兵,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她清楚。问题是关东今非昔比,身无分文,在外面肯定举步维艰。王丁香记住关东临别说的“不混出人样来绝不回来”那句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东果真没回来,王丁香愈发惶恐不安,这说明儿子在外面混得不好,否则早就衣锦还乡了。   眼看刘云嫁了,调到县城上班,第二年又抱回个女娃娃,王丁香觉得一个扶摇直上,一个坠落大海,心理极不平衡。她倒不是嫉妒刘云,而是担心儿子出现什么意外。万一再也见不到儿子,身为母亲,还不伤心死?   这下,关绍辉可有事干了,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开导王丁香。时间久了,他也埋怨关东这个混蛋小子,不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不来封信?   小儿子关北考上大学,关绍辉和王丁香的心情总算好点,毕竟是件大喜事,冲淡了愁云。关北很孝顺,经常劝父母不要着急,甚至打包票,说三年内哥哥肯定回来。一晃三四年过去,关东还是音讯皆无,思念又像野草在王丁香的心里疯长。   今年春耕结束,庄稼人可以歇歇气了。   吃过晚饭,关绍辉和王丁香重复往日的习惯:一个手拿针线不停地缝补;一个坐在炕头看电视。   过了一阵子,王丁香停下手里的活,含泪说:“这几天晚上我又梦见关东这个犟种。他爸你说,是不是这孩子要回来了?”   关绍辉没言语,因为王丁香这句话不知道重复多少遍了,都听腻了。   “你咋不说话?”王丁香问。   关绍辉这才回到:“我咋知道他回不回来?我又不会算。”   王丁香忽然抽泣起来。屋子又充满忧伤。   “你看你,又来了,哭有啥用?”关绍辉说。   王丁香擦擦眼泪:“昨天看见刘云抱着孩子回娘家,我这心里就不好受。那个胖丫头长得跟刘云小时候一模一样,多招人喜欢哪!”   关绍辉苦笑一声:“现在说这个还有啥用?看人家的孩子,你难受干啥?”   王丁香提高声音:“我在想,要是刘云跟关东结婚了,那孩子不就是咱的孙女吗?我难受的是这个。”   关绍辉开始安慰:“你不用操那份儿心!依我看,没准儿关东在外面也娶了媳妇,也给咱们生了大胖孙女呢!”   “你真是不开窍,关东孤身一人,没钱没粮票的,谁能嫁给他?”事到如今,王丁香没心思往好处想,比较悲观,“他现在明摆着混得不好,可能连媳妇都没混上,觉得没脸见人,就不想回来。”   “有啥没脸见人的?”关绍辉说,“刘云过得就好吗?嫁到城里又怎样?经常跟丈夫闹别扭,要不为啥总往娘家跑?”   王丁香止住哭声:“唉!真是命运,本该是咱家的媳妇,却嫁给那个丑八怪、病篓子,可惜这个好姑娘了!”   正如关绍辉所言,刘云嫁到城里日子过得确实不舒心。那个丑八怪周车自从跟她结婚,第一年对她还不错,因为新娘又纯又新。后来刘云怀上孩子,肚子渐渐大起来,周车继续高兴,父母也是如此。以前,父母见这个独苗不强壮,像个病秧,担心不能传宗接代,没想到还真管用。   结果刘云生个女孩儿,周家大为不满,往日的喜气一扫而光,从此不冷不热的。周车也重操旧业,又开始吃喝嫖赌,陷入恶性轮回。   刘云更后悔了,可有什么办法?闲时,她苦口婆心劝周车检点一些,媳妇好歹是中学老师,传出去脸上无光。周车哪里听得下去?继续我行我素。刘云心里疼痛,整日紧锁愁云。周车似乎看出什么破绽,怀疑妻子藕断丝连,还在想着关东。日复一日,两口子虽然不愁吃喝,但日子过得别别扭扭,哪有快乐和幸福?   总忍耐也不是办法,问题是需要忍耐多久?后来,刘云的性子变了,生气时大声回敬丈夫,讥讽他“不知廉耻”、“不是男人”......   如此形成恶性循环,两口子日渐生分。刘云受不了,就找借口回娘家。 第112章 游子在何方   “怎么是这样?”   “太不像话了!”   见女儿过的是操心日子,刘镇长夫妻顿足捶胸,渐生悔意。宝贝女儿在家当姑娘时何曾受过这些窝囊气?但木已成舟,做父母的没办法,只能对刘云好言相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两口年轻气盛,难免磕磕碰碰,过几年逐渐成熟就好了。”刘景文总是这样说。   最大的苦难只能由刘云独自承受了。她总算明白名利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成全一个人是它,毁掉一个人也是它。   回娘家的第二天,刘云想去二叔家看看,吃过早饭就领着三周岁的女儿出门。娘俩正在慢慢走路,王丁香相迎面而来。双方还像上次见面那样,立刻陷入尴尬境地,不知道怎样称呼对方,都愣在那里。   还是王丁香老成,笑着打招呼:“刘云,干啥去?”   刘云强装笑脸:“大娘,我领孩子溜达溜达。您这是去哪儿?”   “家里没咸盐了,我去小卖店买一袋儿。”王丁香说着,弯腰端详孩子,“哎呀!多好看,像你小时候。那啥,这回住几天?”   刘云早已没了当年的纯情笑脸,嘴角生硬一动,算是给了回答。不过,她不是没有话说,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问:“大娘,那啥......关东有信儿了?”   王丁香就怕别人提这个问题。她犹豫一下,缓缓直起腰:“他......他来信了,说现在挺好的。”   “他在哪儿呢?”刘云的眼里立刻掠过一丝温情。关东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分开这长时间了,能不牵挂吗?   是啊,关东在哪儿呢?王丁香也不清楚。她故意想了想:“啊,在......在什么地方来着?信上说的很明白,是个大城市。看我这记性,咋就忘了呢!”   刘云会意地点点头,已经明白八九分:正黄四屯第一巾帼,见多识广,怎能连个城市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王丁香怕她继续追问,急忙话别。刘云失望地愣在这里,一直望着王丁香的背影。她心里一酸,想大哭一场,然后扑在王丁香的怀里喊几声“妈”。都是自己一念之差,导致局面没法收拾,回想丈夫那个德行,她恨自己当初优柔寡断,没有留住本该属于自己的帅小伙关东。   王丁香买完一袋盐匆匆回家,坐在炕上就抹眼泪。关绍辉莫名其妙,因为妻子都是晚上掉眼泪,“节目”咋就提前了呢?他忙问缘由。   王丁香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然后一拍炕面:“不行,我要出去找关东。看不见他,我都惦记死了!”   关绍辉说:“你想儿子,这我知道;可你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中国有多大,你不清楚?”   王丁香哭声渐小:“等我好好考虑考虑。”   关绍辉无奈地说:“好好好,你先慢慢考虑吧!啥时候考虑好了再去找他。”   中国很大,王丁香不是不知道,但儿子既然出去了,肯定有目标。首先,王丁香想起大兴安岭。那年关东跟刘云即将结婚,红叶来了,这件事情除了刘云知道,还有其他村民,王丁香自然也知道了。她分析关东可能去大兴安岭找红叶。王丁香还听说那位姑娘长得嘎嘎俊,刘云都要逊色几分,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为了搞清原委,王丁香到金秀兰家打听虚实。金秀兰是金秀红的姐姐,红叶来的时候住在她家,自然知道一些实情。她把红叶的来历说了,没说出家乡住址,因为不知道,当时忘问了。   线索只到一半就断了,王丁香很失望。这天,文俊来串门,帮助分析关东的去向。根据对参谋长的了解,这位红二团团长得出相反的结论:关东不可能去大兴安岭找红叶姑娘。由于落魄了,连未婚妻都跟他解除婚约,红叶姑娘又如何?最重要的:他是个不喜欢连累别人的倔强小子。   王丁香这些琢磨,觉得小聪明说的有道理。关绍辉也赞同。最后,文俊认为关东很可能又回到五原市......   于是,王丁香决定等夏天挂锄了就去找儿子。 第113章 邂逅柳树根   这天下午,关东又盼来一位贵人,是个中尉军官。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关东在侦察营时的好战友柳树根:三剑客之一。柳树根不是来找战友的,只是偶尔路过四马路北街,凑巧碰上关东。柳树根没想到关东又回到五原市,而且在路边修理自行车。   关东出事离开部队,两人至今没有见过面。柳树根以为关东回老家了,非常想念,曾跟郝前程见面时念叨过关东,希望战友早日见面。郝前程明明清楚关东还在五原市,却没对柳树根说出实情,原因是那次在菜市场被关东戏耍过,一直怀恨在心。   柳树根在侦察营表现不错,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官兵们反映很好。他已经调离侦察营,到山区部队任副连长,刚刚熬到转正,当了连长。虽然晋升速度总是比郝前程助理慢一拍,但也在进步,柳树根很满意。他是个知足的人。   柳树根最近很忙,不是训练忙,而是忙着军民合作。中央电视台影视部在五原市拍摄一部解放战争题材的电视连续剧,需要部队战士协助。柳树根所在部队就被调了回来,在剧中分别扮演“国军”和“共军”。今天下午没有他们连队的戏,柳树根忙里偷闲,请假回家看看。他已经安家在五原市,妻子就是那次关东提到的城里大姑娘,儿子四五岁了。   柳树根急于回家,借了营长的自行车往回赶。跑了一阵子,他觉得车气不足,骑着发沉,忽见路边有一个修理自行车摊位,便急忙下车,拿起气管子。   “师傅,我打点车气儿。”他没忘跟摊主打招呼,只是没顾得上看看谁是摊主,眼睛只盯着车胎。   关东正在给一台自行车扒内胎,背对柳树根,也没看他。大街每天人来人往,过客匆匆,关东对此早已习惯。不过,柳树根说出了那句话,关东不禁大惊,因为那声音太熟悉了。他急忙转身,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愣住了,内心像开水翻滚。   “柳树根,柳树根......”他立即大喊。   柳树根急忙转身,更是惊讶:“关东,关东,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不约而同扔下手里的东西,抢步上前,热情拥抱......   亲近一会儿,关东含泪拉着柳树根坐在大伞下的椅子上,看看他的肩牌,乐了:“哈哈!中尉同志,祝贺你!在哪儿高就啊?”   柳树根回答:“我已经不在侦察营了,调到翠岭山部队,刚刚当上连长。”   关东立即鼓掌:“好啊!祝贺你!那你结婚没有?”   柳树根回答:“结婚了,儿子都五虚岁了,早就认识人民币,基本能打酱油了。我媳妇在铁路单位后勤上班,工作还可以,至少能够按月领工资。”   原来,那位城里大姑娘见侦察大队解散了,柳树根不存在上战场牺牲或伤残的可能,就马上跟他结婚了。   关东笑了:“我就知道柳剑客厉害,到底找个城里大姑娘,还生个儿子。军事干部就是过硬,首发命中,提高成绩一等,哈哈哈哈......”   柳树根开始埋怨关东:“不是我批评你小子,我是找不到你,可你咋不去找我?”   关东只好实话实说:“那啥,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不瞒你说,自从离开部队,我谁也没找过。”   “啥?”柳树根有些意外,“我看你就是想的多了!咱们那些老战友经常跟我打听你,都很惦记你。快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关东回身一指:“住在胡同里,很近。”   聊了一会儿,柳树根看看手表:“我有点急事儿,先回家,然后回连队交代一下,晚上再来,你准备晚饭吧!好不容易碰上了,咱哥俩儿好好叙叙旧。”   关东恋恋不舍:“干嘛这么着急?”   柳树根便把目前情况简明扼要讲了一遍。关东点点头:“铁鹰,晚上一定来,不要食言!”   柳树根紧紧握住关东的手:“战鹰,你就放心吧!这回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望着柳树根离去的背影,两行热泪从关东眼里流下来。离开军营好几年了,终于盼来一位知心好战友,真不容易。关东多么想念部队的战友,多么怀念部队的火热生活!如果不是出现意外,他至少也是个正连职中尉军官了。   还想这些干什么?他瘫软在椅子上,怕是抱憾终生了。   晚上,柳树根如约而至,依旧那么实在,到家一样,拿起筷子就吃。   雪花先吃饱了,在炕上玩柳树根买来的玩具。关东和柳树根继续喝啤酒。红叶不时地给两人倒酒。关东打听老连长刘剑辉近况,结果得知他升了,在侦察营当营长,运气不错。老队长可倒霉了,那年侦察大队出事,挨了处分不说,第二年就转业离开部队,也是哭着走的。   “唉!老队长的军事本领非常过硬,一位好教官哪!”关东遗憾地说。   柳树根说:“可惜的还有你,多冤枉!否则你现在肯定比我强。都怪那帮惹祸的小子。”   关东不想再提那些伤心的往事,便询问郝前程近况。   柳树根脸色骤变:“妈的,这小子就会溜须拍马走后门儿,在师机关当个瞎助理,可他妈牛了!哎?我听说是你帮他走的后门儿,你怎么也搞起不正之风?”   关东一笑:“当时他死皮赖脸的,又是老乡。我碍于面子,帮他搭个桥。”   柳树根听红叶说郝前程竟然不理关东,便重重地一摔酒杯,火了:“王八蛋,忘恩负义的家伙!”   关东说:“树根,可别这么讲。当初我只不过穿针引线,举手之劳,没什么大恩大德,所以,郝前程谈不上忘恩负义。都怪我自己,我不是落魄了嘛!”   见关东娶一位既漂亮又贤淑的媳妇,柳树根情绪大转,嬉皮笑脸地让关东坦白交代是怎么把红叶骗到手的。关东就简单叙述一遍。   不知不觉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柳树根干了杯中酒,结束战斗。他再次埋怨关东不够哥们意思,这几年不去找他,让他好想,然后挥拳打一下关东前胸,很是亲切。关东情不自禁地抱住柳树根,已是泪如雨下。   柳树根也哭了:“战鹰,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关东说:“对,铁鹰,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红叶也流下激动的泪水,为两位亲密战友相逢高兴。大门外临别,关东嘱咐柳树根不要对任何战友或领导说他还在五原市。柳树根明白关东的意思,更加佩服这位曾经同吃一锅饭的好战友。 第114章 朱翠花其人    柳树根所在部队配合中央电视台拍摄电视剧结束,然后放假两天。第二天赶个星期日,媳妇朱翠花休息,柳树根就领着她和儿子大光从城西区坐客车到关东这里串门。   朱翠花个子较高,身材不错,就是嘴大,眼睛也大,长得一般,跟漂亮不沾边。她出身普通工人家庭,却像高干子女,走路迈着四方步;说话也慢声慢调,像高级领导讲话;看人仰着脸,基本不是正眼。她当初找对象可谓高标准严要求,两年之内竟然相看二十多个小伙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位亲属认识侦察营王队长的妻子,请她帮助朱翠花找个部队军官。   柳树根出身农村,没谈过恋爱,懵里懵懂,找对象要求不高,只有两项基本原则:一是城里大姑娘;二是有工作。朱翠花基本符合条件,柳树根就跟她处上了,不久喜结连理。两人的结合算是各取所需:一个享受着军官太太的荣耀;另一个想借个“梯子”登上“城墙”。   后来生了儿子大光,朱翠花喜上加喜,宠爱有加。大光活泼淘气,喜欢溜达,今天得知又要去一个新地方,手舞足蹈,巴不得一步到位。   三人在一道口南二百米的街边下车,然后向北走。大光着急,蹦蹦跳跳跑在前面,总打听什么时候到地方。柳树根只好重复“快了快了”。   “树根,你说红叶特别漂亮,我咋就不相信呢?一个落魄的退伍兵,啥也没有,还能娶个美女?”朱翠花说。   柳树根笑了:“我知道你不信。告诉你吧,当初牛副师长的女儿牛飞飞追关东,可他愣是没瞧上眼,为啥?还不是眼光高?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他能找个一般的媳妇吗?”   朱翠花点头:“嗯,你推的有点儿道理。那我得好好认识一下。”   走到一道口就清楚看见关东的摊位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朱翠花越来越惊讶:大伞下,迷彩服身边站着一位身穿黄纱裙的妙龄女郎,正拉着孩子的小手摇摇晃晃,身材标致,玉树临风。不用问,这就是红叶了。来到近前,只见红叶生得苹果脸,笑面,眉清目秀,皮肤白嫩......确实跟港台歌星邓丽君有些相似,朱翠花不禁心生妒意。   见面了,双方相互介绍。关东刚要介绍女儿,朱翠花显得自来熟,立即抢话:“孩子叫雪花。树根说过多少遍,我早背熟了。今天只是认认门儿,再认认人。我听说红叶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嫂子,客气了,我只是徒有虚表,你多有气质啊!”红叶赶紧恭维。   朱翠花听着舒服,“哈哈”笑了几声,转脸对着关东:“这几年树根没少跟我念叨你,说你是传奇人物,我想看看究竟哪儿传奇?”   关东一笑:“树根,净让我出丑。嫂子,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传奇吗?”   朱翠花这回还不错,正眼打量关东:“迷彩服不离身,军人情结不改,嗯,传奇,传奇,否则红叶这么漂亮的姑娘怎能跟着你?还有,来之前我以为你应该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见面才发现,脸上比我们还灿烂,这也是个传奇。”   关东拍拍柳树根的肩膀:“看看,不愧是城里大姑娘,有档次,果然打饱嗝都是香的,高,实在高!”   聊了一会儿,红叶领着朱翠花进胡同认门去。朱翠花回手牵着孩子:“儿子,儿子,来呀!跟妈妈一起走!”   看样子她颇为生个儿子感到自豪,这使身为女孩儿母亲的红叶听着有点不得劲。   红叶推开来大门,引导朱翠花母子进院子。朱翠花见房子陈旧,不禁皱起眉头。进了屋子,只见居室简陋,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朱翠花脸上的笑容忽地不自然起来,这说明关东两口子没把日子过好,心里不免有些瞧不起。别看朱翠花是一般人,却有个洁癖的毛病,见屋里院外土里土气,似乎不太适应。   大光在屋里转了几圈,觉得没啥好玩的,就推门闯出去。他在院子转悠一会儿,瞅瞅这、看看那,仍然觉得没意思,就出了大门东张西望。忽然,他见邻居的墙底下摆着煤坯子,终于找到好玩的了。这小子乐不可支,上前就是一顿猛踩,像练武术喊叫着:“呀!哈,哈......”   那些煤坯子哪里经得住这顿蹂躏?片刻就被这个无敌小子踩成碎块。煤坯子是西院邻居王大婶家的,正在外面晾晒。王大婶是寡妇,本来身体不好,腰疼,脱这些煤坯子很吃力,一大早勉勉强强干完,没想到被大光破坏了。结果搞得关东和红叶晚上亲自去赔礼道歉,次日给人家重新脱一遍。   大光取完乐回屋,似乎找到感觉了,开始到处乱摸乱动。朱翠花担心大光弄脏了小手,拉着他就走,说啥也呆不下去了。出大门回到摊位,不到百米的距离,朱翠花至少又喊了十声“儿子”,全然不顾红叶的感受。   关东和红叶极力挽留他们一家人吃饭。柳树根没说的,立即答应了,可朱翠花不同意。柳树根扭不过朱翠花,只好告辞,说改日再来。关东一家三口将他们送过百米开外的铁道口。   “怎么样?柳树根两口子不错吧!”回到摊位,坐在大伞下,关东有滋有味地喝着茶水,仍在沉醉。   “我觉得你这个战友倒是不错,可他的老婆好像挺有架子的,不易接近。”红叶脸色渐渐平淡,然后把朱翠花刚才的表现说了一遍。   关东不以为然:“城里女人都这样。目前我就这么一个好战友,应该珍惜,希望你以后跟朱翠花和睦相处,不要只盯着人家的缺点,要看优点嘛!”   “放心吧!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红叶嘴里答应,心里仍在画魂儿:桂花也是城里人,长得比朱翠花强多了,为什么就和蔼可亲?   亲密战友柳树根的到来给关东带来极大喜悦。他告诉红叶,好事往往成双,只来了一件,似乎还有一件即将来临。可究竟是什么好事呢?他也说不清,请红叶帮助分析分析。   “你都猜不出来,我哪儿知道啊?”红叶笑了,“哎?有了,晚上睡觉也许能梦见!”   关东说:“好啊!今晚我掩护你做梦......” 第115章 千里寻儿   挂锄了,王丁香心急火燎要找儿子。关绍辉明知道没希望,没办法,只好答应跟她去。深夜,两人在县城登上南去的火车,目标是五原市。   火车上,关绍辉的表情一直平静。王丁香却异常兴奋,不像是找儿子,倒像跟儿子会面。   清晨,火车到了五原市,两人下车。王丁香性急,加上腿脚利索,走得很快,关绍辉跌跌撞撞在后面跟着。   来到站前广场,望着陌生的地方,关绍辉一阵迷茫:“上哪儿找去?我真后悔跟你来;你说不跟着来吧,又怕你走丢了,到时候我还得找你去,真没办法!”   王丁香白他一眼:“笑话!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   “好了,咱不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想想从哪儿入手吧!”关绍辉说。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迎面而来,王丁香上前问话:“大兄弟,我打听一下,哪儿有部队?”   那位男子恰好是本地人,对五原市比较熟悉,便用手一指:“大姐,你沿大街一直向西走,看见纪念塔了吗?纪念塔附近有一个大院,门口有站岗的,那就是部队。”   “谢谢你啊!”王丁香很高兴,好像关东在那个地方老老实实等着呢。   她举目瞭望,影影绰绰看见远处街心竖着一座大石碑,拔腿就走。两人走了十分钟,五原市著名的烈士纪念塔呈现在眼前。环塔路北边果然有一个大院,门口站着哨兵,有军人出入。其实,这里不是正规部队,而是部队的招待所,有些老百姓不知道内情,当成军营了。   哨兵很年轻,十七八岁,一脸稚气。他没听说过关东这个人,就向来者表示歉意:“阿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孩子,我太着急了,没说明白。关东已经退伍了......”王丁香怎肯放弃来之不易的线索?继续询问。   哨兵说:“阿姨,五原市的部队可不少呢!请问您的儿子原先在哪个部队?”   “是......是侦察营吗?”王丁香回答。   关绍辉跟着说:“对,是侦察营。”   王丁香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关东以前在部队时的来信,急忙掏出来递给哨兵。哨兵看了信封地址,笑了:“阿姨,你咋不早拿出来?确实是侦察营的。不过侦察营在郊区,你们坐三路公共汽车,终点站便是。到了侦察营,你就跟老兵或者干部打听关东。如果他在本市,肯定与战友们有联系。你们就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找到关东。三路公共汽车站点儿就在斜对面,百米左右,在那儿上车吧!祝你们一路顺利!”   “哎呀!小同志,谢谢你!”王丁香这个高兴,赶紧作揖拜佛。   “找谁?找关东?我家附近就有个关东啊!”这时,旁边一位老太太忽然说话了。   王丁香扭脸一看,不知道啥时候凑过来两个老太太看热闹。听了那句话,王丁香心里一亮,赶紧询问“关东”的相貌特征。于是,情况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   两位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关东的邻居赵大娘和王大娘。   赵大娘有起早的习惯,天刚亮就站在路边。不一会儿,王大娘出来了。她比赵大娘小一岁,也经常起早锻炼。两人听说儿童公园北大门有早市,想去看看。其实两位老太太很少远走,今天纯属心血来潮。   到了地方,两位老太太也不买东西,到处观瞧。走了两个来回,该看到的也看到了,赵大娘见红日卡在楼群空隙不动弹,时候还早,就建议到纪念塔转转,绕远回家,活动一下老骨头。王大娘同意了。   接近部队招待所大门,两位老太太正好看见王丁香和关绍辉跟哨兵打听儿子下落,觉得好奇,就凑过来。听到“关东”这个名字,赵大娘自然想到了邻居关东,就介绍他的基本状况:“那小子二十多岁吧!嗯,也就那样;长得白白净净,挺精神的......”   王丁香听罢,心里大概有谱了。她热泪滚滚,紧紧握住赵大娘的手:“大姐,就是他,真是苍天有眼。你知道吗?我想儿子都要想疯了!”   赵大娘心软,眼眶也湿润了。为了把握起见,她让王丁香先别当真,可以马上去看看,别搞错了,要知道同名同姓的人有的是。王丁香一听也对,拉着关绍辉就走。母亲的心跟儿子的心是拴在一起的,她深信那个小伙子必是关东,不住地祈祷老天睁睁眼......   四人沿南四马路向北走。王丁香早已转泣为笑,恨不得一步到位跟儿子见面。   赵大娘平时健谈,这回成了谈话主角:“大妹子,看来你真的啥也不知道,告诉你,你已经当奶奶了。关东那个小媳妇又漂亮又贤惠,特别明事理,一天总是笑眯眯的,百里挑一;孩子是女孩儿,长得漂亮,也很乖,叫白雪。”   “哎呀呀!看你,整错了。”王大娘笑了,纠正说:“那孩子不叫白雪,叫雪花。”   “啊?对对对,叫雪花,叫雪花。哈哈哈哈!你看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减退了。那啥,还有一件事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赵大娘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所知道的全从肚里倒出来,好让这对远方而来的慈母慈父尽早尝到亲人团聚的快乐和幸福。   过了一道口,关东的摊位一目了然。赵大娘向前一指:“就是那个穿伪装服的小伙子,看看像不像你们的儿子?”   王丁香急走几步,一眼就认出关东,母亲对儿子的身影焉能不熟?她加快脚步,恨不得一下子抱住儿子。   赵大娘嘴快,抢先大喊:“关东,大侄子,妈了个巴子的,大娘喊你呢!听见没有?快看看谁来了?”   关东正在接待一位顾客,忽听赵大娘的喊声,就知道有事。他扭脸一看,顿时傻眼了:生身父母从天而降。这下,他差点昏死过去。   “妈——”他反应过来,立刻健步如飞迎上去,伸出双臂抱住母亲,然后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当街跪倒在地,泪如涌泉,“妈,爸......” 第116章 骨肉相逢   骨肉相逢》“呜呜呜......”见到儿子,梦想成真,王丁香顿时大哭。   “妈......”关东泪水横飞,不住地呼喊。   “我的儿子啊!你可想死妈妈了......”王丁香扶起儿子,使劲拍打他的后背,又气又激动。   关绍辉也禁不住滴下眼泪,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了。赵大娘和王大娘从没见过这种亲人久别重逢的场面,悲喜交加,也跟着抹眼泪。   “我的儿子,你咋不给家里来个信儿?真是犟种啊!”王丁香仍是不住击打关东的后背。   关绍辉擦把眼泪:“你这个混蛋小子,不回去没关系,至少应该来个信儿,让我们多惦记!”   关东自觉惭愧,擦泪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让你们操心了......”   家里,红叶心情不错,正在扫地。虽然身居陋室,但她每天都把屋里屋外收拾得清洁利落。雪花今天也特别活泼,笑嘻嘻围在妈妈身边玩。   这时,关东领着父母进院了,接着大喊:“红叶,爸妈来了,快看看!”   红叶以为关东开玩笑,刚要说什么,忽见一对五十多岁陌生男女开门进屋。她顿时愣住了,试探性地问:“你是说......是雪花的爷爷和奶奶?”   关东回答:“是啊!找咱们的,凑巧碰见赵大娘,就来了。”   红叶这才信以为真。不过,好久不见亲人来串门,冷不丁来了,而且是雪花的爷爷奶奶,红叶激动不已,就像久别的女儿见到父母,眼泪夺眶而出。   “妈,你真是雪花她奶奶?我们好想你们......”她上前抱住婆婆,一点也不生分。   第一眼见到红叶,王丁香就喜欢上了,儿媳妇不但端庄俏丽,而且注重亲情,果然心地善良,明理懂事。摊上这样的儿媳妇,婆婆怎能不激动?她也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闺女,流下热泪。接着,王丁香弯腰端详宝贝孙女。   见到陌生人,雪花没言语,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脑海暂时还没有“奶奶”这个概念。这时,王丁香抱起雪花,仍是喜极而泣。雪花没什么表情,转脸看妈妈,用眼神征求意见:意为是否接纳这位陌生人。   红叶忙说:“雪花,这是你爸爸的妈妈,赶紧叫奶奶,说奶奶好!”   雪花看看爸爸,似乎明白了,便拉着长音,谨慎地吐出三个字:“奶——奶——好——”   第一次听见“奶奶”这个称呼,王丁香立即破涕为笑:“好,好啊!雪花,想奶奶不?”   雪花犹豫一下,盯着奶奶,终于说了一个字:“想——”   王丁香更是高兴,转脸看关绍辉:“孩子她爷爷,你看看,咱们的宝贝孙女多乖啊!”   “乖,真乖!”关绍辉喜笑颜开。   王丁香说:“红叶,雪花的爷爷前段时间还说梦见了宝贝孙女,这梦咋就这么准呢?”   红叶回答:“妈,可不是?关东昨天还说马上要有好事儿来临,也让他猜对了。那啥,你们赶紧上炕歇会儿,我给你们整饭去!”   初来乍到,王丁香觉得还是不要太端长辈的架子为好,毕竟相互还不太了解,便告诉红叶家里有啥就吃啥,不要破费。红叶见到亲人,只想着高兴了,立即让关东马上收摊,然后买点肉馅包饺子。今天算是过节了,放假一天,陪着长辈唠唠嗑。   听了儿媳的这番话,王丁香打心里高兴,对关绍辉说:“难怪两位老大姐夸红叶,真是通情达理啊!”说完把孩子递给关绍辉,亲昵地拉着红叶的手,上下端详。   红叶显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妈,关东常提起你们二老的为人,你们才是我学习的榜样,”   “是吗?”王丁香有点吃惊,“这个犟驴,我以为他忘了父母呢!红叶,这个犟种没欺负你吧!”   红叶回答:“没有。要说这个,我还要感谢你们教育出这么好的儿子。不瞒您说,从认识到现在,我们从来没吵过架。”   “哎呀呀!”这话听着咋就那么顺耳,王丁香瞪大眼睛看看关绍辉,又转脸看着红叶,“啥也别说了,都是你这个好媳妇影响的。这个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命!”   中午,一桌酒菜摆好了,全家人围桌而坐,喜气洋洋。关东给父亲倒上白酒,往母亲和自己的杯子倒上啤酒,连碰三下,开饭了。红叶见婆母抱着雪花爱不释手,就请她放下来,让孩子自己坐着吃。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见到我的宝贝孙女,我要亲自喂她。”王丁香简直像捡到了金元宝,将雪花紧紧楼在怀里,哪肯放手?   红叶笑了,不停地夹菜敬酒,二老喜不自胜。王丁香让关东把认识红叶的经过说一下。关东就简单讲一遍。   “哎呀!你就是那年来过俺村儿的红叶啊!听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你跟我们关家有缘哪!”王丁香高兴极了,每过一分钟都对儿媳增加一分好感。   她端起酒杯:“红叶,委屈你了,一分钱没要就嫁给关东,实在不易。来,妈敬你一杯酒!”   “妈,这可使不得......”红叶不敢接受。   次日清晨,伴着杏树上的鸟儿欢叫,关东和红叶推车出摊了。   不一会儿,红叶回来做早饭。饭菜弄好后,几人开始动筷子。王丁香见满桌是菜,假意埋怨红叶浪费。红叶解释现在是夏天,青菜不贵,没花多少钱。几人边吃边聊,谈到巧遇赵大娘,都觉得不可思议。   红叶说:“真是怪事儿!赵大娘和王大娘从不去逛公园,也不走远道儿,只在家门口溜达,咋就想起去公园了?而且还绕道儿回家,偏偏又路过部队门岗,这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帮助咱们骨肉团圆。”   王丁香颇有同感:“这叫母子连心,感动了老天爷!”   关东吃完饭继续看摊。红叶领着两位长辈去逛街。一家三代先是去了五原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四马路南街;然后去了几个商店。王丁香给孙女买了几件新衣服。“谢谢奶奶!”雪花乐得直拍手,还伸出小嘴亲了奶奶。王丁香乐得差点哭了。   下午,她们去了南湖公园。雪花一会儿开玩具电动车,一会儿骑木马,开心极了。玩够了,四人合影,笑意定格在照片上。 第117章 天伦之乐   第三天吃过晚饭,全家五口来到新建的广场游玩。广场以前是公园,方大鹏市长抓城区建设,改造了这个地方,已经初见规模。晚上,广场灯火通明,娱乐游玩的人特别多:有健身的,有唱歌的,还有扭秧歌的。花前月下,一对对情侣卿卿我我......   次日,在南湖公园照的相片取回来了;晚上,闲着没事,一家人尽情欣赏。   “雪花照的真乖,你看这笑脸,这小模样儿,多好看啊!”王丁香夸口不绝。   关绍辉说:“我是看出来了,你咋看雪花都顺眼!”   “那当然了,我的宝贝孙女嘛!你看这小嘴儿,跟她姑姑一模一样;眼睛像红叶的,真漂亮!”王丁香郑重地一端照片,自豪地说,“拿回去让大伙儿瞧瞧,咱这儿媳妇和孙女多神气!”   得知小叔子正在念大学,而且每年的费用需要几千块钱,红叶从炕梢的被子底下拿出一千块钱塞给王丁香:“妈,您别嫌少,拿回去给关北交点儿学费。”   “哎呀,这哪儿行呢?我看得出来,你们的日子刚刚好起来,做小生意,攒钱多不容易?”王丁香又惊又喜,但拒收这些钱。   关东说:“这几年我不在家,让你们受累了,作为长子,我感觉对不住你们。你拿着这点儿钱,我的心还能踏实点儿。”   “关东,爸妈知道你的难处,不怪你。”王丁香说完,转脸对着红叶,“你看,你们结婚了,我们当父母的应该拿点儿钱给你们做见面礼;可现在反过来了。这钱妈说啥也不能收,你们留着,危难之时可以救急嘛!”   “哎呀!妈,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要是不收,我就给你跪下!”红叶态度诚恳,说完动身,真要下跪。   “这......这叫我咋办才好?”王丁香赶紧按住红叶,眼眶一湿,泪水就下来了,“好,妈收下,妈收下还不行吗?红叶,你这孩子咋这么贤惠?我们关家哪辈子修来的福啊!我现在终于明白关东为什么没有想不开,有你这个好媳妇守着,能想别的吗?”   关东笑了:“看您说的,我好歹当过兵,受点儿挫折算个啥?”   关绍辉语重心长地说:“关东,这就对了,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修理自行车照样是为人民服务;记住,一定要干好这项工作,不能辜负......”   关东抢过话头:“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爸,是不是?”   “哈哈哈哈......”几人笑了。   关东对红叶解释:“我当兵临走的时候,爸爸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红叶说:“怪不得关东这么执着,原来深得爸妈的真传啊!”   一家人又开心地笑了。   半月后,王丁香屈指算算日子,决定回家。见关东好好的,而且成家了,父母也就放心了。关东和红叶挽留不住,只好给他们买了火车票,晚上十点的。   九点刚过,红叶帮助收拾东西。雪花在奶奶怀里依依不舍。   “妈,真舍不得你们走,有空再来啊!”临别,红叶抱住婆婆,泪流满面。   王丁香擦把泪水:“妈也舍不得你们。可没办法,家里还有鸡鸭鹅猪的。红叶,有时间劝劝关东这个犟种,让他领你和雪花早点儿回家看看。妈等着你们。”   这时,只听关东在外面喊:“出租车来了!”   王丁香嘱咐红叶:“大媳妇,有时间你也回娘家看看,亲戚要经常走动,别太生分了。”   “嗯哪!”红叶点头答应。   王丁香亲了一下孙女:“雪花还小,要是再大点儿我就领回去了,奶奶好心疼宝贝孙女吆!”   关绍辉也亲了一下孙女,让雪花跟他说“再见”。雪花挥着小手说:“爷爷再见!”王丁香紧紧抱着雪花,迟迟不肯放手......   站台,关东和父母等待即将进站的火车。他告诉父母,本想给文俊写封信,但没写,只好传话了。关东请父母转告文俊,他现在很好,不要牵挂。他们是光腚娃娃,好哥们,心永远连在一起的。最后,关东表示不接受文俊的任何救济。原因很简单,他是关东......   “你这个傻小子,何苦呢?大俊子一直惦记着你,你不知道吗?”关绍辉无奈地说。   时间紧迫,王丁香转移话题,让关东好好对待红叶,那是多好的媳妇!关东立即答应,请母亲大放宽心。   王丁香说:“这些天也没跟你唠唠刘云的事儿。她到底跟周行长的儿子结婚了,调到县里一个学校当老师,也生了一个女儿,比雪花大点儿。只是听说两口子经常吵架,日子过得不开心。”   关绍辉说:“你跟孩子提这个干啥?咱们这个儿媳妇多好!比刘云强多了,有啥可惜的?”   王丁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现在还惦记刘云干啥?我只想说关东的命运还是不错的,老天爷还是照顾他的,让他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关东一笑:“妈,我明白,你以为我还想着刘云?人家跟我没有夫妻命,我不是不知道,要不我当初能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吗?当然了,我还是希望她幸福。”   “看看,咱们的孩子就是通情达理,不像刘镇长。”王丁香对关绍辉念叨一句,然后面对关东,“你走后,刘镇长两口子像做了亏心事儿,见到你爸和我就老远躲着。今年,刘镇长退了,头发见白,人也瘦了,无精打采的。”   关绍辉“哼”了一声,扬眉吐气:“嫌贫爱富,不讲信义,啥玩意?”   关东说:“爸,都过去了,你们见面该说话就说话,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嘛!”   关绍辉说:“就是你妈愿意搭理他们,我都不瞧他们一眼。”   “呜——”列车徐徐进站。旅客依次下车。   王丁香登上列车,回头嘱咐儿子:“傻小子,记住早点儿回家!”   关东摆手说:“放心吧!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有时间再来!”   “呜——”列车徐徐开动。王丁香从车窗伸出脑袋,对关东大喊:“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关东急跑几步,跟着火车:“妈,啥事儿?您快说!”   王丁香提高声音:“你这个犟驴,不要总打骂我的宝贝孙女!听见没有?”   列车加快速度,渐渐远去。母亲仍在向儿子招手。关东也在挥臂,两行热泪早已滚滚而出...... 第118章 解救张强   十点二十分,关东出了站台。他想打车回家,但舍不得那五块钱,就取消这个念头,徒步往家走,反正也不着急。为了抄近路,他尽量走次街。过了十分钟,迎面出现一个小区,他辨别一下方向,然后拐进楼群。   密集的楼窗只有少数亮着,淡淡的灯光下,一切变得朦朦胧胧。七号楼拐角处,一对男女笑吟吟走来。女子似乎喝多了,紧紧靠着对方,小鸟依人。两人不是别人,一位是五原市第一富商张强;另一位是他的秘书殷勤勤。张强还不错,时隔几年没换情人。   今晚,两人应邀喝酒,完毕,坐轿车来到这个小区。张强让司机开车带着保镖先回去,他跟殷勤勤由五单元向一单元走来。原来,张强在这个小区赠给殷勤勤一套房子,把她包养起来。这里成了两人的“家”,他们经常在此幽会。   两人带着酒意,亲亲密密走到一单元,正要准备进楼口,一个意外发生了:里面突然窜出四个黑衣蒙面人。张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忽觉一块黑布蒙在头上,眼前顿时茫然漆黑,紧接着一阵棍棒劈头盖脑地打来......   “唉呀妈呀......”张强猝不及防,疼痛难忍,立即大叫,“妈的,你们干什么?老子是张强......”   这位五原市第一老板以为报出大号会把歹徒吓跑,哪知道事与愿违,只听一人恶狠狠地骂道:“妈的,这就对了,打的就是你!”   殷勤勤哪里见过这个凶险场面?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尖声大喊:“打人了!救命啊——”   歹徒原本不打算对付她,见她惊叫,一个家伙顿时大怒:“臊娘们儿,我让你喊......”他挥手就是一棍,向殷勤勤的脑袋砸来,下了死手。   殷勤勤学过舞蹈,眼睛也尖,生死关头激发了求生本能。她腰身一扭,脑袋歪斜,灵活躲闪,不过还是慢了一点。“呼”地一声,那条木棍扫着她的头皮疾风而下,虽然没有正面击中,但也把她打得头脑发胀,一阵剧痛。   “哎呀妈呀!救命啊——”她继续大喊。   看这情形,不跑就会把小命扔在这里,殷勤勤顾不了许多,抱头鼠窜,跑到楼角,正好与拐弯而来的一位男子撞个满怀。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关东。他已经听见这边有动静,转过楼角正好遭遇这个场面。不容多想,他立即明白怎么回事。凑巧碰上了,躲避吗?不,现在不是躲避的问题,而是必须管的问题,他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位棒打殷勤勤的歹徒尾随而至,发现有人管闲事,破口大骂:“滚犊子,没你的事儿,别他妈的找死!”话音未落,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接着“嘭”地一声,张强重重摔倒在地,然后没了声音,看样子昏死过去。   “啊?”殷勤勤大惊。她不忍心扔下张强,躲在关东身后哭喊:“好汉救命啊!他是张强,会给你钱的......”   “张强?”多么熟悉的名字!关东顿时一激灵。   他已经隐约听出是殷勤勤的声音,那么躺在地上的必是张强无疑,五原市黑白两道都买账的风云人物也会遭劫,真是天大的笑话。关东本以为年轻人打架斗殴,把他们吓唬跑就算了,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很明显,几个歹徒想干掉张强,胆子不小啊!   这还了得?关东立刻想到张强曾经对自己的好处,顿时来了英雄气概。上次在工地不忍心管,因为对方是老百姓,进退两难,此刻还怕什么?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把殷勤勤推到一边,迎着歹徒冲了上去。那个歹徒正想教训一下这位管闲事的,抡棍便打。这家伙打算速战速决,恨不得一下子打倒关东。   由于敌众我寡,关东也想速战速决。他灵巧地躲过木棍,出手就是狠招,挥掌猛击歹徒的胳膊,“当啷啷——”木棍顿时滚落在地。另外三个歹徒见同伙不敌,扔了张强,转移目标,疯一般地扑向关东......   这些亡命之徒,用力挥舞木棍,“呼呼”带着风声,招招要命。关东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可是动真格的,不敢有半点大意。借着微弱灯光,他瞪大眼睛,跳跃躲闪,挥拳劈掌,拿出格斗真功夫,顷刻之间将歹徒打得连滚带爬。四个歹徒非同一般,倒地后竟然能爬起来。   不过,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关东身轻如燕,出手迅疾,招式怪异,刚劲有力,得了,肯定受过训练,几个家伙以为碰上警察了,不免心惊。其中一人急喊:“风紧,碰上老便了,快跑!”歹徒们随后仓皇逃窜,棍子落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了! 第119章 那份不了情   关东担心张强的安危,没有继续追,回身询问那位女子是不是殷勤勤。殷勤勤已经缓过神来,捂着脑袋,上前仔细辨认这个功夫厉害的迷彩服,得了,正是自己想象的那个退伍兵。   “你是......关东?”她很惊讶。   关东回答:“对,我是关东。勤勤,快去路边叫车,赶紧把张老板送医院去!”   殷勤勤答应一声,慌忙去了。关东疾步来到楼口,扶起昏迷不醒的张强,轻声呼唤:“张老板,张老板......”   叫了一会儿,张强就是不醒,关东有点害怕了。这时出租车来了, 司机跟着殷勤勤跑过来。三人架起沉甸甸的张强,把他弄上车,立刻去了医院。   路上,关东非常难过,跟张强分手几年了,挺想的,有时想去看看他,可又不好意思;终于见面了,却以这种方式。   到了医院,医务人员听说伤者是张强老板,不敢怠慢,全力抢救......   走廊,殷勤勤头裹纱布,捂着脑袋。她伤得并不重,思维清楚,不住地对关东说些感激的话。   “勤勤,别客气!作为有点正义感的退伍兵,既然碰上这种事,我怎能不管?也许我以前欠张老板的,老天给我机会偿还。”关东说。   殷勤勤很敬佩关东的为人,也就没再客气,接着打听关东这几年都干些什么,张老板总念叨他。   关东告诉殷勤勤,他跟红叶做点小生意,虽然没发财,但还过得去。   殷勤勤同情地说:“很辛苦吧!那啥,这次张老板会奖赏你的。对了,你住哪儿啊?”   “我不会领赏的。住哪儿你也别管了,我现在只期望张老板没有生命危险。”关东说。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位医生。关东急忙打听张强的伤势。医生告诉他,张强没有生命危险,当然,受些皮外伤,需要住院观察。关东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临走,他嘱咐殷勤勤,不要对张老板说有人出手相救。他不想跟张强再有瓜葛。   殷勤勤皱皱眉:“关东,你是硬汉,我佩服;可你这是何苦?当他的保镖有啥不好?就像我,虽然付出了,但也得到了回报,两不吃亏,是不?你就回来吧!别再跟前途过意不去。我看得出来,张老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关东微微一笑:“我不会回来的,有些事情慢慢你就会理解的。不说这些了,你马上给张老板家属打电话通知一下,至于是否报警......我看此事非同寻常,还是等张老板醒来时决定吧!”   殷勤勤这阵子都懵了,经过关东提醒,才掏手机:“看我吓的,都忘了这些。”   关东又说:“你是张老板身边的人,能说上话,以后找机会提醒他,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   “关东,我明白你的意思。”殷勤勤点点头,然后以拥抱的方式跟关东话别。   不一会儿,张强老婆匆匆赶来。她早就清楚殷勤勤跟张强的关系,也没计较这些,只打听一下有关情况,然后在病房照看丈夫。   张强醒了,确实没有生命危险。这个老江湖还算精明,挨打的时候一直护着脑袋,要害的地方没有受到重创。殷勤勤出于对关东的敬意,对张强说了实情。张强听后,表面平静,心中却像波浪翻滚,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的好兄弟”,这回不是愤怒,而是感激,发自肺腑的。   关东到家已经后半夜一点多了。红叶早已等得心急,没睡觉。发现关东身上有血迹,她虚惊一场......   躺在炕上,红叶有些后害怕,紧紧搂着关东:“兵哥哥,你说,是谁害张老板?”   “傻丫头,我哪儿知道?”关东回答。   不过,他始终琢磨另一件事是否跟此事有联系。近期,周边城市发生不少抢劫和伤害的案子,听说都是斧头帮干的。斧头帮的人大都拿着木匠用的“刨锛”,流窜作案。他们基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蹲在楼梯口实施突袭。这次,歹徒手拿木棍,似乎与斧头帮无关,倒像私人报复。想那张强财大气粗、倚强凌弱,一定引起对手的不满。因此,对方买凶杀人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关东不禁为张强的生命安全担忧。他甚至产生去当保镖的念头,但又不能去,这个矛盾折磨他后半夜没睡好。 第120章 硬骨在身   这天,关东和红叶在摊位忙活,忽然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红叶认识此人,他是“南方自行车零件批发商店”的老板,叫黄金。他的商店开业不久,离“张大柱自行车零件批发零售商店”不远,红叶时常去。   为了进一步打开市场,黄老板打算在五原市整几个分店,办法是跟修理自行车的合作。当然,合作伙伴必须是信誉好的。经过观察,他觉得红叶和关东这两口子值得信赖,就来洽谈此事。   为了表示诚意,黄老板承诺货源由他提供。关东和红叶在附近租个小门市房就行了,不用出本钱,只管卖货,利润拿大头,还不耽误修理自行车,一举两得。   关东自然很高兴,跟批发商合作,干好了可以改变小打小闹的现状。苦熬好几年,身为一家之主,关东太渴望出人头地了。他差点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在头上而流泪。为了慎重起见,他要跟红叶认真研究一下,没有立即答复黄老板。   “好,我敬候佳音。”黄老板说完就走了。   红叶高兴地亲了一下雪花:“宝贝闺女,好事儿来了,我们的命运就要急转而上了!”   关东立即跟红叶论证此事,结果得知黄老板那里的自行车零件大多数为残次品,这就不好办了。   “怪不得呢,原来如此啊!”关东的兴致一扫而光。   他正眼看看身上的迷彩服,考虑再三,最后打消了与黄老板合作的念头。他不想卖假货。   红叶不想放弃:“兵哥哥,现在次品满大街都是;再说价格也便宜,很多人愿意买。既然有人愿意买,咱们卖方就不算违法。你想过没有?雪花越来越大了,用钱的日子在后边呢!”   关东说:“别人卖假货我不管不了,但我可以管好自己。此事就算不违法,但违心,我坚决不干!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们要靠正当渠道赚钱,不走歪门邪道。”   红叶知道扭不过他,也清楚他说的有道理,便不言语。   关东说:“鉴于黄老板善意相助,咱们也得领情。你明天早上进货时跟他解释清楚,说些感谢的话。”   次日清晨,红叶进货回来,面无表情。   “黄老板说些什么?”关东急问。   红叶“哼”了一声:“人家只说一句话,‘你死心眼儿,好像跟钱有仇,一辈子发不了财’。”   关东笑了:“这哪儿是一句话?明明是三句话嘛!我猜到他会这么说。”   “切!弄得我好像犯了错误,直说‘对不起’。不怪人家说你,你真是死心眼子!”红叶红着脸,“哼”了一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民币斗其乐无穷!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跟钱有仇!”说完,头也不回进了胡同。   关东泰然自若,念念有词:“古人说的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话音未落,胡同传来红叶答话:“独善其身,明天你就干脆改名叫‘关独善’吧......”   下午,关东坐在大伞下看摊,忽见一位乞丐模样的老人沿着路边由南向北走来。他手拎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钢筋,下面拖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老头穿的不算破,就是有点脏;脸上乱七八糟的胡子很久没刮,看不清多大年纪。他并没有向关东要钱,而是与摊位擦身而过。走出十几米,他在一棵树下止住脚步,坐在马路边,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馒头开始干啃。   关东沉思片刻,然后端起装着硬币的小铁盒向老头走去。到了老头身边,关东蹲下,把半盒硬币倒进他的下衣兜,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回到原处继续乘凉。那些硬币是顾客打气时给的,积累数日,至少十元。   关东经历过没钱的日子,懂得钱在关键时刻的重要性,想必那位老头正在暗自庆幸。关东正在为自己做了善事感到欣慰,哪知老头似乎不买好。他起身来到摊位近前,一把一把掏硬币,随着“哗啦哗啦”的响声,那些硬币又蹦蹦跳跳回到了“娘家”。   “这?”关东挺尴尬的。   老头说:“小伙子,好心肠,谢谢你!不过要饭有要饭的规矩。你这样的辛苦钱我不要!”   “啥?”关东浑身一震,“大叔,要饭也有规矩?没听说啊!”   老头微微一笑:“有啊!真正要饭的都知道。不懂规矩的人不是要饭的,是骗饭的。”   关东非常吃惊:“大叔,我真是长了见识!——你别误会,我这点儿钱也不多,只是一点心意,真心的,你就收下吧!”   老头说:“孩子,我看得出来。不瞒你说,我不是要饭的,是来找人的,好几个月了,弄成这样,让你见笑了。”   关东更是大惊:“大叔,我误会了,对不起!”   老头点点头:“小伙子,不客气。大叔心里啥都明白,我谢谢你!”   “那你找谁?”关东问。   老头长叹一声,道出原委。原来他是外地人,家乡离五原市一千多里。因为跟邻居发生口角,他被对方推了一跤。他的儿子很孝顺,就去教训邻居,结果失手将对方的一条腿打断,然后溜之大吉。老头是明理人,决心把儿子找回来。可他不知道儿子跑到哪里去了,就到处瞎碰,已经找了好几个城市。最近,他听说儿子在五原市,就赶紧来了,已经找了四天......   望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关东肃然起敬。 第121章 笑对人生   过了两天,上午,关东和红叶一边干活,一边谈论老头找儿子这件事。   关东说:“老头真够辛苦的,好几个月都没找到儿子,该有多着急!联想到爸妈找我,多顺利!相比之下,咱们真幸运!”   老头曾说儿子干收废品这行。关东和红叶经常跟那些人打交道,认识不少,就猜测能是谁。   红叶饶有兴趣地分析:“那小子把人家的腿打断了,够狠的,一定长得凶,比如满脸络腮胡须,甚至带着伤疤,处事不讲理,对吧!”   关东笑了:“要是按照电影里反面人物的形象分析,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保证没错!”红叶挺自信的。   “哗啦哗啦......”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一位老头手提钢筋拖地而行,身边还有一位小伙子。老头就是找儿子的那位,已经刮掉胡子理了发,换上新衣服,关东勉强辨认出来。再看看那位小伙子,关东和红叶顿时一愣:原来他是这里的常客。只要倒骑驴出了毛病,他肯定来修理,双方非常熟悉。   小伙子二十来岁,总是笑面,长得也精神,像电影明星王心刚,因此,关东和红叶干脆叫他“王心刚”。他文质彬彬,谦虚和蔼,给关东和红叶留下深刻的印象,根本不像凶狠之人。   老头没想到儿子跟关东认识,便介绍儿子叫“王大刚”,差点跟王心刚同名,真有趣。   关东说:“大叔,大刚确实很好,都夸他呢!”   老头笑了:“是啊!他很懂事儿,就是年轻气盛。要不是看他可以教诲,我何苦找他好几个月!”   “大叔,到家吃顿便饭吧!”关东诚心邀请。   老头回答:“谢谢,我们吃完了。家里都很惦记,我们得马上回去。”   关东拍拍王大刚肩膀:“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还年轻,只要自首,政府会宽大的。出来后,你照样是条好汉,跌倒了就要爬起来,是吧!”   王大刚说:“谢谢大哥鼓励!”   关东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塞进王大刚的衣兜:“咱们兄弟认识一场,算是有缘。你是我的好顾客,分手了,我真有点儿舍不得。这点儿钱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在路上买点吃的吧!”   “不行,大哥,心意我领了,钱不能要!”王大刚赶紧拒绝,跟关东撕扯。   老头说:“小伙子,不行这样。你们一天风吹日晒的挣钱不容易。这钱,我们不能要。”   红叶说:“大刚,别客气,这不是钱,是心意,收下吧!”   老头为儿子交上这样的好朋友而高兴。他见关东和红叶是真心的,就让儿子收下心意。他让儿子千万记住,五原市的地是好地,五原市的人是好人。   王大刚激动地握住关东的双手:“迷彩服大哥,你们五原市人民真好,我记住了!”   关东开玩笑:“过奖了!我代表五原市政府和人民向你表示感谢!”   这对父子哪里知道,关东的户口至今还在兜里揣着,他正在为没变成五原市的人而苦恼。五原市人民更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代表了,被一位身穿迷彩服的退伍兵代表了,这位退伍兵的名字叫关东,修理自行车的。   老头把手里的钢筋递给关东:“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这个打狗棍也没用了,大侄子,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谢谢大叔!”关东郑重地接过铁筋,紧紧握着。   “我们走了。”   “再见!”   爷俩告辞,身影渐渐远去。关东还在目送。   看着关东手里的打狗棍,红叶想起什么,忽然捂嘴大笑,前仰后合:“哈哈哈哈......”   关东纳闷:“红叶,你笑啥?”   红叶开玩笑:“我的兵哥哥,自从回到五原市,你先是打杂的,然后当上第一保镖,现在接过洪七公的打狗棍,又成帮主了,越来越了不起,厉害,厉害啊!哈哈哈哈......”   关东看看红叶,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打狗棍,忍俊不住,也跟着笑了:“哈哈哈哈......”   【长篇系列小说《风流儿女风流事》下部《魂系迷彩服》A卷《无悔真情》结束。继续连载B卷《背水突围》:陷入围城,是坐以待毙还是背水一战?雪花,你永远是最棒的!亲爱的战友,你是我心中的大山......故事跌宕起伏,感人肺腑】 第122章 智商问题   雪花五虚岁,该上学前班了,可至今没落户。关东一直试图把再见和雪花的户口落在五原市,但不够条件,主要是钱没攒够。   红叶无奈,只好带着雪花回大兴安岭落户,正好看望亲人,结婚后一直没回娘家,怪想的。半月后,红叶回来了:几经周折,雪花的户口终于落下,带去的四千块钱积蓄也花光了。不管怎样,去个心病,值得高兴。   这天,红叶把雪花送到附近一个普通学前班。   “妈妈再见!”   “雪花再见!”   见女儿稳稳当当坐在孩子堆里,红叶高兴离去。   此后,红叶负责接送雪花,关东出摊挣钱,两口子更辛苦了。累是累点,只要看见雪花的笑脸,两人就浑身轻松。小屋笑声朗朗,流淌温馨。但是,关东和红叶高兴太早了。   第十天下午,红叶去进货,回来时顺便接雪花。她看看时间,来早了,闲着没事,就好奇地趴着窗户往里看。学前班在一楼,不用抬脚跟就对室内一览无遗,一看不要紧,红叶吓一跳:只见老师在黑板前讲课,孩子们踊跃发言,只有雪花呆呆坐着,面无表情。   莫非老师偏爱别的孩子?为了搞清楚虚实,红叶一连几日提前去学前班,在窗外悄悄观察,竟然发现老师从不提问雪花。课间休息,孩子们跑出来,在窗前小院玩耍,只有雪花靠在墙边看热闹,无人跟她玩。有一次,雪花可能觉得无聊,小心翼翼加入跳皮筋队伍,结果遭到斥责。   “去去去!乡巴佬儿,哪儿来的野孩子?”   “没人跟你玩儿,一边儿去!”   见此情景,红叶大吃一惊。接着,老师组织孩子做游戏,似乎没看见站在一边的雪花,置之不理......   年轻美貌的郎老师目光敏锐,终于察觉到什么。这天下午,孩子放学了,红叶领着雪花刚要上自行车,郎老师追了出来......   “你好,有事儿吗?”红叶不敢得罪人家,笑脸相迎。   郎姑娘幼师毕业,戴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很斯文。   “你家孩子......”她好像有难言之隐。   “孩子怎么了?”红叶想趁机跟她沟通一下。   郎老师尴尬一笑:“我想说,你家孩子总发呆,咋回事啊?”   做为母亲,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红叶自然反感这句话:“郎老师,你究竟什么意思?”   郎老师说:“我想问一下,关雪花进没进过幼儿园?”   红叶只好说实话:“我们是乡下来的,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沟沟坎坎,没顾得上让孩子进幼儿园。”   聊了一会儿,郎老师得出结论:雪花的智商较低。   天气阴着,乌云密集。   红叶心中的郁闷也越集越多。回家路上,大雨点夹着冰雹狂泻而下,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红叶骑车快跑。   摊位,关东正在匆忙装车,红叶赶紧下车,帮助收摊。这场风雨来得太突然,百米距离,虽然几步就到家了,但一家三口仍被浇得像落汤鸡。   联想雪花在学前班的处境,关东和红叶晚饭也没吃好,情绪低落。九点,见雪花睡了,关东这才发牢骚:“什么智商问题?分明是嫌弃咱们乡下孩子!”   红叶说:“你先别生气,也许郎老师讲的有道理。”   “有道理?我咋就没看出来?”关东说。   红叶告诉关东,她这次回娘家,大家闲聊,提及各家的孩子,有人见雪花愣着不言语,就说这孩子是“老牛”。当时,她以为那人嫉妒雪花长得好看,没在意这句话。   “啥?咱家的孩子笨?”关东眉头一皱,“说雪花老实点儿倒是不假;说她是‘老牛’,我坚决不信!”   红叶是雪花的母亲,发自内心不愿承认这个现实。但现实就在这摆着,不承认也改变不了现实,因为其他同龄孩子大都比雪花机灵,至少学前班是这样。   “就凭我的孩子,怎么会笨呢?”关东不服气。   为了证明自己聪明,关东破例泄露自己曾是少年军师。还有他的父母、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聪明。他相信自己在遗传方面没问题。   “遗传?”红叶顿时情绪低落,“兵哥哥,有句话我想说,你听了可不要生气。”   关东挺着急的,立刻承诺:“你快讲吧!我能生啥气,咱俩谁跟谁?” 第123章 背水突围   红叶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爸和我妈是......是表亲。”   “啥?”关东的眼睛瞪得溜圆,“你爸妈是表亲?近亲结婚对下一代可不好啊!他们是不是直近亲属?”   红叶点点头:“嗯,是亲表兄妹。雪花现在这个样子,我怀疑跟遗传有关系?”   “我的妈呀!”关东一拍大腿,“红叶,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红叶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儿我能开玩笑吗?是真的。”   关东急问:“那你们三兄妹有没有呆傻情况或其它异常现象?”   红叶回答:“跟你过好几年了,我啥样,你应该清楚吧!至于我哥和红梅,也没啥异常现象。所以,我才怀疑近亲结婚的后患是不是隔辈遗传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的长远计划还能实现吗?唉!难道我命该如此?”关东浑身发软,瘫倒在炕,呆呆望着屋顶,极其绝望。   一向坚不可摧的丈夫都轰然倒下,可见这个打击该有多大!作为妻子,红叶十分难受。她开始安慰关东,两人谁也不是专家,只不过在家里胡思乱想,也许事情并非想象那么坏。明天就领着雪花去医生那里咨询,说不定虚惊一场。   “就这样吧!但愿能有好消息。”关东有气无力地说。   第二天吃完早饭,红叶骑车带着雪花咨询,去了两个医院、三个小诊所,中午才回到摊位,灰心丧气的。   “都怎么说?”   “都说近亲结婚的害处有可能隔代遗传,也可能不隔代遗传。”   “这......这不是废话吗?跟没说一样嘛!”   深夜,红叶紧紧抱住关东,轻声哭泣:“兵哥哥,都怪我当初没把父母近亲结婚这件事儿告诉你。当时我是姑娘家,也不懂这些,没想到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真对不住你。”   关东能怪红叶吗?绝对不能!何况事情原委还没弄清楚。他急忙安慰:“你千万别这么想。退一步讲,就算是遗传的问题,那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只能怪你父母;不,也不能怪你父母,都怪旧社会流传下来的陋俗。”   红叶感激地说:“兵哥哥,现在我算是彻底知道了,你对我真好。这辈子就是给你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关东继续安慰:“看你,说啥呢?咱们是夫妻,有事儿就得相互担待。你以前没少为我担待,作为妻子,多合格!说句心里话,我还想给你做牛做马呢!”   “你又开始哄我。”红叶终于笑了,擦擦眼泪,“不过,我喜欢这些哄人的话,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关东也笑了:“谢谢你!那啥,下辈子我嫁给你,如何?”   红叶紧紧搂住关东的脖子:“行,咱俩轮着嫁......”   这件事虽然挠头,但加深了夫妻感情,两人不像刚才那么悲观了。孩子既然是亲生的,就应该敝帚自珍,何况雪花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呆傻。关东从另一个思路来分析这件事,比如那些医生都说近亲的坏处“有可能隔代遗传”,两口子也许太在意这句话了,钻进牛角尖,为什么不关注“有可能不遗传”这句话?   “对呀!”红叶眼睛一闪,放出光彩:“我咋就没想这个呢?咱们只有一个孩子,多可爱!干嘛总往坏处想?也许那个坏处遗传不上呢!”   说完,她抱紧关东接连亲吻。她太激动了,好像孩子即将掉入深渊,又立刻拉了回来。   关东说:“我们村儿有户姓刘的人家,跟你家的情况一模一样,但下代人没发现有呆傻的,隔代人也没什么异常现象。刘家的子女个个聪明,有一个还在大队当会计呢!”   “是吗?”红叶饶有兴趣地听着。   关东说:“咱们冷静分析分析,退一步讲,就算有你家的那个遗传,那还有我家的遗传呢!只要笨鸟先飞,笨鸟勤飞,咱们当父母的多下功夫,雪花兴许就能大器晚成。你看人家张海迪,明显是残疾人,不也成为楷模了吗?雪花最起码还有比张海迪强的地方,是不是?”   红叶深受鼓舞,心里像开了一扇窗户:“分析得有道理!我就想不到那么远。”   “学习张海迪,争做女强人!不舍不弃,坚决把雪花培养成有用之才。咱们背水一战,你有没有决心?”关东问。   红叶坚定表示:“咱们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不管怎样,雪花是咱们的宝贝女儿,我有决心,我决心到底,培养到底!”说着跟关东紧紧拥抱。   关东说:“那咱们就从明天开始实施计划,现在进行一下分工。俗话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你是初中毕业,我是高中毕业,完全有能力教好一个孩子。我想好了,干脆不让雪花去什么学前班了。学前班就是八抬大轿请咱们的孩子去,咱也不去了。”   “兵哥哥,为什么?奴家不懂。”红叶说。   关东回答:“你想,在郎老师的眼里,雪花是乡下孩子,又是笨孩子,她会管吗?就算她想管,但学前班那么多的孩子,她管得过来吗?在这种前提下,指望她,只能耽误咱们的孩子,咱不能一错再错。”   红叶清楚,有时,关东的想法十分怪异,却有道理。她立刻表示赞同。   关东继续布局:“我是男人,主要干活挣钱,搞好经济基础。你呢,本来就是贤妻良母,对孩子又有耐心,这都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样,你在家的时候就教孩子多说话、认认字;没事儿就领着孩子出去见见世面。凭着你这么好的性子,创造奇迹不是不可能的。”   雪花熟睡,露着笑脸,多么可爱的孩子,她应该快乐幸福地生活!关东和红叶决心已定,紧紧握手。 第124章 锲而不舍   次日八点多钟,红叶骑自行车带着雪花从胡同出来。关东在摊位跟孩子打招呼。   “雪花,再见!”   “爸爸再见,拜拜!”   关东一直目送两人过了一道口,眼含期待。   天空多云,时而凉爽。红叶带着雪花去了南湖公园。今天是星期日,户外宜人,来公园的游客不少,其中不乏小朋友。看见鲜花和绿树,还有小湖里戏水的鸭子,雪花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小手不停地指指点点。   “妈妈,那是什么?”   “是鸭子,跟鹅一样,都会浮水......”   红叶一边耐心讲解,一边抚摸雪花的头发:多好的孩子,怎能说是‘老牛’呢!   娘俩挺悠闲的,溜溜达达,不知不觉来到一棵大树下。这是棵柳树,小磨盘粗细,一群儿童正在围着玩耍。娘俩就在一边看热闹。开始,雪花感到陌生,有点胆怯,过一会儿就笑了,对那群孩子越来越感兴趣,竟然不想离开。   有一阵子没喝水了,想必孩子渴了,红叶拿出一块钱递给雪花,指指不远处的卖雪糕摊位,让她去买两个雪糕。看摊的是位老太太,雪花来到近前,小心翼翼把钱递过去,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交易,然后高高兴兴举着两块雪糕回到红叶身边......   吃完雪糕,娘俩浑身有劲,去了游乐场。红叶让雪花跟孩子们骑木马。随着一阵欢快的铃铛响声,机器开始转动,高低起伏的小马有节奏地向前“奔跑”,跟真马差不多。   “好玩儿,好玩儿......”雪花乐得“咯咯”直笑。   娘俩玩了大半天,觉得累了,这才回家,心情舒畅。   “有什么收获?”关东问。   “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就是感觉雪花活泼多了,也不那么胆怯了。”红叶回答。   关东笑了:“这就是收获。很好,继续努力。”   此后,红叶的主要任务是领着雪花出去溜达,担负起老师的责任。关东也一扫忧愁,振作精神,除了正常做生意挣钱,也当起老师,对大明的儿子小明进行辅导。   红叶在辅导雪花方面也取得较大进步。她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于是,五原市公园、商店、市场等地经常出现她和雪花的身影。   这晚,红叶掰着手指教雪花查数,从一二三到八九十,反反复复,不厌其烦。见雪花接受得差不多了,红叶又领她到附近楼群看热闹。   这里天天有一群中老年男女扭秧歌。随着阵阵唢呐锣鼓声,他们挥舞扇子,欢快地扭动身躯,引来众人驻足观看。红叶和雪花也被吸引,不断鼓掌。红叶见一群孩子在那边玩,就领着雪花过来。雪花高兴地跟他们玩了起来。她已经没有什么障碍,轻松融入孩子的世界。   就这样,红叶领着雪花每天接触新事物,到处洒下欢声笑语。见雪花的变化越来越大,身为父母的关东和红叶信心也大了,相互鼓励加油。   清晨,太阳冉冉升起,迎来了学生上学和工人上班的高峰期。马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关东出摊了,时而跟过往的老顾客打打招呼。这时,小杜骑自行车由远而近,关东立刻叫住他。小杜叫杜国庆,比关东小几岁,修理电器的。他常来关东摊位修理自行车,两人相处不错。   关东请杜国庆买一台电视机。因为囊中羞涩,新电视机至少一千多块,关东不敢奢侈,想买台旧的,省钱。   “好的,大哥,没问题。”杜国庆立即答应,当成重点事情来办。   小杜也收购旧电器,只是没有理想的。他骑车到同行的朋友那里寻找,一晃三天,终于碰到一台物美价廉的旧彩电,日本索尼,质量很好,带遥控器的,原价两三千块钱,现价二百四十。   买到便宜货,关东很高兴。考虑小杜跑腿辛苦,关东又多给他三十块钱,表示谢意。   “演出到此结束,回家喽!”太阳还没落山,关东提前收摊,急于看电视。   室内,红叶帮助关东调整移动天线。雪花站在一边,仰着小脸好奇地观望这个新东西。   “兵哥哥,家里终于有个大件儿,是喜事儿,我想做几个好菜祝贺一下。”   “嗯,必须的!” 第125章 智商正常   电视打开,屏幕立刻跳出中央一台的动画节目。“出人了!哇——”一家三口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红叶发现天线能转动,觉得新鲜。关东告诉她,这是小杜特意给的,靠这个天线,能多收四五个台。遥控器是全方位的,指着哪个方向都好使。   红叶拿过遥控器,乱指方向:“哎呀,到底是进口的玩意,就是先进。秦大哥家的遥控器调台时必须瞄准固定方向,否则就不好使。看看,咱家的比他家的高级。”   关东说:“电视机还得分什么牌子。目前国产的还很落后,跟进口的比差距较大。但愿不久的将来,咱们的国产技术能赶上国外水平。”   红叶笑了:“兵哥哥,一台旧电视又勾起你的忧国忧民之心。”   三人静下来,全神贯注看电视节目。关东说:“知道我为什么在经济条件较差的情况下买台旧电视吗?主要考虑对雪花的成长有帮助;当然了,对咱们两个也有帮助,了解时事新闻,跟踪发展信息,还能看看电视剧,多好!”   红叶点点头:“对对对,按照你的说法,这哪儿是电视?分明是万能教科书!”   两人笑了,不约而同注视雪花,见她早已被电视画面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   “我说什么来着?立竿见影,还真是这样。”关东洋洋得意,竖起大拇指。   清晨,细雨绵绵,老天爷又给关东和红叶放假了。虽然获得极其宝贵的休息时间,但不能领着孩子一起逛公园,只能在家老老实实呆着,两口子挺遗憾的。   不过,全家难得团聚一整天。关东开始哄孩子,询问雪花外出溜达的所见所闻。雪花小嘴一张,连说带比划,包括马路上的各种汽车、公园的景色和游乐场等,讲的头头是道。   关东大吃一惊:“红叶,你注意没有?雪花叙述多流利!这么短的时间进步就这么大,奇迹啊!”   红叶大喜过望:“可不是?我就说雪花不像呆傻孩子,多聪明!这方面还真是随你呢!”   “万岁——”关东大声欢呼。   对关东和红叶来说,孩子没有毛病,这才是天大的喜事。红叶眼里已经含着泪花,陪着雪花翻书看图,辨认里面的动物。关东终于长舒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细细品味茶香,也在品味酸甜苦辣的人生。   “孩子她爸,你说说,究竟咋回事,为什么许多人说咱们的孩子有毛病?”红叶想揭开谜底。   关东分析:“首先,雪花不是那些人的孩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自然可以随便下结论了。”   红叶表示赞同:“对,是这么回事!那么,你是不是可以肯定雪花很正常?”   关东轻轻放下茶杯,自信地说:“这还用问吗?孩子本来就一切正常。我想,可能是雪花出生以来很少与外界接触,几乎处在封闭式的家庭环境。咱们的日子过得也是坎坎坷坷,忽视了对雪花的前期教育,无形中影响了雪花的智力发育。”   红叶睁大眼睛:“你分析的有道理。看来雪花的智商并不低。兵哥哥,看来老天爷并没有抛弃我们,我们好幸运!”   关东笑道:“我就说嘛,我的孩子怎么能笨呢?就算是你家有点儿不良的遗传,可还有我家的良性遗传呢!上下这么一平均,虽然不能说孩子绝顶聪明,但也不能说笨,应该属于智力正常吧!”   红叶听关东的意思好像贬低雪花的姥姥家,抬高爷爷家,便揪住他的耳朵说:“就你聪明,优点都往你身上揽......”   “哈哈哈哈......”屋里再次恢复温馨和快乐。   真是一场虚惊。去掉这个心病,两口子顿时充满幸福感,相拥一起,决心乘胜前进把雪花培养成材。 第126章 郝前程变质   柳树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串门,挺想关东的,今晚抽空来看看。他的肩章又多了一个星,上尉军衔。他仍在翠岭山部队当连长,平时较少回来。   “树根,部队训练这么忙,你回家一趟也不容易,应该好好陪陪翠花和孩子。”关东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   柳树根笑道:“都老夫老妻了,没那些浪漫色彩了。再说整天黏黏糊糊的,我怕人笑话。”   看来,这位大咧咧的战友在婚后培养夫妻感情方面有些逊色,不如关东。   两位战友闲谈一会儿,话题转到郝前程身上。听说郝前程直到现在也没来关东这里串门,柳树根怒目圆睁,差点摔杯子:“这个混蛋,竟然变成这样!我看是没救了,哪天我一定臭骂他一顿。”   关东劝柳树根别难为郝前程,人各有志嘛!关东并不希望跟郝前程这种人来往,何况没有共同语言,见面了又怎样?作为老乡,关东只能祝福郝剑客前程似锦、步步高升,别无它意。   柳树根冷笑一声:“哼!祝福他前程似锦?这个势力小人,应该祝福他早点儿完蛋吧!”   身为战友,柳树根这句话未免过火,实际并不过火,因为郝前程的变化远远超出柳树根和关东的想象。   此刻,酒店包间,郝前程正与一位中年男子对饮。   那人西装革履,留着短发,精明干练,言谈举止不同凡响。他姓吴,是部队机关一位科长,强力部门的,大权在握。吴科长还是不错的,秉公办事,很少违反原则。郝前程之所以跟他打得火热,是因为想办一件私事,找了好几次,一直未果。   自从关东引荐调到师机关,郝前程尝到了走后门的甜头,开始大行其道。后来,郝前程发现钱虽然是敲门砖,但也得分对象,比如吴科长,这种人为了维护面子是不会直接收钱的。于是,郝前程决定变通手法。   在吴科长眼里,郝前程虽然只是助理员,但始终面带微笑,对领导毕恭毕敬,完成任务积极,看不出什么缺点。博得领导的好印象,正是郝前程的高明之处。这家伙确实聪明,几年的磨练变得更加圆滑,应付官场之事绰绰有余。   望着丰盛的酒菜,廉洁奉公的吴科长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排场,几杯浓酒下肚,郝前程已经不是外人了。在频频恭维下,吴科长觉得郝前程虽然年纪不大,但很讲义气,颇有古代侠客的豪爽性格。于是,他渐渐喜欢上这位助理员。   “吴科长,请抽烟!”郝前程递上一根香烟,谦恭地点燃,然后倒酒。   这时,门开了,一位漂亮女服务员提着热水壶进来,给两人沏茶。这位女子举止轻佻,忙里偷闲,竟然给郝前程使几个媚眼。原来,她跟郝前程早就认识,两人目前打得火热。温饱思淫欲,郝前程开始修炼偷腥的功夫。   这对男女,几乎沾火就着。郝前程色迷迷地盯着姑娘的前胸,接水杯时顺便摸一下那双小手。那女子故作扭捏,离开时,有意无意用隆起的前胸擦碰一下郝前程的色脸,实施挑逗。   “啊?”郝前程的脑海立刻闪现与她缠绵情景,口水溢出。   “嗯,嗯——”吴科长见状,暗笑年轻人酒后自持能力差,不如中年人,便用清嗓子的方式加以提醒。   郝前程魂兮归来,赶紧斟酒掩饰:“嘿嘿,吴科长,我再敬你一杯......” 第127章 邂逅文红娟   中午,关东在家休息,红叶看摊。   头上有大伞,坐在底下好多了,红叶闲着没事看杂志,嗑着瓜子,喝着茶水,悠闲自得。   人行道,一位拄双拐的姑娘朝这边走来,到了近前,停住脚步,掏出手帕擦汗,看样子准备继续走。   红叶见她腿脚不利索,赶紧起身相让:“大妹子,在那儿站着多晒啊!大伞下凉快,过来歇一会儿吧!”   姑娘叫文红娟。她不是别人,就是几年前关东和大明在路边菜市场救助的那位伤者。时过境迁,红叶虽然当时在场,但没有注意伤者的面容,此刻没认出来。   文红娟见这位美少妇面善,便微微一笑:“谢谢大姐,我就不客气了!”   红叶扶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然后上下端详,只见她二十多岁,细高身材,皮肤白净,五官端正,脑后黑发如同瀑布倾泻而下,有几分飘逸洒脱,看上去就顺眼。   两人相互问候,唠起家常。谈到文红娟的腿伤,红叶开始安慰:“这人活着,有一帆风顺的,也有三灾六难的。我们两口子这几年就遇到过沟坎,咬咬牙就挺了过来......”   文红娟微笑点头,很喜欢红叶的温情话语。   “记得那年我们两口子在马路边卖菜,看见一位姑娘被汽车后轮压伤了,比你这种情况还严重,我丈夫还帮助抢救过。但愿那位姑娘像你一样坚强地站起来。”   这句话是红叶随意说出来的,无非鼓励一下面前这位姑娘。红叶清楚,闲唠嗑也得讲究点艺术,不能呛人家的肺管子,要顺着来。   “大姐,你说的是哪年的事儿?”文红娟眉头一动。   红叶想了想:“好像......四五年前吧!是在青年路菜市场。”   文红娟追问:“你爱人救助过那位姑娘?”   红叶回答:“对呀!那天我也在场,当时还挺着大肚子呢!你不知道,俺家那口子当过兵,有时爱管闲事儿。那天上午他已经管了一个闲事儿,结果丢了几袋豆角,当时我好心疼。结果他没记性,下午还管闲事儿,真是死脑筋。”   文红娟明显激动:“大姐,那个闲事儿管的对呀!因为受伤的姑娘就是我。”   “啥?”红叶吃惊地看着文红娟,“你就是那个姑娘?咋这么巧啊!哎呀!没想到你恢复这么好,祝贺你!对了,那天还有个秦大哥也一起帮过忙。”   文红娟点点头:“嗯哪,后来我都听说了。谢天谢地,我可找到你们了!”   “没啥可谢的,不就是帮助抬一下嘛,谁都能做到。”红叶谦虚地说。   “谁都能做到?”文红娟摇摇头,“我听说了,大家见我出了车祸都往后躲,只有他们哥俩儿冲了上来。”   红叶解释:“大家可能吓懵了,不知所措。”   文红娟脸色泛起红润:“我听医生讲,抢救我这种伤员需要有救护常识,你家大哥好像就懂,措施很得当。如果换了别人,一顿乱整,不及时给我止血,医生说我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红叶说:“我爱人在部队学过......什么来着?对,叫战场救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别当回事儿!”   文红娟看来是个急性子,得知红叶家近在咫尺,非得马上见见好人关东大哥。红叶让文红娟别着急,她和关东天天在这里出摊,跑不了,迟早能见面。文红娟不肯,拉着红叶的手,一定要现在见面。红叶无奈,只好起身,准备找关东,结果关东正好从胡同出来了。红叶指指坐在椅子上的文红娟,让他猜猜是谁。   关东不明白怎么回事,好奇地打量文红娟,然后摇摇头:“我猜不出来。红叶,你快告诉我吧!”   没等红叶说话,文红娟拄拐起立,与关东亲切握手:“大哥,我叫文红娟,是五年前你救护的那个人......”   天上飘着几片白云,遮住烈日。轻风拂来,惬意凉爽。   关东再次打量文红娟,十分惊喜:“好啊!我多么希望你早日站起来,果真如此,红娟,好样的,祝贺你!”   文红娟跟关东谈了几句就走了,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她家是最近搬来的,离关东的摊位并不远,二百米的距离。文红娟的确很坚强。那年,她因车祸致残,经过及时抢救和积极治疗,终于能够拄拐下地。经过不懈努力和锻炼,她的腿伤恢复得比较理想,离开双拐也能慢慢走路,只是父母怕她摔着,要求她继续辅以双拐。   文红娟和父母经常念叨那两个出手相助的好人。那年,文红娟住院期间,父母曾到菜市场找过关东和大明,结果没找到。因为天气转冷,关东和大明已经不卖菜了。没能当面答谢那哥俩,成了文家老小心中的一件憾事。谁知老天有眼,终于让他们碰面了。   不一会儿,文红娟一家三口沿着人行道向关东的摊位走来,还提着礼品。文红娟父母其实知道关东这个摊位,因为他们前几天来这里修过自行车。关东干活细致,收费不高,而且彬彬有礼,谈吐不凡,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关东大哥,我爸妈来看你来了!”还没到近前,文红娟就喊上了。   关东急忙起立相迎,然后让座。文红娟母亲把礼品放在车上,感谢关东和大明当年的无私帮助。关东心里这个敞亮,感觉西面的太阳不是在沉落,而是在升起。   “大叔,认识你们真高兴......”他紧紧握住文红娟父亲的双手。   从此,两家成了朋友、亲戚。 第128章 那枚军功章   晚上,关东试穿新的迷彩服。至此,他退伍时带回来的两套迷彩服彻底完成使命。   那衣服早就破了,不知道缝补多少次,实在不能再穿了,关东这才恋恋不舍地脱下来,换上新的。所谓新的并不是纯军用的,是红叶从军品商店买回来的仿制品。红叶知道关东离不开这身衣服,就同时买两套,以便换洗。虽然是仿制品,关东同样高兴。   红叶一边帮助整理,一边说:“五原市大街到处都是穿迷彩服的,很流行,是不是受你影响啊?”   关东笑了:“傻丫头,我哪有那个魅力?”   红叶说:“你还别不自信。至少我知道,有好几位顾客在你的影响下穿上这身衣服。恭喜你有追星族了!依我看,凭你长得这么帅气,完全可以当咱们五原市的形象大使嘛!”   关东说:“要当,咱们就一起当。”   红叶拍拍关东的肩膀:“咱俩这是干啥呢?是不是孤芳自赏呢?”   关东对镜欣赏,顿觉精神许多,在屋里来回迈起了正步。红叶捂嘴笑了。雪花鼓起掌来:“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这是古装电视机里的一句台词,这孩子算是记住了。   高兴一会儿,红叶忽然想起一件不高兴的事情。下午她看摊,来一个穿制服的,自称是城西区市容监察大队的工作人员。那人下个通知,在路边做生意的摊主今后需要办理许可证,全年交三百六十块钱,一次交齐。   “三百六?咋这么多!”关东一惊。   红叶开始犯愁:“唉!咱们想攒点儿钱咋就这么不容易!”   关东明白了,这又是市长方大鹏狠抓卫生城建设管理的举措,要多少钱也得交,否则不让出摊,还真没办法。红叶发自内心不愿意交这笔钱,就让关东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不交,一下子拿出三百多块钱,真揪心。要知道修理自行车纯属小本生意,零钱凑整钱,起早贪黑忙活一整天也只能挣三四十块钱;有时赶上天气捣乱,连当天的饭钱都挣不回来,多不容易!   关东苦笑一声:“我也心疼这些钱,可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特殊人物,谁照顾咱?”   红叶说:“对了,有照顾,那人说只要有残疾证或下岗证,就可以少交八十块钱;如果想全免,需要找队长批准。”   关东说:“可咱们根本不残疾,也没有单位,去啥地方整那两个证?”   红叶脑子一闪:“傻子,你不是在大兴安岭救火时立过三等功吗?那个三等功证书还在,你看好不好使?我在想,哪怕给咱们节省八十块钱也行,那可是一个月的口粮啊!”   关东想了想:“那你就找出来吧!”   还不错,家徒四壁给找东西带来了便利,红叶很快就在被子底下翻出三等功证书和军功章,连复员证都找出来了。关东想起自己曾是堂堂的军人,今天却要为了八十块钱乞求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眼看红叶心疼那些辛苦钱,关东只好决定明天厚着脸皮去试一下。   马路,人们像蚂蚁,忙忙碌碌。一位身穿迷彩服的骑车男子格外显眼,他是退伍兵关东,正向城西区市容监察大队驶去。他心里实在没底:军功章究竟值多少钱?抵得上残疾证和下岗证吗?   到了地方,有人告诉他,需要去会计室办理此事。他推门一看,屋里人满为患,足有二三十人,都站着。从他们的衣着和脸部可以看出都是常蹲马路边的,有修理自行车的,还有修鞋和擦鞋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年轻的女会计,长得很漂亮,正在忙着收费办证......   女会计很和气,手也麻利,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这些人打发走了,最后只剩关东一个人。由于没有下岗证和残疾证,关东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跟会计“讨价还价”,就故意等到现在。女会计见关东身穿干净利落的迷彩服,长相英俊,不像是蹲马路的,就问他找谁。   关东这才凑到办公桌前,微微一笑:“会计同志,其实我是修理自行车的,家里那啥......有点儿困难,能不能照顾一下?”   这样的十足美男竟然是蹲马路的,女会计有些惊讶。她见关东说话客气,处事稳当,有了几分好感。   “我非常同情和理解你们这些人。请问你有残疾证或下岗证吗?如果有,可以照顾八十块钱;如果想全部免费,需要队长批准。”她耐心解释。   关东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外地人,没单位,也不残疾。我不想全免,只想......”   女会计面有难色:“那啥,我怕是爱莫能助。”   关东只好从衣兜掏出军功章、立功受奖证书和退伍证递给女会计:“我当过兵,当然,没做出啥贡献,只为五原市人民站了几年岗。你看能不能特事特办?”   女会计大吃一惊,立即庄重起来。她仔细查看关东掏出的东西,最后正眼看着这个迷彩服,激动地说:“关东同志,你为我们五原市人民站过岗,也算为我放过哨,还立过军功。好了,不用跟领导商量,可以特事特办,我就做主了,给你全部减免。”说完嫣然一笑。   “谢谢你,谢谢......”关东大喜过望。   经打听,他记住了这位有着端庄仪表和美丽心灵的会计名字——许丽薇。回家路上,关东美滋滋的,像立了战功凯旋而归,骑车猛跑,不知不觉回到摊位。   得知这个结果,红叶紧紧握住关东的手,激动地说:“兵哥哥,真没想到,你这个军功章关键时刻还真管用。这点儿钱对有钱人不算什么,可对咱来说该是多重要,三百六,整整三百六啊!”   关东自豪地扬扬脸:“那是,要不为啥都想立功受奖?这东西关键时刻真管用啊!哈哈哈......”   红叶说:“怎么报答许会计呢?”   关东说:“人家表态了,根本不需要报答。”   红叶乐得直拍手:“真是碰上好人了!那啥,以后逢年过节的,咱们多多念叨念叨许会计的好处,祝她快乐幸福!” 第129章 户口问题   灯光下,炕上堆着零散的各种面值人民币,关东和红叶忙着数钱。   钱数完了,两千一百块,勒紧裤带攒的,红叶爱惜地摸着票子,希望没有积蓄的日子永远成为历史。鉴于这些年总是租房子,红叶开始考虑买个属于自己的,哪怕破点也行,那样心里踏实。   第二天出摊,关东见到一位老顾客常大哥,就打听买房事宜。常大哥住在附近,是这里的老户,对房子问题比较明白。据他所述,根据国家现行政策,外地人在本市买房子好像不利,比如户口不在本市,享受不到有关优惠政策;如果没有产权,就等于没有名分,将来这房子想出手都难。   关东明白了,现在买房存在很大风险;要想规避风险,那得先把户口落下来,变成本市人,这才是问题根源。当然,他还面临另一个问题:手里那点钱差远了,买个厨房都不够。   柳树根今天休息,晚上想去关东家串门。他一直找机会救助关东,比如平时给雪花买点零嘴什么的。这次救助什么呢?对了,关东整天干活挺费衣鞋的,那就找几件。柳树根不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就让妻子朱翠花翻一翻。   见丈夫关心别人,朱翠花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勉强照办。柳树根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冲着内室喊:“掌柜的,提醒一下,咱们给关东送东西的时候,千万不要有可怜他的意思,要客气点儿!”   “咋个客气法?”里屋传出不客气的问话。   柳树根回答:“就是......带着请求的语气,请他收下心意。”   “啥?”朱翠花走出屋子,瞪大眼睛,“咱们救济他,还得低头求他,真是岂有此理!”   柳树根知道妻子矫性,便耐心解释:“我怕你不了解他,才事先说这个。我俩原先关系最好,比翼齐飞。可他现在落魄了,咱别伤他自尊。那小子心高气傲的,虎倒威不倒。咱们就顺着他的性格吧!”   朱翠花心里不畅:“真他妈的有意思!为了他虎威不倒,我就得装孙子凭啥?老娘又不欠他的,哼,没工夫伺候他!”   柳树根不愿跟她计较,仍是温和:“你别这样。作为妇女,要学会温柔,看看人家红叶......”   “呸!”朱翠花最不喜欢丈夫在她面前夸赞别的女人,便长脸一拉,“我才明白,你这是嫌弃我。怪不得你总夹着骚卵子往关东家出溜,是不是看上他那个风流媳妇了?”   这位军官的脾气虽然不好,但讲究针对性,从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因此,始终由着朱翠花的性子。现在听朱翠花侮辱红叶“风流”,柳树根很不高兴。   “喂,请你多积口德!”   “这还是好听的呢!你如果不改邪归正,以后这话儿都没有了!”   “改邪归正?我究竟犯啥错误了......”   结果,两口子吵了起来。柳树根气得浑身发抖,摔了房门,去关东家了。   到了关东家,聊了一会儿,柳树根得知关东遇到困境,挺着急的。他不想袖手旁观,抬屁股就走人。   他认识一位警察,就到路边一家话亭打电话,咨询外地人落户五原市该怎么办。那位警察详细讲述了有关程序,最后报出所需钱数。   “啥?”柳树根吃惊地张着嘴,捏着话筒,半天没说出话......   柳树根立即回到关东家通报情况。关东和红叶惊诧不已。   柳树根大声发牢骚:“妈的,现在想办点儿事情咋这么难!落个户口至少一万块钱,这不是抄家吗?”   关东说:“关键是我这种情况不符合农转非的条件,所以很难办。”   柳树根说:“一万块钱还得托熟人,要不干脆没门儿!关东,你能为了办这个户口出一万块钱吗?”   关东苦笑:“就是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一万块钱啊!”   “可你没有城里户口,孩子上学肯定受到影响。”柳树根忽地眼睛一亮,“我想起一件事儿,你还记得前几年给首长开车的小张吗?他复员后把户口落在了本市,而且还找到了单位。据我所知,小张借了牛副师长的光。现在牛副师长都当上副军长了,你要是找他,户口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关东说:“高处不胜寒,首长怕是不认识我了。”   柳树根说:“那你找牛飞飞啊!”   关东回答:“我不找。”   柳树根劝道:“都啥时候了,你还那么任性?为了雪花的将来,就算跟首长或牛大小姐低点儿头,也不算什么嘛!”   关东固执地说:“你还不了解我?如果想找他们,我早就找了,何必等到现在?至于雪花的将来,我想不会死路一条的。”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柳树根算是服了。看看时钟已经十点,他告辞离去。   关东和红叶脱衣躺下,睡不着,继续唠嗑。冷不丁冒出个首长千金牛飞飞,红叶挺敏感的,让关东交代怎么回事。   关东自然不能把细节告诉红叶,便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人家早就嫁给一个营长,儿子都三岁了,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凭着女人的直觉,红叶还是怀疑关东和牛飞飞好过。关东急忙解释,人家是高干子女,他是小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他们只是混得较熟而已。   红叶忽然转笑:“兵哥哥,我不会吃醋的,何况这些年你一直挺老实。说句真心话,我还真希望你跟牛飞飞好过,这样,你找她帮忙就好办了。”   关东说:“你真是个傻丫头。我要是真跟她好过,更不会找她帮忙。”   红叶猛地揪住关东的耳朵:“我真是纳闷儿了,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偏钻牛角尖儿,你咋就这么死性呢!”   户口问题搞得红叶直闹心,关东倒是乐观。他相信政府的惠民政策,说不定哪天他的户口一分钱不用花就能落到五原市。红叶没言语,只是苦笑。 第130章 崎岖之路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 ,走过了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不少年轻人哼着这首流行歌曲,表达离家在外的无奈心情。   大街,人们时常见到一位漂亮妈妈骑自行车带着女儿匆匆走过,碾着蹉跎岁月。这对母女就是红叶和雪花,也是离家在外的。   冬去夏来,雪花虚岁有七,越长越好看,而且唱歌也动听,人见人爱。眼看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将来去哪个学校呢?关东算算日子,现在是七月下旬,小学快放暑假了,到八月底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未雨绸缪,那就先去附近几个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第一站是光辉小学,教学质量不太高,关东不在乎这个,因为他和红叶有辅导能力,只要孩子能进学校就行。接待关东的是教导主任,姓白,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很热情......   得知外地学生来此就读需要交五千元建校费,关东吓一跳。由于获得过市容监察大队的减免,尝到甜头,关东请白主任照顾一下,哪怕建校费减免一部分也行。白主任表示爱莫能助,理由是五千元建校费价格合理,已经照顾外地人了。   关东又去了第二家小学,幸运地见到校长。校长是个女的,姓马,戴副眼镜,三十多岁,打扮时尚,气度不凡。马校长告诉关东,择校费七千元,因为该校是重点......   关东回到摊位已经是中午,正好没有顾客,就向红叶做了汇报。   “啥?”红叶一连好几个问号,“五千元择校费是最少的?这都怎么了?以前孩子上学需要这些钱吗?”   关东答道:我都打听了,择校费也好,建校费也罢,附近没有再便宜的,最贵的还有一万来块钱呢!现在不是市场经济社会吗?离开钱就玩不转转。”   “市场经济社会,咋回事?”红叶不解。   关东解释:“这是经济学家整出来的名词,按照咱们老百姓的说法,就是花钱才能办事儿;反过来说,想办事儿就得花钱。”   “动不动就是钱,连点儿人情味都没了?”红叶眼睛眨了几眨,“那啥,你没说自己当过兵、立过军功吗?”   关东回答:“跟第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说了,人家表示同情和敬意,但强调学校没有规定照顾对象;第二个学校的女校长干脆没等我把话说完,抬起丰满的屁股就走人,把我闪了。”   红叶说:“几年来的生活,总是遵循苦乐轮回的规律,老天爷好像又跟咱们作对了。”   关东说:“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属于自然规律,这跟老天爷没有什么关系。”   红叶说:“怎么没关系?咱们的日子一旦好起来,肯定就有麻烦事儿,那才准呢!”   关东倒是无所谓:“就算老天爷跟咱们作对又怎样?人生本来就有苦恼,再多一次又如何?伟人讲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国内外反动派闻风丧胆。只要咱们拿出点儿精神来,一定能战胜困难。”   也许磨难多了,红叶已经习惯直面人生。她立即一挺胸脯:“还别说,每当遇到困难,只要听你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困难还真就克服了。咱们认真琢磨琢磨,看看怎样能过这一关。”   也许老天爷听见这对夫妻俩的谈话,真的较上劲了,又把困难降临他们头上。   清晨,关东被剧烈疼痛惊醒,左膝盖像骨刺扎肉,禁不住呻吟几声。声音虽小,红叶还是听见了。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掀开关东的被子:“哎呀!你的腿关节都肿了,怎么回事?”   关东回答:“昨天下午不是忙吗?好像蹲下时扭的。”   红叶埋怨:“那你昨天咋不说?不知道你有病根儿吗?”   关东解释:“当时只是冷不丁扭一下子,不太疼,我就没当回事儿。我寻思着,这几年腿病没犯,现在又是夏天,应该没啥问题,没想到......”   红叶急说:“我马上领你到医院看看。”   关东立即阻止:“去医院?别吓唬我,我没事的。你赶紧去买点儿药就行了。”   “那不行,不能将就。”红叶开始穿衣。   关东咬紧牙关,强装笑脸:“我真的没事儿。现在明明是小毛病,到医院一检查就严重了;再说咱们手里根本没多少钱,还要考虑让雪花上学,事情总该有个轻重缓急嘛!”   红叶当然知道这些,但还是严肃地说:“看你挺聪明的,可净说傻话。不错,雪花上学是重要,但你这个顶梁柱更重要,要是垮了,咱们这个家不就完了吗?你就别啰嗦了,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关东说:“求你了,听我的吧!你回想一下,那年我犯病,吃点儿药不就好了吗?没必要小题大做。”   红叶还是担心关东的病给耽误了,想了想,只好做出退步:“你可以不去医院检查,但这个病不能不治。我马上到附近社区门诊请医生来看看。咱俩在这里争论一天也没用,让医生说话,行不?”   “好吧!”关东只好妥协。   红叶急忙下地出屋,过了十几分钟,领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医生姓赵,以前,红叶有一次感冒了,在他那里挂过吊瓶,觉得他不错。   根据关东的病情和家庭经济状况,赵医生认为关东不住院也可以,只是需要服用好药,一天再打一针,同样能收到理想效果,算是最佳治疗方案。红叶和关东急忙表示感谢。临走,赵医生再次嘱咐关东按时服药,如果发生意外情况立刻找他。   红叶跟赵医生去诊所取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关东还是认为药价太贵。   红叶假意生气:“是节省重要还是治病重要?你真的不清楚?”   媳妇疼爱自己,明摆着的,关东心里热乎乎的,顿觉腿痛减轻不少。他憨笑几声,然后服药。   红叶一点他的脑门:“哼!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继续斗啊!亏你还笑得出来,真是服你了!”   关东说:“这叫直面人生,知道不?遇到好事儿要笑,遇到困难也要笑;我不但现在笑,而且要笑到最后。” 第131章 弱势群体   中午,吃完饭,关东闲不住,对照书本教雪花识字。忽然屋门一开,柳树根进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柳树根例行串门。他见关东病了,立刻出屋去了市场,买回水果等好吃的东西,表示慰问。不一会儿,大明和桂花也来了。红叶切开一个大西瓜分给众人吃。   “嗯,苦中有甜哪!”关东还是那么乐观。   众人谈论一会儿,话题回到关东的腿伤。柳树根开始讲述缘由。他清楚地记得,那回是侦察营考核,而且特别严格,因为集团军首长来了。关东是石岩将军身边的人,身为一连一排长,是标兵,就得玩命表现,没办法,大家都在看着。   红叶瞅瞅关东:“你真是傻子,受伤了,为啥不去医院治疗?部队医院不是免费吗?”   柳树根代替回答:“那时候每个人都暗中叫劲儿,这不怪关东。”   桂花问柳树根:“你也是侦察营的,训练时受过伤吗?”   柳树根回答:“擦破皮儿倒是有过,但没受过硬伤。”   桂花开玩笑:“你是不是总偷懒啊?”   柳树根笑了,抹抹嘴,立即声明:“我可绝对没有偷懒,再说也不敢偷懒;不过嘛,咱没有当上标兵排长,倒是因祸得福。”   一晃七天过去,关东感觉腿病好了,就在地上来回走动,还伸伸胳膊向红叶亮肌肉,打算明天出摊。红叶担心没好利索,就让他再等几天。关东又踢踢腿,表示好利索了,并且请红叶放心,以后干活时多加小心。红叶知道关东想马上出去挣钱,但还是不同意他轻举妄动,因为这不是着急的事。   关东问:“家底儿是不是又空了?”   红叶安慰:“还有七百多呢,比上次你有病的时候强多了!”   关东心疼地说:“这才几天功夫,一千多块钱就报销了!”   红叶也心疼那些辛苦钱,可更心疼丈夫,就继续安慰:“治病如救火。我要是不下决心给你用好药,你的腿病能好这么快吗?”   “嗯,还是媳妇疼我”治好了腿病,换来了健康,关东不再想着那些钱了。   为了不耽误雪花上学,关东默认那五千块钱择校费,正要张罗借钱,接着发生一件事情,使他的信心受挫。   那是关东康复出摊的第二天,临近中午,来了一对父女。孩子的父亲是关东的老顾客,外地人,叫李大发。他三十出头,身体瘦弱,收废品的,骑着三轮车;女儿十岁左右,坐在车里。那孩子身背书包,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头发蓬散着,小脸红里透黑,表面粗糙,像麻土豆,似乎饱经风霜。她刚刚哭完,不时地用沾满灰尘的小手擦着泪痕......   李大发的表情也不怎么样,哭丧着。出于关心,关东打听孩子为什么哭。   “真他妈的闹心,孩子在学校总挨欺负,老师也不管!这学咱不能上了。”李大发气愤地说。   关东很意外:“总挨欺负?哥们儿,此话当真?”   李大发说:“我骗你干啥?本打算让孩子在我住处附近的那个学校上学。听我老乡说,他儿子在那个学校总挨欺负,我就把我闺女送到光辉小学。妈的,没想到这个学校的孩子比那个学校还厉害!你说,孩子天天受气,学习能好吗?”   “你把孩子领了回来,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关东的脸色忽地变得严峻。   李大发无奈地说:“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回老家上学了,让我爸妈照看吧!本想让孩子在城里念书好有个出息,没想到不是那回事儿!妈的,我的择校费算是白交了,好几千块啊!”   经济损失加上希望破灭,李大发抓心挠肝、疼痛难忍,当街滚出眼泪。   关东问:“孩子离开了,你们两口子不惦记?”   李大发也不管衣袖是否干净,抬起右臂就擦眼泪:“咋不惦记?这不是没法子嘛!”   临走,李大发交代把三轮车的后轮内胎换了,他先把孩子送回家,下午再来取车。目送这对父女远去,关东思绪万千:无助与无奈,这就是我们弱势群体的生活,我们真的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吗?   关东是个谨慎的人,自小就养成这个习惯,不会对某种事物轻易下结论,因为凡事总有个别现象,但这件事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为了确认自己的看法是否片面或偏见,下午,关东把摊位交给红叶,然后去了附近那个光辉小学。   关东站在铁栅外向里观望,要核实一下李大发所说的是否真实可靠。这时正是课间休息,广播喇叭播放儿童歌曲《春天在哪里》,很好听,不知不觉把人带回童真无邪的梦境。操场人声鼎沸,男孩子大都踢足球或打篮球;女孩子或是跳皮筋,或是拉手做游戏,还有嬉笑打闹的,总之,其乐融融。   不过,关东还是搜寻到两个寂寞孤单的身影,那是两个女孩子,因为普通穿着而显眼。她们各自站在一边,很拘谨,却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一丝困惑笼罩关东的脑海。他忽然想起雪花在学前班的情景,那遭遇实在令人心酸,如今在光辉小学轮回着。关东看不下去了,怅然离开。 第132章 孤注一掷   柳树根得知关东在孩子上学方面遇到麻烦,很不得劲:想当年,这位战友何等威风?如今却举步维艰,没说的,必须帮助这个犟驴。   光辉小学的白主任曾跟朱翠花家是邻居,柳树根还跟他玩过麻将,印象不错。柳树根决定亲自去找白主任,不让朱翠花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这天下午,柳树根见到白主任,向他求助。白主任还记得那个迷彩服。鉴于柳树根与他是战友,白主任一锤定音:择校费减免两千,定在三千。   柳树根大喜过望,表示抽空安排一顿,意思意思。白主任不在乎吃喝,只要求凑上四人打几圈麻将就行了。   离开学校,柳树根进行第二步:筹钱。他每月工资一百多元。朱翠花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攒不下钱,家里没有积蓄。当然,即使家里有积蓄也别指望,朱翠花肯定不会同意资助关东两口子。   柳树根还有战友,就向他们求助,说自己急需用钱。还好,战友都给面子,有拿三百,有拿二百,凑了两千块钱。   天色渐黑,怀揣滚烫的一叠人民币,柳树根顾不上回家吃饭,直接去送钱。   到了关东家,大明和桂花也在。两口子也是来救助的,送来五百块钱。柳树根从怀里掏出那两千块钱,重重摔在炕上,然后说明缘由......   关东深受感动。红叶更不用说了,眼泪“稀里哗啦”流了下来。   柳树根说:“还是先感谢一下我的肚子吧!我饿了,红叶,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   “嗯哪!”红叶赶紧去外屋和面。   三位好友十点才离去,屋子安静了。   关东一家三口脱衣睡觉。事情有了着落,红叶和雪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脸上留着微笑。关东却睁着眼睛,辗转反侧。他没有一丝喜悦,脑海只有两个片段交错闪现:收废品的李大发父女哭啼伤心的情景;校园内两个农村女娃孤单站立的场面......   关东陷入矛盾漩涡,不能自拔。不知道过了多久,红叶醒来,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见关东的眼睛还在眨着,凑近端详,发现他面沉如水。   “雪花的上学问题解决了,应该高兴才对,可你......”   “我的思绪很乱,一时说不清楚。”   “咱俩有啥说不清楚的?你赶紧说说,没事的,就是说错了我也听着,要不我憋得难受。”   关东就把那两件闹心的事情说了。红叶连连叹息。关东就道出自己的忧虑:雪花上学后的问题。孩子天真烂漫,如果在受压抑的环境生存,幼小心灵受到伤害,能健康成长吗?作为家长,让孩子进校园的真正意义究竟在哪里?   “兵哥哥,归根结底,雪花还要上学嘛!”   “是啊,必须上学,但我们输不起啊!庄稼不得可以年年种,孩子一旦没培养好,还能从头再来吗?”   “可我们别无选择啊!”   “不,我们有选择,就看有没有决心......”   关东权衡利弊,开始算账:假设一个月后让雪花去上学,交了三千块钱建校费,家里等于欠了外债,将来的日子就得全线吃紧。另外,作为外地孩子,雪花很可能在校园受到歧视,陷入恶性轮回,这是关东最担心的。与其花那么多的建校费,不如省下这些钱,再大干两年,争取凑够落户口的钱。关东认为,如果他变成了城里人,雪花上学就没了那些尴尬。   “红叶,我们背水突围!”   鉴于红叶这两年教会雪花不少汉字和算术,关东让她再接再厉,继续在家辅导,两年后让孩子直接念四年级,水到渠成,啥也不耽误。关东要扬长避短,把弱势变成强势。   “这不是打破常规了吗?”红叶觉得关东的想法太大胆,也冒险。经过反复琢磨,加上关东详细说明,红叶最后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   次日,关东从收废品的哥们那里要来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旧课本,让红叶按照国家统一教材继续辅导,以便雪花将来上学时跟学校接轨。   晚上,雪花翻阅教材,高兴地指着书中内容:“你们看,这里好多字我都认识,这是人、口、手......”   见雪花这么聪明,关东信心大增。他挽起袖子,攥起右拳一砸写字台:“现在我宣布,全家开始突围!叶红叶是第一梯队,重点辅导雪花学习。等雪花的文化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我再上。”   红叶点头同意:“好,就这样。”   关东继续说:“关于课程进度安排,因为有了基础,可以大踏步前进,尽量向前赶。我要让说咱们雪花是‘老牛’的人看看,究竟谁是‘老牛’?”   红叶笑了:“喂!还记着那件事儿?原来你的心胸也这么窄!”   关东回答:“诋毁我宝贝女儿的智商,我干嘛不记着?这跟心胸宽窄是两码事儿。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要点儿志气,人穷志不短嘛!雪花,有没有决心甩掉‘老牛’的帽子?”   “有——”雪花大声回答,然后与爸爸击掌。 第133章 金喜农妻子过生日   过了一个星期,柳树根又休息,到家就遭到朱翠花的审问。原来,朱翠花已经从白主任那里得知雪花上学那件事,十分不满。柳树根解释冲着战友的面子才出手相助,朱翠花偏偏往红叶身上想。柳树根见儿子在家,不想跟那娘们争吵,又摔门而去。   柳树根来到关东摊位,见他正在忙活,就坐在大伞下的椅子上等候,渐渐消气。   半个小时过去,关东忙活完毕,把两千块钱还给柳树根,然后说明缘由。柳树根目瞪口呆:所谓的“背水突围”计划,既不圆满,又不科学,实在过于牵强。最后,他被迫理解,尽管心里流泪。   临走,柳树根极力控制内心的激动,跟关东紧紧握手。过了一道口,他掏出手帕,边走边擦泪。他不住地咬着嘴唇,直到嘴唇流出鲜血。他下了决心:全力帮助这位孤军深入、背水决战的亲密战友。   究竟怎么帮呢?他却无从入手,想了几个方案,结果都不行,心有余而力不足,犯了难。   柳树根回到翠岭山部队,带领连队战士加紧训练。下午,操场忽然来了一位农民,柳树根认识,把他领到连队。   那位农民叫金喜农,今年四十二岁,家住金马驹村,离军营二十里。柳树根与他认识好几年了,双方相处不错。原来,部队经常搞野外驻训,柳树根那个连队在金马驹村住过。   金喜农家是三间砖瓦房,屋子宽敞,只有夫妻二人,没孩子,清净,柳树根就把连部设在这家,主要考虑方便些。连部一共四人,住在西屋;金喜农夫妻住在东屋,晚上闲时就凑在一起聊天。金喜农夫妻发现柳树根性格直爽,平易近人,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就有意结交。柳树根和同志们还经常帮助金家干些杂活,就这样,双方越处越亲。   这次,连队在金马驹村驻训一个月,与乡亲们结下深厚的军民鱼水情。金喜农与柳树根的私人关系也越来越厚。后来,这位朴实农民逢年过节就来部队看看柳树根。柳树根也时而去金马驹村串串门。   明天是金喜农媳妇那美英的生日。媳妇这些年一心一意过日子,风风雨雨无怨无悔,很不容易,为了表达情意,金喜农决定在家置办几桌祝贺一下。他想到了军官朋友柳树根,就坐客车来到部队,希望他前去捧场助兴。   柳树根本是农村孩子出身,对乡下人有着深厚感情,加上金喜农夫妻实在,就欣然答应明天去喝酒。两人又闲聊一阵,金喜农告辞,面带笑容离开连部。   望着金喜农渐渐远去的背影,柳树根忽然灵光一现:“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原来,他想起雪花上学之事。金喜农夫妻没有孩子,人也好。如果让雪花到金马驹村上学,寄宿在金喜农家,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简直是十全十美,什么高昂的建校费、城里孩子的歧视等,诸多问题一下子都解决了,妙哉,妙哉!   柳剑客为自创这个“剑招”而得意,晚上,竟然兴奋得半夜没睡觉。他把进入梦乡的吴指导员叫醒,简单整点小菜喝起酒来。这位小时候就喜欢在冰天雪地爬滚的嫩江汉子,对酒很有感情,抽空就整几两,有菜就行,从不挑剔。   金马驹村有三百余户的百姓,在附近算是大村。村子规划整齐,一共八趟街,村街为东西方向。   金喜农家在最北面那趟街,处于正中间,院大屋宽。正房两边还有厢房:西边是仓房,里面主要装着粮食;东边是牛马圈,门口放着一辆马车。院子清洁平整,地面铺着大粒沙子,一群小鸡蹦蹦跳跳追赶匿食。不难看出,金喜农夫妻是正经过日子的主。   柳树根不是自己来的,带着吴指导员。两位军政主官工作方面配合协调,遇到宴请也一起参加。两人在军营西面公路乘坐公共汽车,到金马驹村接近中午。   迈步进院子,两人早已闻到菜香,进屋一看,好热闹,灶台旁,做菜的和烧火的忙得不亦乐乎。东屋和西屋的南北炕共摆放八张饭桌,还真有办喜事的气氛。乡亲们围在桌边喝水吸烟,聊得正欢。两位军官来的正是时候,当然,受到金喜农夫妻的热情接待。两口子还担心柳树根不来呢。   “客人已经到齐,上菜——”金喜农一声大喊。   “来啦——”跑堂小伙子唱吆吆的,往各个饭桌布菜,“闪开闪开,油着油着......” 第134章 柳树根赴宴   金喜农说:“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柳连长和吴指导员。今天,我媳妇那美英过生日,谢谢大家前来捧场!那啥,我看正式开始吧!柳连长、吴指导员,你们谁来整几句?”   柳树根摆摆手:“我们岂能喧宾夺主?我看还是请胡校长讲几句吧!”   南炕沿坐着一位戴近视眼镜的男子,五十来岁,长得干瘦,衣服整洁,修边幅,文质彬彬,他就是胡校长。柳树根虽然跟他不熟,但也认识,听说此人在村里很有名望,便主动让贤。   胡校长微微一笑:“不不不,我看还是请刘书记讲话吧!”   说完,他转脸把目光投在旁边一位细高男子的身上。柳树根也认识刘书记,人不错。刘书记跟胡校长年纪相仿,布衣布鞋,农民打扮,没什么特殊的。   刘书记谦虚地点点头:“这又不是开支部大会,干嘛那么严肃?我看还是民主点儿好。胡校长,你是金马驹村最有文化的人,又是喜农老弟的表哥。你们算是家里人,别客气,你就说说吧!”   胡校长盛情难却,挪挪眼镜,转身穿鞋下地,清清嗓子,开始发言:“今儿个啊,天不错,阳光明媚。天为啥这么好呢?因为我的表弟媳妇那美英过四十岁生日啊!哈哈,天降祥云哪!这个这个......首先,我代表各位父老乡亲祝兄弟媳妇生日快乐、万事如意!来,大家干一杯!”   “好,干杯!”众人亮起嗓门,喝了杯中酒。   胡校长整整衣服,拿出讲评书的语气:“说起咱们这个金马驹村,那真是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敬老爱幼。乡亲们在改革的东风鼓舞下,用勤劳的双手描绘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蓝图。话说金喜农夫妻,始终不渝地支持国家政策,与左邻右舍和睦相处,勤俭持家,相敬如宾,堪称楷模!为此,我提议,咱们再干一杯,向这对榜样夫妻致敬!”   “噼里啪啦......”众人先是鼓掌,然后干杯。   北炕,一位乡亲对身旁一人说:“三哥你看,胡校长不愧是文化人,讲话就是有水平!”   那位点点头,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接下来,乡亲们推杯换盏,尽情畅饮。这样的聚会除了赶上村里红白喜事,平时很少见到,因此,乡亲们心情很好,沟通了感情,加深了友谊,皆大欢喜。柳树根也有收获,除了品尝了这顿酒席,更加体味到金马驹村朴实浓厚的乡情。   为了过好这个特殊日子,金家杀了一口肥猪,还找个厨子上灶。见大家脸上露出满意,作为主人,金喜农和那美英非常高兴,与乡亲们同喜同乐。众人一直喝到下午四点,酒足饭饱、沟满壕平,这才逐渐散去。   柳树根因为有事,就等到最后。金喜农夫妻将柳树根和吴指导员送出院外,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又陪着两位军官向村里站点走去。   听说胡校长是金喜农的实在亲戚,真是天随人愿,柳树根就把雪花的情况介绍一下,然后求助。金喜农和那美英异常兴奋,脸上挂着喜悦。   “小事儿一桩,只要不嫌弃我们农村就行!胡校长那边儿我去跟他说。请把心放在肚子里,保证没问题!”金喜农平时有点慢性子,此时却来了急性,立即表态。   柳树根心里这块石头可算落地了,笑道:“咱们都是农村人,嫌弃什么?雪花的父母也很朴实,跟你们一样儿。”   金喜农说:“正好我们没有孩子,平时挺那啥的。孩子来到我家,我和你大嫂双手欢迎,绝不会亏待她。”   柳树根摸到了实底,特别兴奋,与金喜农紧紧握手:“大哥,凭你和大嫂的为人,我绝对相信你们。只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美英说:“大兄弟,你就别客气了,快点儿让孩子来吧!我想看看这孩子。”   金喜农笑了:“怎么样?有比我着急的。”   那美英说:“我能不着急吗?听树根说完这孩子,不知怎的,我马上就觉得跟她有缘。喜农,我这个生日没白操办,真把好事儿招来了。” 第135章 问路山村   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黄昏,柳树根回到五原市。他没有回家,直奔关东家,想第一时间通报情况。到了关东家,正好赶上吃饭,他也没客气,拿起筷子......   “这?”得知战友来意,关东有点意外。   柳树根讲,金马驹村方圆几十里闻名,不但风景迷人,而且民风淳朴,雪花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肯定错不了......   的确,关东特别关注孩子的成长环境,看来这个难题迎刃而解。他一锤定音,按照柳树根的意思办。计划没有变化快,既然大方向没错,就走下去。   “抓紧送雪花去吧!人家都着急了,看那架势,好像上辈子欠你们什么。”柳树根说。   开学时让雪花念几年级呢?关东斟酌片刻,让她直接上三年级。红叶认为可行:雪花有了一二年级的基础,而且正在学习三年级的课本知识。   “啥?”柳树根大惊,“这能行吗?雪花连幼儿园都没进过,学前班也没念几天,这......”   经过争论,柳树根认为让雪花念一年级合适,她毕竟才六周岁。关东不同意,最后来个折中,让雪花念二年级。   为了把握起见,红叶想去金马驹村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不理想,趁早挑明,免得大家面上过不去。于是,关东和红叶决定后天领着雪花随同柳树根去金马驹村。   放眼青青,到处绿色。一辆大客车向前奔跑。山路像摆动身躯的银蛇,尾巴甩在山后。这条路由五原市通往翠岭山部队和金马驹村,东南方向。   车内有几位特殊乘客,是柳树根和关东一家三口。雪花被外面景色吸引,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记忆里,她还是初次看到宽阔的野外风景。   “妈妈你看,那片松林真美!”雪花激动地说。   右面山坡出现一片松树,郁郁葱葱,个头都差不多,秀丽挺拔,精神十足,像一群健康成长的孩子。   柳树根说:“记得当年城里知青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雪花从六七岁就开始下乡,很有趣啊!”   关东说:“现在不是提倡‘从娃娃抓起’吗?咱们这叫超前意识。”   他们兴高采烈地聊着,不知不觉,客车拐过几个山弯,一座军营忽然闪现。柳树根告诉雪花,那里就是翠岭山部队,是他住的地方。   “哇——”雪花睁大眼睛,“都是楼啊!真好。我长大了也要当兵。”   柳树根说:“有志气。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念叨‘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要当工农兵’。看看我和你爸爸,长大后理想真的实现了。”   大客车与军营擦身而过,路过三个村子,然后到了金马驹村。   四人在村街下车,然后向金家走去。关东和红叶手里还提着礼品,初次见面,意思意思。雪花背着书包,里面的东西不多,只装着两套书本和文具盒,表示爱学习,争取留个好印象。   雪花算是开了眼界,东张西望。到了金家大门外,只见铁门敞开,院里几只小鸡在引颈寻食。   柳树根放开嗓门:“金大哥在家吗?我是柳树根!”   “哎——”那美英应声而出,“哎呀!兄弟,你来了。那啥,这是雪花一家吧!”说着,眼睛先是盯着背书包的小女孩。   柳树根开始介绍:“雪花,叫大娘!”   雪花鞠躬行礼:“大娘好!”   “哎呀,好,好啊!”那美英一边答应着,一边端详雪花。   这孩子眉清目秀,小脸白白净净,嫩得像水豆腐;头发黝黑,根根透亮,简直是仙童下凡,比想象的漂亮多了,那美英立刻喜欢上了。又见雪花很懂礼貌,那美英更是高兴,拉着她的小手不肯松开。   “大嫂,我叫关东;这是雪花她妈,叶红叶。”关东自报家门。   红叶急忙问候:“大嫂你好!”   那美英这才注意红叶,见她秀发飘逸,模样俊俏;身材也好,亭亭玉立,像未出阁的姑娘。再看看关东,帅小伙一个。这下,那美英算是长见识了,心想:人家的爹妈是怎么养活的呢?   “红叶,关东,来来来,进屋说话。”女主人急忙相让。   落座后,彼此又照照面,印象都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那美英比红叶稍高一点,身材健壮;也许没生过孩子的原因,脸色红润,没有皱纹,只有几个米粒大小的雀斑;眼睛不大不小,明亮闪烁;梳着两条大辫子,足有一米长;年龄不像四十岁,像三十出头,大姑娘模样,看上去非常顺眼。可以肯定,她年轻时也很漂亮。   “大哥去哪儿了?”不见男主人,柳树根开始打听。   那美英回答:“现在庄稼院也没啥活计,他闲着没事儿出去放牛了。”   红叶客气说:“大嫂,恐怕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美英一直拉着雪花,爱不释手,喜气洋洋的:“红叶,别见外,雪花来我家,我们特别欢迎,还怕你们嫌弃我们农村人呢!”   真是实在人,关东心里一暖:“大嫂,我们都是农村孩子,一样的。”   那美英看看箱盖摆放的礼品:“来了我就高兴,买东西干啥?”   柳树根说:“是一点儿心意,关东两口子挺好脸儿的。”   这时,那美英透过窗户看见一个小伙子在大门外走过,就大声喊:“刘二,去把你叔叫回来,说家里来客人了!”   “好嘞!”刘二答应一声,去野外找人。 第136章 那美英   半小时光景,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声,金喜农赶牛回来了。他进屋与柳树根和关东热情握手,果然憨实。金喜农比妻子大两岁,个子稍高;刀条脸,不太黑;眼睛较小,笑起来只剩下一条缝,给人亲近和善的感觉。   聊了几句,那美英张罗做饭。金喜农去外面杀了一只公鸡,款待客人。   红叶没闲着,到厨房帮助洗菜改刀。那美英见红叶厨艺娴熟,比她还利索,不禁佩服。两位妇女说说笑笑,六个农家菜就摆上来了。六人围着饭桌开始喝酒吃饭,气氛融洽。   “孩子,这是鸡腿儿,吃吧!”那美英特意把雪花安排自己身边,频频夹菜。   看这两口子的实在劲,果然跟柳树根描述的那样,关东和红叶心中的疑虑打消了。那美英挽留关家三口多住些日子。关东却说明天就走。   那美英一愣:“怎么,雪花不是来上学的?你们改变主意了?”   关东赶忙解释,这次主要是认认门儿。学校马上要放暑假了,雪花现在去上学已经没什么意义。趁着放暑假,还要抓紧辅导雪花。关东表示,开学时再把雪花送来,就这么定了。   那美英理理雪花的头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一见到这孩子,就觉得有缘。红叶,你们两口子明天非要回去,我不反对,但要把雪花留下住几天,啊,就几天,行不?”   红叶说:“大嫂,以后有的是机会,雪花天天住在你家,你不烦就行。”   那美英说:“咱是庄稼人,有啥说啥。我想让左邻右舍看看,我和你大哥就是人缘好,交下柳树根这样的好军人,还能把雪花这样的金凤凰招来,脸上有光啊!”   这话算是说到家了,结识这样的爽快人,关东和红叶非常高兴。柳树根干脆做主了:雪花留下,住到星期六,然后接她回家。红叶征求雪花意见。雪花高兴地点点头。那美英笑得很开心,亲昵地拉着雪花的手不放。   吃完饭,柳树根坐客车返回部队,继续履行军人职责。关金两家人继续闲谈,一点隔阂都没有,老朋友似的。晚上,两家人分南北炕住的,唠到半夜,还感觉有说不完的话。这晚,那美英一直搂着雪花,这种感觉真好,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第二天清晨,关东和红叶没吃早饭,急着赶第一趟车。村街站点,红叶紧紧握住那美英的手:“大嫂,我们的户口不知道啥时候落到城里,这期间,雪花只好寄托在你们这里,谢谢你们帮助度过难关!”   “妹子,总客气啥呀!”那美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红叶摸摸雪花的脸蛋,嘱咐她要听话,别忘了看书学习......   金家多了一口人,气氛立刻活跃起来。金喜农和那美英忽然觉得现在像个家样了。那张可爱的小脸整天在眼前晃悠,两口子咋看咋顺眼,咋看咋喜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雪花不愧是关东和红叶的女儿,小嘴甜得抹了蜂蜜,一会儿“大爷”叫着,一会儿“大娘”喊着,把金喜农和那美英哄得心花怒放。雪花也不全靠小嘴,人也勤快,大人做饭的时候她就抱柴烧火;吃完饭就帮助收拾碗筷;还跟着喂鸡喂鸭,一边玩耍,一边围着大人转。   这样的乖孩子谁不喜欢?金喜农和那美英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没说的,表示表示吧!金喜农干脆两天杀一只鸡。饭桌上,两口子都是把鸡腿留给雪花吃。当然,雪花也知道谦让,父母教的嘛。不过,好吃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进了小“馋猫”的嘴里。   第四天午时,村里来了一台半截车,车上挂满衣服,原来是做买卖的。主人用电喇叭喊几声,立刻围上不少村民。那美英正想给雪花买件新衣服,闻讯而来......   新衣服在雪花身上几次试穿后,这件漂亮的粉色连衣裙便找到了主人。此时再看看雪花郡主,漂亮无比,乡亲们夸口不绝,纷纷打听是谁家的孩子。那美英也不回答,自豪地把雪花抱起来,吻着脸蛋,哼着小曲回家去了。   得知雪花喜欢这里的景色,那美英就领着她跟金喜农一起上山放牛。那山那水和那人,无不吸引雪花。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想到大自然这么美、这么好玩,看见水沟里的青蛙,就学着它的样子蹦蹦跳跳追赶。一旁的金喜农和那美英早已喜笑颜开...... 第137章 山村金马驹    雪花没忘了看书写作业。这时,那美英会把木制方桌放在炕上,供她使用。为了不打扰雪花,那美英不在屋子,到院子干点杂活。今天阳光十足,那美英撒食喂鸡,心情极好,不时地回望几眼屋里的雪花。   邻居周大志媳妇出来晾晒被子,隔着墙垣打招呼:“大嫂,看你这几天美滋滋的,干活很来劲儿,是不是家里的小客人使你高兴啊?”   “那当然了!”那美英故意大声回答。   周大志媳妇问:“这个叫雪花的孩子是你家什么亲戚?”   那美英回答:“我们不是亲戚。她是柳连长战友的孩子,打算在咱村学校上学,住在我家。”   两家邻居住着,周大志媳妇这几天什么都看得清楚,便说:“这回你家热闹了。这孩子挺懂事儿的,长得也好看。依我看,你干脆认下做干闺女算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那美英听后喜上眉梢,开始遐想......   过一会儿,那美英回屋,见雪花稳稳当当坐在炕桌边写字,全神贯注,十分可爱,便坐在她身边。雪花顽皮地冲着那美英笑了笑。   算起来已经学习一个小时,雪花感觉累了,便放下书本,伸伸懒腰:“大娘,今天还没给我讲故事呢,现在就讲吧!”   那美英回答:“不是说好了晚上讲吗?”   雪花拉着那美英的手开始撒娇:“你就提前讲嘛!大娘,你讲的故事真有趣儿,我可喜欢听了!”   那美英抚摸雪花的头发,终于让步:“说吧!想听什么故事?”   雪花想了想:“大娘,讲讲你们村为什么叫金马驹村吧?我来好几天了,没看见谁家有金马驹啊!”   那美英笑了:“你这孩子!好吧!那我就给你讲讲金马驹村的来历。”   雪花支起下巴,盯着那美英的脸,凝神细听。   那美英开始讲述:“听老辈人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咱们这个屯子不叫金马驹村,叫什么来着......反正我忘了,后来发生一件事儿才改的名。说村子东边有户姓金的人家,就两口人,一个小伙子和他的妈妈,家里很穷。小伙子给财主当长工,一年到头儿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眼看到年关了,三十晚上,家里却揭不开锅了。”   “大娘,啥叫揭不开锅?是锅盖紧吗?”雪花还小,有的名词不懂。   那美英忍不住笑了:“不是锅盖紧,是没粮食了。小伙子开始翻箱倒柜,只翻出两碗高粱米,就在外屋烧火,准备下锅过年。就在这时,娘俩儿忽然听见院里有动静。”   雪花被故事吸引,急问:“怎么回事?”   那美英回答:“娘俩儿出屋一看,只见金光闪闪,一个金马驹站在院子呢!金马驹摇头摆尾,嘴里还发出马崽子的叫声。”   雪花好奇地问:“金马驹为啥叫啊?”   那美英回答:“是啊,它为啥叫呢?娘俩儿不明白。不过,还是当妈的有经验,觉得金马驹可能是饿了,想要吃的,她就让儿子把要下锅的那点儿高粱米端出来给金马驹吃。儿子不同意,因为给金马驹吃了,他们娘俩儿大年三十就得挨饿。”   “究竟给没给金马驹吃呢?”雪花急问。   那美英回答:“给了,老太太说,金马驹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不一会儿,金马驹把盆儿里的高粱米吃得干干净净。马是通人性的,长叫一声,抖抖身子,抖得满地都是火星子,然后变成一道金光飞走了。”   雪花开始替古人担忧:“那娘俩儿不是要挨饿吗?”   那美英一笑:“别担心,没有挨饿。金马驹不是抖下很多火星子吗?你猜是啥?”   “金马驹,火星子......”雪花猛地醒悟,“是金条,对不对?”   多么机灵的孩子!那美英更喜欢了:“雪花,猜得对,是金条,满地都是,还在发光呢!”   雪花差点蹦起来,欢快地拍着小手:“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那美英说:“善良的娘俩儿连夜把金条分给村里的穷人。后来,穷人们都买了好地,过上富裕的生活。为了记住这户姓金的人家和金马驹,乡亲们就把村子改名‘金马驹村’。”   雪花的幼小心灵受到震撼,立即表示:“大娘,我也要当金马驹。”   那美英故作不解:“为什么?”   雪花回答:“那样我就能把身上的金条抖落下来,然后分给穷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呗!”   童言无忌,那美英大惊,把雪花搂在怀里,热泪盈眶:“你真是懂事儿的好孩子!这些天晚上我总做梦,梦见家里不是来了金凤凰就是金马驹,这梦咋就这么准!雪花,你就是我家的金凤凰、金马驹啊!”   雪花倍感亲切,抱紧慈祥的大娘。那美英喜极而泣。 第138章 两份牵挂   关东和红叶回到五原市继续出摊做生意,闲聊时,主要话题就是雪花上学事宜。   “又有贵人相助了。你看金大哥两口子瞧雪花的眼神,充满真情啊!”关东说。   红叶说:“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雪花。”   关东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柳树根说金马驹村几年来没有丢东西的,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是好环境,看来咱们因祸得福。”   白天在外面热热闹闹的,回到家里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晚间躺在炕上,红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孩子冷不丁离开,怪想的。   关东说:“如果雪花上学了,连续几个月不在家,你要逐渐适应。”   红叶抱紧关东,忽然抽泣起来:“骨肉分离,这滋味真不得劲儿!”   关东笑了:“死心眼儿,孩子又不是离开地球了。以后要是想她,咱们就随时坐车去看她,不就是百八十里路嘛!”   红叶听罢,茅塞顿开,止住哭泣,愁云消散。不过,作为母亲,哪有不惦记孩子的?雪花离开只有几天,红叶觉得几个月。   好在时间不断向前奔跑,星期六,柳树根把雪花领回来了。红叶仔细打量女儿,见她有些变化,性格开朗,喜欢说话;脸蛋微微见红,不像以前那么白了,很明显,是山风吹的。这才几天功夫,雪花就朝着理想的方向转变,关东和红叶表示满意。   雪花果然健谈,打开话匣子,手舞足蹈,讲了那里的山水景观,恨不得马上去上学,真是个急性子。关东笑了,让她利用暑假抓紧复习功课。雪花信心十足。   红叶摸摸雪花的连衣裙:“看看,你大娘多好,还给你买了新衣服。”   雪花点点头:“嗯哪,大娘对我太好了。大爷对我也好,这几天杀了三只公鸡给我吃呢!”   “啥?”关东大惊,“你这小家伙,好像鬼子进村了,把人家的小鸡都吃光了吧!”   柳树根说:“我也没想到那两口子对雪花这么好!你们的好运要来了。”   最后,红叶嘱咐雪花,正式去了,要对村里人、老师和同学有礼貌;在金家要勤快,积极参加劳动等,一共七条。   事情有了着落,关家三口踏实了,消消停停等着开学。他们哪里知道,金喜农和那美英一点都不踏实,度日如年。   雪花走后,没了欢颜,屋子静得很,两口子一时不适应。望着墙上的日历,那美英一张一张往下撕,可惜每天只能撕一张,真够慢的。眼看学校开学的日子临近,还不见雪花的影子,那美英愁眉苦脸,饭都不想吃了。俗话说“夜长梦多”,她担心雪花的父母改变主意。   “我看他们不像说变就变的人,你就放心吧!”金喜农也担心,不过嘴上还得安慰。   那美英摇摇头,放下筷子,碗里还有一半饭。金喜农见她近日见瘦,再继续下去怎么行?就继续劝慰。   “不是还差两天开学吗?放心吧,说来也许马上就......”这时,他忽然笑了,向窗外一指,“美英,你看谁来了?”   那美英以为金喜农开玩笑,便慢慢扭脸,紧接着眼睛一亮:院子进来两个人,正是柳树根和雪花。柳树根提着礼品和行李衣包,雪花背着书包,笑嘻嘻的。   “哎吆,熊孩子,你可来了!”那美英急忙下地穿鞋,准备迎接,匆忙中,鞋子找不到左右。   这时,雪花已经冲进屋子,像见到老熟人,挥手打招呼:“大爷、大娘,好想你们!”   这声清脆响亮的童音,比什么药都好使,立刻治好了那美英的相思病。那美英拉着雪花的手,让她上炕吃饭。雪花放下书包,显得自来熟,甩掉鞋子,飞身上炕,靠在那美英身边。   柳树根问:“大嫂,你们村的学校还没开学吧!”   那美英回答:“没有,我打听了,后天开学。那啥,雪花爸妈咋没来?”   柳树根说:“他们忙着呢!我来不是一样吗?”   那美英看看柳树根带来的衣包:“这是干啥?我们给她准备嘛!”   由于部队训练比较紧张,柳树根没聊多长时间。临走,他掏出几百块钱放在炕上,说是雪花这学期的学费和伙食费,关东两口子过意不去,特意捎来的,请务必收下。那美英和金喜农拒绝。   柳树根解释:“你们不知道雪花的爸妈,特别是她爸爸,穷要面子,以后你们会领教的。”   金喜农夫妻拗不过,只好收下钱。柳树根告辞离去,到村街坐车回部队。 第139章 雪花上学   山里,晨风清爽宜人,空气清鲜润喉。小鸟叫声清脆入耳,它们今天起得早,抖着羽毛,唱着歌,欢迎小朋友们开学。这些小鸟是金马驹校园树上的常客,也许跟孩子们分别久了,有些想念;见伙伴们背书包来了,它们非常高兴,或上蹿下跳,或飞来飞去。   金马驹小学在村北二百米,树林怀抱中,石头墙圈起的大院,南北西三趟砖瓦房。墙上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标语。这是六年制的学校,师资力量较强。由于村子较大,附近几个村子的学生也来此念书。   今天开学了,不少同学老早就来到学校,有的进了教室,有的在操场嬉笑玩闹。   为了展示小客人的风采,那美英清早就把雪花打扮一番,头发梳理整整齐齐,小脸洗得干干净净,还抹点雪花膏,换上那件粉色连衣裙,上下利索,漂漂亮亮。吃过早饭,那美英检查一下书包,没发现缺什么东西,望望后窗,见学生陆陆续续进了操场,就领着雪花去上学。   按照直线距离,金家离学校最近。娘俩儿从后园子走的,很快就进了校门。那美英见胡校长尾随而来,就等他到近前,然后站在操场聊了起来......   胡校长对雪花的情况基本了解,因为他是金喜农的表哥。他也喜欢雪花,就拉拉手,表示亲近。这时,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进校门,胡校长让他等一下,有话说。   小伙子姓邱,本村的,担任一年一班班主任。胡校长介绍,雪花是那美英的亲属,新来的,到他那个班级。胡校长嘱咐邱老师严格要求雪花,暗示重点培养。邱老师立刻答应照办,拉着雪花走了。   新生登记分配完毕,雪花随邱老师去了一年一班。上课时,由于多数孩子是本村的,跟邱老师熟悉,就不太遵守课堂秩序,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捅捅咕咕。   “同学们,肃静,肃静......”邱老师用黑板擦敲打讲桌,以示警告。   孩子们收敛顽皮性子,直腰坐着,目视前方。见教室清静了许多,邱老师开始讲一些规章制度,然后介绍班里新来一位外地女生。至于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没说,请雪花站起来自我介绍。   雪花没清楚“自我介绍”的含义,直勾勾看着邱老师,没言语。   邱老师笑着解释:“就是让你自己说说情况,比如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等等。”   雪花这才站起来。不过,见同学们的目光一齐射来,她张不开嘴了。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只听见外面小鸟鸣叫。   “你叫什么名字?”邱老师开始引导。   雪花拘谨回答,语无伦次:“我......我叫关雪花。我爸叫关东,我妈叫叶红叶。我是女孩儿,独生女儿,今年七岁......是六周岁,属羊的,是小母羊......”   这乖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师生们听得真真切切;特别是她说自己是“女孩儿”、“小母羊”,没把同学们逗死。   “哈哈哈哈......”教室一下子炸锅了,孩子们哄堂大笑。有的学生还顽皮地重复“我是女孩儿”、“是小母羊”,笑得前仰后合......   邱老师也觉得这孩子挺有趣儿的,禁不住笑了几声。片刻,他挥挥手,压住声音,继续讲话:“同学们,去年我教的就是一年一班,是优秀班级。今年我还教一年一班,希望大家要好好学习,决不能让一年二班超过我们......”   一年一班?雪花忽然觉得不对劲,想说什么,又不敢打断老师。她琢磨一下,背起书包,站了起来。邱老师见雪花要走,急问怎么回事。 第140章 跳级女生   “老师,我......我走错屋了。”雪花回答。   “什么,走错屋了?”邱老师不解,“关雪花,这就是一年一班教室,你没走错啊!”   雪花回答:“老师,我真走错了。我爸不让我上这个班。”   同学们莫名其妙,议论纷纷,室内一阵嘈杂。   邱老师更是疑惑:“你不喜欢这个班级?想上一年二班?”   雪花摇摇头:“不是的,老师。”   邱老师眨眨眼:“那......那你说,你爸让你上哪个班级?你刚入学,难道上二年一班不成?”   这本是句半开玩笑的话,哪知道歪打正着,只见雪花点点头:“是,我爸让我直接上二年一班。”   “啥?”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师生们惊讶地看着雪花。   原来,关东早已计划让雪花直接上二年级,并且跟那美英做了交代。今天是特别的日子,那美英只顾着高兴,竟然忘跟胡校长说了。   邱老师觉得蹊跷,只好领着雪花去见胡校长。胡校长先是一愣,然后向雪花打听,终于知道事情原委。这可咋办?那只是家长的一厢情愿,雪花究竟有没有资格跳级,胡校长不敢冒然决定,认为应该摸摸底,就叫来三位老师来个临场测验。   测验进行十五分钟,老师们出了二十道题,有口试,有笔试,由浅入深。雪花只有一道题没有完全答对,其余全部正确。胡校长和三位老师都很吃惊,当然,心里也有数了。   最后,周老师谈了自己的看法,从刚才的情况看,关雪花的确没有进过校园,但从答题情况可以得出结论,她的智商较高,完全可以直接念二年级,甚至念三年级也没问题。   周老师是女的,三十出头,多年任教,地区级先进模范,二年一班班主任。胡校长跟三位老师商量一阵,觉得还是尊重家长意见为好,让雪花直接上二年级。就这样,雪花跟着周老师出了校长室,来到门牌写着“二年一班”的教室。她这才知道,自己跟邱老师进一年一班教室忘看门牌了,导致走错屋了。   “哇,好漂亮啊!”   “哪村儿的?”   雪花的到来,立刻引起关注,教室立刻由喧闹变得安静。很明显,该班学生已经具备一定的审美观念。周老师站在讲台,雪花站在一边。她依然拘谨,望着脚尖,不敢看下面的同学,小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   周老师说:“现在给同学们介绍一位新同学,她叫关雪花,大家欢迎!”   “好!”   “热烈欢迎!”   室内顿时响起阵阵掌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谁不喜欢?特别是男生,都使劲地鼓掌,有的张着嘴,两个巴掌拍不到一起了,拍到了旁边的同学身上。   外面,南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像为雪花鼓掌祝贺。   周老师开始讲课。雪花凝神细听,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真好。一会儿,周老师提问:“哪位同学读一下课文,请举手!”   雪花立即举手,只是举错了,是左手。周老师微微一笑,没吱声。雪花四下看看,发现除她之外没人再举手,而且同学们的眼睛没注意老师,反而注意她。怎么回事?雪花糊涂了,急忙把小手放下。   周老师干脆直接点名:“关雪花同学,请你来朗读课文!”   雪花慢慢站起来,端起课本,有些犹豫。周老师冲她点点头,投去信任和鼓励的目光。   雪花受到鼓舞,终于开口,大声朗诵:“第一课,《趵突泉》......”   声音够响亮的,周老师鼓掌助威。雪花卸掉紧张包袱,浑身轻松。由于学过这本教科书,课文熟悉,雪花胸有成竹,朗读起来越发顺口...... 第141章 红叶看望雪花   雪花离家一个多月,红叶挺想的,要去看看。   关东不想耽误做生意,坚持看摊,让红叶自己去。他嘱咐红叶多买些礼品,还提醒见到雪花千万别哭哭啼啼,分手时也不能恋恋不舍,免得金喜农和那美英产生错觉,好像没照顾好雪花。   秋高气爽,红叶心情大好,登上通往金马驹村的客车。今天乘客不多,只有十几人,可能是到了秋收季节,出门的较少。   望着窗外,红叶的心早已飞到雪花身边。听柳树根说,雪花学习成绩优秀,当上学习委员,除了这些,还有哪些变化?带着问号,红叶恨不得马上知道。   上午十一点,客车到了金马驹村。红叶下车,疾步快走,转眼来到金家大门外,正要迈步进院,忽然传来“汪汪”犬吠,只见院里多个小花狗。   “大嫂,大嫂在家吗?”红叶胆小,没敢进院,只好打招呼。   喊了几声,无人答应,只有小狗用叫声回应,红叶哑然失笑:大忙季节,主人一定收割去了。   红叶见小狗挺可爱的,就从挎包拿出几块熟食扔过去。这招果然奏效,小馋狗张嘴享受美餐,态度大变,冲着红叶摇头摆尾,意思是可以加为好友。红叶明白,为了把握起见,又扔了两块肉,带骨头的,让它慢慢啃。   红叶进院,见房门锁着。她把大提包放在地上,拎着装食品的小包,绕过房西进了后园子,跨过木栅,直奔学校。   操场空无一人,传来琅琅书声,孩子们正在教室上课,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红叶站在校门旁,准备迎接女儿。   铃声响了,孩子们涌出教室,成帮结伙向校门走来。红叶睁大眼睛搜索,却没发现雪花:怎么回事?   其实,雪花已经来到校门口,只是被同学们簇拥着,挡住红叶的视线。雪花现在可不一般,成了学校的小明星。她学习好,长得好看,班里男女生都喜欢她。她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群体,同学们时常围着她,请她讲一些城里趣事。   走出校门,同学们分散而行。雪花终于发现几步开外的妈妈。   “妈——”她一声惊叫,飞身扑过去。   “哇!是雪花的妈妈,好漂亮啊!”有的同学不禁称赞。   “雪花......”抱着乖女儿,红叶不知道说啥好了。   母女拥抱一会儿,牵手奔向金家。进了院子,雪花从衣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了,红叶开始打量雪花,见她身穿杏黄新衣,活泼可爱;脸蛋也有变化,向着山里孩子的模样接近;个子也好像见长......   “我的宝贝闺女!”红叶越看越激动,再次亲昵地抱住雪花,连续亲了好几下。然后,她从小包拿出鸡腿板鸭等好吃的。   “哇——”雪花拍手蹦高,欢呼雀跃。   红叶说:“饿了吧,那就赶紧吃!”   面对诱人的味道,雪花只是闻了闻:“我不能先吃,等大娘和大爷晚上收工一起吃。”   红叶立即心动:她只是六周岁的孩子,一个多月的功夫,变化如此巨大,的确健康成长;另外,也说明金喜农夫妻跟雪花的感情该有多深,这么短的时间,咋培养的呢?   主人整天不回来,雪花如何解决吃饭问题?红叶一问,得知那美英天没亮就做好饭了,带走一部分,给雪花留一部分,在锅里,雪花放学回来热一下就行了。   红叶来到外屋,打开饭锅,果不其然,笼屉上整整齐齐摆放十几个包子。雪花抱回一捆柴火,在灶前把火点着,不一会儿,包子蒸热了。红叶把饭桌放在炕上,消消停停陪雪花共进午餐。   包子味道确实不错,红叶咬了几口,便热泪滚滚。   “妈,包子很好吃,真的。”雪花解释,“我在这里一点儿都没受苦。大娘和大爷对我可好了。他们知道我喜欢吃包子,常给我做,你看,里面还有猪肉呢!”   红叶说:“妈妈没认为你在这里吃苦,而是感觉你很幸福。我尝了几口包子,太好吃了,比妈妈做的都香。由此可见,你大娘对你该有多好!别忘了,这儿不是城里,是偏僻山村,谁家总舍得花钱买肉?”   雪花这回听明白了,便点点头。   红叶擦擦眼泪:“雪花,妈妈还有更高兴的,就是你懂事儿多了。你记住,我虽然是你的亲妈,但你大娘比亲妈还亲。以后,你千万别惹人家生气。”   “嘻嘻......”雪花笑了,歪歪脑袋,“放心吧,我跟他们亲着呢!”   红叶深有感触:柳树根说这里山清水秀、地灵人杰,乡亲们返璞归真,看来此言不虚。   “妈妈再见!”不知不觉,上课时间临近,雪花像只小鸟飞走了。   红叶是个闲不住的人,见屋子有些凌乱,开始收拾。她早就看出那美英是勤快之人,只因忙于抢收,没工夫收拾。她用了半个小时,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表达谢意,她去小卖店买些肉菜回来。   红日西沉,红叶开始做饭。雪花也放学了,正好当打杂的,在灶前烧火。红叶要好好招待大哥大嫂,连凉带热的整了六个菜。   转眼天黑,红叶开亮电灯。这时,金喜农和那美英腋下夹着镰刀回来了,见此情景,又惊又喜。   开饭了,金喜农喝点白酒,酒量不大,一会儿就脸红了。红叶不愧在城里饭店干过,厨艺不一般,那美英和金喜农赞口不绝。   说说笑笑忘了疲劳,那美英把雪花拉到身边,爱抚地摸她的小脸,一整天没见面,怪想的。红叶见状,心里甜蜜无比。 第142章 绿水青山   红叶本打算住一个晚上就回去,因为关东那里需要照顾。见大哥大嫂正在抢收粮食,她就改变主意,留下来帮几天。那美英不同意:红叶细皮嫩肉的,不是干庄稼活的材料。红叶还是决定留下来,凭心而论,赶上秋忙,怎么好意思拍拍屁股就走?   饭后,饭桌收拾完毕,红叶打开带来的大提包,拿出酒和水果等慰问品;还有袋装和瓶装的化妆品,给那美英的。   红叶翻出两套新衣服,不偏不向,大哥大嫂每人一套;又拿出衣鞋,都是柳树根、文红娟等人送的,因为太多,红叶和关东穿不过来,就带来了,算是物尽其用。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红叶换上一套工作服,恢复村姑模样,跟着那美英和金喜农去野外。半路,不少村民奔向田间,红叶四下瞭望,只见庄稼地东一块西一块的:有的在山底,有的在平地,像身上打的补丁。   金家共有五块玉米地,由于风调雨顺,喜获丰收,玉米棒子沉甸甸的。看到这些,三人立刻来了精神。金喜农挥镰放倒玉米秸,红叶和那美英蹲下扒苞米,每人拿一趟子,干劲十足。   火红的太阳从山坳里露出笑脸,山鸟啄完晨露,开始放喉唱歌。   扒苞米这个活比较累人,红叶虽然多年没干了,但毕竟有老底,加上心灵手巧,竟然跟那美英齐头并进。那美英没想到红叶干这个也是行家里手,而且没有娇性,就更加佩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中午,开饭的时间到了,那美英打开饭筐,提着暖壶倒出开水,三人连吃带喝,就地野餐。这时,红叶极目山野,忽然发现这里的生态环境特别好,简直可以跟家乡媲美。   俗话说“七山二水一分田”,这里虽然没有高山峻岭,但也属于丘陵地貌,农田稀少,弥足珍贵。近年,玉米价格飞涨,周边很多村民受利益驱动,大力开垦农田,致使森林覆盖率锐减。金马驹村恰恰相反,没被眼前利益蒙住眼睛。   原来,金马驹村也久负盛名,清朝初期曾走出一位文官,后来官升二品,一度得到康熙皇帝的深宠。现在,村里还有那位官员的后裔,那美英就是其中之一。   村边也有条小河,叫金马河,半月环形,绕村而过。河水源头由山泉汇聚,清澈甘甜,传说金马驹经常来此饮水。因此,这里像胡校长说的“地杰人灵”。乡亲们也认为这里的风水好,皇天后土庇佑子孙。   虽然风水一说不尽科学,但村民们世代和睦相处、勤劳贤惠是不争的事实。村里多年没发生偷鸡摸狗之事,平平安安,方圆百里绝无仅有。   自从实行包产到户,土地凸显重要;特别是粮食涨价,有的村民也想开荒种田。金马驹村的领导召开村民大会,阐述眼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最后,乡亲们一致认为:宁肯想别的办法增收,也绝不破坏家乡的好山好水好风光,应该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完整地交给子孙,不做历史罪人。因此,这里的山水基本保持原貌。   说来也怪,这里的田地虽然不多,但在村民的精耕细作下,连年丰收。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呈现“天时、地利、人和”的小气候,形成良性循环。   红叶帮了七天,虽然日子不多,但受益匪浅,对生活意义有了较深的领悟。那美英见主要农活已经干完,只剩下一点零散的小活,也就没留红叶,催促她回家照顾关东。   清晨,红叶要走了,没让金喜农夫妻相送,请他们去地里忙活。雪花锁上房门,母女二人就此分手:一个去上学,一个去村街站点。   到了村街,红叶看看手表,算算时间,头班客车的到来还需一个小时。闲着没事,她想再看看自己家的小郡主,于是信步向学校走去。   到了校门口,红叶见师生们正在上早会,先是升国旗,然后胡校长讲话,接着两名学生代表发言。红叶眼睛一亮,发现第二个上台发言的学生正是雪花。因为离得较远,雪花说些什么红叶没听清,只见女儿没了拘谨和扭捏,落落大方面对全校师生......   红叶心潮激荡,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仅隔一个多月,雪花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到一名优秀的学生,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转变!这时,红叶忽然有了乡下人收获五谷的感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雪花像一棵幼小的树苗茁壮成长,多么令人鼓舞。   苦难,曾经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不幸,同时又带来意外惊喜,想起关东经常挂在嘴边的座右铭,其中“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红叶早已倒背如流,在感慨古训的同时,又佩服兵哥哥的良苦用心。   红日光辉灿烂,蓝天更加清爽。红叶得到慰藉,欢欣愉悦,向女儿投了美丽的一瞥,安然离去。 第143章 小别胜新婚   十点半,客车到了五原市终点站。红叶本想徒步回家,但急于见到关东,就破例花五块钱打个出租车。   分开一个星期,红叶惦记家里那个傻子。结婚到现在,红叶很少体会夫妻分居的滋味,真不好受。平时,红叶照顾关东细致入微。在摊位干活时,两人配合默契。如今,摊位只剩下关东一个人,会怎样呢?会不会手忙脚乱或丢三落四的?红叶想看看。   出租车过了一道口,瞬间出溜到摊位旁边,只见关东坐着小板凳,消消停停给一台自行车换辐条,怡然自乐。红叶挺意外的,忽然想起长辈们讲过一个笑话:从前有个懒蛋子,不但懒得干活,而且懒得吃饭,躺在炕上就不想动弹,全靠媳妇伺候。一次,媳妇准备回娘家,怕他饿死,烙了一张大饼套在他的脖子上。过了七天,媳妇回来,发现丈夫的脖子仍然套着大饼,只有一个小豁口,在嘴下;再看看懒蛋子,早饿死了。   每当想起这个故事,红叶就像笑:看来关东离开媳妇还真能活下去!   见关东什么没发现,红叶想开个玩笑。她迈着猫步,蹑手蹑脚走到关东身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   关东顿觉眼前漆黑一片,随后闻到一股熟悉的化妆品味道,还有熟悉的呼吸声:“红叶,快松手,我知道是你。”   红叶“嘻嘻”笑几声,然后松手:“不愧是侦察兵出身,果然厉害!对了,你后脑勺没长眼睛,咋知道是我?”   关东笑道:“丫头,你也不想想,谁会跟我开这个玩笑?再说了,你如果坐客车回来,应该这个时候到家。”   “你们爷俩儿就是聪明,佩服!”红叶捎带夸奖女儿,然后坐在椅子上歇息。   刚才,关东已经体察红叶的双手有粗糙感,又见她的脸庞比走前略显红润,就知道她帮助金家搞秋收了。不用问,红叶肯定劳累,关东嘱咐她赶紧回家休息,有话晚上再说。   “知道怜香惜玉,好样的,真乖!”红叶挺高兴的,起身进了胡同。   到家一看,不出所料,屋里屋外凌乱不堪,看来这里跟金家一样,都是忙的,顾不上收拾,没说的,红叶忘了劳累,把家里家外规整一遍,然后躺在炕上小憩。   红日西斜,羞涩躲进云层。   红叶做好饭,来到摊位,请关东早点收摊,别挣钱不顾命。关东确实疲惫不堪,唯唯诺诺,服从指挥。   两口子刚吃完饭,大明和桂花闻讯而来。大家喝着茶水、嗑着瓜子,聊上了。红叶绘声绘色描述了串门期间的所见所闻,大明和桂花无不惊讶,盛赞关东高瞻远瞩、红叶教子有方。   桂花一拍大腿:“可真的,我儿子明年又要考重点高中。关东,你要继续帮助啊!”   关东立即表态:“放心吧!我说过,小明是谁?是我侄子啊!”   小明学习好,关东功不可没。他一直辅导小明,使其顺利考上重点初中,省了五千块钱择校费。大明和桂花算是知道关东的厉害了,便寄希望于他,因为重点高中的择校费一万多块钱,贵的吓人;小明如果考上了,自然省去这笔开销,对于普通家庭,非同小可。   不知不觉,墙上时钟指向十点。   “我的妈呀!都啥时候了?明天再来扯吧!”桂花一声惊呼,拉着大明就走。   小别胜新婚,红叶铺好被褥躺下,开始撒娇:“兵哥哥,抱抱我,人家好想你!”说着钻进关东被窝,小鸟依人。   “嘿嘿,我也想你!”关东笑罢,与红叶甜蜜相拥...... 第144章 真情2000年   岁月无声,大地留痕。冬天到了,时间跨入难忘的公元2000年。   元旦这天,关东和红叶收摊停业,约了柳树根和大明一家人前来聚会。雪花放两天假,回来了。小明也放两天假。七人围着饭桌,欢庆千年一遇的跨世纪元旦,总结过去,畅想未来。有关东和柳树根两大剑客在场,气氛自然活跃。   柳树根肩上已经扛着少校军衔,职务也升了,在团机关当上股长,副营职。饭桌周围,他一花独秀,众人纷纷祝贺。   柳树根这个人从不骄傲自满。他看看身边战友,谦虚地说:“我可不能喧宾夺主,别看我当了股长,可跟政委比还差好几级呢!在场的最高长官应该是关东,来,让我们敬首长一杯!关政委,您辛苦了!”   大明和桂花一想可不是?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于是带头向关东频繁倒酒,表示问候。话语虽然“半真半假”,但饱含敬意,满足了关东的虚荣心。他非常高兴,也十分感慨,朋友虽然寥寥几个,但都知心知己,实在可亲。   “红叶,请把大家的杯子倒满了!”关东兴起,想一醉方休。   众人鼓掌,请关东发言。   关东笑了笑,然后起立:“同志们、同学们,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2000年元旦,我们从此进入二十一世纪。记得二十年前,我们这代人也是学生,校园流行一首歌,都会唱。猜猜是什么歌?”   大明唯恐落后,抢先回答:“我知道,是《学习雷锋好榜样》。”   关东笑了:“大哥,你算是记住这首流行歌曲,不过那是三四十年前流行的,你忘了?”   “哦?”大明抓耳挠腮,“对对对,你说的对!”   桂花回答:“我知道,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对吧!”   “完全正确!”关东大声肯定。   柳树根感慨地说:“时间真快啊!新歌一晃就成老歌了,仿佛歌声还在耳边回绕。我提议,咱们几位当年的八十年代新一辈再唱一遍这首歌,由关东领唱,怎么样?”   “好——”众人鼓掌赞同。   “我就是这个意思!来,先干了这杯鼓舞士气的美酒,然后再唱!”关东一仰脖子喝光杯中酒,然后领唱,“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   众人拍掌伴奏,跟着唱道:“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身为晚辈,小明和雪花初次感受到一首好歌的魅力,充满真情,韵味无穷,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学唱。从此,两个学生决心摒弃那些病怏怏的时尚歌曲,不盲目追星了。 第145章 亲上加亲   冬去春来,树绿花开。   阳光雨露下,雪花茁壮成长,一晃念四年级下学期,学习成绩始终优秀,每次测验或考试都名列前茅。一年多的时间,雪花跟金家建立了深厚感情;特别是跟那美英,如胶如漆,形同母女。   又到暑假了,关东和红叶来到金马驹村串门:一是接雪花回家;二是正式拜访。自从前年问路金马驹村,关东一直没来串门,觉得有愧,就陪着红叶来了。   两家又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四个大人看着孩子,都很高兴。聊来聊去,关东提到要把雪花接回去,那美英失去笑容,情绪低落,低头无语。   关东安慰:“大嫂,我心里啥都明白,你跟雪花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你舍不得她离开。分别只是暂时的,等她开学了,你们不就又见面了吗?”   那美英忽然流泪:“大兄弟、大妹子,这个理儿啊,我都知道。可雪花每次一走,我这心里就空荡荡的,实在不好受。”   雪花真是乖孩子,上前抱住那美英:“大娘,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红叶深受感动。作为母亲,骨肉分离的滋味怎能不知?她的眼泪也直往下淌。   关东来之前就有个想法,见时机一到,就说了出来:“大嫂,问一下,咱们像不像一家人?”   那美英回答:“怎么不像?刚才还说我跟红叶是一家人呢!”   关东摇摇头:“不,我总觉得还差点儿火候。”   “那......究竟差啥呢?”那美英莫名其妙。   关东说:“大哥、大嫂,你们对雪花像亲生女儿,我和红叶特别感动。为了让雪花记住你们的好处和恩德,我想让她认你们为干爸干妈。你们看,是不是差这个?”   “啥?”   “真的?”   金喜农和那美英非常吃惊。原来,两口子早有此意。不过,雪花毕竟是人家的亲骨肉,不缺爸妈,两人一直没好意思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另外,金喜农和那美英摸不清雪花父母是怎么想的,夺人所爱,万一闹个闭门羹,岂不是自讨没趣?因此,两口子虽然心里惦记这件事,但最终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关东主动提出了这件事,两口子始料不及。当然,他们特别高兴,因为盼望已久的好事终于来了。   那美英激动地说:“雪花给我们做干女儿,这可是求之不得啊!雪花,你说实话,愿不愿意?”   雪花点点头:“嗯哪,我愿意!”   认干亲不是件小事,关东决定庄重点,来个仪式......过了一会儿,屋地铺着一条麻袋,雪花跪在上面。金喜农和那美英坐在对面椅子上。   “干爸干妈好!女儿给你们磕头了。”雪花立即磕了三个响头。   听了这句清脆悦耳的喊叫,那美英热血沸腾,差点晕死过去,眼泪扑簌而下,直砸脚面子。她赶紧扶起雪花,紧紧拥抱。   “我的好闺女......喜农,孩子她爸,咱们有闺女了,咱们终于有闺女了,呜呜呜......”那美英过于激动,竟然放声大哭。   雪花说:“我有两个妈妈了,真幸福!我一定好好学习,给你们争光!”   关东和红叶心中无比震撼,彻底了解金喜农和那美英这对平凡夫妻的无私和伟大。   金喜农埋怨关东:“看把孩子折腾的,现在不时兴这个。”   关东说:“大哥,这个传统要继承下去。我要让雪花知道,认下干爸干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将来是要尽责任和义务的。”   那美英擦把眼泪:“大兄弟、大妹子,你们真像柳树根说的那样——实在!认识你们这样的好亲戚,我们高兴!”   关东看看红叶:“掌柜的,雪花是咱们的女儿,也是大哥大嫂的闺女,咱们公平点儿,暑假期间,让她每家住一半时间,怎么样?”   那美英抢话说:“行,行,就这样!你们两口子先把她领回去,到时候就把她送回来。告诉你们,我可记着日子呢,少一天都不行!”   关东和红叶立即笑了。那美英又是抱紧雪花,亲了一口,亲切贴脸。 第146章 柳树根的烦恼    下午,关东来摊位换岗,干了一会儿活,然后坐在大伞下乘凉。这时,郑姐来了。   郑姐是环卫工人,负责清扫四马路北街,整天跟关东见面,混熟了。如果赶上烈日晒得头脑发晕,她就来到摊位的大伞下凉快凉快。但是,她每次不敢多呆,怕遇上环卫监察的领导乘车巡视,偷懒是要罚钱的。她是本市的,纺织企业下岗工人;家里两个孩子,儿子刚念初中,女儿正在念小学,够吃紧的。她满脸皱纹,像五十岁,实际四十出头。   这次,郑姐只呆十分钟就离开了。望着她的身影,关东胡乱琢磨,还没理出头绪,又来一对四十左右岁的夫妻。两人推着倒骑驴,后胎没气了,需要修理。   通过交谈,关东得知两人又是下岗职工,情况比郑姐还糟糕。两口子原先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可以说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结果全摔碎了。两人没什么特长,整天苦恼。老人看不下去,就资助他们三百块钱去菜市场卖菜。结果一个手勤嘴不勤;一个腿快眼不快,半月下来不但没赚钱,反而赔了二百块,令人哭笑不得。   那对可怜的夫妻走后,关东的心沉重起来,还好,没持续多久,因为柳树根夫妻来了。望着战友身上笔挺的军装,关东觉得还是当兵好,因为部队稳定。   “稳定个啥?解放军又要裁军二十万呢!”柳树根说。   对于裁军,关东并不陌生。十多年前,解放军裁减一百万,关东正好在部队,深谙其理:那是我军走精兵之路的重要举措。这次裁军二十万,关东同样理解,只是担心把自己的老部队裁掉,那可是一支光荣的特种兵部队。结果得知,老部队保住了,却要裁掉一个团,关东顿足惋惜。   朱翠花插话:“关东,还念叨你的老部队,人家早就把你裁了!”   关东说:“我多了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晚不得离开?对吧,树根!”   柳树根沮丧地回答:“你说的太对了,上次裁你,这回恐怕要裁我了。”   关东大吃一惊:“你提到股长了,前途无量。等你当上司令,我还想借光呢!”   柳树根低头叹息:“唉!亲爱的战友,我恐怕让你失望了!你不知道,团领导事先找我谈话了,准备安排我转业;提我当股长,那是照顾我到地方好安排工作。”   朱翠花瞥瞥眼:“哼!谁像你这个死心眼子,就知道一心一意干工作。看看人家郝前程,脑子活,已经提到正营职,在机关照样稳稳当当、无忧无虑。   今天怎么净碰到下岗的?都是咋的了?没办法,关东只能安慰朱翠花别把柳树根同郝前程相比。柳树根不会投机钻营,这方面确实赶不上郝前程,其它的一点都不差。   朱翠花一声冷笑:“话是那么说,可人家郝前程毕竟风光无限哪!”   关东说:“这个问题应该一分为二分析,目前是这样,将来就不好说了。我看郝前程太过于浮躁,一旦失去理智,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话题沉重,打不起精神,朱翠花没心思继续聊,强拉柳树根离去。   柳树根面临生活转折,朱翠花忽然觉得嫁亏了。以前,朱翠花跟柳树根的感情还算维持,现在不一样了,丈夫呆头呆脑,咋看都不顺眼。   日子有喜有忧,没多久,柳树根脱下难以割舍的军装,转业了。至于工作的安排,柳树根大伤脑筋,“公检法”是理想单位,瞪眼去不上,幸亏有个老政委转业到市邮局工作,任书记,将他安排了,虽然工资没有部队高,但总算有个单位。   有了固定收入,柳树根踏实点,可朱翠花的心理极不平衡。以前享受军官太太的荣耀,挺风光的;如今没了光环,她非常失落,不断抱怨柳树根没能耐。   祸不单行,朱翠花大嘴得不得,终于磨唧出事了:她也下岗了。她原先在铁路大集体工作,按月领钱,挺省心的。最近,铁路部门不但火车提速,员工改编也提速,优胜劣汰,把朱翠花减下来。柳树根这个家庭本来就不温暖,这下雪上加霜,更加寒冷。朱翠花难以接受下岗事实,没地方出气,干脆调转炮口向柳树根开火。从此,两口子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   柳树根虽然脾气大,但对妻子的忍耐力相当出色,大家公认的。不过,朱翠花的刁蛮无理早已突破柳树根的底线,他忍无可忍,开始吵架。柳树根认为,夫妻是患难中相互理解的产物,比如关东和叶红叶,经历多少苦难,却从来不吵架或相互抱怨,令人羡慕。对于朱翠花下岗,柳树根根本没当回事:一个大活人,干点什么不能吃饭?他跟朱翠花的矛盾焦点不在下岗方面,而是在孩子的培养。   柳树根带兵多年,总结出一套管理教育方法。他认为,对孩子的教育应该从小抓起,这跟关东的理念十分相近。朱翠花偏偏不那么想。   自从生了儿子,朱翠花如获至宝,对孩子娇宠倍至,认为柳树根守旧过时。朱翠花要把儿子培养成英雄式的人物,甚至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比如大光五岁时就送他到武术班学习,为将来争斗占上风打基础。   大光七岁时,朱翠花打算重点培养,花择校费送他到好学校就读,遗憾的是收效甚微。大光觉得书本枯燥无味,没有玩游戏快乐,结果每次考试都不及格,有一次数学竟然得了零蛋。柳树根心急如焚,要求朱翠花挽救儿子。怎奈朱翠花不听劝。她认为孩子小,不懂事,等长大了严加管教也不迟。   柳树根热衷于军旅生活,无暇顾及孩子,不知不觉,大光念六年级,下一步考初中。如今,柳树根转业了,有空陪孩子,结果发现儿子不是一般的差劲,简直是白痴。这阵子,家里的老娘们偏偏火上浇油,整天唠唠叨叨,柳树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骂朱翠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朱翠花怎肯认错?反击柳树根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针尖对麦芒,两口子各不相让,持久战开始了。   大光的状况早已引起关东的注意。他曾经提醒柳树根和朱翠花“惯子如杀子”。柳树根倒是欣然接受,朱翠花却非常反感。在她眼里,孩子是自己的,如何管教,别人无权干涉。结果,柳树根的烦恼接踵而至。 第147章 勇擒歹徒   这天下午,天空布满涂鸦。   红叶独自看摊,正在规整车座套,忽然,北面不远处快步跑来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神色慌张。这倒不奇怪,关键其中一人右手握着短刀,刮风一样到了红叶近前。   红叶吓坏了,以为那个面貌凶恶的提刀男子要对自己下毒手。“啊——”她一声尖叫,惊恐万状,想跑,腿却不听使唤。   不过,情形转眼就变了,那两人只是在摊位擦身而过,钻进胡同,瞬间即逝。原来,他们背后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紧追不舍。男子后面还有一人跟着跑,是位中年女子,服装华丽,生相富态;但挺惨的,胳膊流着鲜血。   “快抓抢劫犯......”她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大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红叶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摸摸胸口,惊魂未定。   活该那两个家伙倒霉。这时,关东正好从自家出来,接近胡同口四五十米,忽然听见红叶的喊叫,然后见两个家伙跑过来,其中一人拎的手包跟红叶拿的差不多;再看看另一个人,手里拿着刀子。关东顿时大惊,立即判断红叶遭到了抢劫和伤害。   这还了得?关东的眼珠子都要红了:爱妻何曾被伤害过?这些年来,自己从没伸手打过,可这两个王八蛋竟然瞎了狗眼,大白天就抢劫行凶,也不看看对象是谁,真他妈的该死!   “同志,拦住歹徒!他们是抢劫的......”胡同口又冲来一位男子,对关东挥手大喊。   关东岂能置之不理?不用那人说,他也会拦截的。鉴于歹徒穷凶极恶,手里有刀,关东没有硬碰硬,决定智取。他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靠向墙边,好像有意让路。   原来,两个歹徒是流窜犯,来到五原市好几天了,专门在银行附近盯着取款人,伺机抢劫。他们今天见这位妇女像有钱的主,便一路尾随,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跟了一个小时,两人按耐不住,实施强抢。那位妇女在银行取出五千块钱,数额较大,不肯放手,就跟两个歹徒撕扯起来,连喊带叫的。歹徒凶相毕露,一个掏出水果刀划伤妇女的胳膊,另一个家伙抢了手包,然后撒脚就跑。   以前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如今是“老鼠过街,人人害怕”,路人目睹此景吓得直躲。不过还是有位男子大喝一声冲了过来。歹徒经验丰富,不想与其纠缠,想把这个管闲事的引到胡同再收拾,于是朝着摊位跑来,结果把红叶吓得花容失色。   两个歹徒见前面那个迷彩服故意躲避,以为他害怕了,就放松警惕,结果意外发生了:相遇一刹那,迷彩服猛地飞起一脚,持刀歹徒立即中招。   “啊——”他一声惨叫,凌空飞出几米,重重摔在地上;刀子也甩出老远。   关东突袭成功,那家伙可就遭罪了,顿觉肝肠寸断,疼得直叫唤,遍地打滚。   事发突然,另一个歹徒立即止住脚步,也许吓蒙了,竟然不知道继续逃跑还是搭救同伴。这一愣神不要紧,忽觉冷风扑面,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吃个“电炮”,脑袋发麻,耳根子“嗡嗡”作响;倒退几步,差点来个仰八叉。   关东箭步上前,又是一顿拳脚。那小子踉踉跄跄,翻身倒地。几秒钟的功夫,两个歹徒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躺下了。   关东出手够狠的,招招要命。他还不解气,想继续踢打,忽见追上来的中年男子到了近前,这才作罢。   “这......”那位男子吃惊地看着关东。   原来,这位男子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便衣警察,叫姜铁城。他偶遇抢劫现场,义无反顾冲了上来。刚才,他喊完“拦住歹徒”就后悔了,因为歹徒手里拿着凶器,迷彩服很可能不是对手,那就危险了。他想阻止悲剧发生,刚要喊“算了算了”,却已经晚了:因为迷彩服出手了,准确点说是出脚了。   姜铁城吃惊的是:迷彩服竟然不是等闲之辈,电光石火,瞬间放倒两个歹徒。为了防止歹徒使诡计,姜铁城过来狠踢几脚,算是参与这场已经胜利的战斗。 第148章 英雄无悔   “同志,见义勇为,谢谢你!”眼见歹徒毫无反抗之力,姜铁城这才想起打声招呼,然后掏出掀盖的“二哥大”手机报警。   关东只是友善地点点头,没说话。他惦记红叶的安危,捡起手包,快步向摊位走去。见面了,爱妻无恙,关东长吁一口气。   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传来,警车到了,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旋即下车,向胡同扑去。片刻,两名歹徒耷拉着脑袋,带着手铐,由警察架着,死狗一样被拖上警车。关东和那位受害妇女作为证人也被姜铁城请上车。   半路,姜铁城怀着敬佩的目光注视关东。经过交谈,双方很意外,原来都当过兵。姜铁城是军官转业的,在五原市城西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工作。关东的表述是:来自农村,在哈尔滨当过三年义务兵。他没说自己曾是五原市英雄部队的。   到了分局刑警队,面对领导,姜铁城刚要把关东空手入白刃、勇擒歹徒的英雄壮举如实反映,却被战友抢了先。关东慷慨激昂,移花接木,把那个行为完全安在了姜铁城身上,自己不过是现场见证人,根本没做什么,最后,他向机智勇敢的人民警察表示敬意。   “这......”姜铁城的眼睛几乎涨裂,心想:大白天的,这个战友怎么了?   做完笔录就没事了,关东走出刑警队大门,姜铁城忽然追了上来。他把关东拉到无人处,道出疑团:“兄弟,为什么不邀功?你究竟唱的哪出戏?”   关东说:“战友,不是我装高尚。你看我现在,不过是个修理自行车的,没单位没名分,即使立个功又怎么样?没有实际意义。这个功劳由你接过来就不一样了,属于物有所值,实现了功劳的自身价值。我看这样挺好的,两全其美,你得到了实惠;我也有所收获。”   “收获?你明明啥也没捞到嘛!”姜铁城说。   关东微微一笑:“交下你这位战友和大哥,怎能说啥也没捞到?”   “啊?对对对!”姜铁城恍然大悟,紧紧握住关东的手,“兄弟,我真是不好意思!咱们都是军人出身,而且我还是军官,领你的功劳,我......我总觉得心里愧疚。”   关东开玩笑:“你不领这个功劳才愧疚呢,因为过期就作废了。那咱们不都是傻子了吗?”   “可我......”姜铁城还想说什么。   关东立即拦住:“战友,我最后嘱咐您一句话,是姜铁城同志勇擒歹徒,不是关东,统一口径哦!”   事发第三天,下午,姜铁城骑自行车来摊位看望关东,买了不少礼品。关东没客气,收下了。姜铁城让关东和红叶马上收摊,然后去饭店,他要答谢。关东不肯让战友破费,反倒留下他在家里吃饭。关东需要这样的朋友,有意结交。   晚饭很简单,红叶整了四个小菜,做的手擀面。到底是当过兵的,就像进大门不用通行证,直奔后院,姜铁城与关东沟通顺畅。   姜铁城说出自己的近况。他是副营职转业的。“公检法”虽然是理想去处,但这些单位跟部队一样,有编制,目前,他还没进编制,属于编外警察。他苦熬四年,虽然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但没破过什么大案要案,立功受奖根本谈不上,一直挂在单位门外,此事成了心病。   不过,这种局面马上要改变了,被擒歹徒供出几年来的犯罪事实,可谓累案在身,公安部门早已通缉他们。此番将其缉拿归案,领导认为姜铁城功不可没,已经向上级部门给他请功。   这份功劳简直是雪中送炭,姜铁城心里清楚。临走,他掏出三百块钱表达谢意。   关东说:“咱们是战友,战友之间需要这个吗?”   “战友,啥也别说了,我认了你这个好兄弟!”姜铁城与关东紧紧握手。   有些事情似乎冥冥注定。如果关东在大街遇上这件事,也许不会管,因为身后还有老婆孩子身家性命,万一壮烈牺牲,得不偿失。不巧的是两个歹徒偏偏惊吓了他的爱妻红叶,结果倒霉了,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久,姜铁城领着妻子又来致谢,也带来好消息:他立了功,受到表彰,上级部门将他转正进了市刑警队。从此,五原市警界都知道有个叫姜铁城的英雄。   姜铁城知道真正的英雄是谁。从此,他尽职尽责,争当名副其实的英雄。 第149章 落户的喜悦   暑假过后,雪花上五年级了,成绩优异。小明更争气,考上五原市第一高级中学,为家长省下一万多元择校费。关东又得到一个消息:城里九年义务教育期间取消建校费或择校费,也就是说外地孩子来城里念小学和初中省钱了。   还会有好消息吧!关东的思维产生了惯性。晚上看五原市新闻节目,一条消息引起他的注意:王副省长前来考察并发表讲话,对五原市未来发展前景作了评估,强调十年内把五原市建成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中型城市......   “红叶,又来好事儿了!”关东兴奋地说。   红叶淡然地说:“这都是‘肉食者谋之’,跟咱老百姓有啥关系?”   关东说:“当然有关系了,而且关系大着呢!你想,五原市现在五十万人口,还有五十万缺口。十年时间,平均每年需要增加五万人口。你就没意识到跟咱们有关系?”   红叶眨眨眼,乐了:“你是说,咱们落户口的事情有希望了?”   “对,算你聪明!”关东说,“不过我要核实一下。”   次日下午,关东骑自行车去刑警队找姜铁城了解情况。他毕竟是公安局的,应该知情。姜铁城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咨询,事情马上清楚了:户口政策确实放宽了,已经开始办理......   姜铁城万万没想到关东的户口到现在还悬着,就埋怨战友没有及早提出这个困难。最后,姜铁城让关东在家听信,他马上去活动。   五原市这次户口政策确实松动了,但不是想落户就落户的,严格说关东仍然不够条件。姜铁城正想报答关东,势在必得,直接找到城西区公安分局朱局长。双方照面,几句话解决问题。如今的姜铁城非同寻常,做过报告的,五原市公安局长亲自给他戴过红花,分局长自然要给面子;何况落户口对他来说本来就小事一桩。   这天,关东和红叶起个大早,吃完饭,兴高采烈出摊,平时,装满自行车零件的三轮车沉得很,可今天轻飘飘的。   到了摊位,关东顾不得摆放零件,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昨晚,姜铁城来了通知,让关东带着退伍手续去人民派出所办理落户事宜。喜事在即,关东亟不可待。   望着关东的背影,红叶大喊:“掌柜的,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娘子!”关东举起拳头,挥了挥。   莫道君行早,还有更早人。到了派出所大院,关东一看,足有百十号人排队等候。看来此事不但关东迫切,他们更迫切,得到消息天不亮就来了,争先恐后,怕错过机会。   关东把自行车锁在一边,站在长龙的尾巴开始排队。成功在望,关东反而不着急了,哼着小曲耐心等待。   十点半,关东前面还有三四十人,窗口内忽然有人大喊:“谁是关东?请进屋吧!”   盼望已久的时刻到了,关东暗说“镇定”,那颗心却情不自禁地“怦怦”直蹦。   办公室挺大的,放置六个办公桌,警察们一片繁忙。经指引,关东来到主管此事的邱副所长面前,把手续恭恭敬敬放到桌上。邱副所长微微一笑。很明显,他已经接到朱局长的指令。   “哦?立过三等功,退伍超过十年了,哎呀!早就应该给予落户嘛!”他深表同情地说。   “真的?谢谢您!”关东大喜过望,挥手敬个军礼,然后趁热打铁,“不好意思,我还有件事儿跟您请示一下,您看......”   邱副所长歪歪头:“还挺正规的,不愧是军人出身。说吧,啥事儿?”   关东说:“您看,我媳妇和孩子都是农村户口。不怕您笑话,我女儿在城里上不起学,我就安排在农村。这骨肉分离的,我媳妇两天不抹泪、三天早早的。每次看她这样,我这心里就不好受。您看,是否把她们娘俩儿的户口也......”   “怎么会是这样?”邱副所长摆摆手,“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哭了。此事没问题,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来个合并同类项,都给你们落在城里。”   关东感激涕零,又敬个军礼,离开派出所。次日,他领着红叶去分局照了标准相,准备办理身份证。红叶再次回大兴安岭,把娘俩的户口迁来,一家“团聚”指日可待   不久,关东领到了全家人的户口本,还有两口子的身份证。等啊盼啊,多不容易!关东和红叶轻轻抚摸证件,热泪盈眶,有了落地生根的感觉。   “兵哥哥,我们是城里人了!终于是城里人了......”她大声喊道。   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两口子紧紧拥抱,表示祝贺。   “我忽然想起你说过‘总有一天,咱们一分钱不用花就能把户口落下’,是吧!”红叶说。   关东回答:“对,几年前的事儿。那回不是要咱们一万块钱嘛,咱们办不了,我一气之下就说了这话。”   红叶说:“还真应验了。我算是服你了。”   关东说:“有啥值得佩服的?都是贵人相助。反正我认准一个理儿,做人还是踏实点儿好,特别是困难时期,更应该挺起胸膛。朋友见你要强,就会伸出援助之手。”   谈到雪花,红叶有了新的想法,全家已经是城里人,学校也不收择校费了,应该考虑把闺女转回城里上学。因为当初答应过雪花的干爸干妈,等户口落下来就让孩子回城,现在万事俱备,时机到了;何况雪花年年升级,早晚要离开金马驹村的。不过,红叶也挺矛盾的:金喜农和那美英跟雪花的感情那么深,肯定难舍难分,这可咋办?   “月有阴晴圆缺,有人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关东和红叶不知道怎样宽慰那对善良的夫妻。 第150章 雪花回城   次日上午,关东去了光辉小学校,见到教导主任。   白主任拍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你是柳树根的战友,叫关东。”   关东回答:“对,白主任的记性真好。”   两人热情握手,然后交谈。听完关东的陈述,白主任跟上次判若两人,立即给予答复。他请关东赶快领孩子来上学,现在已经没什么障碍了。事情拍板,关东立即告辞,回家报信。   “真就这么顺利?”红叶一时难以相信。   关东笑了:“咱们这叫苦尽甜来,也应该顺溜顺溜了。你要适应莺歌燕舞的大好环境。”   赶紧去接雪花吧!红叶选个好天,坐客车去了金马驹村。   又是一个金秋季节,翠绿和金黄交织一起,亲密无间。五谷即将颗粒归仓,哺育它们的大地再次奉献了自己。   金家大院,小花狗早已长大,变成了妈妈,在大门口来回巡视,忠实地看家护院。窝里,几只小崽在妈妈的哺乳下精神可爱。   那美英在马圈喂牲口,心情特别好:今年的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已成定局。上月,母马产崽,是雌性,比起雄性,价格要高出几倍。   当然,最惬意的是家里的“金马驹”给她带来了无穷乐趣。有些事情就是怪,雪花的到来也给金家带来了鸿运:养猪,膘肥体壮;养鸡,接连下蛋;养马,年年产崽......简直是六畜兴旺。   雪花上了五年级,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懵懵懂懂的小娃娃。自从认了干亲,她的小嘴就像抹了蜂蜜,时而“干爸”叫着,时而“干妈”喊着,有时干脆把“干”字省略,直接喊“爸”和“妈”,可了不得,把金喜农和那美英哄得晕头转向。尤其是那美英,闲时就领着雪花走亲串户,恨不得让全村都知道这孩子改嘴了。   为了让雪花体验小主人的乐趣,两口子商量个啥事也让她参与。当然,大部分主意还得大人拿,但两口子从雪花的童言无忌中尝到了为人父母的那种乐趣。只是两口子还不知道那种乐趣快到头了。   “大嫂,在家吗?”红叶进院就喊。   “吆!妹子,来了!”那美英赶紧出来,接过红叶手里的大袋小袋。   进屋了,红叶喝点水,聊了一会儿,不得不把自家户口落在五原市、雪花即将返城读书的消息告诉那美英。   “我的天,这不是要我的命吗?”那美英顿时傻眼了。   其实,她知道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心里还是有准备的;不过,一旦这事来了,实在难以承受。她愣了半天没说话。   整整三年,那美英已经跟雪花建立深厚的母女感情。她半辈子没有生育,对孩子自然爱惜。雪花是个多么惹人喜爱的孩子!说走就要走了,简直是摘那美英的心!她忽然扑在炕上嚎啕大哭......   晚上,睡觉前,那美英烧了一大盆温水,放在西屋。她要给家里的小“郡主”洗最后一次澡。她捧起清水轻轻洒在雪花的头顶,自己也泪如涌泉。她是用泪水给女儿洗澡......   雪花即将离校的消息不胫而走,连树上的小鸟都知道了,郁郁寡欢。   操场,师生们前来相送,围着雪花,依依不舍。周老师和胡校长也流下惜别的眼泪。红叶和那美英的眼眶早已湿润,站在一边不停地擦拭。   雪花背着书包,紧紧抱着周老师,哭了:“老师,我舍不得离开你们......”   得意弟子忽然要走了,周老师揪心巴拉的,比每个老师都难受。她拉着学生的小手:“雪花,我们也舍不得你。你是个很有希望的孩子,展翅高飞吧!请记住你的母校,将来出息了,别忘记回来看看!”   作为雪花的家长,红叶对胡校长和在场的老师深鞠一躬,感谢他们对雪花的培养和教育。与母校分别的时刻到了,雪花跟着两位妈妈,不住地回头招手。   “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她的嗓子都要喊哑了。   “雪花再见——”   “雪花,有时间回来啊!”   众师生招手致意......   母女三人来到村街站点,金喜农也从家里赶来。眼见那美英哭得雨打梨花,红叶忽然产生负罪感,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夺人所爱?没办法,她只好极力安慰那个伤心的姐姐。   “干妈,请放心,放假了我一定回来,一定!”雪花拉着那美英的手说。   这声音多么熟悉,多么好听!不知道何时再能听见,那美英更是泣不成声。她知道,人会变的,特别是城里人,花花肠子多。她怕时间久了,雪花受到不良影响而变质,就像电影里说的“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不少乡下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忘本”,可真正守住诺言者又有几人?她不是没遇到这种人。   想起人们经常念叨的“羊肉贴不到狗身上”,那美英伤心欲绝,觉得很可能永远失去自己的心肝宝贝。跟雪花一起生活三年,照顾三年,有一口好吃的都要让她先尝,作为没有血缘的妈妈,付出的心血不知道有多少,究竟得到什么回报了?眼看人家亲生母女最后大团圆,那美英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生分。   身边,两位抱孩子的村妇颇有感触。   “看看人家是怎么处的?多有感情!”   “雪花这一走,可把金大嫂闪一下子。”   金喜农赶紧把脸转向一边,不想让别人看他流泪。随着几声鸣笛,客车到了,揪心撕肺的分别时刻也到了。红叶拉着雪花,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客车。接着,客车开走了。   “干妈再见!干爸再见——”雪花把脑袋伸出窗外大声喊。   客车渐渐远去,雪花的小手还在挥舞。她看到干爸一直目送客车;而郡主妈妈连挥手告别的勇气都没了,背对客车,扑在干爸的怀里。   幼小的雪花真正尝到亲人分离的痛苦,同时也感悟到人间的真爱。在这个美丽的金马驹村,三年了,雪花收获很多,不过,此情此景也许是她的最大收获。从此,雪花决心做一个懂得回报的人。 第151章 在人间   清晨,关东领着雪花来到光辉小学,在办公室见到了白主任。为了表明重视这件事,白主任把五年三班的刘老师叫到办公室,相互作了介绍。   刘老师是女的,二十四五岁,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留着短发,戴副近视镜,说话挺客气。关东见这个胖美人面善,心里轻松许多,要知道家长都想把孩子交给放心的老师,因为老师的良莠直接影响学生的成长,甚至一生。   看了雪花在金马驹小学的鉴定和成绩单,刘老师有点吃惊:“吆,还是学习委员呢!关雪花,班里已经有学习委员了,恐怕暂时没你的位子吆!”   雪花当即表态:“刘老师,我要做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否当干部我不在乎!”   回答问题干脆,学习态度端正,非常出乎刘老师的意料。她点点头,安慰雪花是好样的。如果以后有适当的机会,我一定给予提拔。   “谢谢刘老师!”雪花鞠躬行礼。   “别客气,别客气!”刘老师立即喜欢上这个孩子。   上课时间到了,关东告辞下楼。雪花跟着刘老师来到教室。她一进屋,还没等刘老师介绍,男生们立即发出惊叹。   “哇塞!”   “好靓啊!”   当刘老师介绍雪花的名字和简历,男生们比刚才还激动。   “啥?关雪花,真好听啊!”   “成绩优秀?来头不小啊!”   安排座位时,刘老师稍微想了想,就让雪花坐在男生班长的前面。上课时,每当刘老师提问,雪花都积极举手发言。雪花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表现的,因为周老师经常鼓励同学们积极发言,重在参与。雪花是学习委员,当仁不让,每每回答正确,同学们非常羡慕和敬佩。   如今在这个小学,情况截然相反,雪花的举动受到一些女生的嫉妒。在她们眼里,这位新来的乡下女生太张扬;特别是长相,吸引众多男生的眼球,令人反感。   雪花举止大方,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杂念。她没想别的,只想自己应该像小树健康成长,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首先应该尽快适应环境,跟同学们搞好团结。下课时,她主动与座位周边的同学打招呼,第一天就能叫出十位同学的名字。   第三天,雪花已经跟几位同学熟悉了。上自习课,后面的男班长朱强见她学习好,就跟她打招呼,想对照算术题的答案是否一样。雪花没多想,拿着练习本,回身与朱强研究。   那几位看雪花不顺眼的女生顿时投来嫉妒的目光。原来,她们是以韩亚楠为首抱成一团。韩亚楠自认为跟朱强关系不错,而雪花的表现似乎打破了这种平衡。这位坐地户很不爽,觉得雪花不懂规矩,应该找机会教训一下。   太阳快落山了,路人稀少,关东报闭幕词:“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兄弟,演出还没结束,快,帮帮忙......”这时,孟姐忽然来到近前,边说边喘气。   关东和红叶非常尊敬孟姐,自然有求必应。原来,孟姐的丈夫是客运公司的司机,身体本来不错。前年,公司优化组合,考评上岗,他虽然没有被拿下,但工作量骤增。特别是今年,还要供儿子念大学,他不辞辛苦,尽量多干活,结果劳累成疾,已经住院三次。近期,他又病了。考虑到医疗费不能全额报销,为了省点钱,他没住几天院,坚持回家休养,病情时好时坏的。   刚才,孟姐忽然发现丈夫冒汗气喘,想去医院,可她家住四楼,一个人整不了。事情紧急,谁离的最近呢?她就想起关东了。   红叶让关东赶快跟孟姐走,千万别耽误事,她自己收摊就行了。孟姐家跟文红娟家住在一个小区,不远,二三百米。到了孟姐家,见她丈夫正在口吐白沫,关东二话没说,背起病人就下楼。孟姐慌慌张张前头引路,在路边打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幸亏抢救及时,孟姐的丈夫脱离了危险。病人需要住院,孟姐交押金时缺六百块钱。关东又赶紧打车回来取钱,帮助孟姐解围。   晚上,想起弱势群体的艰辛,红叶不太羡慕城里人的生活了。 第153章 邂逅郝前程夫妻   关东已经淡忘郝前程淡。不过,两山不见面,两人总会见面的,这天下午,关东在摊位与郝前程不期而遇。   郝前程现在的前程确实看好,少校军衔,正营职助理。几年来,他在机关已经编织一定范围的关系网,办事能力不断增强。如今,他身体发福,变胖了,脸上的横肉把眼睛挤得越来越小;但走路不太稳,有些发虚,看上去不是那么健康。由于到了一定的职位,郝助理对下级说话也学会拿派头;当然,对上级依旧谦恭温顺,八面玲珑。   最近,郝前程分到房子了,是营职楼,乔迁之喜,挺高兴的,闲时就跟常思梦散步溜达,活得滋润,难怪朱翠花羡慕。   今天是星期天,郝前程和常思梦参加一个婚礼。这家伙嗜酒如命,喝个没完没了,酒足饭饱后又聊天。常思梦见太阳偏西,就拽着他的胳膊离开。常思梦本来想打车回去,郝前程喝得兴奋,要求步行,散散心,顺便消化消化食,等走累了再打车不迟。常思梦只好依他,沿北四马路南行。   不知不觉,两口子离关东的摊位越来越近。过客匆匆,关东和红叶忙着修理自行车,没在意;再者,郝前程穿的是便装,不那么显眼。   “思梦,味道不错嘛!特别是那几个南方菜......”人行道,郝前程还在回想那顿美味佳肴。他醉眼朦胧,更没在意什么修理自行车的。不过,随着距离缩短,那个迷彩服身影还是令他情不自禁地投去一撇。   这时,关东想喝口水,直腰抬头,正好面对渐行渐近的一对时尚男女,不禁一愣:这不是郝前程和他媳妇吗?几乎同时,郝前程也认出关东,顿时刹住脚步。几米的距离,双方措手不及,张着嘴,都说不出话了。   两大剑客早已按照各自的人生轨道步入旅途,渐行渐远。不过,关东还是微微一笑,主动上前握手:“前程,你好!这是你媳妇吧!”   常思梦也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关东,立即认出关东是菜市场赠送两把芹菜、后来在商场购买羽绒服的那个人。印象太深刻了,此人不但长得英俊,而且谈吐不凡,哦?改行修理自行车了。他为什么说出丈夫的名字?看样子熟头巴脑的,究竟咋回事?常思梦如坠烟海......   这回是面对面,郝前程没法躲避,只好强挤笑脸应对:“嘿嘿!关东,你在这儿发财啊!家里都好吧!”   还行,总算说句人话,有点出息,关东听了舒服不少,就把红叶做了介绍。郝前程这才把目光转移到红叶身上。这一看不要紧,郝前程顿时酒醒一大半,眼睛也变绿了,心里暗惊:我的妈呀!太漂亮了,脸盘光彩夺目,身材秀美迷人......   “你好红叶,名字真好听!”郝前程见到美女就丢魂似的,色迷迷地伸出右手。   他有些想不通:一个倒霉蛋竟然娶了如花似玉、端庄稳重的媳妇,连自己的娇妻常思梦都要逊色。红叶清楚郝前程的德行,碍于面子,就不冷不热地与他握握手,没言语。   “那啥,这是我媳妇,思梦,常思梦。”郝前程也开始介绍。   “见过,美丽善良、端庄典雅的军嫂,你好啊!”几年没见,关东仍旧没忘恭维。   谜底终于揭开了,常思梦如梦方醒,睁大美丽的杏核眼:“哇!原来你就是关东,久闻大名啊!对了,你咋不早告诉我?听柳树根说,你还帮过前程的忙呢!”   关东回答:“没帮什么,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不值一提。”   常思梦斜眼藐视郝前程,明显带着不满:“你不是说关东不在五原市吗?为什么骗我?好歹人家帮助过你,怎么不来看看人家?”   原来,常思梦颇有人情味,得知关东恩惠郝前程,觉得应该重谢一下。她曾多次提出见见关东,郝前程却用谎话敷衍。常思梦信以为真,也就没再打听关东其人,不过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我......这......”事情终于穿帮,郝前程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关东不想让战友出丑,以免破坏他在妻子心中的形象,便打圆场:“思梦,你别冤枉前程。我回到五原市不假,但没告诉前程,只告诉柳树根了;柳树根为啥没告诉你们,因为我让他保密的,所以,此事不怪前程。”   这话明摆着给老乡台阶下,郝前程脑子岂能不知?他假意责备关东,“不是我挑你的理儿,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有意疏远我?哼!真不够哥们儿!”   “思梦,前程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嘛,千万别误会他!”关东只好配合演戏。   常思梦聪明伶俐,立即看穿两人的把戏。她经商多年,阅人无数,啥事看不明白?两位战友明显不在一个平台上,只有郝前程不理关东、没有关东不理郝前程的道理。郝前程精于看风使舵,作为妻子,常思梦比谁都清楚。再看看关东,举止文雅,落落大方,顾及对方脸面,心底无私,真男子汉也!此刻,常思梦禁不住再次对关东怦然心动。   由于陌生,郝前程和关东都觉得别扭,渐渐没话了,继续演戏又为哪般?郝前程只好携妻子告辞。   “关东,哪天我来看你!”常思梦还惦记着回报。   红叶醋意大发,觉得那女人轻浮浪荡,等她渐渐走远,“呸”地啐了一口:“敞胸露背的,什么玩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这位温柔贤惠的美丽女子还是第一次粗口骂街,真急眼了。   关东笑道:“常思梦是有点儿时尚,不过说了几句正经话,懂点儿人情道理,我看比郝前程强多了!”   红叶立刻提醒:“注意了,想啥呢?”   关东抱拳施礼:“对不起,我好像犯规了!” 第152章 手机   关东有手机了,旧的,掀盖式摩托罗拉,柳树根给的。柳树根前年有的这玩意,也是别人给的旧货;如今换个小的,就把原先的转到关东手里。   关东如获至宝,赶紧去移动通信大楼营业厅办了手机卡,直接充一百元话费。先给谁打电话呢?当然想到了家父家母,他仔细阅读移动通信有关说明,得知晚间八点钟以后打电话省钱,只好耐心等待。   晚饭后,雪花开始鼓捣手机,爱不释手。关东和红叶看电视熬时间。时间到了,关东翻看电话薄,拨打一个号码,终于接通了。接电话的不是关东父母,而是邻居西院老郭家。父母上回临走前留下了这个号码,这些年来,关东就是通过老郭家跟父母联系的。   郭三这边跟关东聊,那边让媳妇去传话。不一会儿,关东听到母亲的声音。几个月没联系了,双方都很激动。接下来是父亲的声音,然后红叶接电话、雪花接电话......   有了手机真方便,关东还跟弟弟联系上了。关北早已大学毕业,在省城工作。今晚,他正好在单位值班,接到哥哥的电话,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打完电话,余兴未消,红叶也想问候一下自己的亲人,就打哥哥的手机,真不错,立刻联系上了。千里传情,听到父母的声音,红叶痛哭流涕......   雪花想起金马驹村的双亲,他们家没电话,怎么办?关东琢磨片刻,让红叶星期天领着雪花去一趟,顺便带上几百块钱,帮助安一部固定电话,以后相互想念了可以及时联系。雪花立即拍手称快。   红叶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么半天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话费,让关东赶紧查查。关东恍然大悟:可不是嘛!光顾着高兴了,把这茬忘了。“滴滴滴......”他追着提示语音按键,手机里传出温柔的庖丁解牛声音:“您的话费余额还有五十八元四角整......”   关东大惊:“我的妈呀!充了一百块钱话费,一晚上就打出去四十多,咱俩一天白干了!”   “哈哈哈......”三人推推搡搡,大笑起来。   雪花念着干爸干妈,到了星期天,匆匆吃完早饭,拉着妈妈的手,坐车去了金马驹村。   回到娘家,雪花见面就往那美英的怀里扑,尽情撒娇。那美英心里这个高兴,又是哭得“稀里哗啦”。自从雪花离开,那美英的魂都没了,昏昏沉沉,艰难度日。分离的痛苦只是一方面,这位妈妈更担心雪花慢慢跟她疏远,就像刀子零割肉,那该是多么伤心痛苦的事情;再往下会怎样?实在不敢设想。   今天见到雪花,如同拨云见日,那美英心里敞亮了,也放心了:干女儿还是以前的心肝宝贝!吃饭时,她一直往雪花碗里夹菜,还时而喂几口。   红叶说:“大嫂,别把雪花惯坏了。”   那美英笑道:“惯不坏。雪花是我家的小郡主,本来就高贵,很懂事的。”   以前,城里安装一部固定电话需要几千元,从去年开始价格优惠,降到千元左右;农村就更便宜了,只需二三百元。从此通话方便了,雪花闲时就打手机问候干爸干妈。两家的亲情不但没疏远,而且更近了。 第154章 雪花遭嫉   班里,韩亚楠越来越焦躁不安。她平时不好好学习,整天想着追星。她知道没法见到真正的明星,就在身旁寻找寄托。有一天,她忽然发现朱强长得很像一个情感电视剧的男主角,就把这位小生当成了偶像,可谓天边有星、身边有人,虚荣心得到一些满足。   最近,韩亚楠觉得朱强有意疏远她,就归罪新来的关雪花。她跟几个同伴背后商量,认为应该尽早惩戒一下那个抢风头的丫头。   下午上体育课,在沙坑练习跳远,体育老师做示范,过了一会儿,门卫老头过来,说大门外有人找他。他就安排同学们自由活动,体会一下讲过的动作要领,然后走了。   解散后,同学们遍地放羊,嬉笑玩闹。韩亚楠见机会来了,就给几个同伴使个眼色,然后向雪花走来,气势汹汹。   雪花正跟贾小影同学说话,见那几名女生忽然围上来,有些惧怕:“你们要干什么?”   韩亚楠指着雪花,厉声呵斥:“妈的,自从你这个乡巴佬来了,朱强就开始不理我。我今天正式警告你,以后不许跟他勾勾搭搭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名女生对着雪花啐了一口:“呸!真不要脸!今天你要保证,以后离班长远点儿。”   又一名女生出言不逊:“妈的,别闷着,说话!”   雪花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说:“你们......让我保证什么?我......我不明白!”   “啪!”韩亚楠以为雪花故意装糊涂,伸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贱货,还敢嘴硬!来,教训教训她!”   旁边几位女生立刻对雪花推推搡搡、拳打脚踢。雪花疼痛难忍,只顾捂脸哭叫,没有还手之力。贾小影急忙拉架,结果同样招致暴打。几名女生手脚并用,嘴也没闲着。   “妈的,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乡巴佬,为啥这么贱?”   朱强急忙领几名男生过来解围,一阵撕扯,总算把她们拉开了。再看雪花:头发零乱、鼻青脸肿,衣服不整,正在擦泪哭泣。她实在不清楚自己究竟招惹谁了。   吃晚饭,雪花一直低头,面带忧郁。红叶感觉不对劲,伸手理顺雪花的头发,发现额头有抓痕:“我说的嘛!你放学后就闷闷不乐。快告诉妈妈,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雪花犹豫片刻,“哇”地哭出声:“韩亚楠她们打我......骂我!”   “雪花,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招惹人家了?”关东从不娇惯孩子,立刻质问。   “我没有招惹她们。我跟班长对照几回算术题,那几个女生就说我勾勾搭搭的,还骂我是‘贱货’!爸,你告诉我,什么是‘贱货’?”天真的雪花还不清楚那个贬义词的含义。   “啪!”关东一拍桌子,大怒:“妈的,太不象话了!这些小王八犊子,才几岁,竟然开始争风吃醋,都是什么家教?”   “这些损崽子!”看到心肝宝贝挨欺负,红叶十分气愤。   作为父亲,关东对女儿的爱甚至超过红叶,只是深沉含蓄而已。这次,他真的愤怒了:“不行,我明天就去学校,找领导和那几个坏孩子的家长算账!”   红叶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关东这么大的火气。她担心那年险些掐死钱院长的故事重演,急忙息事宁人:“你先冷静冷静。依我看,你最好别直接找校领导,先找一下雪花的班主任,说明这件事的危害性,避免再次发生就行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关东只好答应照办,但余怒未消。在他眼里,这根本不是小事,必须重视。他不理解的是:那些孩子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小小年纪为什么整天琢磨那些歪门邪道。   “妈的,那些狗屁家长是干什么吃的?”关东又是一拍桌子。   次日清晨,关东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学校,见到刘老师。关东本想对刘老师发难。不过,树怕扒皮,人怕见面,年轻的刘老师开口就是检讨,不但没有推诿扯皮,而且极力承担责任,态度极其诚恳。关东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气也消了,对刘老师愈发理解。接着,两人心平气和地交流看法。   这位身穿迷彩服的家长说话引经据典,中规中矩,刘老师暗自敬佩,难怪白主任另眼看待。最后,刘老师表示一定处理好这件事。关东对刘老师的印象越来越好。谈的差不多了,关东告辞离去。   上课前,刘老师把那几名惹祸的差女生叫到办公室,狠狠教训......   铃声响了,第一节课开始,同学们笔直地坐着听刘老师训话。刘老师表情严肃,强调这件事已经引起校长的重视,要求严肃处理。鉴于那几位女生已经承认错误,表示悔改,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给她们最后一次改正的机会,就不点名批评了。   班里一阵肃静,那几位女生毫无表情,看样子没往心里去。   刘老师往下瞄了几眼,继续说:“希望犯错误的同学认真吸取教训;如果再犯,我绝不姑息!”   韩亚楠撇撇嘴,不屑一顾。   刘老师忽地脸一沉,提高声音,拿出杀手锏:“现在,我向大家透露一个秘密,关雪花同学的父亲不是一般人物,是部队下来的,特种兵出身,功夫相当厉害,一个人曾经对付十几个凶悍的歹徒,因此荣立军功。在那场激烈的搏斗中,三个歹徒的胳膊被他拧断,四个歹徒的腿被踢折,五个歹徒的眼睛被打瞎......”   几句话如同晴天响起一串炸雷,差点把同学们震晕。特别是那几位犯错误的女生,心惊胆战,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好像正在被人分筋错骨;武侠电视剧里,西门吹雪一剑封喉、梅超风碎骨撕肉,够凶狠的了,没想到现实生活中也有其人,要命的这位武林高手竟然是关雪花的父亲,太恐怖了!冒犯这样的大侠,那还有好?   刘老师敲山震虎,效果显著,韩亚楠等几位女生再也不敢欺负雪花了。不过,关东陷入深深的思考。 第155章 被绑架了   伴着朗朗书声,雪花上六年级,还在三班。下学期还没到一半,这天上课,同学们大吃一惊:黑板前晃动的熟悉身影不见了,换成面孔生疏的梁老师,刘老师调走了。   梁老师从外校调来的,也是女的,至少三十岁,个子不高,偏瘦,枯黄脸总冷着,在家受男人气似的。她看上去弱不禁风,在讲台却底气十足,声音尖刻刺耳,像酷吏审讯,同学们非常反感。几天后,她的绰号应运而生:灭绝师太。   这天放学,梁老师告诉雪花,让家长明天来一下。雪花知道知道没好事,但还是通知了爸爸。   按照事先约定,次日下午,关东来到学校大门外,等学生放学了才进去。梁老师早就在办公室等着,见他如约而至,勉强呲呲牙,算是打招呼。这个表情真够难看的,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关东差点吐了。   真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关东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她告诉关东,昨天上早会,雪花忘带红领巾了,严重影响班级评分。她又指出雪花身上一些其它缺点......   关东忽然发现这位老师像个怨妇,跟红叶的兄弟媳妇无情花倒有几分相似。虽然心中厌烦,但关东还是没说什么,耐心听讲。关东想:严师出高徒,也许梁老师就是这个执教风格,如果这样,应该给予肯定。   关东足足领教了半个小时的唠叨。走出校门,他喘口大气,心里安慰自己减少抱怨。他还不知道,一位男同学正在后面悄悄跟着。   “叔叔,您是关雪花的父亲吧!”男生见四周无人,急走几步打招呼。   关东回答:“对呀!你是谁?”   男生说:“我是关雪花的同学。我问一下,刚才,梁老师那张破嘴是不是嘚嘚关雪花最近表现不好?”   关东微微一笑,点点头。   男生道出玄机:“叔叔,跟你说实话,你家关雪花表现一直很好,学习刻苦,团结同学,我们都很佩服。忘带红领巾根本不算啥事儿,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忘。梁老师这是故意找茬,想让关雪花报补习班,她好收钱。”   “啥?”关东愣了,“报什么补习班?”   “就是放学后多上一节课,每月三十块钱,我就是从补习班先跑出来的。报过补习班的同学很少挨批评。你家关雪花如果报了,以后肯定没事儿!”男生说。   关东非常意外:“还有这事儿?雪花根本不用补习,我们家长完全有能力辅导她。”   “叔叔,这个我们都知道。可不参加补习肯定总挨批评。”男生撅着嘴,发泄不满,“这个灭绝师太,可缺德了,仗着手里有‘倚天剑’......啊,就是仗着上面有人,想收拾谁就收拾谁,真是又臭又硬。我们都烦她。”   “小同学,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儿。要不我还蒙在鼓里呢!”关东拍拍他的肩膀。   跟那位男生分手后,关东心里沉甸甸的,脚步也是如此,离摊位只有四五百米,走得浑身疲惫。   回到摊位,关东觉得嗓子冒烟,喝了一杯凉水,然后跟红叶讲了事情原委。孩子面临考初中,关键时刻,实在惹不起那个灭绝师太,没办法,两口子只好让雪花明天带钱参加补习班。   “这个梁老师,跟刘老师相比,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关东气愤地说。   红叶说:“这个现象已经很普遍了,每月三十元的补习费算个啥?初中和高中更多呢!”   关东说:“这样的老师整天挖空心思赚钱,还能教出好学生?看来,作为家长,咱们未雨绸缪,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实践证明是对的。”   “还是你有远见,否则咱们真是输不起。”此刻,红叶不免有些后怕。虽然天气炎热,但她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放学了,雪花与贾小影结伴而归。贾小影的家也不远,父亲是单位的司机,母亲开个小卖店,人不错。因此,关东和红叶支持雪花与这样的好孩子来往。   “慕容小影,再见!”雪花在摊位前站下,跟贾小影挥挥手。   贾小影也笑嘻嘻地挥手:“南宫雪花,明天见啊!”   两人又不约而同做个鬼脸。关东和红叶见雪花改姓了,莫名其妙:这么大的事情,为啥不跟大人商量商量。   “嘻嘻嘻......”雪花捂嘴笑了,“你们还当真了!电视剧里不少人物都是这些复姓,同学们觉得好玩儿,闲着没事儿就相互改改姓,其实就是娱乐。”   “妈的,吓我一跳。”红叶如释重负,笑了。   现在的孩子接受新生事物能力强,但愿接受的都是有益的,否则不堪设想!想到此,关东更觉得家长任重道远。   “雪花,这些天梁老师对你怎么样?”红叶问。   雪花点头回答:“好多了,啥事儿没有了。”   关东看看红叶:“怎么样?果不其然,烟消云散,西线无战事。”   雪花说:“贾小影准备报英语补习班,我也要报!”   关东不解:“现在是六年级,不是没有英语课吗?”   雪花解释:“多数同学都报了,老师说如果现在不提前补习,上初中肯定跟不上。”   关东挠挠头:“还有这说?”   “孩子不会撒谎的,我看还是让雪花报吧!”红叶很无奈。   关东问:“怎个报法?”   雪花回答:“有的是老师给找补习班,有的是自己找。”   关东又是一头雾水:“你们老师给找?我明白了,又是跟利益挂钩。”   “意思是让那个梁老师帮助找补习班?”红叶显然不愿意,但又无奈。   关东说:“那还用问?让梁老师帮找吧!非常时期,得罪不起。唉,投鼠忌器!”   补课时间还是挺科学的,选在晚间,雪花要报的补习班是每星期二四六,费用每月六十块钱。西线刚刚无战事,东线又燃起烽烟。 第156章 梁老师之流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雪花拿着试卷回家。关东和红叶挺满意的,因为各科都超过九十五分,雪花一直保持这个成绩。   平时,关东不给孩子施加什么压力,小学期间主要是语文和算术两大科,成绩稳定就行了。因此,关东从来没要求雪花必须考“双百”或者“第一”什么的。他认为,偶尔排名第一也许不难,经常保持却不容易,卫冕之路反而会给孩子带来心理负担。孩童时期就负荷超重,无论如何都是不利的。   关东主张开拓雪花的知识面,让孩子在乐趣和爱好中学习课外知识,培养综合素质,算是水没来先叠坝。这是既定方针,关东相信错不了。直到去学校开家长会,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光辉小学实现了有线连接,各班教室的黑板旁边固定一台电视机,领导坐在办公室讲话也能达到面对面的效果。   关东来到雪花的班级,发现学生家长基本到齐了,各就各位,有的仰脸看电视,有的小声说话。过了几分钟,会议开始。电视画面先是校长发言,然后是教导主任,两人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像飞机轰炸。有些家长晕头涨脑,蠢蠢欲动,巴不得抬屁股走人。   终于轮到班主任梁老师发言。为了表示沟通诚意,梁老师又唠叨一个小时,最后按照程序走个过场:请学生家长提出建议或指出问题,她洗耳恭听。家长们早就知道她的外号叫灭绝师太,孩子在她的手里捏着,谁敢乱说?只有两位家长提点无关痛痒的建议,算是没有冷场。   关于考试成绩,关东曾经跟雪花细心了解,得知那些差等生每次测验或考试大都九十多分,跟雪花这样的优等生相差无几。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些差等生有特异功能?还是雪花道出其中秘密,原来,梁老师为了把班级分数提上去,测验或考试时竟然默许学生相互照抄。雪花还说这种现象不是个别的。   这不是明显弄虚作假吗?关东本打算背后跟梁老师谈谈这个问题的危害性,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他想观察其他家长是怎么想的,于是举手发言,指出这个问题,最后质问梁老师“欲意何为”。   当面揭短,梁老师当然不高兴了。她斜视一下这位扎刺家长,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老师之所以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家知道,同学们即将考初中,成绩才是硬道理。平时测验和考试成绩也是供参考的,让同学们的分数高一些,是为将来上重点初中着想......”   这套强词夺理的说法竟然是“好心好意”,而且赢得部分家长的认可。他们微笑点头,有的鼓掌喝彩。关东瞠目结舌:这明明是饮鸩止渴,为什么看不出来?这些家长究竟怎么了?   这个憋气的家长会可算开完了。路上 关东的耳边一直回绕梁老师的奇谈怪论。她如此解释考试照抄,说白了是为自己造形象工程,太可恶了。如此误人子弟的老师竟然还有市场,真是令人费解,看来梁老师之流是指望不上了,要想突出重围还得靠自己。   故事总在发生,或多或少跟质量有关。不一会儿,摊位来了一个小伙子,要求换副脚蹬子。小伙子的情绪也不太好,抱怨现在的自行车质量差,几天就修理一回,烦死了。   关东说:“制造者的质量不过关,产品还能过关?我们小时候骑的永久、凤凰和金鹿等品牌的自行车,几乎一年不用大修。”   小伙子说:“就是嘛!看看我这台破自行车,一年内修理八十遍了,都记不清搭多少钱,妈的,真想把它扔了。”   关东微微一笑:“可扔了又不行,是不是?”   “大哥所言极是!此车真乃鸡肋也。”小伙子忽然变得斯文起来。   关东心里暗笑,因为他小时候就喜欢“之乎者也”的,看来乐此不疲者不乏其人。   “虽然现在的自行车质量不好,可咱还是应该感谢发明自行车的人。你想,如果没有自行车,那会怎样?”关东说。   小伙子眨眨眼:“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关东见小伙子的情绪好转,就继续聊起来,反正也不耽误干活,沟通沟通兴许赚个回头客。于是,他举例分析:比如城里人要是没了自行车,只好挤公共汽车;可公共汽车不能送乘客到家门口,为了方便,只好考虑买私车;可弱势群体又买不起,只好步行;可步行又远,只好骑马;可城里又不让养马......因此,关东的最后结论:没有自行车还真够麻烦的。   “哈哈哈......”小伙子笑了,“大哥说的有道理。看来我应该敝帚自珍,这台破自行车暂时还不能而且应该好好修理修理。这样,给我换两个车闸,然后安个车筐!”   “迷彩服,再见!”自行车修好了,小伙子付钱道谢,然后飞身上车,晃着脑袋向前骑,美滋滋的。   红叶笑了:“兵哥哥,你总是让顾客花了钱还高高兴兴地离开,佩服!”   关东说:“这叫满腔热忱,既要诚恳待人、又要有责任心。”   红叶叹道:“唉!梁老师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第157章 战友林枫   谈笑间,两口子又赚了几块钱,冲淡了那阵子的烦恼。事情就是这样,遇到好事也是接二连三。关东和红叶正在数钱,文红娟的母亲来了。她送来一个好消息:女儿处对象了。   文红娟真是苦尽甜来。几年来,她的双腿恢复得越来越理想,扔掉了双拐、单拐,后来能独立行走了,只是不能快跑。她不想继续靠父母养活,打算找份工作。像她这种情况找工作非常不易,但她不气馁,终于找到合适的单位——福利印刷厂。不久爱神降临,她在这里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这孩子命苦,有了归宿,我们当长辈的就放心了。”文母亲兴高采烈地说。   接着,她介绍了准女婿的基本情况:家住郊区,在福利印刷厂当供销科长,也是退伍军人,人不错,看样子知疼知热的。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红叶说。   文母说:“别看红娟的腿有毛病,但她倔得很。大家看她三十挂零,就为她张罗对象。这个丫头还挺挑剔的,硬是不降低标准。前几年得知关东是个退伍兵,她非得找个退伍军人不可。我们也不好扭着,就由她的性子,没想到真就碰个相当的。”   关东说:“红娟的对象是退伍兵,我们也算是战友。我得马上见见他。”   文母回答:“他出差了,暂时不在家。红娟说了,等他回来,两人一起看望你们。大侄子,红娟还说给你一个惊喜呢!”   关东笑了:“好啊!我就是喜欢‘惊喜’,越多越好!”   文母还有好多话要说,忽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办,便匆匆告辞离去。   望着老人的背影,关东感慨地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还是眷顾我们这些苦命人的。”   红叶说:“关东同志,有魅力啊!红娟找对象都以你为标准,你行啊!”   关东急忙解释:“你别误会,人家说以退伍军人为标准,不是我,懂吗?那啥,这次我没有犯规吧!”   转眼两天过去,又是下午,白云遮日,清凉惬意。   关东和红叶干完一个活,正在弯腰洗手。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摊位前停下,车门一开,里面出来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出头。两人拿着礼品,笑吟吟来到大伞下,原来是文红娟和她的男友。   红叶急忙打招呼:“红娟,你好啊!”   “关东大哥,看看谁来了?”文红娟笑问。   关东已经注意到了那位男子:此人中等个头,身材健壮,五官端正,黝黑的脸庞带着笑容,得了,敢情是老熟人。   “林枫,原来是你小子!哈哈,究竟怎么回事?”关东又惊又喜。   “老班长,果真是你!”林枫上前拥抱关东,“你说咋回事?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   事实明摆着,人家是恋人,关东怎能看不出来?老战友重逢,关东的心情难以名状。相互介绍完毕,四人在大伞下落座。   关东开玩笑:“兄弟,十几年没见面,你还是那么年轻。”   林枫笑道:“英俊潇洒的老班长,看样子你活得很开心啊!”   关东摆摆手:“勉强糊口吧!有几回差点儿饿死。”   红叶说:“林枫,你大哥提过你,没少夸你呢!”   林枫“嘿嘿”笑两声:“久闻大嫂千娇百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关东一惊:“哎?你小子原先不善言辞,啥时候学会这个了?”   林枫挤挤眼:“与时俱进嘛!过去这些年了,我就是一年学会一句客套话,那也应该掌握十几句了吧!”   关东觉得林枫处对象是个谜,就让他老实交代如何把文红娟骗到手的。   “老班长,我这两下子你还不知道,哪儿会骗啊?只会瞎碰,这回算是瞎猫碰上死......”林枫忽觉用词不当,又见文红娟瞪着眼睛,便红着脸没把“耗子”说出来。   关东笑了。他知道,林枫文化不高,在部队时就经常用词不当,看来还是老样子。红叶也笑了,觉得这些当过兵的总是有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准。   “哎?我琢磨着,你早就知道我在这儿,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有了女友就忘了战友?”关东假意埋怨。   林枫解释:“兄弟哪儿敢啊?我前几天才听红娟提起你,当时乐坏了,想马上来看你,谁知单位让我出差。这不,回来后,我脸都没洗就赶紧登门拜访,别见怪啊!”   关东说:“这次非得罚你,罚你在我家喝酒。”   林枫笑了:“嘿嘿!我就是想来蹭酒的,巴不得马上喝到嘴呢!”   红叶邀请文红娟留下一起吃晚饭。文红娟要回娘家办点事,说改日再来,这回亲上加亲了,不见外。   晚霞熏着天边,像大姑娘的鲜嘴唇,妩媚诱人。   吃晚饭时,林枫一点也没客气,自来熟。雪花吃完后坐在写字台边写作业。红叶也吃完了,但没下桌,陪着说话倒酒。她早已看出关东跟林枫的关系不一般,便闪着美丽的双眼,在两人谈话中追寻岁月痕迹。   林枫的老家在辽宁省农村,他比关东晚入伍一年,也在侦察营一连一班。关东当了一班长,林枫是战士。他虽然文化不高,但积极进步,干工作踏踏实实,表现不错。不久,关东调到师部当公务班长,林枫补了空缺当上一班长。那时汪泉水还是新兵。也就是说,林枫才是汪泉水的第一任班长。关东再次回侦察营,反倒是汪泉水的第二任班长。   在一次训练中,林枫的左手小指被砸断,被评为三等乙级残废,立了三等功。退伍时,部队领导经过与公安局磋商,就把他的户口落在了本市;又安排他在福利印刷厂工作。虽然断了半根手指,但换来了组织的温暖,林枫很满意,其实,那点伤残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只是看上去有点扎眼罢了。   后来经人介绍,林枫娶了一位本市的姑娘为妻。由于结婚两三年没生孩子,妻子怪罪林枫身体有病,久而久之演变成感情危机。两人难以维持,就散伙了。离婚后,林枫仍在福利印刷厂工作,婚姻失败并没把这个退伍兵击垮。他集中精力干工作,几年后被提拔为供销科长。   不久前,厂里忽然来位漂亮女工,虽然简历写着三十一岁,但模样俊俏,像二十岁出头。她不是别人,就是文红娟。文红娟工作勤快,人缘也好,不几天就跟车间十几名工人熟悉了。   这个印刷厂是照顾残疾人的福利单位,车间工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残疾,比如哑巴、聋子、瘸子什么的。那么,这位新来的漂亮姑娘究竟有什么残疾?林枫问厂长,终于知道来龙去脉。   多好的一位姑娘!林枫封闭多年的情感闸门开启了...... 第158章 想念战友   为了喝酒助兴,关东让林枫讲讲跟文红娟的恋爱经过。   林枫说:“本来我曾经发誓不再娶妻,嫌麻烦,可见到红娟就不知道怎么了,有点儿那个!后来嘛......反正你都知道了。”   关东一愣:“关键地方你给掐了,我知道啥了?”   林枫还挺逗的,不但大人被逗笑了,连雪花也捂嘴偷着乐。谈到与文红娟结识,林枫非常感谢关东当年出手救助。文红娟遭遇车祸确实不幸,但他因祸得福,看来战友就是战友,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缘。   “老班长,干杯!”林枫跟关东连干三杯。   可能喝多了,两位战友童心大发,用筷子敲打饭碗伴奏,唱起了解放军军歌。红叶和雪花受到熏染,也跟着学唱。关东和林枫又唱了几首部队的歌,尽兴完毕,又开始回忆部队生活。谈到关东抱憾离营,林枫为老班长惋惜,否则,这位军事过硬的标兵现在最次也是营职军官。   关东摆摆手:“还是怪咱自己,现在说啥都晚了。不过我还是惦记那帮惹事的兄弟们,搞不好他们现在混得还不如我呢!”   林枫竖起拇指:“就冲你这句话,我代表战友们敬你一杯!”   他干了最后一杯酒,见时间不早,拍拍屁股走了。   都说啤酒不醉人,其实不然,关东今晚贪杯,就醉了,躺在炕上大睡。他做个梦,梦见自己还在侦查大队,那十五名战前私自离队的战友并没被开除,一起去了云南边防前线。   这晚,上级准备组织一次越境渗透侦察行动,目的有两个:搞清对面山后敌军的兵力部署和武器配置;伺机抓个舌头。去的人不用太多,只允许十几人组成一个特工小分队。这是第一次行动,几百人的侦察大队立刻沸腾了,战士们纷纷报名参加,想杀敌立功。   最后,领导选派十六人,组长是“战鹰”关东,队员是那十五名私自离队又想戴罪立功的同志。   深夜,关东带领战士们悄悄出发了。他们轻装上阵,在弥漫雾霭的树林中小心翼翼穿行,很顺利,天亮时完成第一个任务;回返时顺手牵羊完成第二个任务。   撤退时情况突变,那个被捉的舌头冷不丁弄出响声,惊动了敌人,关东和同志们暴露了目标。此刻,他们离祖国边境还有三里山路。   敌人组织兵力疯狂反扑。敌众我寡,同志们相互掩护,边打边撤,离边界几百米,敌人的炮火封锁了退路,追兵也越来越近。密集的子弹不断射来,树枝纷纷落地,三名战士先后倒下。   这十五名战士都是老乡,亲如兄弟,牺牲三人,其余的眼珠子都红了,拼命还击,把仇恨的子弹射向敌群。关东不敢恋战,赶紧命令战士们后撤,可这帮小子又来了犟劲,就是不执行。   激战中,伤亡不断增加,关东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四个,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我军的反击大炮开始怒吼,炮弹呼啸着从头上飞过,压制了敌人的炮火。这正是撤退的好机会,可四名战士誓死不退,非要给牺牲的战友报仇。   “打啊!狠狠地打啊!妈的,老子已经打死七八个,够本了。”   “弟兄们,我给你们报仇了!”   四名战士一边大叫,一边猛烈射击,敌人纷纷倒下......   枪声渐稀,关东身边最后一名战士也倒下了。他浑身是血,试图射击,可惜没了力气。   关东抱着他,含泪大喊:“你们为什么还要违纪?为什么这样傻......”   那名战士用微弱的声音说:“排长......我们都是一个......车皮来部队的。他们光荣战死了,俺也不想活了。请告诉......将军,谢谢他让......俺死在了战场。排长......俺不是孬种......不是逃兵......俺放倒了十二个敌人......”   说着,他头一歪,死了,含笑死的。关东这才明白,他们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还这么傻......”关东大喊。   喊声惊醒了睡在身边的红叶,她赶紧推了推梦中哭泣的关东。关东醒了,泪水滴湿了枕头。虽然只是一场梦,但他心里特别难受。他非常想念那些惹祸的战友,更为他们回乡后的处境担忧,担心他们继续犯傻。   天空云卷云舒。   五原市北郊军营,门口,哨兵持枪站立。一辆出租车由远而近,缓缓停下。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三个人:关东、柳树根和林枫,三位侦察营曾经的优秀战士。回到娘家门口,他们并没有下车,而是在车里静静注视着军营。   侦察营今非昔比,砖瓦房早已不见,变成几栋大楼;杨树和柳树又长高了,操场也宽敞多了。一切都在变,只有口号没变:有红旗就扛,有排头就站,有第一就争!   操场,战士们正在紧张训练,军装换成新式的,面孔更加年轻。他们有的操练器械、有的练习擒拿,喊叫之声不绝于耳。此刻,关东的脑海不断闪现当年训练情景......   我深爱的军营,时光不能倒流,我再也回不来了!关东触景生情,心中酸楚,情不自禁地掩面痛哭。柳树根和林枫同样伤感,也跟着流泪,小小的空间立刻充满思念和悲伤...... 第159章 父亲病危   残阳如血,染了天边。   关东心神不定,已经一天了。趁着空闲,他想给亲属们打电话问个平安,刚掏出手机,恰在这时,铃声响了。   “喂!是关东吗?”话筒传来大姐的声音,“给你说件事儿......”   “啥?”关东如雷轰顶,“爸爸突发重病,正在县第一人民医院抢救,情况危险......”   他顿觉天旋地转,等缓过劲来,赶紧收摊回家。一家三口简单收拾一下,锁好房门,出了胡同,在路边打车奔火车站。   售票房,关东买了快车票。等了不到一个小时,三人登上返乡的火车。车厢内,关东忐忑不安,一直琢磨大姐说的“情况危险”四个字,默默为父亲祈祷。   半夜零时,火车到站了。大姐关芬和二姐关荣来接弟弟。亲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   相互认识完毕,关芬拉着雪花、关荣拉着红叶,亲亲热热。想起弟弟多年不归,甚是想念,大姐关芬还是埋怨几句。关东自知理亏,连忙道歉。一奶同胞,血浓于水,关芬不再说什么,只是暗自擦泪。   借着灯光,二姐关荣端详兄弟媳妇,不禁大惊:“红叶,难怪爸妈夸你,果然是贤妻良母型的,这些年跟着关东吃了不少苦吧!”   “二姐,我没受什么苦。关东对我可好了,我知足!”红叶回答。   她顿时体验到大家庭的温暖,觉得关家的人好像都受过高等教育,人人懂礼貌,个个有规矩,待人诚恳热情;联想丈夫的上佳人品,也就找到根源了。   车站广场,五人钻进一辆白色面包车。司机发动引擎,上了那条灯火辉煌的马路,向街心疾驶。车内,关东焦急地向外张望。家乡县城的变化翻天覆地,焕然一新,关东无心观赏夜景,思绪万千。   两位姐姐讲起父亲患病经过。她们住在外乡,起初并不知道内情,是母亲说的。平时,家里只有父母二人。父亲今早还好好的,上午在后园摘豆角,忽悠一下栽倒在地。母亲发现后急忙跑到西院找人,把父亲抬进屋里。呼叫几声不见回应,母亲感觉不妙,又找几个邻居把父亲送到县医院,然后给她们姐俩和关北打电话通报此事。   姐俩急忙打车赶到医院,中午,关北也回来了。眼见红日西坠,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两位姐姐见事态严重,经过商量,觉得应该立即通知关东。   关东没想到父亲病成这样,心急如焚,嘘唏不已。   急诊病房,关绍辉躺在床上,正在输氧输液;脸色苍白,二目紧闭,昏迷不醒。床边,除了一名医生在观察,还有王丁香和关北静静守候。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关东等人匆匆进屋。刚见面,关东心里就“咯噔”一下:母亲面容憔悴,头上已经有了银丝......   “妈,我回来了。”几年没见面,关东有好多话要跟母亲说,可现在只讲一句,因为急于看看父亲。他俯身端详,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父亲气色不佳,而且明显见老了......   王丁香见关东带着妻女回来了,顿时卸去三分忧愁。她跟红叶寒暄几句,便紧紧抱住雪花:“我的宝贝孙女,一下子长这么高了,让奶奶好想......”   关北跟哥哥紧紧握手,又问候嫂子和侄女,然后简单介绍了父亲的病情。   “啥?脑出血?”关东不敢相信是真的,请身边的医生说明情况。医生基本肯定了关北的话,情况的确不理想,从片子上可以看出,患者已经由脑血栓发展成脑出血。   医生出去后,关东拉着父亲的右手,含泪呼唤:“爸,我是关东,看你来了。爸,听见了吗......”   关绍辉仍是一动不动,唯独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关东忽然惊喜:“我感觉爸爸的手指动了几下,好现象!说明爸爸还是有知觉的,有救啊!”   这句话语如同黑暗透出一丝光亮,四姐弟纷纷表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争取治好父亲的病,因为他是爸爸。四人随后把主任医生赵洪奎请到走廊议事。 第160章 死而不亡者寿   赵主任五十来岁,性情沉稳,医术高超,很有名气。他说:“对于患者的病情,胡副院长非常重视。听说胡副院长下乡时就在你们正黄四屯,而且跟你们关家相处不错。胡副院长看完片子是这样交代的......”   赵主任提到的胡副院长叫胡德江,跟关东家确实有些渊源。胡德江家住县城,年轻时曾下乡当过三年赤脚医生,在关东的家乡正黄旗四屯。那年,关荣患感冒发烧,发展成肺炎,胡德江每天来打两针。王丁香见他独身一人吃饭不方便,便常留他吃饭。就这样,胡德江跟关家相处极好,像一家人。后来胡德江返城,在县第一人民医院当医生。两家人仍然走动,一直没断。   关绍辉来医院治病,已经是副院长的胡德江非常重视。他从医多年,非常清楚脑出血意味着什么。他跟赵主任等人反复研究论证,最后还是含着眼泪做了交代:通知关家准备后事。多年来,凭着高超的医术,他把无数病危患者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可面对亲人般的老大哥竟然束手无策,这是何等尴尬和无奈。   听完赵主任的陈述,关家姐弟懵了,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难道说我爸爸没救了?”关东一再发问。   赵主任坦言道:“我只能遗憾地说,大面积脑出血,即使花几万块钱动手术,成功率也是极小的。就算病人命大,很可能成为植物人。”   关东说:“可我刚才明明感觉爸爸的手能动啊!”   赵主任解释:“病人有可能一时清醒,但也是偶然或瞬间反应,属于迷迷糊糊的清醒;随着脑颅出血量增大,这种现象逐渐消失,直至纹丝不动,也就是死亡。”   关东问:“现在不是继续用药吗?难道一点儿作用没有?”   “当然,我也希望奇迹发生。现在过半夜了,这样,我们继续输液观察,明天早晨如果情况好转,我们会尽力抢救的。”赵主任想了想,补充说,“请你们理解胡副院长的苦心,其实他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灯光下,姐弟们的脸色更加苍白,都伤心地哭泣。对于胡副院长的苦心,四人自然明白。按照常理,院方没有不支持病人手术抢救的,几万元的手术费会带来可观的财政收入。胡副院长早已对术后结果有了评估,实在不忍心让关家花费那些冤枉钱。对于靠种田为生的农民来说,那些钱简直是天文数字。   回到病房,关东告诉母亲,医生明天早晨再会诊,但愿奇迹能发生。关北也是个孝子,想起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念大学,认为该到回报的时候了,立即表态力争抢救爸爸。   事不宜迟,关东跟大家商量先做准备。他这次回来只带了两千块钱,当然,远远不够。他让母亲和大姐马上打车回家休息,天亮就开始张罗钱。要想一下子凑够几万块钱只能找文俊和刘彩霞,相信这两口子不会袖手旁观。关东表示,这次不管欠下多少外债,兄弟姐妹四个人担着,只要救活父亲就是胜利。   关芬、关荣和关北立即表示赞同。大姐关芬随后领着母亲离去。剩下几人继续照看父亲。鉴于关东一家三口旅途劳累,关荣和关北让他们到别的病房空闲床位休息,姐弟二人轮流护理。红叶不同意。经过退让,最后达成一致意见:三班倒,第一班是关东和红叶,第二班是关荣,第三班是关北。   慢慢长夜终于过去,但关绍辉病情逆转。医务人员进行了紧急抢救,可惜无效,关绍辉停止呼吸,时间正好七点。   “爸!爸——”   姐弟三人哭喊着冲进急救病房......   这时,王丁香和关芬来了,后面跟着文俊和刘彩霞,还有文俊的母亲郭金兰。他们筹集四万元人民币,一起打车来的。王丁香和关芬进屋便是嚎啕大哭。郭金兰和刘彩霞赶紧劝慰......   昔日的小英雄再次相聚,两人相拥流泪,十几年没见面,太想念了。红叶和雪花跟文家的人还陌生,关东就相互做了介绍。见红叶这么漂亮,文家和刘彩霞都很意外。   其实,文俊和刘彩霞见过红叶的照片,当时就够吃惊的;今天见到本人,就更不用说了,只能用“美若天仙”来形容。文俊暗想:难怪关东这小子乐不思蜀,敢情天天抱着美人过日子呢。   红叶更吃惊:没想到关东还有这样的好朋友;刘彩霞和文俊长得特别年轻,而且不像农村人。文俊虎目剑眉,一团正气。刘彩霞身体健壮,脸蛋漂亮不说,气色红润,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像个黄花大姑娘。   那两口子看上去很有钱,这些年,关东只提过他们的名字,没有说别的,为什么?红叶心生疑团。   按照民俗,关家在院子设置灵堂,吊唁三天,然后把死者送到炼人炉火化,骨灰寄存在西南角的骨灰堂。   墙外,青纱帐起,过段时间嫩玉米就可以烀着吃了,关绍辉最喜欢这口,可惜再也尝不到嘴了。墙内,院中笼罩着悲伤,关家四姐弟、红叶和雪花重孝在身,跪在地上烧纸。随着一缕缕青烟升起,灰堆越来越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关芬张罗回家做饭。关东表示再留一会儿。关芬吩咐别太晚了,便跟关荣和关北先行离去。   关东、红叶和雪花继续烧纸。回到家乡了,关东浮想联翩,讲起家中的很多往事:从自己的父母在省城当工人到回乡当农民;从父亲帮助村里办电照明到蒙冤挨批斗,后来与冤家对头一笑泯恩仇......蹉跎岁月,酸甜苦辣,无不昭示长辈们坚忍不拔、朴实善良的优秀品质。   关东知道,自己身上的韧性就是从父母身上继承的。他要把父辈们的宝贵精神财富传给雪花,让女儿懂得人活着要有信念和精神支柱。   离开骨灰堂,关东告诉雪花:“你爷爷并没有死,还活着,因为‘死而不亡者寿’!” 第161章 故乡的风   吃晚饭了,一家人围着饭桌,谁也没动筷子,仍然陷入痛苦的悲伤中。   “都耷拉脑袋干什么?快点儿吃饭吧!雪花肯定饿了,你先来!”王丁香递过筷子,心疼地摸摸孙女的小脸蛋,接着说,“大家都要吃饱了,然后好好洗洗脸,精神精神。人死不能复活,咱们活着的还得过日子不是?”   关北说:“妈,我们没事儿,关键是你,要保重身体。那啥,这几天就是觉得爸爸没有去世,好像出去串门儿了。”   “奶奶,我想爷爷!”雪花扑在奶奶怀里哭了。   血脉相承,雪花听爸爸讲了爷爷的故事,更觉得爷爷可亲。她相信爷爷一定是最可爱的人。多年没见面了,她很想在爷爷眼前撒撒娇,让爷爷抱一抱或者领着走一走,可惜没机会了。众人见雪花年龄虽小,但懂得认祖归亲,更是动容,都跟着哭出声来。   饭后,王丁香吩咐两个女儿马上回家,这几天家里无人照看,说不定是个什么样子;让关北也马上回去,别耽误工作,在单位还得争取进步;关东一家三口可以留下多住几天,好好唠唠家常。   这次老伴去世,子女们张罗办丧事,都很辛苦,王丁香看得出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孩子们这么孝顺,她很满意。   晚上,关东四口睡在一个炕上。这几天太劳累,关东、红叶和雪花不知不觉睡着了。王丁香却一直睁着双眼,搂着孙女,心中不能平静。想起老伴生前的身影,她流泪不止,把脸贴近雪花......   天空白云苍狗;大地一片翠绿。   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向骨灰堂走来。她三十几岁,细高苗条,风姿绰约,只是愁眉紧锁,面带忧伤。她怀里抱着几捆黄纸,脚步沉重。她是谁?她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差点跟关东进洞房的刘云。她是来给关绍辉烧纸的。   弹指挥间,当年的美女早已变成母亲,女儿十二岁了。这些年,刘云过得确实不如意,丈夫除了那些老毛病没改,又多了一个痨病,多次咳血,反反复复越来越重,终于油尽灯枯,死于去年夏天。就这样,刘云加入寡妇行列。   孩子尚小,需要培养,刘云只好咬牙挺着。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她对这桩失败的婚姻悔恨交加,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越是孤独,她越是想起自己的初恋。在梦中,她与关东不知见过多少面了。   关绍辉患病住院,不治而亡,刘云听到信就坐车赶回来了,要给差点成为公爹的好人烧几张纸,表表心意。她想借此机会见见关东,同时了解一下他的妻子。   刘云早就知道当年红叶姑娘来的那件事情。关东离开村子后杳无音信,是不是找红叶去了?刘云心里一直画魂,后来听说关绍辉和王丁香去五原市见到了关东。回村后,他们逢人便讲儿媳妇贤惠漂亮,还拿出照片炫耀,似乎暗示比谁强上几倍。刘云有点不舒服,这倒没什么,有一种说法让她很不得劲:村里见过红叶的人说,照片上的美女就是那位大兴安岭姑娘。刘云气坏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关东真的曾经暗度陈仓?   生气归生气,自从丈夫去世,想起旧情,刘云的气早就消了。她听说关东这些年在路边修理自行车,看样子混得并不怎么好,不免心生同情。联想自己成了寡妇,她做个假设:如果自己当年顶着压力跟关东结了婚,那会怎样?怎么说也比现在强吧!她扼腕叹息,怪命运捉弄人。   如今,关东把妻子领了回来,刘云想见见红叶,看看她有什么变化。那晚,关家搭灵棚祭奠,刘云偷偷溜过来,躲在人群后面观看,终于见到红叶。   我的天哪!刘云差点晕死:红叶仍是美艳绝伦,简直跟当年一模一样。三十多岁的女人,像二十多岁;身穿白色连衣裙,别是一番风流......   刘云似乎找到关东多年不归的原因,顿时产生一种失败感,不是一般的失败,是彻底的失败。   眼巴巴看人家比肩而立、成双成对,刘云实在受不了,扭头就往家里跑。回到娘家,她面对镜子顾影自怜,越看越觉得自己变丑,甚至是丑八怪......   “不——”她大叫一声,把镜子摔得粉碎。   她快崩溃了,不知道应该怪自己还是怪关东,或者怪那个红叶。关东本来属于她的,白净的漂亮小伙,灵童转世一般,咋就拱手让给别人?真是混蛋透顶啊! 第162章 故乡的云   见面的渴望是那么强烈,十几年一遇,何其难也!   经过缜密思考,刘云觉得不能大张旗鼓,那样会传出闲话。对了,烧“头七”的时候,关东很可能单独在野外,应该是个最佳时机。   要想俏一身孝,那个红叶就是因为一身白衣而美在其中,我为什么不能?刘云急忙在集市买件跟红叶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连衣裙。回家后,她对镜转啊转,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找到初恋的感觉,然后打开影碟机,播放《真的好想你》,连听带看好几遍。当然,她没有吝啬眼泪,哭了好一会儿。   哭后,心里舒坦,胆子大起来,对,见面时一定把心里话说出来,否则没机会了,主意已定,她擦干眼泪,梳洗化妆。此刻,她真的好想关东。   她绕道黄泥坑,迈步“西南角”,近了,近了,骨灰堂大院,那个跪着烧纸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他果然单独烧“头七”,身穿迷彩服,全神贯注......   这就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刘云的心早已吊到嗓子眼。来之前,她恨不得一步到位;此刻,想见之人近在咫尺,却不知所措,胆子变小了。她静静地站在关东身后,往事化成碎片,在脑海错乱闪现......   一阵清风拂过,烟灰熏面,关东转脸回避,忽然愣住了:凭就侦察兵的本领,一个大活人站在身后竟然毫无察觉,自己怎么了?   “是你?”关东立即认出刘云。   不过,他发现刘云变了,红颜褪色,无精打采。这时,他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   刘云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蹲下,与关东一起烧纸。她真的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就像写作文,开篇关键,要慎重。   “刘云,还好吗?你来干啥?”关东问。   声音依旧,带着男子汉的磁性,委婉动听。刘云忽然想起《酒干倘卖无》的歌词:“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我还好。我来给大爷烧几张纸。他去世了,我心里怪难受的!”情到深处,刘云的眼泪禁不住流出来。她真想扑在关东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现在不能,因为身份早就变了。   “刘云,别哭!”人非草木,见她这样,关东也难受。   刘云擦泪不止:“这些年你怎么不回来?是不是还在跟我家斗气?”   关东否认:“没有!我就是在外面呆习惯了,回家不适应。你别多想!”   刘云问:“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恨我?”   “看你说的,我恨你干嘛?其实,我一直担心你恨我呢!至于咱俩,都怪我在部队不争气。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连累你的。”关东知道,自己不过是重复当年的话,但必须重复。   刘云渐渐止住哭声:“都怪我没有主见。自从你离开村子,我就有心与你破镜重圆,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连个信儿都没有......”   不知不觉纸烧完了,两人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身上寻找当年的印记。   关东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嫁到城里,条件改善了,不是挺好的吗?”   刘云把脸扭向一边:“关东,这话出自你口,我特别难受。”   关东急忙解释:“别误会!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希望我过得好?”刘云顿生悲切,如泣如诉,“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关东不知怎么回答才对,只好保持沉默。   刘云也沉默片刻,然后说:“这些年了,有句话一直憋在我心里,我想当面对你说。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关东猜不出来,只好摇摇头。   刘云鼓足勇气说:“这句话就是‘我很后悔’!真的,我真的很后悔!像你这样的男子汉,当初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关东,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想问问你,那年你临走上客车,假如我上前拉住你,你能留下来吗?”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关东苦笑一声:“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刘云,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吧!再说我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看我现在混的,要啥没啥,只有沧桑。”   刘云心想:谁没历经沧桑?不管怎样,你还有个知疼知热的爱人在身边;我呢?连个拿不出手的丈夫都混没了,我的苦处跟谁说去?   这个话题挺敏感的,刘云觉得应该到此为止,否则好像自己有非分之想,比如破镜重圆什么的,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看见你爱人和孩子了,她们真可爱。”她擦擦眼泪,转移话题。   关东点点头:“谢谢!过奖了!”   刘云说:“红叶很漂亮,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儿!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大兴安岭的......”事到如今,没变要隐瞒,说明缘由,也许更好,关东就把如何结识红叶、又阴阳差错再次见面等经历简单叙述一遍。   故事新颖,带着传奇色彩,像天方夜谭,刘云竟然被吸引。难道自己注定如此?刘云暗自长叹。面对骨灰堂,她忽然觉得里面早已装着一个未死之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饭做好了,关东没回来,红叶领着雪花去找。脚下黑土地,抬眼青纱帐,红叶被茂盛的庄稼吸引,时不时摸摸又青又绿的玉米叶子。   “妈,爸爸为啥还不回家吃饭?”   “他想自己的爸爸了,陪着说话唠嗑呢!”   前面就是骨灰堂,红叶老远看见关东跟一位白衣女子并肩站立,好像在说话。她是谁?猛然,红叶想起一个人,拉着雪花就往回走。   “妈,不是叫爸爸回家吃饭吗?”   “不用叫了,他饿了就会回来的。”   “你是不是怕影响爸爸跟那个女的说话?那女的是谁?”   “她是你奶奶家的一个亲戚,来给你爷爷烧纸的。祭奠亡灵的时候不能打扰,咱们娘俩儿要遵守乡规民俗哦!走,妈妈领你去串门儿!”   红叶与雪花牵手回村,直奔金秀红的姐姐金秀兰家...... 第163章 亲朋好友   关家料理丧事期间,二愣子和孙猴子也回来了。他们都做了父亲,仍在省城做生意。孙猴子不在二愣子的饭店干了,跟媳妇单独开个小店。两人想在村子多呆几天,关东没让,因为他们生意忙,只留住一夜。   烧“头七”,每天去一次就行了,比较清闲,趁这机会,关东走亲访友。亲友们都很热情,特别是文俊,干脆把关东一家三口接到花果山,有吃有住,还有玩的,尽情款待。   文俊的事业兴旺发达,按照他自己说的“有神仙姐姐保佑,一帆风顺,只要自己端正做人就行了”。的确如此,文俊已经把陈五更、张宝财等孤寡老人接到敬老院颐养天年。敬老院由退下来的老书记文尚义负责管理。老人们怡然自乐,活得有滋有味。   花果山的旅游业飞速发展,慕名而来的游客越来越多,文俊不得不扩充加盖旅店房间,即使这样也应接不暇。饭店和养鱼池也扩大了。总之,花果山成了旅游、休闲和餐饮的观光盛地,远近闻名。   文俊和刘彩霞的姐弟情缘仍在延续,两口子甜甜蜜蜜、互敬互爱,成为美谈,脍炙人口。双胞胎今年十四周岁,正在念初中,男孩儿叫文旌旗,女孩叫文旖旎,文俊取的名,从古书里悟出来的。女儿上中学的第一天,老师竟然不认识“旖旎”两个字,文俊得知后洋洋得意,跟刘彩霞吹嘘自己文化底蕴深厚。   三驴子也做父亲了,仍在花果山。这小子好动,机警过人,文俊没有屈才,让他整天巡察花果山,成了护院。三驴子嘴边的座右铭是“守啥人学啥人,跟着巫婆跳大神”。他觉得今生跟对人了,经常吹嘘自己火眼金睛,看人很准,还是那副猴样,非常适合花果山生存。   文英和白欣光恩爱有加,在花果山管理饭店。他们的女儿也是十四周岁,正在念初中。两口子要个二胎指标,生个男孩儿,今年七岁。   经过接触,文俊和关东两对夫妻忽然发现一个相同现象:对方都很年轻。关东解释为心态好。文俊解释为花果山的地下水养人。这不是空穴来风,文俊告诉关东,很多游客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因为他们听说花果山有神仙居住,那么地下水肯定是神水,喝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当然,也有不信的,但他们来到花果山就改变想法了:水质清凉可口不说,看看敬老院活蹦乱跳的老者;再看看文俊夫妻、文英两口子等人的年轻神态就明白花果山是风水宝地了。最近,省城的高老板忽然想个生财之道:在花果山建立纯净水厂。   卖水赚钱,简直是地上长出了摇钱树,只管弯腰捡钱就行了,文俊和刘彩霞决定继续跟高老板合作,正好关东回来了,就让他主抓这个项目。好哥们在马路边修理自行车,文俊岂能无动于衷?趁着钓鱼的功夫,他跟关东说出自己的想法,当然,用的是请求语气。他希望跟关东联手,共创辉煌。   关东很感动:在拜金主义甚嚣尘上的今天,还有念旧情的,实属不易。不过,关东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应,说要考虑考虑。   晚上,关东跟红叶提起这件事。红叶惊喜万状。其实,她来到花果山就动心了:在这个地方找点活干该有多好?至少比在喧闹的马路边强多了。眼见文俊和刘彩霞这么大的家业和事业,红叶非常羡慕,也有了苦尽甜来的预感。不过,关东平静如水,红叶挺意外的。   “兵哥哥,你倒是表个态,我都急死了!”   关东并不想一辈子修理自行车,但是,出路在哪里?绕来绕去的,还要回到起点?如果这样,当年离开正黄四屯干嘛?   次日,关东跟文俊继续在池塘边钓鱼,也表明自己的态度:离开正黄四屯,回到五原市。文俊不解,批评关东死要面子活受罪......   文俊想:当年挽留关东共同创业,他没答应,究其原因,不外乎年轻气盛;如今,他的孩子都十一二岁,难道还没静下心来?真让人琢磨不透。   不管怎么劝,关东就是不答应,文俊差点跪下了。文俊很伤心,觉得关东变了,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好哥们不怕别的,就怕有隔膜,文俊忽然有了这个感觉。   关东不干也就罢了,还反过来劝文俊放弃纯净水项目。文俊不解。关东开始论证:过分抽取地下水,不但将来导致水位下降,而且水质越来越差。花果山令人趋之若鹜,靠的是什么?说白了,靠的就是“风水”,如果破坏了,无疑自我毁灭。孰大孰小,关东请文俊慢慢算账。文俊茅塞顿开。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难倒文俊的,偏偏“助人为乐”把他难住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他和刘彩霞去省城参加劳模大会。一位叫朱倩倩的养鸡个体户上台介绍经验,两口子眼睛一亮:这不是当年蒙羞离开正黄四屯的老同学朱小兰吗?散会时,两口子率先走出大门迎候朱小兰,多年不见了,怪想的。事出意料:朱小兰只是瞧了两人一眼,没言语,径直走开,上了一辆吉普车扬长而去。怎么回事?文俊终于琢磨过味来:朱小兰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不想被别人打扰。   很明显,关东同样如此。文俊很无奈,含泪与他相拥,祝他好运临头。 第164章 魂牵梦绕   在花果山住了三天,关东领着红叶和雪花回来陪自己母亲。晚上,雪花写完作业睡了,三个大人继续唠家常。   红叶扫一眼大屋子:“妈,家里剩下你一个人,多孤单!去五原市吧!我们照顾你。”   王丁香说:“妈谢谢你的一片孝心!按理说在你们身边,我会享福的;可到了那里,我两眼摸黑,谁也不认识,肯定适应不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孤单的,有亲戚和邻居,闲着没事儿就凑在一起唠唠嗑,再不就伺候这些鸡鸭鹅猪,挺好的。”   红叶问:“家里的责任田怎么整啊?”   王丁香回答:“不用犯愁,到时候关北就回来了,他的两个姐夫也能来,用不着我伸手。现在的农村不像从前了,一年就几个月的活。”   聊了一会儿,王丁香在箱子翻出一个小木匣,取出一叠人民币:“我知道你们的日子过得苦,这次办丧事又花了两千块钱,肯定又是你们那些家底儿,都花光了,以后还过不过日子?我给你们准备三千,拿回去应应急!”   红叶连忙拒绝:“妈,你的好心我们领了,钱不能要。”   关东把钱塞回木匣:“你和我爸辛苦好多年,我这个长子没有尽到孝心,够惭愧的了,出点儿丧葬费,那是应该的。”   王丁香换个理由,说是给孙女的学费。就这样,双方拉拉扯扯好一阵子。王丁香撕扯不过儿子儿媳,只好作罢。她又从被子底下拽出一个红包,鼓鼓囊囊的,告诉两人,这是一万块钱,文俊和刘彩霞给雪花的见面礼......   看来文俊和刘彩霞实在没辙了,才变相救济。当然,关东不会接受,尽管现在需要钱。   王丁香怪罪关东:“妈的,真是死心眼子。雪花马上念初中,用钱的日子在后面。你就当做借的,临时周转一下,以后可以还嘛!不算丢人。”   红叶苦笑一声:“妈,别劝了,他就是死犟的,纯净水厂的厂长都不愿意当,还能看中这些钱?”   最后,王丁香嘱咐两口子遇到困难千万给个信,别硬撑着;又特别提醒关东不要打骂她的宝贝孙女、耍军阀作风......   这次回到正黄四屯,关东总共住了十天,耳闻目睹,深感家乡面貌变化之大,比如儿时伙伴早已成家,孩子大都十多岁了,见面时,如果不是有人介绍,根本认不出是谁家的。乡亲们丰衣足食,生活更好了......   但是,村里有户殷实人家并不乐观,这家就是刘家。刘景文从镇长的位置退下来,工资待遇不缺,就是心里空荡荡的,受人奉迎惯了,一下子受到冷遇,不太适应。他好像有了关东当年落魄的感觉,滋味还真不好受。   最令他头疼的就是宝贝女儿的婚姻状况,成了永远医治不好的心病,没办法,苦果只能自己咽,几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关东又要离开村庄。望着这片神奇的土地,他感慨万分。文俊、刘彩霞、李建军、丁小凤、艾俊、王昌盛、杨伟等老同学前来相送。承载浓厚的乡情,关东携妻带女登上大客车。   “关东,常回家看看啊!”   “红叶,一路平安!”   “雪花,再见!”   关家三口挥手致意......   客车渐渐远去,家乡的印记永远刻在心里:南荒地坟茔的绚烂野花;北河道油绿的草甸子;东岗子美丽的花果山;西沟子清一色的杨树林;黄泥坑清澈见底的水泡子;中学后面“百草园”神秘的两只白狐......无不令关东魂牵梦绕。   天空,游走的白云一直相伴,像留恋,像欢送。关东心里不住地说:正黄四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因为我真的爱你...... 第165章 郝前程夫妻遭劫   回到五原市,一家三口恢复原样:雪花继续上学。关东和红叶抓紧出摊挣钱,兜里没银子了。   一连耽误十天,关东以为顾客稀疏,没想到恰恰相反,出于信任,很多老顾客专门等着。两口子第一天就开忙,虽然累点,但心里甜着。   黄昏,关东收摊回家,林枫、柳树根和秦大明来了,拎着酒菜,看样子事先约好的。   饭后,为了扭转关东的悲痛情绪,那哥仨邀请他去市广场看夜景。关东答应了。四人在路边打出租车,十分钟到了广场。关东心里顿时敞亮。   这是五原市最大最美的开放式公园,前几年改建的,也是方大鹏市长搞的利民工程,成为本市标志性亮丽风景。特别是盛夏夜晚,灯光交映生辉,照如白昼。休闲娱乐的人也特别多,熙熙攘攘,有的健身,有的唱歌,有的扭秧歌,有的卿卿我我......   四人寻着音乐声来到喷水池前,果然好景色:池塘,无数喷水头随着音乐节奏自动调节喷水角度和高度。水流冲向空中便开花四散,一部分回落到原处,一部分变成水雾到处飞扬,随风飘落。大家尽情享受雾水带来的清爽......   “关东,好玩儿吧!以后不要总想着挣钱,适当出来调节一下情绪。”柳树根饶有兴趣地说。   几人借着酒兴走个遍,过了两个小时,好景一览无余,便打算回家。柳树根和林枫各自叫辆出租车走了。关东和大明是一路的。哥俩想省下五块钱,就用双腿代替汽车轮子,反正也不着急。   天空薄云遮月,月亮发出淡光,夜色朦胧。   为了抄近路,哥俩走偏僻胡同,虽然清冷,但无所畏惧,恰似闲庭信步。   无独有偶,胡同口另一个方向,一对夫妻向拐角走来。两人不是别人,是郝前程和妻子常思梦,赴宴刚回来。   郝前程前几天帮了一个人的忙。那人的儿子在外地当兵,想调回五原市部队,托人找到郝前程。郝前程果然神通广大,轻松搞定这件事。那人出于感谢,约他们夫妻今晚到家喝酒,当然,也顺便给个红包意思意思。   酒足饭饱,两口子告辞,走出这个胡同可以打车回家。他们哪里知道,不远处的阴暗角落,两个蒙面人正在“恭候”。两口子渐渐走近,连说话都听清了,歹徒们会意地点点头,轻声淫笑。   郝前程有些醉意,正在自吹自擂:“宝贝儿,这年头就应该有权有势。看看,咱们吃着他的,还拿着他的,绝对享受吧!”   他嘴里喷着酒气,伸手摸一下常思梦的漂亮脸蛋。   常思梦却没他那么高兴,厉声斥责:“看你那个德性,吃饭时眼睛总盯着人家的闺女。我告诉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什么,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郝前程流氓成性,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嬉皮笑脸地说:“宝贝儿,说啥呢?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别人我看不上眼。”   常思梦立即打断他:“花言巧语,别他妈的跟我来这套!你是啥人我还不知道?”   郝前程指天明誓:“不是我说的好听,你在我心里就是月亮......月亮女神!我向你表白,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肯定跟他没完!”   “呸!你是我丈夫,保护我是应该的!”常思梦啐道。   忽然,她惊叫一声,止住脚步,猛地缩在郝前程怀里,面带恐惧之色。郝前程感觉不妙,使劲睁开醉眼,吓得差点尿裤子:只见两个蒙面人拦住去路,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混沌的月光下,匕首依旧发出刺骨的寒光。虽然是夏天,郝前程顿感后背冷飕飕的。   “你们......”他勉勉强强冒出两个字。   歹徒的脸上包着黑纱巾,为了不影响视线,挖了两个洞,里面透出冷酷的凶光,贼亮贼亮的。两个家伙看来是抢劫的料,身材粗壮,膀大腰圆,赛过郝前程。郝前程虽然在部队练过擒拿格斗,但这些年在机关养尊处优,加上沉溺酒色,身体基本掏空了,虚得很。两个庞大身影步步紧逼,如同泰山压顶,郝前程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抵抗意志?   “你们想干什么?”他惊恐地望着对方。   “嘿嘿嘿嘿......”高个歹徒一阵淫笑,“打情骂俏的,是情妇吧!妈的,搞得老子的心都痒痒了。”   郝前程一激灵,全身冒汗,酒也醒了,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是合法夫妻。你们别乱来......” 第166章 丧失气节   这时,大明和关东正好从另个方向接近拐弯处。两人感觉尿急,急走几步,在拐角处的墙下“方便”。忽然,关东听见近处有人说话,感觉不对劲,就伸出脑袋查看。片刻,他告诉大明,碰上抢劫的了。大明一惊,侧耳细听,然后小声问关东应该怎么办。   关东说:“你的手不是总痒痒吗?我的手也痒痒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大明问。   关东回答:“这次好像又是个闲事,不知道该不该管。”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觉得征求一下大明的意见为好。老实说,他无心管这些闲事,问题是又碰上了,况且绕道躲避又不是军人的作风。   “按理说不应该管,可我就是看不惯抢劫老百姓的。”大明说着,不自觉地攥紧双拳,“嘎巴嘎巴”作响。   哥俩赶忙提上裤子,系紧裤带。关东见己方对着歹徒的后背,就想来个突然袭击,出其不意。因为对方毕竟手里有凶器,那可是要命的家什,要加倍小心。主意打定,他附在大明耳边嘀咕几句,然后,哥俩高抬腿轻落步,蹑手蹑脚向前接近。这点伎俩,对于受过特种训练的侦察兵来说如同儿戏。   “真是该着老子发财,听你们刚才的谈话,好像收点儿礼,拿来吧!”高个蒙面人伸出左手,右手刀子又在郝前程的眼前晃了晃。   “我......我们没收礼......没钱!”郝前程直往后退。   “妈的,真是个守财奴。”矮个蒙面人立刻大怒,“少他妈的废话,老子没时间跟你磨牙。快把钱拿出来,否则给你们放血!”说着,他也晃晃手里的匕首。   “哥们儿,我们真的没钱......”郝前程还想蒙蔽过关。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先把钱翻出来,然后再把这个娘们儿......嘿嘿嘿......”矮个蒙面人又是几声淫笑。那声音从面罩里发出来有些走味,更加恐怖。   歹徒要施暴,常思梦吓坏了,用力搂住郝前程:“你......你就给......给他们吧!快点儿,我害怕!”   郝前程犹豫一下,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蒙面人。   高个蒙面人接过钱,奸笑两声:“嘿嘿!什么他妈的合法夫妻,看你们这亲热劲儿,就是他妈的小情人。老子先跟这个小娘们儿亲热亲热!”   “你......你不讲理!”郝前程说。   “讲理?”高个蒙面人一阵狞笑,“嘿嘿嘿嘿......你咋这么幼稚?”   常思梦把丈夫当成了靠山,紧要关头,希望郝前程勇敢地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不过,她失望了,只见郝前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口乞求:“哥们儿,钱都给你们了,就放过我们吧!”   真是软骨头,常思梦差点气死,大脑一片空白。歹徒大都是欺软怕硬之辈。矮个蒙面人见郝前程如此软弱,胆子自然更大了。他一边奸笑,一边伸手抓常思梦。   “嗤——”常思梦的上衣立刻被撕坏,露出白花花的奶子。“啊——”她大声尖叫,一边反抗,一边求助,“救命......”   自己的老婆遭到凌辱,郝前程能不着急吗?他忽然来股力气,想抱住矮个蒙面人的双腿来个釜底抽薪,哪知高个蒙面人早有防备,上前一步,用刀子压住他的脖子。郝前程先是觉得脖子发凉,然后隐隐作痛。完了完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奈地闭上眼睛......   “哎呀!”   “妈呀!”   眼看常思梦要被糟蹋,忽然传出两声惨叫,蒙面人分别被奖赏一个“电炮”。这“电炮”真够很的,把两个坏蛋打得眼冒金星,仰身摔倒在地,匕首甩出老远。稀里糊涂被人偷袭,歹徒惊恐万状,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慌忙摘下面罩,想看个究竟。本来,他们不想摘下面罩,但不摘不行了,因为被打错位了,窟窿和眼睛对不上,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歹徒好不容易爬起来,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两个人,他们双臂交叉胸前,正在冷笑,看来对突袭成功很得意。   “妈的,多管闲事!”高个歹徒一边揉脸,一边张口大骂。   关东说:“算你们今晚倒霉!知道抢劫是什么罪吗?把钱退给人家,然后快滚!”   矮个歹徒脾气暴躁,立刻大怒:“大哥,今天的好事儿不能叫他们搅了。咱们一起上,整死这两个狗拿耗子的!”   高个歹徒说:“好,废了他们!”   “呀——”两人齐声嚎叫,扑了上来...... 第167章 英雄与狗熊   关东忙对大明说:“我对付高的,你对付矮的!”   “好嘞!”大明应答。   紧接着,双方交手了。高个歹徒够倒霉的,竟然逢上受过特种训练的侦察兵,三个回合就被对方放倒。他见自己没有受伤,以为关东巧胜,心里不服,爬起来继续迎战,结果又被关东撂倒,直到第三次趴在地上才明白不是对手。不过,这家伙犯难了:站起身继续上,肯定还得趴下;如果逃跑,又不忍心扔下同伴。怎么办?他不知所措,惊恐地望着关东。   关东手下留情,没有伤人之意。大明可没考虑那么多,结果矮个歹徒就倒霉了。原来,大明双手粗糙,攥起拳头坚硬如石。前天,他在家具市场跟竞争对手发生争执,想出手教训,因为想起关东的“谆谆教导”,就忍了下来,但一直憋着那口气。今天属于见义勇为,不用考虑故意伤害什么的,他攒足力气,放手出击,发泄闷气,还学着影视剧里高手决斗的气势“嗨、哈”喊着。大明虽然身材偏瘦,但皮肉结实,人也灵巧,几个回合就把对方打得呲牙咧嘴,趴在地上直叫唤。   “还想试试吗?”关东冷冷问道。   “后会有期!”高个歹徒扔了那叠钱,拉起同伙就跑,一瘸一拐的,狼狈之极。   郝前程如梦方醒,知道遇见好人了。他竟然忘了感谢,把钱捡起来揣在怀里,然后冲着关东呲呲牙,算是打招呼。忽然,他见对方身穿迷彩服;再看看那张面孔,我的妈呀!敢情认识。   “你......你是关东?”郝前程太尴尬了,恨不得钻进地缝。   关东立即知道那个窝囊废是谁了,也非常吃惊,心想:我怎么救了这个混蛋?事已至此,没办法,只好面对现实。   “前程,我不得不佩服你运气好,关键时刻我就得帮你!”关东说。   常思梦六神归位,正在整理前胸,得知拔刀相助者是关东,立即上前辨认:“关东,真是你呀!谢谢你,谢谢你!”她一阵惊喜,几乎想拥抱一下这个救命恩人。   “是我。别客气,我只是凑巧路过,赶上了,小事一桩。”关东回答。   “今天要不是你们,我恐怕......”说到这里,常思梦忽地转向郝前程,““没用的东西,刚才还发誓要保护我,结果怎么样?就是这样保护我的?你这个王八蛋!”   看着眼前的无耻丈夫,常思梦顿觉这个人是那么陌生、那么渺小、那么恶心!   郝前程急忙解释:“思梦,你别生气,刚才不是没被那啥吗?”   常思梦怒火冲天,“啪”地赏给郝前程一个响亮耳光:“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是彻底看透你了!关东,哪天我摆酒谢你们!”说完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郝前程威风扫地,特别是在关东面前丢丑,很没面子。他勉强呲牙一笑:“关东,你看,思梦都让我惯坏了。”   本来,关东对他还有一点战友情和老乡情,但今晚彻底不存在了。关东真的非常鄙视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何谈保卫国家和人民?   “赶快追上去吧!好好保护她,免得再碰见抢劫的。”关东不屑一顾地对这个可怜虫说。   听了关东的指令,郝前程似乎获得解放,赶紧拔腿向前跑:“思梦,思梦!等等我......”   周围又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关东和大明继续往回走。大明见关东跟那对夫妻认识,自然要问个明白。关东就简明扼要把来龙去脉说一遍。   大明连连惊叹:“战友和老乡?他咋这样呢?”   关东无奈地说:“没办法,好像命中注定的,关键时刻我就得帮他。”   大明说:“你真是好人,换了我才不管那个闲事呢!我要亲眼看着他的老婆被人糟蹋,那才解气呢!”   关东笑了,没说什么。   “这回我算是见到你的真功夫了,果然干净利索,佩服!”大明说完,踢腿挥拳,做着打人的架势,像个孩子。   关东说:“你也很厉害,难怪当年把一百八十斤大胖子打伤了,看来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   “哈哈哈哈......”哥俩开怀大笑,像是英雄归来,痛快极了。 第168章 常思梦请客答谢   白天,关东依旧在摊位干活。中午,红叶在家吃完饭来换关东。关东正在忙活。忽然,一辆出租车在摊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位戴墨镜的妖艳女子:脚下紫色高跟皮鞋,腿上穿着肉色丝袜,腰间粉色超短裙,上身短袖紧衣,胸前乳房挺挺的;左手拎着小包,右手拿着兜子,里面鼓鼓的,看样子装不少东西。   她几步来到大伞下,微笑打招呼:“嗨!关东,红叶,你们好啊!”   关东笑了:“思梦,是你啊!打扮这么漂亮,约会吧!”   常思梦把兜子放在车上,一脸灿烂:“是约会,想约你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饭!”   “吃饭?”关东恍然大悟,“思梦,我心领了,但不能去。你看,我多忙!”   如果看在常思梦知恩图报的份上,关东可以接受答谢,但想起郝前程那个熊样,立即没了兴致。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张讨厌的脸。   常思梦明显带着诚意来的:“我知道你忙。可我讲究有恩必报。你们今天的工钱我出,怎么样?”   红叶说:“思梦,关东和前程是老乡,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那个混蛋不好意思来请你们,我让他在饭店等着。你们赶紧收拾一下,马上走!”看样子常思梦势在必得。   关东继续推辞:“思梦,今天就免了吧!要不哪天把前程领到我家聚一下,如何?”   常思梦执意不肯:“那是以后的事儿!今天你们必须跟我走!”   红叶虽然对常思梦没什么好感,但现在看得出来,她是诚心的。如果拒绝,面上不好看,于是,红叶决定自己看摊,让关东一个人去。   “看看,红叶多会体谅人!哪天我再请你和孩子。”常思梦眉飞色舞,转身拍拍那个大兜子,“关东,为了表达心意,我给你们一家三口每人一套衣服;还有一份是你那个朋友的,请笑纳!”   “思梦,谢谢你!”红叶觉得不收下就有点失礼了,就没拒绝。   究竟去还是不去?关东还没正式表态,常思梦一挥手叫停一辆出租车。盛情难却,关东只好改变主意,前去敷衍一下;当然,如果郝前程发出善意,可以考虑与他修好,本来就无仇无怨的,和睦相处,何乐而不为?   关东觉得应该庄重点,就急忙洗手,让常思梦稍等,他要回家换一套衣服。   常思梦抿嘴笑了:“嘻嘻,就这样吧!我看这身迷彩服挺好的。咱俩又不是相对象,干嘛那么讲究?”   关东挺不好意思的,脸也红了。他担心常思梦口无遮拦,说出红叶不喜欢听的话,急忙跟常思梦上了出租车。   酒店不错,五原市屈指可数。包间封闭的,没有窗户,柔和的灯光下,饭桌上摆满酒菜。关东拘谨地坐着。他还是初次被人用一桌上好的酒菜隆重招待,有点不适应。   “你不是说前程在这儿等咱们吗?可他......”不见战友,关东有点意外。   常思梦回答:“他可能刚出去吧!马上就会回来。”   屋子有空调,常思梦似乎还觉得热,脱掉上衣,摘下墨镜。关东的脸腾地开始发胀,因为常思梦上身只有一件纱衣,而且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胸前开口可谓大胆突破,只要身体向前倾斜,乳房罩里的那对尤物就能看见大半,够开放的。   这还不算,常思梦还坐在关东身边,不时地斜眼看他,似乎故意展示春光。   别看常思梦年近四十岁,依旧光彩照人。她本来就长得秀气,又会保养,更会打扮,看上去很年轻,像三十岁。女人真是尤物,在关东眼里,红叶有一种野性激情的美,红叶有一种善解人意的个性,刘云却是不善开化的传统女人,那么常思梦会是什么样的女人?风情万种还是......   与这样的时尚女人独居一室,关东有点受不了。他一边盼着郝前程快点回来,一边酝酿台词。   “关东,咱们开始吧!”常思梦笑吟吟地开始倒啤酒。   “别急,再等一会儿前程!”作为正规部队下来的退伍兵,礼节礼貌还是懂的。   “没关系,他又不是外人。关键是我都饿了,来,咱们边吃边等吧!”常思梦立即端起酒杯,“关东,让我说什么好呢?感谢你和你的哥们儿昨晚救了我,先喝为敬。”说罢一饮而尽,连干三杯。   人家先喝了,说明饭局开始了,关东不好拒绝,跟着干了一杯。常思梦再次倒酒,那只小手拿着瓶颈非常沉稳,随着角度倾斜,啤酒泉涌而出,“哗哗哗!”溪水潺潺好像不是倒酒,而是抚琴弹乐。   关东说:“怪不得前程这么疼爱你,你有过人之处啊!”   “疼爱我?”常思梦冷冷一笑,“不错!头几年还可以,现在早他妈的变样了。”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关东以为郝前程来了,立即喊道:“快进来,前程,这么客气干啥?”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郝前程,是个女服务员,关东有点失望。   女服务员微微欠身,彬彬有礼:“请问两位还需要什么服务?”   常思梦回答:“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我不叫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知道不?”   “好的!”服务员毕恭毕敬地转身出去。   常思梦上前把门锁上,诡秘一笑,又坐在关东身边,靠得更近。关东象征性地挪挪屁股躲避。常思梦来个媚眼,娇滴滴地说:“看你,堂堂男子汉,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关东说:“思梦,前程怎么还没来?”   常思梦笑了:“嘻嘻!来,咱俩先喝了这杯,然后我再告诉你!”   过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郝前程,关东莫名其妙,再次打听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常思梦忽然捂嘴大笑,浑身乱颤,春光乍泄,“我根本就没告诉他,他能来吗?” 第169章 英雄和美女   关东一惊:“你这是胡闹嘛!要是前程知道我和你单独在一起喝酒,那还不生我的气?不行,我现在就走!”   常思梦伸手拉住他,假意生气:“你给我坐下!你说,咱俩怎么了?你救了我,我感谢一下,不对吗?你别管他生不生气的。咱今天不提这个王八蛋,一提他我就来气!”   关东无奈,只好坐下:“前程也是寡不敌众,否则不会那样的。你就原谅他吧!”   常思梦好像喜怒无常,忽然杏眼圆睁:“原谅他?关东,你告诉我,我怎么原谅他?要不是你和你的哥们儿及时出现,我就被......我以后还怎么做人?也许他妈的上吊了!”   事实的确在那摆着,太悬了,换成哪个女人都会伤心的,关东顿时没话说了。   常思梦又连干三杯,泪水溢出:“刚认识这家伙的时候,感觉他还是个人物,知疼知热的。后来你不知道,他......他......”   关东说:“谁也不是完人。前程即使有点小毛病,也属正常嘛!”   常思梦说:“哥们儿,正常啥啊?他......他竟然在外边搞女人。”   搞女人?关东一愣:“不会吧!我看前程不是那种人!”   酒后吐真言,常思梦开始控诉:“看看,你这个人多讲义气,到现在还为他辩护;再瞧瞧他,这个狼心狗肺的,哪有人性?山盟海誓早就忘了。关东,说出来我都羞得慌,他......他竟然把野女人领到家里,被我堵住了,这......这还像话吗?妈的,想起这对狗男女的丑态,我都恶心死了!”   “思梦,可别乱说......”关东没办法,只能继续劝和。   常思梦止住哭泣,又干一杯,带着醉意:“关东,你以前帮助过郝前程,柳树根都告诉我了。可郝前程忘恩负义,一直躲着你,从这件事开始,我就有些瞧不起他。后来,他吃喝嫖赌,越来越不像样子。家丑不可外扬,我尽量捂着盖着,不跟别人说,可他变本加厉,毫无悔改之意。关东,我憋屈啊!妈的,我实在受不了,我......我想跟他离婚。”   “离婚?”关东忙说,“思梦,别说气话了,儿子都上中学了,这不是儿戏。前程是有毛病,改了就是。”   常思梦苦笑一声:“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能改吗?你不了解我,我心里装的是真正的男子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汉子。就他这样的,还算男子大丈夫吗?看看昨天晚上,妈的,我还没下跪呢,他倒先跪下了!”   关东说:“就算是英雄,也都有缺点,何况我们都是普通人。你不必追求十全十美。”   常思梦一阵醉笑,眼里闪着泪花:“关东,我看你就是英雄,十全十美的大丈夫,我就是佩服你这样的人!”说着,伸出葱白似的右胳膊搭在关东的肩上。   “思梦,别这样!咱们都是有家的人。”关东慌了,轻轻送回她的玉臂。   常思梦脉脉含情地看着关东:“我就是个直性子,有话就想说,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特别是你挥拳劈掌,把歹徒打得满地翻滚,真是八面威风,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英雄形象!”   “思梦,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关东怕她继续醉下去,也担心自己把握不住做出荒唐的事情。   常思梦哪里肯走?干脆歪头依偎:“别害怕,我不想拆散你的家庭,只想在你身上靠一会儿。”   关东闻到一股清鲜的香水味道,也感到了常思梦的体温。他骚动不安,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思梦,你靠也靠了,到此为止吧!这样不好!真的,不好!”关东说。   常思梦得寸进尺,把脸埋在关东胸口,闭上眼睛,喃喃地说:“这种感觉真好,我想再靠一会儿!”   关东见事态要扩大,便慢慢推开常思梦。两人四目相对,面孔一览无遗。常思梦美目流盼,望眼欲穿。关东早就看出来了,她确实很漂亮,身段和皮肤可以跟红叶相媲美。此刻,她的女性风采更加凸显:诱人双乳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喷薄欲出;那眼神是真诚的,嘴唇是火辣辣的......   望着眼前英俊的面孔,常思梦难以自控,鲜红嘴唇微微动几下,然后凑上来,想吻关东。关东却摇摇头。   常思梦不免失望:“关东,我长得不好看?”   关东找不出第二个答案,只好实话实说:“你长得非常好看,真的。”   常思梦问:“你不喜欢我?”   关东回答:“我没资格喜欢你。我只是偶然救你一次,这没什么。”   常思梦说:“男女之间的事情,这年月根本不算什么,很多人都在做。只要咱们不说,谁也不知道。”   关东说:“可我不能做。”   常思梦追问:“为什么?”   关东回答:“很简单,因为我不能做。”   常思梦苦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遇见郝前程这个王八蛋,为什么没有遇见你?”   关东回答:“茫茫人海,我们无缘,遇见也不认识。”   常思梦痴痴地看着关东,一会儿,忽地又靠过来:“我再靠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好吗?”   关东回答:“好,就一会儿,不过有个前提,你答应我,别跟前程离婚,以后好好过日子!前程是我的老乡,我不希望他妻离子散。”   常思梦没有回答,忽然抱住关东,悲声大哭:“呜呜呜......” 第170章 游戏规则   雪花放暑假了,虽然有几十天,却不属于她,因为要准备考初中,更加繁忙,单单补习英语就够受的。   补习班晚间上课,在尹老师家。尹老师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是位瘦小的男子,说话有些娘娘腔。他跟雪花的班主任梁老师关系不错,雪花就是梁老师介绍来的。尹老师收了十几名学生,这是他的第二产业。他是二中的英语老师。二中是重点初中。   雪花英语学的不错,尹老师很赞赏,就劝她报考二中。关东和红叶觉得尹老师的意见不错,嘱咐雪花抓紧练功。   现在正是各中学争夺生源的节骨眼,有的大张旗鼓考试录取,有的旁门左道暗箱操作,招数不一。特别是与利益挂钩的老师,乐此不疲,比如雪花的班主任灭绝师太。虽然放暑假了,但她并不清闲,积极投身于自己的事业中。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几天已经完成了四个指标。屡屡得手,她越来越自信,下一步准备拿下那个又臭又硬的退伍兵家长。这天下午,她挺着瘪瘪的前胸来到关东的摊位。   梁老师换了摸样,穿上了时尚休闲服,描眉涂脸化了妆。她本来并不好看,蜡黄脸这么一整,跟猪八戒的二姨差不多,特别是咧嘴一笑,难看死了。关东和红叶除了反胃还是反胃。   “你家雪花是个好孩子啊!学习不错,有抱负......”为了做好铺垫,梁老师先是对雪花夸赞一番。   鉴于报考重点初中竞争的残酷性,又参照光辉小学每年考中者寥寥无几的客观事实,梁老师劝关东应该未雨绸缪、采取灵活方式,开辟第二通道。   光辉小学去年只有两名学生考上重点初中,梁老师说的倒是不假,可“开辟第二通道”是怎么回事?关东和红叶没听说过,表示“愿闻其详”。   听了梁老师的解释,关东和红叶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二中的择校费是六千元,学生如果考不上该校,还想去就读,那么就得认同这笔钱了。这都是明码标价,梁老师说还可以暗度陈仓,比如如果学生家长私下拿出三千块钱打点,可以保证这名学生一定被录取。这个帐很简单,是加减法,关东会算,可以节省一半择校费。而梁老师可以担当中间人,因为她跟二中的领导关系好。   表面看,梁老师是为学生着想,换了别的家长也许就范了,关东岂肯认同这个?他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学校是干什么的?是搞教育的,竟然还有交易,这还是学校吗?   再看看梁老师,简直就是小丑一个。“一切为了孩子”,说白了就是为她自己。她究竟坑害灭绝了多少学生?真是可恨到家了!关东实在忍无可忍,打算损她几句,反正她已经不是雪花班主任了,不存在投鼠忌器。   关东真够激动的,竟然忘了“好男不跟女斗”:“梁老师,你还算是老师吗?不把精力用在教学上,却挖空心思弄虚作假、搞歪门邪道,把学生当成了摇钱树。我真的很鄙视你!你快点儿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梁老师满怀信心来的,没想到事与愿违。学生家长的责骂,她没有精神准备,立刻气得头脑发胀,脸色发白。她手指关东,晃着脑袋:“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个混蛋家长,难道不知道为孩子着想......”   关东冷笑一声:“哼!你就别在这儿满嘴喷粪了,都熏死我了,快滚吧!家长哪有不为孩子着想的?就是你这样的混蛋老师才不管那些,坑害了我们的孩子。如果想让孩子学坏,我们有必要花钱让你来教吗?”   “你......”梁老师开始口吐白沫。   关东怒火万丈,大声喝道:“还不快滚!”   梁老师见关东怒目圆睁,赶紧拂袖而去。由于浑身发抖,她摇摇晃晃的,边走边回头,用眼睛狠狠剜着关东,谁知冷不丁撞上一物。她以为撞到树上了,定睛一看,敢情自己投怀送抱,钻进一位男子的胸前。   她经常训斥学生,养成习惯,张口就喊:“你走路咋不看着点儿?眼睛长哪儿去了,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对方翻翻白眼,我的妈呀!是盲人。盲人身材魁梧,右手拿个拐杖,脸色阴冷,梁老师吓得赶紧把下句话咽了回去,心想:今天真倒霉,竟然一连碰上两个瞎子。她把关东当成了文盲,列到“瞎子”队伍。   盲人看不见大千世界就够憋屈的,特别是有人揭短,最反感。这位老兄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张口就骂:“臭娘们儿,我瞎你也瞎?我他妈的打死你!”说着,抡起打狗棍来个“横扫千军”。   “我的奶奶呀!”梁老师一声惊叫,慌忙躲避,顾不得斯文,兔子一样连蹦带跳地逃跑了。   见此情景,关东和红叶捂嘴大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痛快极了。不过,红叶还是担心后果:梁老师跟二中领导关系密切,会不会报复。   关东摆摆手:“这个不用怕,五原市的初中又不止一个。冲着他们背后捣鬼、丧失师德,我对那个所谓的重点学校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这个灭绝师太今天来咱们这儿,我看不是坏事,因为咱们又认清了一些现象。我还是那句话,走自己的路。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某个老师身上,咱们家长肩负的责任更大!”   转眼考试的日子到了,各个学校错开了考试时间,雪花参加了四个学校的应试。几天后,成绩陆续出来了,前三个市重点初中雪花一个也没考上。失望中,一家三口焦急等待最后一个学校的录取消息。 第171章 环境问题   还不错,消息马上来了,雪花考上了离家不远的星光民办学校。雪花跟同学了解一下,得知班里有五名同学考上二中,其余全部落榜。雪花清楚,只有一名男生靠真才实学考上重点的,因为他确实学习好;而剩下四名同学肯定走了梁老师的“路子”,因为他们平时学习成绩一般。这个灭绝师太,果然误人子弟。   关东终于明白,学生和家长为什么疲惫不堪。这个怪圈的形成,除了教育制度不完善、某些老师素质差等原因,某些家长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他们不清楚教育和分数根本就是两码事,无形中成了怪圈的推手......   雪花考上的民办学校叫星光学校,是一位企业家集资开办的,已有七年历史,教学设施不次于其它重点初中,就是师资力量相对较弱,在本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鉴于有些学校的择校费由几千元到一万元不等,关东和红叶觉得雪花在这个学校读书正合适,经济上负担得起,离家又这么近;只要雪花努力学习,家里继续辅导,两头使劲,可以弥补某些不足。   “我是辅导不了!兵哥哥,该你出山了!”红叶好像卸下重担。   忽然,手机铃响了,原来是星光学校打来的,通知雪花明天去报到,提前开学了。雪花鼓掌欢呼。她去过星光学校,印象很好,期待早点步入校园,那可是人生中一个加油站。   下午放学,雪花告诉父母,学校让交第一学期的学费,六百块钱。她入学考试的两大科都是九十五分以上,学校给减免一半学费,以资鼓励。”   红叶眼睛一亮:“雪花,祝贺你,你给爸妈省了三百块钱哪!”   关东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充分证明雪花是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雪花,记住,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将来的路还很长,有没有信心迎接挑战?”   “有!”雪花使劲跟爸爸击掌。   星光学校办学以来,规模由小到大,初步具备向重点学校发展的条件。该校学生一部分来自外地,一部分来自本市,实行封闭式管理。学校分小学和初中,每个年级有三个或四个不等的班级。雪花在初中一年级三班,跟她一起来这上学的还有小学同学贾小影等人。   这又是一个新的群体,很快,雪花发现班里组成几个小圈圈:学习较好的一帮人;学习较差的一帮人;虚荣心强的一帮人;还有一些不结盟的。其中虚荣心强的同学最多,这些人不把精力用在学习上,整天议论的话题都是“星”、“族”、“偶像”什么的;多数是女生,年纪不大,常讲社会上的事情,似乎巴不得早点成熟。   “关雪花,为什么不跟我们玩儿?”   “是啊,劳逸结合嘛!”   为了扩大队伍,她们力劝雪花入伙。雪花当然不愿跟她们混在一起,有意回避。那些同学就对雪花渐渐反感,背后嘀咕雪花“装清高”。   这天,课间休息,那些女生又聚在一起议论,攀比家庭背景。   “我妈是科长,管财务的。”   “我妈是税务局的,负责收税。”   “哎?张佳佳,你怎么不说话?你妈是干啥的?”   那位叫张佳佳的女同学是前天拉来的,平时口若悬河,现在却难以启齿,回答问题不干脆:“我妈是......是医生,天天有人给红包!”   “哇!”“厉害啊!”   “你家很有钱吧!”   那些同学羡慕起来。   第二天上午,做完间操,同学们在操场活动。这时,张佳佳的母亲来学校送书。她身穿黄马甲,无精打采。她是环卫工人,负责清扫关东摊位前的北四马路。关东跟她很熟,称她“郑姐”。雪花却不认识她。   “佳佳,佳佳!”由于保安员不让进院,郑姐隔着大门召唤张佳佳。   张佳佳跑过去,冷着脸,接过书就回来了。有位同学打听那个黄马甲是谁。张佳佳说是自己的“姥姥”。   午休,雪花回家,走到爸爸摊位,见张佳佳的“姥姥”正在大伞下跟爸爸说话。出于礼貌,雪花主动打招呼:“您是张佳佳的‘姥姥’吧?我跟她是同学呢!”   “啥?”辈分被增长,郑姐莫名其妙,一打听才知道怎么回事。   等她走了,雪花问爸爸:“张佳佳为什么不认妈妈?”   关东回答:“假设她母亲是高干,张佳佳肯定会认的,而且会喊着认。”   关东记得小时候看个电影:有位来自农村的大学生,不愿意认乡下的爹娘。后来就流传“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顺口溜。联想张佳佳,不过刚念初中,就不敢当众认郑姐的亲妈,这仅仅是小孩子不懂事吗?   望着浑浊的天空,关东长舒一口气,想缓解内心的抑郁,结果忽地干咳起来,甚至有些窒息。   原来,市区化工厂又排出废气,辛辣刺鼻,像瓦斯,又像毒气弹,幽灵似的到处弥漫,已经多年了,成了市民的梦魇。如果赶上有风会把怪味吹走,大家只是难受一阵子;如果赶上闷热无风,怪味迟迟不肯离去,市民就倒霉了。   关东不理解:一方面提倡环境保护还我清爽的蓝天;另一方面肆意防毒污染。难道企业的生存比一个城市的生存还重要?为什么不从根源上加以治理?是鼠目寸光的眼前利益重要还是持久健康的生命重要?   无独有偶,通过张佳佳这件事,关东清醒认识到:孩子的内心环境比自然环境更需要清洁净化。   今天的午饭关东陪着雪花吃的,为了谈心。关东想起暑假期间不少同学报名参加北京七日游,但雪花没报。关东想知道她到底想不想去北京。   雪花回答:“实话实说,我想去,真的很想去,但不是现在。一千块钱,你和妈妈至少需要修理几百台自行车。我不想乱花你们的辛苦钱,要把精力用在学习上,争取考上北京的某个大学,那时不就去北京了吗?到时候我不但免费游北京,而且要把你们接到北京旅游......”   孩子知道体恤父母了,关东有了春种秋收的喜悦。接着,他回到主题,关于张佳佳不敢当众认母亲,让雪花谈谈看法。   雪花头一歪:“爸,我们班里很多同学都很虚荣,张佳佳只是个典型。其实我也爱面子,我会改掉这个缺点的。”   关东点点头:“雪花,有进步,起码能看出这件事的本质,孺子可教也!”   雪花说:“她们还嘲笑我的家长是修理自行车的。我没理她们。”   关东说:“对,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修理自行车咋的了?我们是靠勤劳双手挣钱吃饭,光明正大,没什么低三下四的。记住,咱们要挺起胸膛做人。是劳动创造了人,劳动万岁,劳动人民万岁!”   “对,修理自行车万岁!”雪花嬉笑说,“我一直为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自豪!”   关东说:“好孩子,爸妈也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   ”耶——”爷俩击掌鼓励。 第172章 二丫母女   下午,一个收废品的女顾客来到摊位,让关东修理三轮车。   这个女的来过几回,关东不知道她的大名,只听说她叫“二丫”。她年约三十岁,外地人,跟丈夫来五原市两年了。她依旧保存浓厚的家乡口音,只是说话有些慢,看上去也没什么文化。她骑的倒骑驴有些破旧,三个轱辘有两个内胎慢撒气,实在将就不了。   二丫身边还有个八岁的女儿,因为丈夫回老家整地去了,孩子只好跟着她。   经过交谈,关东得知她的女儿上学还没着落,有些不解,因为外地孩子上学跟当地孩子一样了,不交择校费。   二丫说:“我打听两个学校,都不愿意收这个孩子。我估摸着,要是不给老师和领导送礼,还是不好办呢!孩子她爸又不在,我一个女的也不会办事儿,真愁人!我都上火了。”   关东说:“都开学了,你要抓紧哪!”   二丫回答:“抓紧了,这不抓紧等着孩子她爸回来呢!”   关东笑了,心想:真是傻老婆等蔫汉子,多等一天岂不是多耽误孩子一天?他看看孩子,开始琢磨:普通小学校都在想方设法扩大生源,怎么会拒收呢?   想了一会儿,关东好像明白了:问题可能出在孩子身上。孩子整天坐在废品车里,浑身脏兮兮的,老师看了难免反感;再加上二丫是收废品的,老师会认为孩子的先天教育不到位,收了这个学生就很可能是班里的包袱。   想到这里,关东告诉二丫,不能再耽误了,他可以找一下光辉小学的教导主任,说说她们娘俩的具体情况,估计问题能解决。   “真的?”二丫又惊又喜,瞪大眼睛,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你先别谢我,明天早上你先领孩子在我这里等着听信儿。”说到这里,关东笑了笑,“那啥,兄弟媳妇,我说句话,你别介意。你回家给孩子洗洗澡,换套新衣服,买个新书包。你呢,以后也好好打扮打扮。你长得也不丑嘛!只要打扮漂亮点儿,兴许生意也会好起来的。”   二丫看上去有些懒散,可能确实不会打扮,衣服既不利索,也不干净,有点像逃荒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字一腔地说:“大哥,你说的对。其实,俺也想好好打扮一下,就怕俺当家的多心呢!嘻嘻......”   关东忍俊不住,笑出声了,心想:你是个收废品的,谁还会追求你?他说:“现在都什么年月了,穿的干净利索点儿,很正常嘛!我看你家掌柜的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嘻嘻......“二丫捂嘴又笑,“好吧!等他回来,我就问问他。他要是没意见,我就好好打扮打扮。村里人都说俺长得俊呢!”说完,还扭捏地转过身,羞答答的。   “好吧!你哪天打扮我就不管了,不过,你千万要把孩子收拾出个孩子样来!”关东笑得肚子都疼了。   次日清晨,二丫骑倒骑驴把孩子带来了。关东和红叶刚出摊。二丫果然打扮一番,浑身干净利落,头发也梳理整整齐齐,比以前漂亮多了。关于打扮,二丫原计划等丈夫回来再决定,晚上思前想后,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应该有点主动权,就提前行动了。   孩子也焕然一新,小模样挺好看的。关东又是暗笑:家长光顾着挣钱了,差点误事。二丫心情不错,话也多了,跟红叶唠个没完没了。过了一阵子,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时间差不多了,关东就领着小女孩去了学校。   白主任见关东来了,倒水让座,挺客气。小女孩站在一旁,时而抬头,低头摆弄手指甲。关东开始说明来意,白主任耐心听着。   关东最后说:“白主任,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我就想起我女儿雪花当初的情景。这些孩子就是我们的未来。既然我现在已经跟你混熟了,那就说句不见外的话,孩子我现在领来了,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白主任动情地挥挥手:“兄弟,你啥也别说了。那年你家雪花因为择校费被逼到乡下念书,事后柳树根跟我说了,我很后悔,深感到对不住孩子啊!这回我决不能再犯这个错误。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费用了,有点小来小去的,全免。”   “谢谢!非常感谢!”关东起立,郑重地握住白主任的手。 第173章 世道   二丫虽然跟红叶闲聊,但心不在焉,不时地望望一道口方向。终于,她笑了,因为看见关东了。红叶见关东笑眯眯的,而且独自回来的,就知道马到成功了。   到了近前,关东拿起杯子喝口水,然后说:“没想到这个白主任挺有人情味儿的,几句话过后,立即满口答应,亲自领着孩子去了一年三班;对了,还答应其它额外的费用全免。”   捷报传来,二丫喜出望外:“大哥,让我说什么好呢?我......我给你磕个头吧!”   红叶见她真要下跪,红叶赶紧阻止:“大妹子,可不兴这个!这一点儿小事情,根本不值。”   二丫眼含泪花,说话更慢了:“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小事儿啊!我们来到这儿两眼摸黑,谁也不认识,谁会帮我们?大哥大嫂,我......我给你们二百块钱吧!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红叶再次阻止:“这绝对不行!大妹子,人常见,钱不常见。”   关东笑道:“兄弟媳妇,我看这样,你呢,以后修车只来我家,定点单位,然后再拉一些老乡,不就得了?”   二丫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红叶说:“大妹子,我就不留你了,你赶快做生意去吧,祝你发财!”   “嘻嘻!你看,今天日头洋洋的,又碰见你们这样的好人,我一定能发财!”二丫说完骑车离去,过了一道口还回头招手示意。   做点好事还真不难,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再次体验为人民服务的感觉,关东和红叶挺舒服的。还真怪,接下来一天的生意红红火火,两人没歇气,虽然忙点,但也不觉累,不知不觉太阳就要落山了。   “掌柜的,咱们今天算是发点儿小财了,不知道二丫会怎样?”红叶还在惦记那位。   关东回答:“那还用问?根据火烧旺运的原理,她今天一定很好,兴许比咱们挣的多呢!”   真是说二丫,二丫就到,话音未落,只见她推着三轮车来到近前,不是高高兴兴,而是哭哭啼啼。两口子莫名其妙。   “大妹子,是不是孩子上学有啥变化?”红叶忙问。   二丫回答:“孩子没有变化,是我有变化,我刚才被坏人骗了。”   关东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二丫擦擦眼泪,指着车里一个白色编织袋子:“刚才,我花二百多块钱收了一堆铝,谁知道根本不是铝,是瓷砖,外面刷了银粉的。”   关东见袋子鼓鼓的,急忙打开,里面白花花的,拿出一片往地上摔,“啪”地一声,碎片四溅,果然是瓷砖。   “骗子在哪里?”他急问。   “早就跑了。一共两个人,都是男的,当时在胡同慌慌张张地喊住我,说从工厂偷来的铝件儿,想贱卖给我。我贪小便宜,就模模糊糊收下了。呜呜呜......”可能是心疼钱,二丫又哭出声了。   关东问:“当时你没检查吗?”   二丫回答:“检查了,看上去很像。那两个人说怕出事儿,就估个堆儿,说给三百块钱就行了,让快点儿。我只给他们二百五。他们拿到钱就打车走了。我觉得不踏实,就仔细看一看,这才知道上当了。”   怪不得她平时不知道打扮,原来有点傻。关东和红叶啼笑皆非,也觉得二丫够可怜的。关东心想:骗子啊骗子,你哪能骗这样的人?接着,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骗子哪有讲道理的?不骗这样的笨人骗谁去?   二丫继续哭诉:“大哥大嫂,这下完了,明天想做买卖都没啥本钱了。”   怎么办?一个弱女子在眼前掉眼泪,想不帮都难。这回红叶率先做出反应:“大妹子,就当你花钱买教训了,以后千万注意点儿。你别上火,我们先借你三百块钱做本钱,明天继续做买卖。”   二丫就是这个意思,她求助无门,只好来试试。别看她心眼慢,但人实在,激动之余又要跪下磕头。   红叶又是慌忙扶住她:“别这样,二丫,你目前的情况跟我们前些年一样。别泄气,好人还是占多数。我们困难那阵子就是靠朋友帮助才度过难关的。”   赶紧掏钱吧!红叶拉开手包,钱不够,只好回家去取。   “那我走了!”二丫接过三百块钱,千恩万谢地离去。   关东和红叶又是苦笑,觉得二丫确实有点虎,好歹干收废品两年整了,怎么连铝件和瓷砖都分不清?生活,咋这么难呢? 第174章 那美英来串门   晚上,红叶接到电话,那美英明天来串门。这真是个好消息,平时请她都不来,总说家里离不开。   家里只有一个南炕,客人要来了,关东不想挤在一起,连夜搭个木床,靠着北墙,上面拉根细绳,做个幔帐。   次日正好是星期天,上午,红叶领着雪花去接站。那美英从客车刚下来,雪花就冲上去拥抱贴脸,几个月不见了,都挺想的。红叶从那美英手里接过黑兜子,叫辆出租车......   中午了,关东决定收摊,消消停停陪同那美英。红叶整了八个菜,连凉带热的摆了满满一桌,有那美英喜欢吃的红烧鱼、锅包肉、茄盒等。开饭时,雪花不停地往干妈碗里夹菜。   “大嫂,大哥咋不一起来?”关东问。   那美英回答:“他早就想来,就是脱不开身,牛马鸡鸭的也得有人照看。他说了,我们俩可以轮着串门儿。要不是这些天我感觉身体不得劲儿,现在还不一定来呢!”   红叶忙问:“大嫂,感觉哪里不舒服?”   那美英回答:“就是肚子有时疼、有时不疼的。你大哥让我来城里医院检查一下。我也担心呢!这些年我从来不得病,这次怕是真的有病。”   红叶安慰:“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你是个善良的人,一定会平平安安!”   “红叶,听你这么一说,我立刻觉得好受多了!”那美英微微一笑。   红叶说:“吃完饭,咱们歇一会儿,然后出去逛街,等天黑了就去广场看夜景。”   雪花立刻插嘴:“干妈,夜景好极了,看了心情愉快、强身健体。”   那美英笑了:“是吗?城里的夜景还能治病?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得好好看看。”   下午三点,四人出发了,直奔南四马路步行街,这里商户云集,不但热闹,而且物美价廉。到了地方,那美英顿时觉得眼花缭乱的,目不暇接。   红叶想给那美英买一套合适的衣服,不厌其烦地观察询问。关东这些年很少陪红叶逛衣服市场,这次忽然发现女人跟男人就是不一样。比如买衣服,关东认为货比三家就可以买东西走人,但红叶不是这样,非得货比几十家。关东碍于那美英在身边,不好意思说别的,只好耐心跟着。红叶终于相中一套咖啡色的衣服,经过讨价还价买了下来。   几人又去了几个商场,不知不觉天快黑了,肚子也饿了,就在路边的小吃摊点吃顿晚饭,然后去了广场,这是重头戏。   广场夜景蔚为壮观,特别是喷泉,特别好看,不但令那美英吃惊,就连住在城里的红叶和雪花都叫绝,因为这娘俩平时没时间来。雪花手舞足蹈,时而拉着那美英的手,时而故意在人群来个突然失踪,跟大人捉迷藏。   四人美不胜收,满载而归。那美英告诉大家,难怪宝贝女儿说美景能治病,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   第二天晚上,几人没远走,在附近楼群下看秧歌。那美英算是见到新鲜事了:乡下老头老太太吃完晚饭就睡大觉,可城里的还在扭大秧歌。大秧歌明明是农村人发明的,却在城里流行,真是想不到。看来还是城里人时尚,脑子灵活,不服不行。   回到家里,大家一边吃西瓜一边聊,半夜才休息。   这几天,那美英应邀去了柳树根家串门,不过挺尴尬的。她受到柳树根的热情接待,却受到朱翠花的冷遇。这位有洁癖的女主人明显看不起乡下人,觉得那美英一点城里生活秩序都不懂。   这确实难为了这个乡下大嫂。冷不丁来到楼房居室,进屋后,她首先忘了脱掉鞋子,直接奔内室,结果遭到朱翠花的提醒......反正一天除了提醒就是提醒,那美英浑身别扭。她处处小心,不敢轻举妄动,以至来了内急蹲在马桶上竟然不顺畅。这哪是来串门的,简直是参加整训的,真受不了,她只住了一夜就回到关东家。   “城里人太娇气,跟咱乡下人不贴心。还是你们一家人实在......”那美英颇有感触地说。   那美英算算日子,来五原市已经七天了。她惦记家里,打算回去。关东和红叶见那美英只字不提去医院检查身体,觉得奇怪,就问原因。那美英就道出自己的想法:她原先是打算去医院检查检查,可这几天忽然觉得身体挺舒服的,看来根本就没病;既然没病,就没有检查的必要,免得花冤枉钱。   关东不同意那美英的看法,就让红叶明天领着她到医院检查一下,管它有病没病的,查完后心里就有底了,免得整天疑神疑鬼的。关东看得出来,那美英可能心疼钱,于是告诉她检查身体用不了多少钱,医院收费降低了;再说来一次不容易,去看看没有坏处。   雪花也力劝那美英去医院检查,否则不让她回家,算是“绑架”她了。那美英心里一阵温暖,终于表示听宝贝女儿的话。 第175章 凑钱做手术   次日,雪花上学。关东正常出摊。红叶领着那美英去医院体检。   到了医院,红叶帮助挂了号,那美英接受一系列检查。红叶在走廊等待,心中祝愿那美英身体无恙......   时间真慢,门终于开了,那美英从内室出来。可能是初次接触复杂的医疗仪器,她有些害怕,脸色发白。   “大嫂,感觉怎么样?”红叶关切地问。   “医生说让咱们等一会儿,是等什么片子。”那美英摸摸胸口,“没想到这么麻烦,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检查了!红叶,折腾半天,花了不少钱吧!”   红叶回答:“用不了多少钱,放心吧!”   那美英仍旧客气地说:“妹妹,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你们挣钱多不容易啊!”   红叶回答:“大嫂,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再说这些我可要生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问谁是张红叶,请进屋一下。   “我是。”红叶答应一声。   室内,医生通知红叶,那美英确实有病,腹内有个瘤子。面对红叶惊愕的眼神,医生又介绍一些有关肿瘤的医学知识。红叶无心听这些,也听不懂,只关心这个瘤子对那美英的危害究竟有多大。医生告诉她,瘤子是良性的,对生命无大碍,当然,需要做摘除手术。至于何时手术,医生认为赶早不赶晚,最好是今天,请红叶做准备。   “准备什么?”红叶问。   医生回答:“办理住院手续,准备押金。至于其它的就是我们医务人员的事儿了,比如抽血化验或皮试什么的,估计下午就可以做手术。”   离开医务室,红叶没把这个消息告诉那美英,而是到无人处打电话。她有点慌了手脚,让关东拿主意。   听完红叶叙述,关东吓了一跳。事关重大,他急忙收摊回家,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现金,然后打车去医院。在医院大门外,关东给金喜农打电话通知此事,结果无人接听;又给柳树根打电话,不错,立即通了。关东请柳树根隔一会儿就给金马驹村打一次电话,告诉金大哥,大嫂要做手术,有个瘤子,切除就没事了,让他放心......   安排妥当,关东匆匆进大楼,在三楼走廊见到红叶和那美英。红叶这才对那美英说出实话。   “我的天哪!”那美英本来就忐忑不安,听后脸色大变,差点晕过去。   红叶赶紧扶住她。关东在一旁解释病情,尽量大事化小。   “瘤子还......还有良性的?你们好像说坏人也有良心,我咋就糊涂呢?究竟咋回事?你们是不是在骗我?”那美英一连几个疑问。   她本来没什么文化,又没到过大医院,冷不丁听说要开膛破肚,心情特别紧张。为了消除她的疑虑,关东把医生请出来解释一番。得知问题不大,那美英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这里,红叶继续安抚那美英。那边,关东拿着病例等手续去一楼办住院手续。窗口,有几个人正在排队,他就站在后面。   喧哗声中,医务人员匆忙走过,紧张严肃;患者家属仨仨俩俩在楼梯上来下去,面带忧郁。这时,一位打扮时髦的美妇从二楼下来,却是悠闲的样子。她提个手包,不紧不慢地下到一楼大厅,懒洋洋地舒口气,随意瞄一眼那几个排队的人,忽然,一个迷彩服身影映入眼帘。哦,这不是心中的大英雄吗?她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原来,这个女人是常思梦。这位卖服装的小老板除了精于打扮,还注重保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很讲究。她每季来医院体检一次,今天是例行检查,已经安全通过,挺高兴的。   关东已经成了偶像,常思梦自然关心,可他究竟来医院干什么?不会是生病了吧?常思梦来到关东身后,刚要打招呼,想了想,没张口,悄悄站在后面假装排队。   跟英雄零距离接触,这种感觉确实美妙,常思梦相信“磁场”之说了。见关东傻傻的样子,蒙在鼓里,常思梦觉得特别有趣,捂着嘴,怕笑出声。   窗口越来越近,轮到关东了,他把单子递进去。   片刻,窗口里的人说:“你家属的手术押金需要五千块。”   “五千?”关东掏出钱,凑近窗口小声说:“我手里就两千,先交上,剩下的明天再......”   里面那位不耐烦地说:“对不起!医院有规定,一次交齐。”   手里的现金是全部家当,零钱都凑上了,竟然不够,关东不知所措。忽然,他觉得身后有人“嘻嘻”小,右肩被拍了一下,同时传来女子的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176章 思梦情怀   关东回头,便是一愣:“思梦,你来干什么?”他问。   常思梦忽地脉脉含情:“我呀!例行检查。”   关东问:“什么例行检查?”   “女人的事儿嘛,你就别问了!怎么样?遇到金融危机了吧!”常思梦打开小包,取出一叠钱,麻利地数出三千块钱递过来,“拿着吧!”   “这是干什么?”虽然是雪中送炭,但关东没有接钱。   “我的英雄,我心中的太阳,不知道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吗?哼,这回知道朋友的好处了吧!别装了,赶紧拿着吧!”常思梦的语气像调侃,又像语重心长,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现在确实急用钱,关东只好接过来,感激地说:“思梦,谢谢你!算我借你的,以后再还。”   “嘻嘻!你是得还我,不过最好别还钱,还点儿我需要的。”常思梦一挤左眼,送个秋波。   关东脸一红:“想啥呢?”   常思梦上次跟关东在酒店喝酒,期间投怀送抱,并不完全是一时冲动。她看上去有点放荡,其实除了丈夫郝前程还没跟别的男人上过床。她心高气傲,一般的男人根本没看上眼。她阅人无数,也把男人看透了,没几个好东西。这些年,不少男人向她示好,现在也不乏追求者,但她不屑一顾。她清楚,这些臭男人不是盯着她的美色就是钱财,明明都有老婆,却还偷腥,能是好东西?再者,她是军嫂,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不过,自从郝前程越来越坏,常思梦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这个崩溃是对男人信任度的崩溃,连军官丈夫都靠不住,什么人还靠得住?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找不出一位真正的男人?当然,她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就是危急时刻拔刀相助的关东。   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上心了,肯定会加深了解。前几天,柳树根来百货大楼买衣服,常思梦就向他打听关东这些年的情况。柳树根当然了解关东,结果还没叙述完毕,常思梦已经泪如雨下:这是个怎样的钢铁战士?有情有义,信念坚定,刚毅正直......总之,常思梦由敬仰关东变成了暗恋。   感情这个东西就像飘忽不定的游离态单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另一种物质化合,说是可以控制,可有几人真正能控制住?常思梦虽然是有夫之妇,但感情变成了游离态单质。她并不想拆散关东的家庭,当然,人家两口子相亲相爱,想拆散也绝对不会得逞。因此,她只能隔岸观景。   不过,观景的滋味实在太难受,火烧火燎的,她想接近关东,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今天在医院邂逅,真是缘分。   三千块钱不是小数目,不过看花在谁的身上,关东收下钱,常思梦求之不得,觉得他已经收下自己那颗火热的心。常思梦立即给商场雇员打电话,安排完毕,跟着关东上三楼。   刚才排队时,常思梦听窗口里的人对关东说“你家属的手术押金需要五千块”,就以为红叶要做手术,结果一问不是红叶,而是雪花的干妈那美英。她明白了,那美英肯定跟关东一家人关系不一般。   红叶见常思梦跟在关东身边,以为她接到了通知,就说:“思梦,你来得好快啊!”   常思梦怕红叶多心,就把来医院的原因做了解释,凑巧碰见关东的,顺便过来看看。那美英和常思梦没见过面,红叶就相互做了介绍。   “大姐,五官端正,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好人啊!”常思梦张口就夸。   聊了几句,大家情绪放松。关东书归正传,告诉那美英放心做手术。柳树根会给金大哥打电话的,估计他今天不来明天肯定到。   那美英客气起来:“兄弟,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乱子,让我说啥好呢?”   红叶拉着那美英的手:“我的亲姐,又来这些没用的!”   下午,院方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可以实施手术。事不宜迟,关东作为患者家属签了手术协议。手术室门口,那美英躺在移动床上,表情紧张。   红叶握住那美英的手:“姐姐,老天会保佑的。我做过大手术,知道咋回事儿。不用紧张,打上麻药后一点儿都不痛,就像睡觉。”   那美英受到鼓舞,露出笑容,心里依旧带着牵挂:“红叶,我想看看咱们的宝贝闺女......”   众人听罢,无不动容,这是怎样的母爱?很明显,那美英担心自己下不来手术台,就永远见不到干女儿了。关东和红叶热血沸腾,极力控制内心激动。   关东说:“大嫂,放心吧!等雪花放学,一定会来的!”   那美英又说:“你们这城里车多人多,告诉雪花,走路时一定要靠右面,注意安全。这孩子总是左右不分,我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直到手术室的门即将关闭,那美英的眼神仍是恋恋不舍。门已关上,关东和红叶这才掩面哭出声来。两口子既担心那美英发生意外,又为她的无私境界所感动。   关东联想到“老三篇”里的《纪念白求恩》,心里也在描述那美英:一个外姓人,把别人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这是什么精神?一个文化不高的乡下妇女,无怨无悔地演绎伟大的母爱,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明明自己作为患者上了手术台,心里却惦记别人的安危,如此大爱,怎不令人为之涕零?   一旁的常思梦虽然没有落泪,但也受到强烈震撼:看来人间真情尚在,越是平凡之辈,越能融洽相处。想想自己,虽然条件越来越好,吃喝不愁,但没交上一位贴心的朋友,连丈夫都背叛了,这时,她深深陷入人生真谛的思考之中。 第177章 至亲大爱   三人静坐等候,关东把常思梦资助手术费的事情对红叶说了。红叶大为感动,握住常思梦的双手,发自肺腑地表示感谢。   “红叶,干嘛这么客气?”常思梦说,“关东救过我,这是老天有眼,给我回报机会。看看你们两口子,为了朋友把家底儿都拿出来了,令人敬佩。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世上有你们这样的人。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   关东说:“思梦,夸人很有水准啊!其实,你今天的表现就很仗义,应该向你学习!”   红叶接着说:“思梦,没想到你也是直性人,佩服!”   常思梦说:“是啊!也许受了你们的影响才这样。”   “思梦,你检查完了,身体没事儿吧!”红叶问。   “检查完了,身体是没病,可心里有病!心病不好治啊!唉——”常思梦一声长叹。   关东见常思梦陪着大半天了,就劝她回商场,别耽误挣钱。   常思梦微微苦笑,掏出香烟,点燃一根,仰脸吐出几个烟圈:“挣钱?缺钱的时候,想钱都想疯了;等有钱了才明白,有些事情用钱真就解决不了!”   抽了几口,她慢慢起身,忽地把烟头扔进墙根的痰盂,“嗞——”立刻传来烟火熄灭的声音。   “好吧!那我走了,明天再来!英雄,缺钱就说话,别不好意思!”她脚步蹒跚,似乎喝醉了。   关东知道她说的“心病”是什么。其实,红叶也看出来了,只是佯装不知。红叶初次见到常思梦,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接触了几次,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同为女人,红叶忽然想:如果自己摊上郝前程那样的丈夫,该会怎样?也许跟常思梦一样吧!   “思梦!”红叶忽然喊道,似乎鬼使神差。   常思梦止住脚步,慢慢转过美丽的身躯,表情凄凉:“红叶,还有事儿吗?”   红叶犹豫片刻,猛地跑上前,紧紧握住常思梦的双手:“有时间就来我家串门儿,我热烈欢迎你!”   常思梦浑身一颤,就像滚烫的心即将沉入冷水忽然被人托住。常思梦终于明白关东为什么连牛飞飞都没看上眼,却心甘情愿与一位村姑相伴厮守。看来这个叶红叶真是不一般,竟然看破玄机,话语恰到好处,如此善解人意、发扬人性,真是世间少有。   常思梦紧紧抱住红叶,流下激动的泪水:“好妹妹,真是好妹妹,谢谢你!我问问你,你是真心邀请我吗?”   红叶点点头:“是真心的,我天生就不会撒谎!真的,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来看看!”   听了这番表白,常思梦像受委屈的孩子,“嘤嘤”地痛哭起来:“红叶,我的好妹妹!你真伟大......”   红叶心里明镜着,常思梦心仪关东,堵是堵不住的,不如顺其自然,也显得自己心胸宽阔。常思梦不就是想跟关东多见几回面嘛,人之常情。红叶不相信谁能把她和关东整开焊了。   那美英的手术很顺利。这种手术基本没什么风险,只是那美英、关东和红叶太在意了。见那美英平安躺在病床上,关东和红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   第二天上午,林枫、文红娟、柳树根、大明、桂花等好友来医院看望那美英,水果等礼品积集如山。中午,金喜农也来了,紧接着就是雪花。那美英虽然继续输液,但精神好多了,一直面带微笑。雪花在床边拉着她的手不放。   红叶去外面买些食品,午饭就这样解决了。金喜农让雪花赶紧回学校,别耽误上课。   雪花回答:“我请假了。那点儿课程爸爸可以教我。我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干妈。”   这话出自心肝宝贝之口,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那美英顿觉疼痛减轻,眼里也噙着泪花。见他们情深意长,形同一家,众亲友深受感动。   那美英出院时,金喜农准备令她回家休养,但关东一家三口不同意。关东让金喜农赶紧回家照料牲口,那美英再住些日子。不管怎么说,城里条件好,想买点好吃的方便;万一病情逆转去医院也方便。金喜农觉得有理,就自己回家了。   那美英留了下来,可谓养尊处优。红叶整天做好吃的不说,还经常领她溜达,四处看看。雪花又经常哄她开心。她的身体康复较快。   期间,正好赶上林枫和文红娟结婚,那美英也跟着关东一家三口参加了。接触这些人,那美英觉得关东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确实有道理。   那美英的伤口愈合很好。拆线这天,她很高兴,食量大增,走路跟以前大不一样,轻轻松松的。通过这次手术,那美英亲身体验到人间真爱,自己亲手浇灌的幸福之花已经绽放...... 第178章 竞选班长   星光学校开始有晚自习,八九点钟才放学,红叶亲自接雪花。   “爸,我想竞选班干部,特别是班长,你同意吗?”雪花说。   关东精神一震:“好啊!有自己的想法,说明你在成长,爸爸坚决支持你!你为什么要竞选班干部?”   雪花回答:“我想锻炼自己,然后就是长远打算了,比如将来走向社会也当干部,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关东赞许:“有理想、有抱负,好样的。雪花,爸爸祝你成功!”   雪花的班主任是女的,叫艾静,三十来岁,身材丰满,浓眉大眼。她来自农村,师范大学毕业后应聘到星光学校,在五原市安家,孩子三岁了。艾静虽然是女人,但处事果断。开学时,她临时任命一批班干部,现在重新打乱。她重申之所以竞选班干部,是因为想给同学们表现自我的机会。这个方法对于有进取心的孩子确实很有吸引力。   竞争要有实力,雪花认为首先学习要拔尖,然后是积极参加集体活动,这两方面她都有优势。竞选前,她暗里调查一下,结果多半同学表示支持她当班长,形势喜人。竞选这天,她胸有成竹,笔直坐在椅子上,等待胜利的那一刻。   讲台上,艾老师阐述竞选班干部的严肃性,然后宣布竞选开始,程序是竞选对象演讲,同学们投票。她会根据竞选对象的各种条件进行综合评估,合理安排职务。   现场气氛蛮紧张的,同学们积极踊跃报名,班长职务竟然有四名学生争抢;其它职务也不乏其人,总之,至少有一半学生参与竞选,都想争当个干部。雪花以为艾老师会设男、女两个班长,结果她宣布只设一个,这样看来,自己的压力还不小呢!   艾老师首先安排那三位竞争对手上台演讲,这给雪花提供了充分的准备空间,很好。不知不觉,那三位同学演讲结束,雪花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获得自信,感到曙光就在前头,胜利在招手。   “下面,请关雪花同学进行演讲,大家鼓掌欢迎!”艾老师面带笑容,大声宣布。   “啪啪啪啪......”伴着激烈掌声,雪花上了讲台。她看看大家,自信地说:“同学们,我为什么要竞选班长?因为当班长是我多年的愿望。我愿意接受老师的培养和同学们的监督,团结同学,努力学习和工作,为班级争得荣誉,把自己培养成合格的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   “哗......”雪花演讲结束,赢得更激烈的掌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第二节课演讲才结束,接下来就是投票选举。参与竞选的同学都很紧张......   中午,关东收摊回家做饭。雪花放学回来,只顾低头吃饭,闷闷不乐。   “雪花,是不是竞选遇到挫折了?”关东问。   雪花没言语,眼泪夺眶而出。一切都明白了,关东只好安慰:“竞争嘛,本来就是残酷的,难免失败,这不算什么。不当班长也好,照样严格要求自己,做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雪花委屈地说:“爸,其实我也做了失败的思想准备。我难过的是,明明我的票数最多,艾老师却让一个票数很低的男生当了班长,只让我当生活委员。我......我心里憋屈。”   关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当上干部了,值得骄傲嘛!”   雪花把小脸扭向一边:“哼!生活委员只是个安慰奖,不是我想要的!”   孩子有上进心,却在第一次竞选中遭到失败,这不能不引起关东的重视。当然,他也不能在女儿面前怪罪老师,只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想法可有点儿偏见。爸爸提醒你,不要闹情绪。你想,班长是什么?是领头羊啊!要负责管理全班同学、维护纪律和秩序,所以,就得有一定的管理经验和能力。老师对每个竞选对象进行全面考察是没错的。雪花,听爸爸的话,不要计较个人得失。失败乃成功之母,总有一天,你会当班长的!”   “爸,你说得对!”雪花说。   “好孩子!”女儿没有钻牛角尖,关东很满意,投来信任的目光。   九月份,午间骄阳堪称“秋老虎”。雪花所在班级在操场整齐列队。体育老师和一名少尉军官站在队前,表情严肃。军官身材魁梧,二十四五岁,一米八零的个子,很威武。他姓于,在五原市驻军某团服役,受星光学校的邀请任军事教官。星光学校初中班军训课目开始了。   于教官敬个军礼,说话掷地有声:“同学们,要保持良好的军人姿态,首先就得从站立和行走开始......”   头顶酷日,不少同学的脸上开始流汗。大约一个小时,雪花忽觉一阵眩晕,“扑通”摔倒在地。体育老师和于教官慌了,急忙把雪花送到校医室接受检查。校医诊断雪花是中暑症状,便掐人中、喂凉水什么的......   雪花的个子虽然见长,但没胖起来,尤其是上了初中,每晚学习熬到半夜,身体有些虚弱,否则不能轻易倒下。   不一会儿,雪花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猛地坐起来,下地就出屋。她要继续参加训练。   “一二一......”于教官口号响亮。雪花和同学们正步前进。   紧张短暂的军训结束了。这天,全校师生上早会。校长对同学们在军训期间的表现给与肯定,特别表扬了雪花等女同学不怕流汗、不怕吃苦,甚至带病坚持训练,为大家树立了榜样。   东面楼顶,红日像即将爆发弹跳力的运动员,随时冲向广阔的天空竞技场。学生队伍,雪花昂首挺胸,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第179章 情为何物   这段时间,关东不想跟常思梦走得太近,原因很简单:避嫌。常思梦不管那些,反正红叶批准了,隔三差五就来看看。   纸里包不住火,郝前程知道后醋性大发。他把关东约出来见面,连讽刺带挖苦一顿奚落。关东没跟他计较,但不能当做啥也没发生,就请常思梦少来串门,注意点影响。   常思梦火了,大骂郝前程自己不干净,还好意思干涉别人交朋友。郝前程挖苦常思梦交上修理自行车的,丢脸。常思梦把郝前程比作癞蛤蟆,把关东比作雄鹰,二者不可同日而语。郝前程见媳妇把他贬低一文不值,差点气死,竟然动手打人。常思梦不甘示弱,挠了郝前程,然后提出离婚。   三人成了转圈推碾子,都够忙的。关东赶紧熄火,劝常思梦好好跟郝前程过日子,别把事情闹大。常思梦还算听话,消停一点了。   常思梦表面不跟关东联系,心里惦记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好郝前程出差了,一个礼拜回来,机会来了。天刚黑,她打电话约关东到朋友家打麻将,必须到场。   “掌柜的,我去还是不去呢?”关东问红叶。   红叶点点头:“嗯,请示报告制度坚持不错,我批准了,去吧!顺便把金大哥送来的三千块钱还给常思梦。总欠着人家,我心里不踏实。”   “好吧!”关东翻出钱,塞进衣兜。   红叶说:“玩可是玩,必须赢,输钱我心疼!”   关东回答:“谁敢保赢啊?要是战无不胜,我还修理自行车干嘛?整天泡在麻将馆了。”   红叶说:“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全力以赴。”   关东笑了笑,走了。   打麻将不止是常思梦的爱好,五原市老百姓大都如此。下岗的、退休的、闲着没事的,就用打麻将消磨时光。很多小区都有麻将馆,成了五原市的另一特色。   常思梦从来不去麻将馆,那里人杂,喧闹,空气也不好。她经常和朋友在家里玩,消消停停,挺惬意的。   九点,关东如约而至,四人“稀里哗啦”摆开战场......   常思梦约关东打牌还有另一个目的:更深刻地了解这位英雄。常思梦认为:丈夫郝前程当初也是好人,结果还是原形毕露,归根结底,男人是不是都靠不住的?常思梦担心自己盲目爱上关东,而他又不是想象的那样伟大,到时候被伤害的岂不是自己?   凭着多年经验,常思梦发现一个秘密:男人平时不管怎样道貌岸然,一旦到了麻将桌就经不住输赢考验,露出斤斤计较的小人嘴脸。这已经成了常思梦考察男人品质的重要方法,一试就灵。   麻将欺生,关东经常“点炮”,下家和牌最多。那位牌友是女的,手舞足蹈,念叨关东“当过炮兵”。关东泰然自若,付钱痛痛快快,从不抱怨牌背或别人出错牌什么的。   过了午夜,四人结束战斗。关东是输局,常思梦基本平局,剩下两人是赢家。赢钱的牌友对今晚战局很满意,夸赞关东牌风好,下次还跟他切磋。   从牌友家出来,常思梦跟关东并肩前行。她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对关东的表现非常满意:英雄到底是英雄,就是与众不同。关东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加完善。   她一拍关东的肩膀:“真没看出来,你打麻将也风度翩翩,输钱不当回事儿啊!”   关东说:“输赢是小,友情为重。咱不能给男人丢脸。”   走到楼侧漆黑处,常思梦忽然停下脚步。关东也站下,看着她,摸不准怎么回事。常思梦见四面无人,忽然上前抱住关东,然后就是狂吻。她太激动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干脆来个“突袭”。   来势凶猛,关东措手不及。他稳住心神,慢慢推开这位狂热美妇:“思梦,别这样,注意影响!”   常思梦一跺脚,开始撒娇:“我不管,我要领你开房去。”   “开什么玩笑?”关东一愣。   常思梦努努嘴:“就一个小时,怎么样?”   关东压低声音说:“这不是时间问题,而是......”   常思梦又一跺脚:“哼!就你假正经。我可不管那些,我都快疯了!”   “对了,还你钱。”关东赶紧转移注意力,伸手掏钱。   常思梦假意生气:“谁让你还了?”   关东说:“借钱哪有不还的道理?快拿着吧!”   常思梦拒绝:“我不缺这点儿钱,你拿回去!”   “这不行!”关东硬是把钱塞进常思梦手里。   常思梦“哼”了一声:“真是死心眼儿!好吧,钱我收下。我问你,今晚输多少?”   关东回答:“好像不到一百。”   常思梦说:“够你干两三天的,心疼不?”   关东两手一分,表示不在意:“心疼啥啊?玩嘛,输赢难免!再说也没输给别人,都是朋友嘛!”   “瘦驴拉硬屎,无所谓的样子,真能装。其实我知道你心疼得很!”常思梦抽出三张百元大票,“拿着吧!回家就说赢了,我不想惹红叶生气。”   “思梦,你想的真周到,谢谢你!”关东接过钱,很感动。   常思梦又突然吻下关东,然后抱怨:“哥哥,你不让我跟郝前程离婚,我都听你的了;回头你又不安慰我,太不够意思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折磨死我?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这话触动了关东的敏感神经。都说现在的男女呈阴盛阳衰之势,连一些男性电视节目主持人都娘们声娘们气的,尽显阴柔之功。关东一身阳刚之气,岂能接受常思梦的质疑?   “谁说我不是男人?”他忽然抱一下常思梦,臂膀孔武有力。   “我的心肝吆!”正中下怀,常思梦差点晕死过去...... 第180章 香喷喷的牛肉面    天空,星光闪闪。   一阵铃声响过,学生们走出教学楼,有的奔宿舍楼,有的奔校门。奔校门的是当地走读生。雪花和贾小影结伴而行。   “喂!告诉你一个秘密。”贾小影小声对雪花说,“今天我值日,午休时,发现艾老师的本子落在讲台了。我见教室里没人,就翻看一下,结果发现新大陆......”   “真的,你没看错?”雪花大吃一惊。   贾小影回答:“白纸黑字,我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来到大门,各自跟着家长走了。   回家了,雪花告诉父母,艾老师的本子不一般,记载每个学生家长的职业、收入等。联想班干部都有背景,雪花终于找到竞选班长失败的原因。平时,她特别尊敬艾老师,如今却......   女儿很少动怒,今天真的生气了,可见此事对她幼小心灵的伤害有多大。作为家长,关东心中有气,但没发作。   “爸爸早就怀疑这个,当时为啥没有跟你直说?主要担心挫伤你的积极性。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个别现象。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抱怨、抵触还是自强不息?”   雪花回答:“当然是自强不息了!”   关东说:“这就对了!这些年,我和你妈强调又红又专、品学兼优,绝不是教条,而是让你从小就学会踏踏实实做人。现在的大环境确实不太好,但整天发牢骚没用,我们还得付诸行动,从改变自己开始,然后去改变社会。”   雪花有些疑惑:“爸,连小学和初中都这么复杂,社会肯定更复杂。你的愿望是好的,可我们势单力薄,能改变社会吗?”   “能!”关东坚定回答,“学过《愚公移山》吧!困难就像大山,我们只能坚持不懈地去铲它;重要的是,我们的精神会影响周围的人,而且这种影响越来越大,最后会形成‘人民移山’。你说,我们还势单力薄吗?”   “我明白了。咱们并肩作战!”雪花说完,跟爸爸妈妈击掌。   深秋,落叶飘零。树干挺拔,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晚,关东和红叶来接雪花。雪花蹦蹦跳跳,很高兴。她告诉爸妈,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她在班里排第三名。   “好闺女,我应该奖励你!”关东说,“奖励你什么呢?走,吃碗牛肉面。”   雪花很激动。对她来说,牛肉面可是奢侈品。她只吃过两回,滋味真美,吃了还想吃。“马记牛肉面”馆在路边,她天天路过此地,每次都留恋地张望,虽然吃不到牛肉面,但闻闻香喷喷的味道也是一种享受。   三人推门进店,香味扑鼻,屋子也暖和。客人不少,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你们好,请问来点什么?”服务员立即迎上来。   关东回答:“一碗牛肉面。”   服务员报价:“小碗五块钱,大碗七块钱。”   关东说:“来个大碗的。”   约莫十分钟,服务员将热气腾腾的大碗牛肉面端上来,放在桌上。雪花请爸妈先尝第一口。   “长辈儿的不跟孩子抢,你先来!”关东把碗推向女儿。   雪花“嘻嘻”一乐,闭上眼睛,贴近大碗闻了闻,然后忽地睁眼,急不可待地吃起来。见女儿吃得香,关东和红叶甜在心里。雪花吃了几口,把筷子递给妈妈,又把大碗轻轻推过去,该轮班了。红叶吃了一口,喝口汤,然后推给关东......   就这样,你吃一口、我喝一口,一碗面推来推去。一家三口只顾享受天伦之乐,没注意店里所有顾客早已停住手中的筷子,投来羡慕的目光......   秋去冬来,下雪了。   雪花更加用心努力,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终于再次换来一碗牛肉面。这回还是那个面馆,桌上摆的不是一碗面,而是三碗;还有两盘菜:烧排骨和锅包肉。雪花期末考试成绩优秀,关东和红叶跟着借光了。   “家庭宴会现在开始!”关东一声令下。   做为家长,关东和红叶特别欣慰,因为雪花考了班级第二名、年级第五名、年级数学单科状元。雪花自豪地宣布,单科状元获得三百块钱奖学金。   红叶又惊又喜,把雪花抱在怀里:“宝贝闺女,真厉害!这钱给你存起来,属于你的私人财产。”   雪花拍拍手:“哦,我有存款喽!”   关东跟雪花击掌:“不要骄傲,再接再厉,加油!”   接着,红叶频繁给女儿夹菜。关东清楚,雪花并非聪明绝顶,而是勤奋努力...... 第181章 可歌可泣的家长   雪花这次期末考试成绩跟以往不一样,因为是五原市教育部门统一出的题。按照总分衡量,雪花相当重点初中的上等生,看来,不念“重点”也照样取得好成绩。关东本来就质疑所谓的重点,这下信心更足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家长跟关东一样,比如孙小美的丈夫张国林。   孙小美是位女环卫工,来到北四马路半年了,跟郑姐一组。她也时常来到大伞下乘乘凉,就跟关东和红叶渐渐熟悉。孙小美中等个头,长得不错,三十九岁,看上去像三十出头。   孙小美是乡下人,十九岁嫁给本村小伙张国林,二十岁生下一个男婴。小两口欢欣不已,结果乐极生悲,孩子五岁那年不慎触电身亡。打击太大了,孙小美差点精神崩溃。   次年,孙小美又生下一个男婴,取名张军帅。孩子五六岁,长相跟死去的那个一模一样,孙小美就把一个儿子当做两个养着,更加珍惜。孩子八岁,到了上学年龄。孙小美和丈夫张国林决定到城里生活。两口子太重视这个儿子了,决心把他培养成有出息的人。   到了五原市,两口子租下两间民房,开始新的生活。他们把儿子送到光辉小学,还赶上花择校费。张国林有身好力气,整天蹲劳务市场;孙小美刚开始在路边卖瓜子,后来当了环卫工,临时的,负责清扫七马路大街,今年夏天调到这里。   那时,雪花回到光辉小学,跟张军帅是同届,虽然相互不说话,但认识。张军帅来关东这里修过自行车。雪花告诉爸爸,他是自己的同学,请给与照顾。关东就开始关注这个男孩子。   准备考初中时,关东曾劝说孙小美让张军帅选择星光学校,因为他学习较差,不适合念重点;念完普通初中就上技校,学到一技之长就不愁找工作了。孙小美认为关东说的有道理,可丈夫张国林不认可,硬是花几千块钱的择校费把孩子送进重点初中。   结果,张军帅每逢测验或考试都是倒数头几名,同学们开始瞧不起他。扯了班级的后腿,老师也另眼相待,劝他转学。张军帅很郁闷,越发对学习没兴趣。孙小美见孩子整天愁眉苦脸,就劝丈夫张国林改变主意,把孩子转到雪花这个学校。张国林就是不答应,不想白扔几千块钱的择校费。   关东曾经仔细观察张军帅:这孩子长得确实不一般,特别是眼神,深邃沉稳,虽然十三四岁,眉宇之间透出男子汉的霸气。通过交谈,关东发现张军帅思维独到,并不笨。   有一次,关东问他将来做什么。没想到张军帅回答“除了上学,什么都能干”。关东强调,将来要走向社会,没文化不行。张军帅却说不一定,比如修理自行车、在市场卖菜,根本不需要多高文化。   关东非常吃惊,问他将来是否能蹲市场卖菜或者修理自行车。张军帅斩钉截铁,说“能”,这些行业看上去没什么出息,其实不一定。比如卖菜,将来可以由小到大,当蔬菜批发商,照样做老板......   很明显,孩子不是没有自己的理想,可家长为什么非得逼他挤那个独木桥?关东感慨的是:现在,很多孩子娇生惯养,早已滋生一定程度的依赖性和虚荣心,巴不得一夜成名或一夜暴富,谁还设想脚踏实地从蹲市场卖菜开始创业?   听说沿海发达城市的孩子经常利用节假日帮助做生意的父母看摊卖货,连校服都不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那些孩子渐渐长大,二十左右岁成为小老板或企业家的比比皆是。回头看看这里的孩子,就差没带着奶嘴上学了,难道仅仅是地区的差异吗?   孙小美,这个为大众环境保洁的乡下妇女,工作仔细认真,把自己管理的路面清扫干干净净,却难以清理心中的烦恼。儿子期末考试完毕,成绩倒数第二。他不堪重负,卧轨自杀。   冷风越来越硬,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明天来临,关东决定干完今天的活就停业猫冬。谁知上午见到一个人,恰似大雪席卷而来,他身心寒冷。   来人是孙小美,郑姐领着。几天不见,孙小美判若两人:形如枯槁,目光痴呆,比“祥林嫂”还要悲上几分。孙小美还记得关东的名字,却记不清上下班常走的那条路了。郑姐挂念孙小美,下班后就去看她。孙小美说要看看关东和红叶,郑姐就一路与她牵手......   “小美!你怎么样?”红叶赶紧上前问候。   “听关东的话就好了......”孙小美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她没有哭,也许眼泪早已流干。关东做思想工作口若悬河,此刻哑口无言。他知道,一切安慰话都苍白无力,谁也无法安抚这位不幸母亲的心。   下午,大明领着一个人骑车到了近前。他是大明的二表弟邱志民,又是一位可怜的家长。   邱志民和媳妇都是下岗职工。两口子在马路推车卖水果,风吹日晒的,都很老相。他们都很勤快,目的就是供孩子念书,而且念重点。   邱志民听大明说关东技术高超,就来修理一下破自行车。他一天很忙,好久没来大明家串门,把自行车往摊位一扔,嘱咐关东换两个新外胎,然后就跟大明钻进胡同。   关东扫一眼邱志民的自行车,差点哭了:那台自行车太破了,零件严重不齐全,只剩下两个轱辘和车架子,连瓦盖、货架甚至车闸都没有。两个车圈锈迹斑斑,轱辘转起来直晃荡,外胎几处破损,裹着垫皮才没冒炮。整个自行车像一位骨瘦如柴的裸身老者躺在地上,惨不忍睹。   关东思索一番,没给换新的,而是换旧的,那是从旧外胎堆挑出来的,好歹还能用。他想给那位千辛万苦的家长省点钱。   关东早就听说,为了供女儿婷婷念书,邱志民和媳妇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可婷婷不珍惜家长的血汗钱,追星赶月显大方,经常伸手要零钱,给少了还不满意。尽管这样,家长还是继续娇惯孩子。   邱志民回来取自行车,关东表示不收钱。邱志民过意不去,扔下两块钱,笑眯眯地走了。那摇摆的轱辘像是提醒他时时刻刻会摔倒,他却一无所知。   天要黑了,关东收摊,偏偏又来个修理自行车的。见了此人,关东又差点哭了,收尾这天咋就这么悲剧呢?   来者是位媳妇,叫赵月娥。她跟文红娟住在一个小区,离这不远,是老顾客。她爱开玩笑,也不管关东是不是大伯子,张口就说。她以前身体较胖,抱怨减肥无效。今春,她也下岗了,收入骤降,供女儿念重点初中捉襟见肘。为了多挣钱,她干脆去建筑工地绑钢筋。关东都惧怕那个苦力活,可这位城里女子就敢干,而且坚持到初冬。   她原先光彩照人,现在身体消瘦、脸色灰黑,没精打采的。除了收获辛苦钱,她还收获了减肥秘方。但是,她能收获那个最大愿望吗?其实,她的女儿并不喜欢念重点、考大学,而是有个舞蹈梦。 第182章 小明考上大学   大明的儿子小明今年参加高考,榜上有名,被一所本科大学录取,十二年寒窗苦读没有白费。捧着那张轻飘飘的入学通知书,大明和桂花激动万分,决定在饭店祝贺一下,请关东做主持人。   大明和桂花选个良辰吉日,又选个较有名气的迎宾酒店,给亲朋好友和小明的老师发了帖子。估计需要摆上几十桌,聚会场所就设在一楼大厅,算是包桌了。   上午十一点左右,众亲友们陆续赶到。邱志民夫妻也带着女儿来了,婷婷来年考大学,想沾沾喜气。邱志民夫妻把希望都寄托婷婷的身上了,花了几千元送她进重点初中,又花了一万多元送她进重点高中。可怜邱志民两口子,起早贪黑在大街卖水果,风吹日晒,满脸褶子,明明四十出头,倒像五十多岁。婷婷却不珍惜父母的艰辛,整天想着赶时髦,成绩特差。   众亲友围桌而坐,桂花告诉关东,庆功会可以开始了。关东就在主席台前,给小明佩戴红花,又把大明和桂花拉到身边,清清嗓子,开始发言:“各位来宾,各位亲友,大家好!受主人的委托,我来主持今天的祝贺大会。首先,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对秦小明同学考上大学表示热烈的祝贺!”   “哗——”众人鼓掌,响彻大厅。小明连忙鞠躬行礼。   关东掏出手稿,大声念起来:“秦小明同学,在你这些年的不懈努力中,始终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支持你,这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为了表达对父母的感谢,小明给父母每人三鞠躬,然后就是一家三口热情拥抱。大明和桂花眼含泪花,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多不容易!掌声再次响起,亲友们无不受到感染。   关东继续念道:“......为了让孩子安心读书,秦大明和唐桂花任劳任怨、永不言弃,为家长树立了光辉榜样,真是‘白了父母壮年头,绿了儿女心中洲’!让我们对这两位可敬可爱的家长以及支持秦小明的老师再次表示敬意!”   “哗——”众人继续使劲鼓掌,送来祝福的目光。大明和桂花没想到现场竟有如此效果,深情地看着儿子,特别自豪。小明再次对众人鞠躬行礼。   关东朗读结束语:“秦小明同学,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希望你牢牢记住老师和亲人的嘱托,扬起理想的风帆,乘长风、破万里浪,勇往直前,直达成功的彼岸!最后,请大家开怀畅饮,为秦小明同学助兴,干杯!”   “哗——”雷鸣般的掌声足足响了几分钟。   在《父亲》歌曲声中,小明跟随父母为各位来宾敬酒。轮到中间一桌,小明热情劝酒,因为这桌客人是近百里的外地亲属。   “小明,好孩子,叔叔祝贺你!”其中一位亲友举起酒杯。   旁边一位亲友说:“桂花,主持人的水平很高啊!在哪儿请来的?花多少钱?我也请他。”   桂花笑道:“我们一分钱没花,他还倒贴我儿子二百块钱呢!”   亲友疑惑不解:“怎么回事?”   桂花自豪地说:“他是我和大明的患难弟兄,叫关东。”   众亲友竖起拇指:“这个迷彩服真有水平!说的话不但对孩子有教育意义,对咱们当家长的也很有启发!那啥,他是老师吧!”   大明立即抢答:“哪儿啊?他是修理自行车的。”   “啥,修......修理自行车的?”众亲友愕然。   眼看小明长大成才,关东忽然想起孙小美的儿子张军帅。这孩子宁可摆摊卖菜,从头做起,然后当大老板,照样实现人生价值,多么贴切的想法!孩子既然不喜欢读书,家长为何偏偏逼着?究竟什么观念在头脑作祟?   柳树根也参加了小明的庆功宴会。他当众喜气洋洋,离开饭店就很不是滋味,苦不堪言。他正在为儿子大光发愁。 第183章 大光越来越完蛋   大光今年十五岁,初中刚刚毕业,其实是结业。他对学习没兴趣,这些年一直混着。   大光也不是没有爱好,首先对追星很在行,居室到处粘贴明星的头像或照片。另一个爱好就是打架斗殴。大光继承了父亲遗传的身材优势,虽然年少,但长成大小伙子的模样。按照母亲“咱不能吃亏”的逻辑,打仗时,大光出手毫不留情,常有家长领着孩子找上门索赔医疗费。朱翠花不对儿子加以管教,反而赞赏他越来越像男子汉了。   朱翠花下岗后租个门市房,卖化妆品,生意还可以,手里有些零钱,拿出点赔偿费不在乎。如此娇惯孩子,柳树根早就不满,多次责怪朱翠花疏忽儿子的前期教育。朱翠花每每反击,她认为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养着,没啥大惊小怪的。就这样,在年复一年的争吵和纵容中,忽忽悠悠,大光初中念完了。   柳树根慌了,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再花高昂的择校费让儿子念重点高中,等于白费;不让儿子继续上学,让他走向社会,那就更操心了,何况他已经恋上网吧,一天不上网吧就受不了,简直成了“瘾君子”。   柳树根急得团团转,只好征求儿子的意见。大光早就厌倦书本,立即表态告别校园。接下来就是如何管理大光,朱翠花苦口婆心劝大光老老实实在家养两年,长成大人再跟她做生意。大光答应了,但有个前提:每天必须给他一定数量的零花钱,否则没商量。柳树根和朱翠花只好妥协,希望他别出去惹事。   大光表面答应,实际阳奉阴违。他趁着父母上班就溜出去,渐渐跟社会上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这晚,他竟然深夜未归,也没个消息。   “大哥,见到大光了吗?”   “喂,大姐吗?大光在你家吗?啥?不在......”   找遍亲友家,都说不知道,朱翠花慌了。   柳树根直跺脚:“妈的,去哪儿了,也不吱一声!”   天刚放亮,大光终于有了消息:人民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大光被拘了......   “我的心肝儿啊!”朱翠花大叫一声,推门就跑了出去。   柳树根急忙跟着。到了路边,两口子打车去了派出所。在禁闭室,柳树根和朱翠花见到从未有过的揪心场面:四个半大小子蜷缩在墙角,面容憔悴,像胆怯的老鼠,双手铐在暖气片的钢管上,囚徒的窘样。   “啊?”朱翠花差点昏死过去,儿子何曾受过如此“虐待”?她立即上前抱住大光:“我的宝贝儿,我的儿子,你咋能遭这个罪啊!”   大光进派出所是迟早的,只是父母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自从迷恋网吧,大光又认识几个哥们,其中一个叫“豺狗”,外地的流浪儿,跟他同岁。豺狗的经济来源就是偷,谁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随着上网次数增加,大光开始囊中羞涩。去哪里搞钱呢?一件事令他来了灵感:五原市近期实行暖气改造,部分居民楼由热电厂统一供气,大光家属于改造范围,需要更换暖气设备。   那些拆下来的旧暖气片成了废品,朱翠花卖给收废品的。近年钢铁等金属价格猛涨,这堆破东西竟然卖了二百块钱,大光印象深刻。见宝贝儿子紧紧盯着手里的钱,朱翠花就来了大方劲,把那些钱都给了大光,并嘱咐他省点花。朱翠花想测试一下这些钱够大光花几天,没想到此事竟然埋下了隐患。   大光跟那些哥们三天就挥霍手里的钱,等到两手空空,才知道没钱的滋味实在难受。大光没有豺狗的扒窃技术,不敢上街掏兜,就想偷些金属材料卖钱。他们白天踩好点,晚上,趁着黑夜悄悄摸到建筑工地,把刚刚安上的铝合金窗户拆下来几十扇。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在路边打车准备撤退,结果碰上了巡警车,于是来到了应该来的地方。   “孩子他爸,赶紧想法把儿子整出来吧!我受不了啊!”朱翠花哭道。   “我有啥办法?”柳树根无计可施。   朱翠花大怒:“真他妈的笨,找关东啊!”   柳树根恍然大悟:关东跟城西区刑警队长姜铁城关系密切。作为父亲,儿子在笼子圈着,心里能得劲吗?柳树根一跺脚,只好决定向关东求助。两口子着急心切,急忙打车去了。   关东刚刚出摊,见柳树根夫妻来了,而且神色慌张,就知道出事了。   朱翠花一改傲慢神态,哭哭啼啼:“关东,求求你了,快点儿找人把我儿子捞出来吧!儿子在那里多呆一分钟我都受不了啊!”   又是“儿子儿子”的,见朱翠花还是那个德行,关东又气又无奈,心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有你这样娇惯儿子的?把好端端的孩子整成了废物,这个惹祸的根苗!   没办法,柳树根跟自己的关系在这摆着,此事不能不帮,关东只好给姜铁城打电话,向他求助。朱翠花和柳树根死死盯着关东手里的“二哥大”,神经绷得快断了,担心姜铁城拒绝。还不错,姜铁城表示尽最大努力......   关东不放心,立即收摊,陪着柳树根和朱翠花去了人民派出所。中午,朱翠花交齐五千块钱治安罚款,大光获得解放。   大光出了派出所大门,长舒一口郁闷之气:“咋回事?咋不见你们有安慰一下的意思?看看去哪个饭店......”   这小子哪像犯了错误?倒像成了英雄。关东目瞪口呆。 第184章 不知不觉成长   紧张学习,时间飞快,雪花念初三。五月,春暖花开,雪花没时间赏花观景,整天忙于繁重的课程和作业,小小少年,没有少年。   “太平军一路披荆斩棘,翼王石达开为开路先锋......”课堂上,历史老师毫无表情地念着教科书。雪花等同学昏昏欲睡。   晚上放学回家,雪花匆忙吃饭,不一会儿放下筷子,打个哈欠,坐在写字台旁继续写作业。   次日,天还没亮,忽然传来手机定时铃声。红叶醒来,见雪花还没起床,就轻声召唤她。雪花慢慢醒来,揉揉眼睛,疲倦地穿衣服......   上午,关东接到雪花班主任艾老师打来的电话。话筒里,艾老师明显带着责备语气,说雪花这些天有时迟到,上课还打盹,注意力不集中,希望家长积极配合......   关东同意艾老师的意见,不过,他也提点建议:学校能不能减少学生的作业和早晚自习什么的。艾老师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生硬,说没办法,这是学校的规定,她改不了。   关东忽然明白:孩子在人家手里捏着,提点反对意见简直是与虎谋皮。挂机后,关东紧皱眉头,陷入深思:女儿很要强,继续下去早晚累趴下,这可怎么办?”   夏季就要考高中,雪花不敢松懈,加倍努力。学校也在狠抓成绩,进一步挤压学生的时间,初三已经改成一个月休息一天。雪花多想跟爸爸逛逛公园,拉着他的手,找回孩童的感觉,这已经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盼个休息日,却是半天。雪花打算跟妈妈上街,后来放弃了,决定去同学家玩,因为她家有电脑。关东嘱咐她天黑前必须回来。   “放心吧!”雪花蹦蹦跳跳走了,去约贾小影。   那位女同学的父母出远门了,不在家。三个孩子猴性大发,在电脑前轮流玩游戏。游戏机是两个手柄,一次只能上来两个人,剩下那个就顶替败下阵的。雪花特别高兴,竟然忘了回家......   天黑了,饭桌放着饭菜,已经凉了,关东不免着急,担心女儿出现什么意外。他往贾小影家打电话咨询。贾大嫂很愣了:她以为自己女儿去了关东家,结果不是。这下,她也慌了,到处打电话......   关东和红叶惊慌失措,真的害怕了,急忙带着手电筒,锁上家门,出去寻找。两人站在人行道东张西望,马路人车来往,就是不见雪花的踪影。   远处,雪花正在沿人行道往回走。见爸爸妈妈焦急的样子,她知道惹祸了,低着头。   “妈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关东嘀咕。   红叶赶紧熄火:“既然孩子平安回来了,有话好说嘛!”   回到家里,雪花坐在椅子上准备接受训斥。   红叶温和地说:“雪花,如果是同学们聚会,都高兴,多玩一会儿无可厚非;但应该提前来个电话,也免得家长惦记。”   “爸、妈,我错了。”雪花检讨。   关东见孩子颇有悔意,也就没发火,语重心长:“雪花,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段过来的,理解你的孩童之心,可你要有个尺度。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放任自流,不严格要求自己,就会不知不觉地走下坡路的。”   雪花立即表态:“爸,我以后一定改正。”   “改了就好!我不反对你玩儿,要记住适可而止。”关东说,“你一直是个诚实的孩子,告诉爸爸,你在同学家干什么了?”   雪花不敢撒谎:“我上电脑玩儿游戏了。”   关东说:“爸爸担心的就是这个。网络好坏参半,那些不良信息对你们这些上学的孩子非常有害!现在有不少孩子整天沉溺网吧,结果影响学习。你柳大爷家的大光就是个教训。雪花,你千万不能上网聊天!”   雪花回答:“我没上网聊天,只玩儿游戏了。”   关东一本正经地说:“爸爸相信你!但你要记住,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爸,你说得对,我听你的。”雪花说。   关东知道,现在的科技飞速发展,信息传播渠道广泛,速度又异常快捷,一些不良东西也随之而来,比如色情淫秽,像毒气扩散,污染少年儿童心中那块净土。孩子还小,好奇心强,对新生事物兴趣浓厚,怎么办?就得加强教育和引导。 第185章 朦胧的青涩   雪花今年虚岁十五,半大姑娘,身材苗条,水水灵灵。她小时候就长得好看,现在更加俊俏,由班花变成校花,已经有男同学主动接触她,向她示好。但雪花天性纯真,只把精力用在学习上,根本没想别的。   时代真的变了,观念也在变,有些同学早已对“男女授受不亲”置若罔闻,主张“我的地盘我做主”,半真半假搞起校园恋,甚至众目睽睽经常勾肩搭背,不以为耻,反而为荣。面对非常普遍的早恋现象,雪花时刻记着爸爸的话,自觉抵制不良风气。   不过,抵制归抵制,该来的迟早要来,这不,班里一个男生就冒冒失失给雪花写了情书,约会。   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按照课程表应该是语文,但语文老师临时有事回家了,同学们就上自习课。好不容易解压,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少部分同学还在看书写作业,雪花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那位男生班长。   班长有些魂不守舍。他一直暗恋雪花,只是没有勇气表达。见同学们暗里传递纸条什么的,他心里也痒痒。雪花不但漂亮,学习也好,人也正派,成了他的心中偶像。今天机会终于来了,这小子还真有点鬼主意,谎称语文书忘带了,向雪花借书。雪花头都没抬就把书递过去。   书接到手了,这小子假意看了一会儿,见无人注意,偷偷把情书夹在书里还给雪花。雪花不知道书里有什么秘密,接过书放在桌上,继续埋头写作业。这下可急坏了那位小生,他心里一再祈祷:让这个漂亮女生快点儿翻书吧!   终于,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雪花打开那本书,忽然发现里面掉出半张纸。她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便把纸放在书桌里偷看,只见上面写道:“关雪花同学,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你严肃认真、喜欢你刻苦学习、喜欢你温柔典雅......”   看到这里,雪花一阵惊慌,闭上眼睛镇静片刻,又继续看:“如果你不反对,午休时我想与你在墙外树林约会......”   雪花面红耳赤,斜眼看那位男生班长,只见他害羞地低下头。   晚饭后,雪花仍是写作业,关东看杂志,爷俩各忙各的。   过一阵子,雪花有点累了,放下笔,伸伸懒腰,打开话匣子:“爸,有件事情需要禀报,请令定夺!”   见女儿有点神神秘秘的,关东有些意外:“啥事儿?你说!”   “嘻嘻嘻......”雪花先是捂嘴笑了,然后羞涩地说,“今天,有位男同学给我写情书了,还约我在校外树林相会。”   “啥?”关东大惊失色,盯着雪花,“那......那你去了没有?”   雪花坦然回答:“去了!干嘛不去?第一次收到情书,挺不容易的,要珍惜嘛!”   关东更是惊讶:“雪花,你才多大?”   “嘻嘻嘻......”雪花又是顽皮地笑了,“看把你吓的!我是去了,那是不想伤害同学的自尊心。不过见面后,我根本没跟他谈别的,给他上了一课。他老老实实地听着。”   有惊无险,关东如释重负,笑骂:“妈的,吓我一跳。说说,你是怎么给他上课的?”   雪花回答:“还不是老爸你教育我的那一套?什么早恋不好了、什么应该把精力用在学习上了、什么什么的......”   雪花的描述还挺幽默的,关东“哈哈哈哈”大笑。雪花更是前仰后合,洋洋得意。   “雪花,你是对的,既给同学留了面子,又明确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情你处理得非常正确,加十分。”关东及时鼓励。   雪花说:“你不知道,现在不少同学相互递纸条、写情书什么的,而且愈演愈烈。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羡慕!”   关东点点头:“对,这就对了!现在,孩子早熟是个趋势,这就需要我们更加坚定自己的做人准则。雪花,爸爸今天特别高兴,没想到你如此心明眼亮,洁身自爱,出淤泥而不染,不乏莲花的高贵品质。”   雪花撇撇嘴:“哼,他们还觉得自己很成熟呢!在我眼里,都是婴儿心态。他们平时不干别的,不是比吃比穿,就是装帅扮酷,好滑稽!”   关东笑了,看来对雪花多年的教育培养收到很大效果,那些正确思想和理念已经使她产生了免疫力。   关东最后阐述:“你们都是孩子,童心未泯,争强好胜也好,交朋好友也罢,相互建立纯洁友谊,携手共进,这很正常!雪花,只要你把握尺度,我不会反对你们正常交往。” 第186章 雪花累到了   期末考试快到了,中考近在咫尺。雪花决心凭本事考上重点高中,起早贪黑学习,结果突破身体承受的极限。   早上,手机闹铃响了,雪花却未起床。关东纳闷,轻声叫她,结果没反应。   “雪花,雪花......”   “雪花,你怎么了?”   关东和红叶不住大喊。   雪花终于醒来,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爸,我......浑身难受......脑袋疼......”   关东瞪大眼睛,只见雪花脸色苍白,将她抱起来,身体面条那样柔软。关东和红叶吓坏了,忙把雪花送往医院......   医生检查完毕,立刻给雪花输液。医生告诉介绍,孩子的体质较弱,主要是累的,属于疲劳过度;孩子的视力有下降趋势,这方面也应该注意,其它没什么大碍。医生嘱咐:孩子每天需要足够的休息,还要加强食物营养和身体锻炼......”   进医院时,关东和红叶魂不附体,听了医生讲述,这才魂兮归来。   下一步怎么办?雪花这么要强,学习也不错,如果不让她继续读书,等于扼杀一个未来的大学生,那简直是对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可继续让雪花读书,还有更为严格的三年高中读书历程,这样下去,谁会保准雪花不重演今天的悲剧?这次如果不是发现和抢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谁还敢用亲生骨肉的生命做代价换取一纸大学文凭?   做为家长,关东又面临艰难抉择。以前,他曾经多次面对抉择,从来没有这次艰难,这么令人心力交瘁。   柳树根、大明、桂花、林枫和常思梦先后赶到医院,得知内情都吓一跳。不过,他们一致认为应该让雪花继续读书,理由是社会发展迅速,没知识肯定吃不开,想出人头地更是无从谈起,因此,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别无出路。况且雪花学习确实很好,如果不朝着大学方向努力就可惜了。   关东忧心忡忡:如果学校不减压,雪花再次不堪重负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保证雪花将来不会累倒,无以应对。   常思梦说:“我建议雪花不参加补课或者自习什么的,这样不就轻松了吗?”   身为成功家长,桂花立即反驳:“雪花如果不参加补课,就等于搭不上快车,将来肯定成绩落后,最后很可能连普通大学都考不上......”   就这样,大家像烙馅饼,翻过来、翻过去的反复论证,直到黔驴技穷,一筹莫展。   关东说:“造成雪花今天的尴尬境地,原因有几个,但追根求源,跟学校片面追求分数或升学率有直接关系。为了应试,老师搞车轮战术和疲劳战术,有的在课堂只教授课本内容,背后给学生补课拓宽知识。”   “对呀!这很普遍嘛!我儿子的学校就这样啊!”常思梦说。   关东无奈地摇摇头:“我要强调的、也是我不理解的,随着教育手段的提高和设备的改进,老师完全可以通过科学合理的教学方法简明扼要地完成课时,然后把课余时间还给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为学生减负。事实恰恰相反,学校还是践行笨重落后的教学理念——时间加汗水,填鸭式教育。唉——”他扼腕叹息。   听说雪花病倒了,那美英心疼坏了,急忙坐车来医院看望。她见面就哭,抱着干闺女不肯松手。接着,那美英协助红叶在医院照料雪花三天,细致入微。直到第四天雪花出院,她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关东见雪花身体严重透支,一时无法彻底恢复,就让她在家静养几天。关东要利用这几天跟女儿促膝谈心。 第187章 蓝蓝的天   清早,蓝蓝的天。   关东领着雪花去北河边的树林跑步。很久没跟爸爸单独在一起溜达,雪花很惬意。累了,爷俩坐在长条椅子上休息。仰望斑驳陆离的天空,听着小鸟儿欢叫,两人心情不错。   “雪花,我上学时就偏科,喜欢文科,比如语文和历史。而你不偏科,看来我应该向你学习啊!”关东说。   雪花想了想:“爸,其实......我也偏科。我好像得到了你的遗传,也喜欢文科。”   “啥?”关东不解,“你的各科成绩都不错啊!”   雪花回答:“我想将来考上大学,而且是好大学,所以,即使不喜欢的科,也得勤学苦练。这些年,你和妈妈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别看我小,我心里都明白。我要给你们争争脸!”   关东惊呆了:一个孩子,为了实现远大目标,竟然一直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难怪被击倒了,她才十四五岁啊!   “雪花,你跟爸爸说实话,你喜欢读书吗?”关东已经眼含热泪。   雪花犹豫片刻:“爸,如果每天上六七节课就放学了,我还是喜欢读书的;可现在总是补习,连玩的时间都没有,我确实有点烦了。不过你放心,越是艰险越向前,我不会在困难面前低头的。”   关东把女儿抱在怀里,差点哭了:“雪花,你真是好样的!爸爸再问你,如果让你自由自在地玩一天,你想玩什么?”   雪花回答:“玩电脑。”   关东盯着雪花:“是上网吗?”   雪花笑了:“你想歪了。我是说想学习使用电脑。”   关东问:“为什么?”   雪花回答:“我也说不清,反正我见了电脑就觉得特别亲。学校的电脑只有上课时才让碰,每周就那么一会儿,我都急死了。那回我去同学家玩电脑,为什么回来晚了?就是因为见了亲戚似的。你想,见了亲戚能不多聊一会儿吗?”   关东说:“闺女,看来爸爸误会你了。那回你不守时,我还想惩罚你呢!后来想起你妈妈和你奶奶了,我就没有动用军阀作风。那啥,今天爸爸不出摊了,陪着你,让你玩个够!”   “真的?老爸说话算数?”雪花眼含期盼。   关东笑了:“爸爸啥时候骗过你?”   爷俩击掌,离开这里。早饭问题需要解决,两人没有回家吃,直接去了牛肉面馆,要了两碗面。吃饱喝足了,两人浑身有劲,手拉手上街溜达。   “爸,去网吧吗?”雪花问。   关东回答:“不,咱们不去那儿。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   “能先告诉我吗?”雪花问。   关东摇摇头,故作神秘:“你就消消停停跟着爸爸走,一会儿就知道了。”   雪花就不再问了,只用脑子猜测。两人沿着四马路向南走,越过一道口。十几分钟,爷俩进了步行街,与众人摩肩接踵。雪花见爸爸无心观赏繁华闹市,目视前方,到了一条横路便向右拐去。这条街店铺林立,虽然没有步行街的人多,但也不少。   门市房的各种牌匾令人眼花缭乱,雪花不知道爸爸究竟领她去什么地方,不过,应该跟电脑有关吧!忽然,雪花眼睛一亮:前面出现一个醒目牌匾“京英电脑培训”,莫非......   果然,爸爸在这个牌匾下面止住脚步,一挥手,前面带路,进去了。遇见一个小伙子,爸爸问:“文红军在吗?”   “您是说文老师啊!他在办公室呢!”小伙子顺手一指,“就是这个屋。”   “谢谢!”爸爸招招手,表示友好,回头说,“雪花,你先进去参参观,我跟文老师聊一会儿。”   很明显,爸爸跟文老师认识,雪花不解的是:爸爸为什么从来没提过这个人呢?   雪花被这个新环境吸引了,急忙推开一个屋门,立即愣住了:原来是个教室,很宽敞,比自己那个班级都大不少。教室大约四五十套桌椅,都是单桌,男男女女的,像中学生,每人一台电脑。他们正在“咔咔咔咔”敲击键盘,有位三十来岁的女子来回走动,看样子是老师。   雪花没敲门就出现了,真是一鸟进林、百鸟压音,教室顿时静下来,都直勾勾地看着这位漂亮女孩儿!   “哇——”   “美女啊!”   “欢迎欢迎!”   男孩子以为雪花是新生,都提起精神。   女老师莫名其妙,上前问:“你是新生吗?”   雪花回答:“我......我不是。我爸爸让我来参观的,顺便玩玩电脑。”   女老师微微一笑:“你喜欢电脑?”   雪花点点头:“喜欢。”   女老师说:“那你就随便参观吧!想玩电脑就去空桌。”   “谢谢!”雪花可是见过世面的,没太拘谨,,迈步向前,挨个参观。   几位男生挥手致意,献殷勤;远一点的还打招呼,想认识雪花。雪花看了一会儿,就坐在空桌前开机。几个男生随后过来,表示愿意帮助......   “吴老师,文老师叫你。”门口有人喊。   “哎!知道了。”女老师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吴老师回来了,特意到雪花身边...... 第188章 永不言弃   午休了,雪花跟哥哥姐姐出教室,发现人多了一倍,足有百余,原来,旁边还有一个班级。雪花忽然发现一个现象:这些学生大都文质彬彬,很懂礼貌......   关东没张罗回家,领着雪花来到步行街,给她买两件既时尚又鲜艳的衣服。雪花觉得爸爸变了:以前,他从不鼓励自己穿时尚衣服。   带着笑容,雪花穿上新衣服,往这里站,宛若仙子,围观者赞叹不已。雪花忽然醒悟:不是爸爸变了,而是自己变了:渐渐长大,漂亮了。   午休两个小时,够长的,爷俩逛累了,肚子也饿了,走进一家饭店。关东要了一斤饺子、一瓶啤酒和一瓶橙汁饮料,然后与女儿举杯共饮。当然,关东喝啤酒,雪花喝橙汁,拔凉拔凉的,真痛快。   “电脑玩够了没有?”关东问。   雪花回答:“还没有呢!你不是答应让我玩一天吗?”   关东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决不食言!”   下午,雪花又去了电脑培训班。这回,老师开始讲课,不是自习,雪花没走,坐下来认真听讲......   晚上,红叶整了四个菜,一家三口举杯共饮。雪花觉得今天特别快乐,仿佛回到了童年。   “爸爸,今天刻意让我高兴,道出你的创意吧!”雪花调皮地说。   关东笑了:“你这个鬼丫头!想听真话吗?”   雪花点点头:“当然想了!”   关东放下筷子,沉思片刻:“爸爸不想让你将来考大学了......”   今晚,天空没有月亮,星光更加灿烂。   “爸,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早就暗下决心,一定考上清华大学,为你和妈妈争光。”雪花哭了。   红叶也哭了:“雪花,我们知道你是好样的!”   关东说:“本来,我和你妈想,再苦也要供你上大学。可看你活得比大人都累,我们心疼啊!我们想通了,宁要健健康康的宝贝女儿,也不要体弱多病的大学生。咱们大不了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就像今天,多快乐!”   雪花擦擦眼泪:“爸,我真的很想给你们争脸,我能坚持下来!”   女儿多可爱,关东一阵心酸,眼泪涌出:“雪花,这我相信。但以后还有艰苦的三年高中,想起这些我就胆颤心寒。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一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宝贝女儿!”   也许真的厌倦枯燥的书本,雪花最终同意爸爸的意见,但她表示绝不甘心失败。   关东说:“爸爸也不甘心失败,所以有了今天的创意,想让你从另一个方向推开理想大门。”   雪花醒悟:“你是说,想让我学电脑专业?”   关东回答:“对,爸爸想让你做喜欢的事情。只要你愿意,爸爸支持你!”   雪花点点头:“爸爸,我明白了!可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认识文老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关东只好把有关实情告诉雪花。原来,文红军是文红娟叔叔的儿子,也是五原市人。他从初中到高中成绩一直优秀,顺利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他留在北京,在一家私企工作,几年后脱颖而出,被老总提拔为助理。企业扩大经营,在全国各地开拓市场,老总就把他派回来,开办电脑培训班。他一边主抓工作,一边当老师。   培训班学期两年,设备和条件都不错,目的培养电脑和网络专业人才,向企业或单位推荐工作;学费不高,一般百姓能承受。培训班刚办一年,虽然小,但很正规,赢得一些家长的信任。   关东以前没见过文红军,只听林枫半年前说过。那时,关东根本没想到女儿的命运会跟这个培训班有联系,就没再提起过。如今,雪花面临十字路口,关东忽然想起这个培训班。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文红军这层关系,雪花又要强,将来肯定错不了,真是天亦有情。   红叶还是有点担心:雪花在星光学校学的那点微机知识只是皮毛,听说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准,学起电脑很吃力的。   雪花不以为然。她记住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的底子是薄点儿,但没了繁重作业,轻装上阵,集中精力主攻一个方向......   “最重要的,我是俊男靓女的女儿,应该算是精品吧!”雪花补充说。   “哈哈哈......”关东笑了,“好闺女!年纪虽小,但永不言弃,敢问路在何方。好,咱们继续突围,拼搏到底!”   “耶——”三人击掌。 第189章 轩然大波   关东并没马上让雪花去电脑培训班学习,而是让她回星光学校继续上课,因为期末考试到了,需要考个初中毕业证。几天后,雪花顺利通过考试,成绩优异。   同学们张罗下一步打算。艾老师宣布,下学期开始星光学校也开办高中班,希望同学们继续留校就读......   同学们嘁嘁喳喳一阵议论,兴趣都不大。艾老师就逐个动员,最后问雪花准备上哪个高中。   雪花回答:“我准备上技校,学电脑专业。”   “啥?”   “为什么?”   师生们惊讶不已:关雪花一直出类拔萃,她要是考不上高中,谁还能考上?大家不明其理,众说纷纭。   这件事立刻在星光学校引起轩然大波:连关雪花这样优秀的学生都对念重点、上大学不抱希望,其他学生该怎么选择?   “关东,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跟我们说说吧!”   一些家长陷入极度的思索之中,更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纷纷来到关东的摊位求解。关东忙了起来,耐心跟他们交流意见和看法。   雪花这个班共有四十多名学生,最后,二十多名选择上技校,不继续念高中,其中五名同学准备跟雪花一起学电脑专业。   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老师们极其尴尬,展开辩论。此事也传到校长王星光的耳朵。他一头雾水:孩子明明学习很好,竟然放弃考大学目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家长。   这天晚上,带着疑问,王星光拨通关东的手机,约他谈谈。关东盛情难却,跟他进了一家小饭馆。   两人落座。王星光要了几个小菜,倒上啤酒,开始交谈。关东这才注意王星光:五十来岁,不修边幅,粗布衣裤,根本不像百万富翁,倒像个农村人。   王星光确实是农村人,来自松辽大地,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失去念大学的机会。后来,他一路打拼,从小到大,赚了不少钱。为了圆上办教育的梦,他投资搞了这个民办学校。关于办学方向,他也陷入过迷茫:坚持提高升学率还是走素质教育道路?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顾此失彼。办学至今,学校虽然有所发展,但步伐缓慢,王星光对目前的状况不太满意。这次突然出现关雪花事件,又把他推向两难境地。   见王星光没有架子,说话和气,关东没客气。他的观点是:所谓教书育人,单单教书不行,更要育人,这才是根本。盖楼讲究百年大计,如果是豆腐渣工程,那就留下后患。教育也是这样,如果搞不好,更是贻害无穷。大楼毁了可以重盖,孩子能毁了再来吗?办教育同样需要诚信,应该做到不放弃每一个孩子,这种责任心就是诚信。仅仅为了升学率而拘泥形式,结果肯定不理想。   “很多家长本来就质疑教育交给市场,担心变味。我想,您是热血商人,应该树立一个典范,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办学之路,让大家看看,商人重利更重情。”关东温情提醒。   王星光激动地说:“兄弟,我以为自己是个成功的商人,智商相当高,所以,总是崇拜强者,无视弱者。现在看来,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说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您太客气了。”关东干脆打开话匣子,“我没啥好办法,但可以与您探讨。现在,国家大力提倡素质教育,估计还得继续下去。您这个民办学校的优势本来就不大,如果按照公立学校的路子走下去,肯定死路一条。我提点儿建议,只供参考。您下一步最好大张旗鼓地走素质教育这条路,不但对学生考分数,而且还要增加考评;要敢于先吃螃蟹,比如大胆为学生减负。为了相辅相成,您最好合办一个技工学校,让那些对书本没兴趣的学生学到一技之长,帮助他们解决就业问题。这不同样达到教书育人的目的吗?”   王星光一拍桌子:“好,建议很好,我一定认真考虑。”   关东笑了:“大哥,先别这样说。我这只是一家之谈,站在家长的位置说话,肯定考虑不周。有时间的话,你们再好好论证论证。现在,有些事情说的容易,办起来就难了,因为涉及到取舍问题,因此,要把握好取舍关系。商场上,您是成功的企业家,毋庸置疑的;在教育方面,您就不一定了,隔行如隔山嘛!我提议把‘成功’这个概念灵活地诠释一下,比如不一定升官发财就算成功,是不是可以提倡这样的口号,‘你快乐的,就是幸福的;你幸福的,就是成功的’!生活嘛!总不能缺少乐趣吧!”   “哎呀!说得好,说得好啊!”王星光受益匪浅,跟关东连碰三杯。   关东继续说:“教育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不能顾此失彼,要形成合力。首先,我要强调,家长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和义务。现在的趋势是,有钱的家长凭借优势花钱打造孩子;没钱的家长更希望孩子有出息,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攀比。大家都挤这个独木桥,不但扭曲了教育的本来意义,而且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形成恶性循环。我们学校有必要经常召开家长会,对他们阐明教书育人的现实意义和长远意义。我们培养的学生,即使都变成了普通人,也都应该是有素质的合格百姓,这何尝不是为社会的繁荣做出贡献?同时,学校更要认清肩负的责任,要明确立场,不能含糊,不能随波逐流。我看得出来,您办的这个学校基本不赚钱,但至少应该赚个口碑吧!我想,在大家逐渐认可民办教育的过程中,您这个学校最终会实现名利双收的。否则,您究竟图个啥?”   这位坦率的退伍兵最后这句话的含义是:如果办学校达不到双赢,干脆解散算了。他点到为止,照顾对方的身份。   王星光茅塞顿开,紧紧握住关东的手:“太精彩了,我一定认真考虑!真没想到,一个修理自行车的,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了不起!”   王星光哪里知道,这是关东用多少眼泪和痛苦换来的宝贵经验和教训。最后,王星光认为关东修理自行车瞎了人才,聘请他到学校担任思想品德课的老师。关东婉言谢绝。   关于这次谈话内容,关东回家后跟红叶和雪花说了。得知星光学校要给学生减负了,红叶很高兴,想让雪花继续念高中。   关东道出疑虑:教育问题牵扯诸多方面,王星光回去还得经过一番论证。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不知道猴年马月有结果。就算学校马上减负了,有的家长为了应试,还会让孩子补课,自愿增负。也就是说,促成今天的局面,不单单是学校的问题,还有家长的问题。   最后,关东一拳击在桌面:“不跟他们扯了,何况咱们也扯不起,抓紧自救吧!自胜者强,咱们跟自己赌一把!” 第190章 阳光女孩儿   再次带着希望和梦想,雪花来到京英电脑培训班。端坐椅子上,她暗暗攥紧拳头,决心来个漂亮的空翻动作完成鲤鱼跳龙门。   头节课是文红军讲的。他知道那个叫关雪花的新生来了,就开始寻找,很快,一个漂亮脸蛋跳入眼中。他忽然发现,那女孩儿阳光灿烂,眼神清澈见底,带着求知渴望。   两节课下来,文红军算是领教了:这是个积极上进、喜欢提问题的刁钻女生,学习目的明确。   下午放学,文老师留下雪花,聊了一会儿,心里有数了。他让雪花去书店买几本高中英语教材和配套的录音带,以后抓紧自学。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谢谢文老师!”雪花出了教室,赶忙去书店,像小鸟欢腾跳跃。   文红军知道姐姐、姐夫有个好朋友叫关东。他平时很忙,跟关东未曾谋面;前几天关东上门找他,这才见面了。听完关东介绍雪花的概况,他立即表态:只要雪花有上进心,一定认真培养。   雪花早晨八点上学,午休两个小时,下午五点放学,顿觉轻松,这下好了,有充裕的时间锻炼身体。家庭经济负担也大大减轻,关东把省下来的钱用来改善伙食,一个良性循环的大好局面出现了。   从此,关东和雪花每天早晨都出去跑步。幽静的树林里,关东教雪花打打拳、走走正步,循序渐进,加强锻炼。童年和少年又回来了,雪花欢天喜地。   农历七月初七,晚上,街上到处是红火和灰堆。关东和雪花用木棍拨弄纸堆,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庞,轻风带走了思绪。   “爸,咱们寄钱,爷爷、姥姥和妈妈能收到吗?”   “收不收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要健忘......”   为了方便联系,星期天,关东给雪花买了小手机。雪花爱抚地摸着手机,如获至宝。她忽然想:应该让爸爸妈妈高兴高兴。于是,她提议买个影碟机,因为爸爸喜欢老电影、妈妈喜欢小品、相声什么的。   “正合吾意!”关东笑了。   一下子增加了两大件,屋子洋溢着喜悦气氛。这个影碟机属于DVD,是VCD的换代产品,更先进,放进压缩碟,一次连续播放十个小时。   见女儿调试影碟机动作娴熟,关东有所感悟:自己没整明白的地方,雪花几下子就整好了,还是小孩子脑袋好使!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有些方面需要反过来请教孩子了。   “闺女,收不收爸爸这个徒弟?”   “嘻嘻,收啊!干嘛不收?哪天先请我搓一顿,正式拜师!”   “妈的,真是商业头脑,吃到老子头上了!”   屋子变成了家庭影院。由于是新鲜事物,三人乐此不疲,一连半月没闲着,当然,各取所需:一个学英语;一个看电影什么的。   月儿远,月儿圆,星星眨眼不疲倦。今晚,关东对女儿新设一门课程:辩论。第一个题目:天上有几个月亮好。   扩展思维,发挥想像,锻炼口才,这是提高雪花综合素质的一个举措,关东想通过这个方法弥补女儿的某些不足。   今天又是星期日,关东和雪花早早起床,准备晨练。   临出大门,雪花从院子旮旯拿来两根木棍,顺手递给爸爸一个。原来,昨晚看解放军大阅兵的碟片,雪花被威武雄壮的场面震惊了;特别是走分列式,随着口令,无数钢枪麦穗一般随势而动,规划统一,令人叫绝。看来,这功夫是训练出来的,雪花萌生了学习的念头。正好爸爸当过兵,老师现成的,那就学学。   北河公园,树林幽静。关东打一套军体拳,热热身。雪花见爸爸冲拳有力,虎虎生威,就问他在部队究竟干什么的,为什么总是含糊其辞。   “爸爸是养猪的。”   “养猪的,养猪的还学习打拳?”   “学呀!专门学对付猪的拳,叫打猪拳。”   “嘻嘻,打猪拳?没听说啊!跟降龙十八掌比怎么样?”   热身完毕,关东肩扛木棍,当做一杆钢枪进行示范教练:“俗话说‘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要做到扛枪稳重,手必须用力。军人是有威风的,因此,要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特别是眼神,绝对不能散,要有压倒一切敌人的气势。”   接着,他反复做了肩枪、立枪和端枪动作。雪花认真模仿,一会儿就掌握差不多了。关东继续下一步:行进间的用枪动作。这爷俩,老兵带新兵,练得热火朝天。关东仿佛回到当年的练兵场,意气风发。演练持枪分列式,他大喊“一二一”口号,正步向前。雪花并肩跟着,有模有样......   雪花兴趣盎然:“爸,军人迟早要上战场的,教我一些战术吧!”   “没问题!雪花,你靠在那棵大树后面。”关东也靠着一棵大树,进行讲解,“第一课是‘单兵相互交替掩护进攻’。请准备,你的任务是......”   雪花明白自己的使命,机警地盯着前方。关东做了一个投弹动作,雪花立刻依托前方大树逐次向前进攻,嘴里发出“哒哒哒”的射击声。   关东喊:“麻雀,注意隐蔽,不要放单飞!”   “是,麻雀明白!”雪花急忙背靠一棵大树,做了一个换弹夹动作,看着指挥员,伸出拇指,表示听从命令,然后投弹......   关东趁机向前移动位置,向雪花传达命令:“麻雀,前方三十米处的树丛后面,发现敌人隐蔽火力点一个。我投弹掩护你干掉它!”   “是!”雪花应答。   关东接连做出五个投弹动作。“冲啊——”雪花端枪冲锋,射击投弹。关东不甘落后,跟着冲上去。爷俩一左一右包抄到树丛后面。   “缴枪不杀!”爷俩齐声大喊。   这时,树丛里战战兢兢站起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手里拿着书,懵里懵懂被人俘虏,不知道咋回事。那女的见两杆“枪”对着她,又见关东身穿迷彩服,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正在研究一个课题。没......没干什么......”   爷俩霎时闹个大红脸,没想到树丛里真有“敌人”。   关东赶紧收“枪”,笑道:“那啥,我们正在进行军事演习,是演习,没什么。你们继续研究课题......”然后给雪花使个眼色,双双撤离战场。   走出几十米,爷俩忍俊不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肚子都笑疼了。笑够了,两人直直腰,铿锵踏步响,齐唱凯歌还。 第191章 形形色色的人生   晚上,关东去大明家串门,进屋一看,邱志民也在。   邱志民的女儿婷婷上了大学。家里走了一个人,空荡荡的,有时闷得慌,邱志民就来大明家唠唠嗑。他小学都没毕业,加上性子直,说话像放炮,因此得个“邱二炮”的绰号。   得知雪花的境况,他劈头埋怨关东:“你这个父亲真没正事儿!孩子学习这么好,为啥不好好培养?”   桂花怕关东接受不了,急忙解释:“志民,你不知道雪花的实际情况。”   邱志民丝毫不让:“不管啥情况,作为家长,就是累吐血也应该供孩子念大学嘛!关东,你家雪花在那个培训班学习,听说毕业后给个中专文凭,国家承认不承认还不一定。你真糊涂啊!”   关东早就知道邱志民是个炮筒子,也没计较,始终微笑倾听。大明两口子都捏把汗。幸好邱二炮轰了一阵便告辞回家,他还惦记明天起早去市场进点好货,没闲心贪晚。   桂花告诉关东,婷婷只考二百多分,邱志民花三万块钱让她去了省城一个大专院校,也是学习电脑专业。想起婷婷的今天,桂花感到后害怕,如果没有关东帮助指导小明,这孩子现在咋样还真不好说。   几家欢乐几家愁,为了孩子,家长煞费苦心。邱志民夫妻究竟是好家长还是不好的家长?关东和大明两口子竟然下不了准确定义。   次日,关东出摊,忽然来个年少的老顾客。他是钱包,正在念高中,交了择校费的。因为住的较近,他从小学时就在关东的摊位修理自行车。那年就是他给关东一个彩色玻璃片玩具。   钱包也是关东喜欢的孩子之一。有一次闲谈,说到家长的艰辛,钱包很动容,表示一定好好学习,否则对不住父母。他学习目的明确,跟某些孩子不一样。钱包很敬佩这位迷彩服叔叔,由于投缘,有什么心里话都对关东说。最近,他有个心事,惴惴不安。   “叔叔,您懂的事情比较多,说话也在理,您说炒股究竟好不好?”他向关东请教:   关东一愣:“哦?这个问题挺新鲜的,何出此问?”   钱包回答:“我妈下岗了,闲着没事忽然迷上炒股。我总觉得炒股像赌博,输赢不定,担心她赔进去。”   关东说:“好孩子,难得你关心母亲的安危。但你把叔叔考住了!不瞒你说,我对炒股一窍不通,只听说最近股市呈‘牛市’状态,估计你妈不会赔吧!为了把握起见,你可以劝她见好就收,不要贪大!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钱包想了想:“爸爸也劝我妈适可而止,可她好像听不进去。根据月有盈亏的原理,我认为股市也不会一直‘牛市’,大跌大落也是常有的。所以,我很担心呢!”   看来这位高中生没白念书,懂得用辩证法解析问题。   关东对钱包的父母也很熟悉。钱包的父亲叫钱匣子,母亲叫郭娟,都是普通工人。郭娟去年下岗,一时没找到理想工作。听说一个老同学炒股略有小成,钱来得快,她就活心了,也跟着炒股。说到根上,她也是为了孩子,因为高中阶段最关键,至少后勤保障必须跟上去。不知道炒股赚钱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   吃完晚饭,一家三口看电视,五原市新闻是必看节目。没过几分钟,只听播音员报道:“我市著名企业家张强等人因涉嫌聚众斗殴伤人致死、贩毒吸毒、偷税漏税等,已经被司法部门批捕。公安机关将对其涉案团伙继续侦察......”   张强出事了?关东愣住了,直勾勾盯着电视。这位著名企业家的形象经常出现在媒体,可谓报纸有名、广播有声、电视有影,咋就一下子被抓起来了?   过了片刻,关东向姜铁城打电话核实,得到的答复是“张强已经被捕,没错”。   “爸,你认识张强?”雪花问。   关东点点头:“是的,认识。爸爸给他当过一个来月的保镖。”   “啥?老爸,你竟然给他当过保镖?了不起啊!”雪花算是听到大新闻了。   关东回答:“还了不起呢!他都被抓起来了。幸亏我早早离开他。”   “你为什么离开他?他对你不好吗?”雪花问。   关东回答:“不,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但我们不是一路人,只能分道扬镳。”   “是这样啊!难怪我总觉得老爸不是一般人。”雪花有所感悟。   红叶说:“掌柜的,当初你离开他,我很不理解;现在看来,还是你目光久远。”   关东自言自语:“张老板,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红叶问:“他会有啥结果?”   关东苦笑:“啥结果?这几年警方连续严打,保持高压态势。他往枪口上撞,就算不被枪毙,至少也得整个无期徒刑。他今年好像......好像五十五岁,这个年纪在监狱呆下半辈子,特别是他这种人,多难受!还不如直接枪毙呢!”   往事如烟,那段保镖生涯虽然暂短,关东终生难忘。尽管早已跟张强没了瓜葛,关东心里也不得劲。毕竟相识一场,而且张强还算个人物,关东挺敬重他的。惺惺相惜,关东眼眶湿润,渗出泪水。   红叶问:“你是不是牵挂张老板?”   关东点点头:“他虽然凶狠霸道,但对我还是不错的,就凭这点,很多老板难以做到。看到他现在的结局,我既惋惜又沉痛!”   红叶说:“他自作自受,根本不怪你。”   关东说:“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内疚!你说,我当时跟他较真干什么?我要是继续给他当保镖,劝他改邪归正不是没有可能。”   情到深处,他伤心懊悔,竟然抽泣起来。红叶第一次涉入本色男儿的复杂心境,关东嫉恶如仇,恩怨分明,这是何等人文与豪放!   “别自责了,你的想法也许一厢情愿。大凡顶尖人物,没几个虚心纳谏的......”红叶拉着关东的手,开始安慰。   关东想去看看张强,但找不到地方。他到吉祥大饼店打听虚实找孙老板,结果物是人非:孙老板早已去了天津做生意,饭店卖了。   关东忽然想起大明打过官司,应该深谙其道,就问他如何能跟犯罪嫌疑人见面。大明讲,犯罪嫌疑人收审期间一般不允许亲友看望,像张强这种人就更难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关东想找姜铁城,又觉得不妥,搞不好被警方怀疑串供,传出去影响不好。没办法,他只好祈祷张强逃过此劫。 第193章 魅力迷彩服   “关叔,关叔,不好了......”钱包慌慌张张向摊位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原来,钱包的母亲郭娟炒股出了麻烦。起初还算顺利,郭娟见孩子上学的花销越来越大,闲赚钱慢,不免急功近利,大量买进,结果遇到大跌,赔了不少钱。   丈夫钱匣子本来就反对郭娟炒股,见她捅了窟窿,怨气爆发,开始大吵大闹。两口子大战多日,互不相让,结果闹到离婚地步。其实,郭娟已经认错了,见丈夫有些不依不饶,她就不耐烦了,态度生硬起来。   今天下午,两口子又吵一架。郭娟言辞激烈,大声回敬:“我愿意赔钱吗?我也是好心好意想赚钱,还不是为了孩子?赔的这些钱都是我回娘家借的,你以为我不心疼?”   钱匣子眼睛一瞪:“呵!你还有理了,真是荒唐!我是不是也应该回娘家借点儿钱让你赔进去啊?”   双方下不了台阶。钱匣子大怒:“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马上就去办理离婚手续,看哪个软蛋不敢?”   钱包正好放学回家,见事不妙,急忙提前跑出来找关东求救。见到关东,他就把事情经过讲了。   “关叔,我爸妈要过来了,你无论如何要拦住他们。”钱包说着说着就哭了,“说离婚就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太拿我不理会儿了。我坚决反对!”   关东差点笑了,回身一看,果然见钱匣子和郭娟沿着人行道向这走来,都是气呼呼的,嘴里还在愤恨地唠叨什么。   钱匣子发现儿子在关东身边,用手一指:“小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郭娟也呵斥:“钱包,你赶快回家。大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我就要管一管,哼!”钱包说完躲在关东背后,继续擦泪。   “大哥大嫂,来,先坐着歇一会儿。”关东拿来椅子,让座。   钱匣子依旧满脸怒气:“兄弟,我们不坐了,赶紧办事儿去。”说着欲走。   关东用力拉他坐下:“钱哥,什么急事?不就是跟大嫂拌几句嘴嘛!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小孩子脾气。”   钱匣子跟关东也很熟悉,见他好心相劝,便借坡下驴,坐下。钱包挺机灵的,赶紧把椅子送到母亲的屁股底下。郭娟犹豫片刻,也坐下了,只是把脸转向另一边。   “钱哥,大嫂究竟赔多少钱?”关东问道。   钱匣子一跺脚,心疼地说:“一万多块呢!真是败家娘们儿。我一年算是白干了!”   关东笑容可掬:“钱哥,赔钱是难受。可大嫂已经认错了,你就别往伤口上撒盐了。”   于是,他开始耐心劝导......   这时过来一位三十出头的短发男子,手里提个兜子。他跟关东一样高,身穿黑色西装,很精神。见关东正在劝架,他挺好奇的,悄然坐在马路边,侧耳倾听。   由于三轮车挡着,关东没发觉那位男子,还在这边讲着:“是啊!大嫂下岗,挺闹心的,不过她也是为了家里好......”   夕阳红红的,露出最美丽的温馨,迟迟不肯落下。   关东继续说:“那年我们两口子第一次面临绝境,几乎想上吊......”   “第二次做买卖被骗,赔得血本无归......”   钱匣子不语,凝神细听。不知道什么时候,郭娟已经把脸转过来,也听得入神。那位男子微微点头,也进入情景。   “第五次是我的户口问题,我痛苦极了......”   “第六次是给一位亲属治病,做手术,家底儿不够,还借了好几千......”   “第七次是我女儿学习累倒了,我吓得魂不附体......”   “第八次是我女儿面临人生十字路口,我心力交瘁,左右为难......”   这哪里是劝说?分明是倾述,倾述生活的坎坷和无奈。看看人家是怎么面对挫折的?相对而言,自己家的这点挫折算什么?钱匣子不住地点头,眼圈已经发红。   女人到底心软,郭娟先是抽泣起来:“这......这太苦了!兄弟,你别说了,我受不了了!”   钱包拉着母亲的手:“妈,我们回家吧!”   钱匣子忽然起立,紧紧握住关东的双手,动情地说:“兄弟,没想到你们一家经历这些磨难,可你还是乐呵呵地面对生活;而我们......唉!惭愧,惭愧啊!谢谢你给我们上了一堂人生教育课!那啥,我不提离婚了。”   关东说:“大哥,这就对了,男子汉嘛,应该挺起来!”   钱匣子转脸说:“郭娟,对不起,我说话难听,你别生气!那啥,我压根儿就没想离婚。”   多年夫妻,哪有隔夜的仇?丈夫主动检讨,郭娟激动万分,上前拥抱钱匣子,痛哭起来:“掌柜的,不怪你,我鬼迷心窍盲目炒股,是我不对。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嗯,我们回家吧!”钱匣子说。   于是,一家三口拥抱一起......   夕阳下,钱包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原路返回。   “哎呀!精彩,真精彩啊!”那位男子起身过来,赞口不绝。   “你是?”关东问。   男子笑了,做了自我介绍。他是孟姐的弟弟孟洪波,狱警,在城东监狱工作。   “哎呀!兄弟,快请坐!”关东急忙客气起来,“我一年多没看见孟姐了,手机也联系不上,好想她。说说怎么回事?”   孟洪波便道出原因。原来,孟姐的丈夫因病去世,整天失魂落魄的。亲属挺着急的,就给她介绍一个对象。那人是省城的退休干部,知识分子,早年丧妻。孟姐见他是知识分子,人不错,相处一年就跟他结婚了。孟洪波前几天去省城看望姐姐。孟姐就让他给关东的女儿雪花捎来几件新衣服。   孟洪波经常给服刑人员讲课、搞教育,觉得自己有一套;可今天听了关东的演讲,不禁望洋兴叹,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修理自行车的,竟然有这么强的调解能力。   聊了一会儿,孟洪波告辞。路上,想起关东,他心潮激荡: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退伍兵...... 第192章 苦涩的低保   这天,桂花兴高采烈来到摊位,告诉关东和红叶,上面来个政策,照顾一些贫困家庭或下岗无业人员,酌情办理“低保”,每月发放一百至四百元不等的低保金。关东和红叶都没单位,桂花估计至少有一人够资格办理低保。虽然每月给的钱数不多,但可以解决油盐酱醋米的问题,比不给强。   “真是个好消息!”红叶非常高兴。   桂花临走,一再叮嘱关东抓紧办理这件事,别再瘦驴拉硬屎了。这是国家的救济,不要白不要。关东和红叶如沐春风尽欢颜。   第二天正好星期日。吃罢早饭,关东和红叶早早出摊。红叶看摊,关东带着户口本等手续,骑上自行车就走。   “祝你顺利!”红叶招招手。   关东回答:“放心吧,保证马到成功!”   关东以为自己来得早,到了街道办事处,发现窗口外早已排起长队,由中老年人组成,好几十。他锁好自行车,老老实实站在队尾......   就这样耗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到了十一点还没轮到关东。骄阳下,有人撑开雨伞,没有带伞的只好晒着,接受老天爷的考验,有那个甜头在前面,大家没有焦躁不安,脑袋冒油了,毫无怨言。闲着没事,关东回头看一眼,嘿!不知道啥时候又来了几十人。   队伍缓慢前进,蜗牛似的,尽管离窗口越来越近,也没令关东产生快意。他一声叹息,跺足离去。   摊位,红叶卖了两个座套和一把车锁,心情不错,小声唱起歌:“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忽然,马路上一个迷彩服身影映入眼帘,关东骑自行车回来了。   红叶大喜,赶紧鼓掌:“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关东把自行车支在一边,然后坐下喝水,面无表情。人的脸就是晴雨表,见关东没有一丝喜悦,红叶知道不妙,忙问怎么回事。   关东回答:“我想我够条件,但我没办。”   “啥?”红叶纳闷,“既然够条件,为啥不办?玩儿什么深沉?”   关东摆摆手:“我哪有闲心玩儿深沉?排了半天队也没轮到我。这倒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看见那些人老弱病残的,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没几个。为了每月一二百块钱的救济,我觉得磕碜,所以就回来了。”   “这......”红叶哭笑不得,“送到手的钱都不要,你是不是觉得与人民币斗其乐无穷啊?”   眼望人来人往的大街,关东语重心长:“我知道钱是好东西,领这点儿钱总比没有强。我在想,困难的时候,我们宁肯咬牙挺着也不乞求,为什么?因为不蒸包子争口气。刚才你没听见窗口工作人员的语气,简直打发要饭的。嗟来之食,我坚决不受!”   “唉!真拿你没办法!依我看,你自从丢了西瓜,压根就没看上芝麻。”红叶一语道破玄机。   关东笑了:“哈哈,到底是我媳妇,知道我整天为啥闹心!”   “哼!你就继续穷得瑟吧!”红叶撇了关东一眼。 第194章 何为难事   “关东,你好啊!”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从出租车里钻出来就喊。   见到那人,关东一阵惊喜。他不是别人,正是原吉祥大饼店的孙阳老板。   孙老板乘坐弟弟孙江的出租车来的。这些年,孙江虽然不来关东家串门,但开车路过摊位都按几下喇叭,表示打招呼。孙江把哥哥送来后就走了。   多年不见了,孙老板依旧容光焕发,没显老;但和蔼面容隐藏一丝忧郁,虽然笑着,但有点勉强。关东赶紧热情接待,拽把椅子请孙老板拿椅子坐下。孙老板告诉关东,他回来半个月了,为了张强。张强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结。   关东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家叫来红叶看摊,然后领着孙老板进胡同......   屋子,气氛越来越沉闷。   孙老板连续吸了几根香烟,尽管呛得咳嗽,还是猛吸,情绪低落:“这件事情真棘手!张强跟我的私交你也清楚,他家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可我管了,觉得对不住张强;如果不管,又觉得对不住他的老婆孩子。兄弟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的确是道难题,很难抉择。关东说:“张老板作奸犯科,数罪并罚,换了普通人早就枪毙几回了。孙老板,您说实话,张老板暗中让家里花钱托人打官司,究竟有几分胜算?”   孙老板掐灭烟头,喝口凉水润润喉,又清清嗓子:“从感情上讲,我希望他平安无事;可现在正是严打,看这态势,他是凶多吉少。我请教一些法律专家,都说他这回是死定了。可他还在幻想用重金把自己赎出来。看着他的老婆孩子背后花了那些冤枉钱,我着急啊!”   “您急什么?他家有的是钱。”关东说。   孙老板说:“有钱也不扛折腾啊!我担心她们娘俩儿把钱折腾没了,最后还是人财两空。”   “那您的意思是?”关东问。   孙老板脸上的肌肉颤抖几下:“我是这样想的,当然是下下策,不得已而为之。咱们想办法说服张强干脆认罪算了,这样可以保存一点儿实力,至少他的老婆孩子以后吃喝不愁;否则只能是倾家荡产,老婆孩子落魄,他也活不成。”   关东点点头:“有道理。不过对张老板是个很难接受的事实。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孙老板眼睛湿润,悲声说:“所以我才为难呢!你想,他的老婆孩子如果落魄,那么仇家一定会找上门儿,后果不堪设想。既然他没希望了,就应该早点儿拿出男子汉的气节嘛!”   “这......”关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怪就怪他骄横跋扈,无法无天,不进忠言,否则能有今天?”孙老板虽然埋怨张强,但眼泪“哗哗”往下淌。   关东知道,孙老板跟张强是几十年的哥们。如今张强蒙难,他不但不施救,而且反其道而行之,肯定很矛盾,搞不好整个“落井下石”的名声,臭名远扬,一般人承受不起。   “您这是舍小顾大,我理解。”关东开始安慰。   少许,孙老板情绪渐缓:“关东,张强对你一直很敬重。你离开他以后,他连续几天酗酒,还放话让黑白两道谁也不许动你一根毫毛。后来你救了他,表示不求回报,他更加敬重你。我想,也许只有你能劝说他舍生取义。”   “啥?”关东大吃一惊,绕来绕去,敢情绕到自己头上了,“孙老板,这不是让我害张老板吗?我跟他没仇啊!”   孙老板说:“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确实难办,但这绝不是害张强,而是帮他,因为咱们为了他的老婆孩子着想。只要跟他陈述利害关系,他会明白的。如果他明白了,自然不会认为你害他,还会感激你的......”   “好吧!那我试试。”关东最终还是同意了。   孙老板说:“你就去试试吧!至于结果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东说:“恕我直言,兄弟有个疑团,记得张老板一生豪爽,曾经为了朋友不顾生死,现在怎么变得贪生怕死了?劫数到来,应该勇于面对,好汉做事好汉当嘛!”   孙老板叹道:“兄弟,人是可以改变的。我就是由穷小子变成老板的,体会最深。现在的张强腰缠万贯,享受荣华富贵,怎能不珍惜生命?就像你刚才说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按理说,孙老板交给的任务,应该义无反顾照办,但此事甚大,关东顾虑重重:万一说通了张老板,事后却遭到他的老婆孩子误解,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孙老板摆摆手:“兄弟,这个担心没必要,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万一有误会,我负责对向张强的老婆孩子解释。我知道你很为难,不好意思拒绝我;可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促成此事,总不能让张强的老婆孩子去说服他吧!”   是啊!那似乎不符合逻辑,也有悖常理,关东表示理解。   “可张强关在哪里?”他问。   孙老板回答:“羁押在城东监狱,这是最新消息。”   “城东监狱?”关东一愣,“不对呀!张强现在只能算是犯罪嫌疑人,还没判决,不应该直接送进监狱嘛!”   孙老板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现在只能任人摆布了。”   关东哪里知道,此案上级立为特案,为了排除干扰,已经把张强转了好几个地方。期间,办案人员遇到巨大外部阻力,里面的张强也拒不交代所犯罪行,真难办。无奈,办案人员只好出个下策:把他送到城东监狱羁押看守。这里隐秘,可以减少干扰;再者利用张强是法盲,吓唬吓唬他,属于心理战术,当然,暂时的,时间不能太长。   下一步就是跟张强见面,这又是个大难题,怎样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呢?孙老板主张用钱开道,花多少无所谓。关东表示先不用盲目花钱,自己想办法,让他等消息。 第195章 城东监狱   送走孙老板,关东想给姜铁城打电话,核实张强是否在城东监狱看押,又觉得不妥,这明显难为人家。正好孟姐的弟弟孟洪波在城东监狱工作,可以找他,但此事非同儿戏,他能帮忙吗?关东心里实在没底,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但愿这是根救命稻草。   见了孟洪波应该怎样打开突破口?毕竟跟他还不熟悉,脾气秉性不了解,未知数太多,关东从白天琢磨到晚上,经过缜密思索,一个方案在脑海形成。   事不宜迟,次日上午,他打车直奔市东郊。   到了地方,关东付费,出租车立刻离去。他定定神,放眼四望:遍地庄稼,监狱像城堡孤零零摆在中间,高墙缠着带刺的铁丝网,令人毛骨悚然。这是监狱外面的感觉,里面呢?曾经风光无限的张强该是怎样的心情?   关东忽然想:那些贪官污吏东窗事发,面对铁窗大都痛哭流涕,表示忏悔,可见监狱的确是个敲击灵魂的地方。都说现在的思想教育工作难以奏效,如果组织官员们来监狱参观,肯定比那些不痛不痒的夸夸其谈效果好,可惜没有哪位领导愿意这样做。   关东哑然失笑:“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他迈步来到大铁门前,抬手敲打,“咣咣咣......”声音够大的。片刻,旁侧小门开了,一名警察露出半截身子,面孔很年轻,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关东客客气气:“同志,请问孟洪波在吗?”   警察回答:“在。你是他什么人?”   关东只好诳之:“我是他的亲属。能不能叫他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   “好的,你稍等!”警察态度不错,说完关门,找人去了。   约莫五分钟,一声门响,孟洪波出来了。他是吃惊,然后热情握手:“关东大哥,是你啊!有啥事儿?尽管讲!”   关东笑道:“洪波,大哥我闷得慌,想来你们监狱参观参观,怎么样?”   孟洪波说:“好啊!欢迎参观,参观后肯定深受教育。”   关东开玩笑:“是不是把我当成腐败分子了?参观结束,让我投案自首啊!”孟洪波笑道:“大哥,你像腐败分子吗?”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   进了办公室,孟洪波立即给关东倒杯水,非常客气。关东环视室内:两边有沙发,中间只有一个办公桌,心里基本有谱了。   “洪波,你好像是个领导吧!”关东问。   孟洪波回答:“大哥见笑了。我是个不大不小的警察,上面有管我的、下面有被我管的。”   关东点点头:“嗯,明白了,相当于科级干部。”   孟洪波直奔主题:“大哥这么繁忙,来了一定有事儿,说吧!我尽力相助。”   “兄弟,谢谢你!我还真有点小事儿”关东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我想见见张强。”   “啥?”孟洪波大惊,“大哥,哪个张强?他不在我们这里。”   果然谨慎,意料之中,关东微微一笑:“兄弟,别误会!我是军人出身,懂得纪律。像张强现在的情况,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但我知道,他就在你们这里羁押。”   孟洪波顿时紧张起来,急忙起身看看窗外,然后关上窗户,压低声音:“大哥,你究竟啥意思?”   关东可没紧张,神态自若:“我是来帮忙的。可以想象,张强这个案子迟迟不能结案,肯定有原因,必是他背后活动造成的,也就是说,办案人员遇到不少麻烦,一直顶着压力。所以,我想帮帮办案人员,当然,也算帮帮张强。”   “啥?”孟洪波傻眼了,“你一个修理自行车的,想帮助警察处理这个棘手的要案,这......这可能吗?”   关东说:“只要你让我见到张强,就完全有可能,你相信不?”   孟洪波呆呆看着关东,见他不像开玩笑,倒是一本正经的,便问:“大哥,你认识张强?”   关东轻松回答:“我当过他的保镖,怎能不认识?”   “你当过他的保镖?”孟洪波更是惊讶,“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多年前他有个第一保镖,是退伍兵,功夫了得,莫非就是你?”   关东回答:“就算是我吧!不过我的功夫很一般,没那么厉害。”   孟洪波非常激动:“哎呀,大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谈到这个份上,关东没必要隐瞒什么,就把自己的来意讲了,最后强调都是肺腑之言。   “啪!”孟洪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说这几天净做好梦,原来是你大驾光临。”   关东摆摆手:“先不要高兴太早了,能不能行还是个问号,我尽量努力吧!”   孟洪波也不拿关东当外人了,道出苦衷:“这家伙很有背景,仗着财大气粗,背后活动,搞得专案组举步维艰。几个月下来,两位正副组长都见了白头发,这不,组长前天住院了,副组长急得干瞪眼......”   果然如此,得到这些信息,关东有了几分把握。犹如东方破晓,孟洪波特别兴奋,急忙去副组长办公室汇报情况。其实审案跟孟洪波无关,他只负责保障工作,尽地主之谊。不过从现在开始,他立刻由配角变成主角。   专案组副组长姓温,五十来岁,老刑警。因为正组长住院,他主抓这个案子,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个难啃的骨头,压力更大。他刚接完一个长途电话,孟洪波笑盈盈地敲门进来,接着就把关东的来意说了。   一个修理自行车的,竟然如此清楚机密大事,还要帮助办案......事出意外,温副组长半信半疑,紧紧盯着孟洪波的眼睛。他犹豫一阵子,决定见见来者,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第196章 探监   孟洪波领着副组长回来,相互做了介绍。温副组长打量迷彩服,心中一震:英俊威武,气质非凡,脸上一团正气;礼节周到,落落大方,不像等闲之辈。   “你怎么知道张强在这儿?”温副组长职业习惯未改,带着审问口气。   关东坦然回答:“一个老者在我的梦中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想知道这件事,可他偏偏告诉我,我就......”   得了,这是个具备侦察与反侦察能力的人,说话滴水不漏,碰见对手了,温副组长想了想,语气放缓:“你在梦里得到玄机,看来我无法追究泄密之事了。请问,如果让你去见张强,你凭什么保证不跟他串供?”   关东回答:“就凭我也穿过国家制服。”   温副组长问:“你当过警察?”   关东笑道:“不,我当过中国人民解放军。不过警察的前身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罗瑞卿的公安部队嘛!”   “你说得很对,咱们本来是一家人。”温副组长话锋一转,“你给张强当多长时间的保镖?”   关东回答:“一个来月吧!”   温副组长又问:“你为什么离开他......”   关东就把“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讲一遍,又回答一些其它问题,总算考试过关。最后,温副组长同意他去见张强,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冒。   小屋昏暗潮湿,不见一丝阳光,只有西墙一尺见方的小窗户透着空气。几根拇指粗的铁筋牢牢镶嵌在水泥窗里,阻挡着犯罪嫌疑人的逃跑野心,铜墙铁壁,只有苍蝇蚊子自由进出。   张强躺在破旧的床上,目光呆滞,那张脸煞白消瘦,随着翻身动作,手铐脚镣“哗哗”作响。他原先体重一百六十斤,如今缩成一百二十斤,头发和胡须倒是每天见长,也在变白。   对张强来说,这里无疑是地狱。昔日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一下子变成阶下囚,真是难为他了。   张强到底是见过风浪的,没有愧对其名,一直硬扛着,而且旷日持久,总之就是不认罪。不过,“扛”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张强甚至分析以前的革命者为什么被铺后坚贞不屈?同样是人,人家咋就能扛住?琢磨来琢磨去,他终于找出原因:革命者深信自己的同志设法营救,有信念支撑,骨头也就硬了,坚持一天自然就多一分希望。   张强知道,自己无法跟革命者相提并论,但他坚信老婆孩子会在暗里搭救。日子一久,他见自己还没被审判,更加来了信心:顽抗到底,回家过年。每次即将崩溃,他都这么坚持下来的。   但是,信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动摇,一些革命者尚且如此,张强更不例外,原因很简单:他有心虚的一面。   转眼春节到了,张强并没有回家过年,他极其失望;接着又被转移两个地方,他更觉不妙,惶恐不安。虽然表面装得硬气,但他心里越来越没底,呆在笼子里实在不舒服,充满恐怖,没有好酒好菜,没有亲人陪伴,没有女人......总之什么他妈的也没有。郁闷和寂寞像两个狠毒的狼牙棒,轮番捶打他的意志,使他愈加濒临崩溃。别人论天过日子,他论分论秒过日子,而且分秒也像皮筋,越拉越漫长。   外面的世界还属于我吗?家里怎么样?究竟花了多少钱?请什么样的律师?事情进展如何......一切都是悬念,张强多么希望有人向他透漏一点消息,可惜绝对不可能。律师即使来了也是隔窗说话,在警方的监督下根本不敢说别的,自从挪到这个地方,连律师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妈的,老子就这样活着吗?”他时常焦躁地怒骂。   “哗啦!”铁门忽然被人打开,一片白光闯进来,一个身影站在门口,随后“咣当”一声,铁门关上,室内恢复了昏暗。   白光并不是阳光,而是狭窄世界的折射,仅仅象征外面是白天;然而,它太珍贵了,张强贪婪地想挽留,它却梦幻般地消失。张强大为沮丧。   不过,进来的人是谁?张强眯眼坐起,疑惑地望着,没有认出关东。   五原市第一保镖和第一老板再次见面,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关东的内心翻江倒海。激动之下,他大声呼唤:“张老板,你是张老板吗?”   声音有点熟,好像很久没听到,张强匆忙沿着思绪追寻。他眨眼想了想,猛然醒悟:“关东?你是关东兄弟!兄弟呀......”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张强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跟关东见面。关东是谁?是他最敬重的硬汉。此刻,他岂止激动,简直要喷血。这位五原市曾经的第一老板先是上前拥抱,然后嚎啕大哭,像受伤的孤狼。   关东哪里受得了这个?眼泪跟着就淌下来。他上下打量:这哪是张强?简直是疯人院的,当年的老板风采荡然无存。   关东曾经有过英雄末路的经历,多么凄凉悲伤!再看看今天的张强,何止是凄凉所能描述?可谓凄惨无比。阶下囚的生活可想而知,他明显老了,走向衰亡。关东一阵心酸,顿时哭出声来。   “张老板,我是关东,我是关东啊!”此刻,威震五原市的第一保镖忽然有了背着张强杀出监狱的念头。 第197章 生死抉择   张强犹如梦境:“关东兄弟,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这些天见不到一个亲人,都把我憋死了!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哥,你别问了。”关东说,“你在这里怎么样?”   “哗啦哗啦......”铁链不断发出响声,张强仍然激动:“这哪儿是人呆的地方?他妈的,我快受不了了。关东,赶紧对我说说,我家里都什么情况?”   关东想了想,一声长叹:“唉!大哥,喜忧参半......”   监狱内,大树被烈日烤得发蔫,无精打采。周围死气沉沉,像远离尘世的荒漠。   听完关东介绍,张强开始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拖累了老婆孩子!你说,这次大哥能不能保全这条性命?”   “大哥,我不知道,希望你能逃过此劫。”说完这话,关东感到内疚,看来撒谎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张强毕竟老成,渐渐有所警觉:“你只是来看看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关东不想继续欺骗这个大难临头的人,可那句话又不易说出口,想了想,只好用另一种方式回答:“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其实,这个故事你也知道,甚至比我清楚。还记得前几年‘刘大舌头’的案子吗?”   张强回答:“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还跟我做过对儿,早就该死!”   关东说:“是啊!他‘进去’的时候,老婆孩子为了把他捞出来,耗尽家财。可他最后还是被枪毙了。”   “对对对!”张强对此记忆犹新,“后来他的老婆有病没钱治,死了;儿子的一条腿被仇家打断;女儿至今下落不明......”   羁押这么长的时间,张强的思维很正常,出乎关东的意料,那就没必要继续绕圈子。   “大哥,生命诚可贵,活着价更高。可你是谁?你是张强,五原市第一老板,如果没有尊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年轻时侠肝义胆,为了朋友挺身而出,身中数刀毫无惧色,身上至少留下五个伤疤,你也因此留下了英名,得到尊重。如今,为了避免重蹈‘刘大舌头’一家人的覆辙,你能否拿出男子汉的气节......”   “你......”张强不傻,立即明白关东的来意,不禁大吃一惊。   关东走了,张强又坠入一人的孤独世界,坐卧不安。关东的到来,张强喜忧参半:喜的是意外得知家里近况,这是梦寐以求的;忧的是关东劝他舍小顾大。   现实太残酷了,张强不想接受,生命只有一次,来之不易,死而不能复生,花花世界还没看够呢!谁愿意死?如果想死的话早就决断了,何必遭这些天的活罪?   “不,我不能死!绝不——”张强声嘶力竭,“关东,你这个催命鬼,王八蛋!一定得了谁的好处,诱供害人......”   张强骂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有气无力的,实在骂不动了,就开始喘息。   做为曾经的热血汉子,冷静后仔细琢磨,觉得关东不像见利忘义、出卖朋友的小人。关东救过他的命,结果连高额奖赏都不肯领,能说人家见利忘义吗?再继续琢磨,他渐渐觉得关东的话好像有道理。   同样几句话,还得看谁说。关东的人格魅力在那摆着,张强自然清楚。于是,他躺在床上开始回味关东说过的话,“你是谁?你是张强!五原市第一老板,如果没有尊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生死之间,不好抉择,张强痛苦地望着屋顶,然后闭目,脑海不断闪现女儿被人撕衣欺辱的场面......   “不——”他大喊一声,抱头痛哭。   一连几日,张强焦虑徘徊,在折磨状态度过每一分钟,死,好玩吗?不,绝对不好玩!可是,他的案子自己清楚,一旦警方打开突破口,证据确凿,死不认账又能怎样?   “我还是张强吗?还是年轻时让小弟们敬仰的张强吗?”一股热血冲撞脑门,他忽然高喊,“来人!来人——”   审讯室,张强虽然戴着手铐脚镣,但很悠闲,坐在椅子上吸烟,有滋有味。对面是温副组长、书记员、孟洪波等人。今天的气氛与往昔不同,根本不像提审,像是唠家常:张强服服帖帖认罪了。   经过反复思想斗争,张强终于做出人生最艰难的生死抉择,当然,一切为了老婆孩子。面对提审人员,他神态自若,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没说,不失聪明。   最高兴的就是温副组长。他没想到张强一反常态,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非常配合专案组。这下忙坏了书记员,一边录音、一边快速记录......   胜利了,温副组长理理自己的头发,终于露出难得的微笑。以前,他见到张强僵硬的脸就想吐,现在没了那种感觉,觉得并不令人讨厌。眼看五原市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即将走完生命里程,他甚至感到惋惜。   最后,张强提出一个要求。温副组长引颈欠身,表示尽量满足。   “请快点儿结案,快点儿枪毙我,别磨磨唧唧的,我谢谢了!”张强说完抱拳,“哈哈”大笑,人生最后时刻,不失男儿本色。   不久,张强被执行死刑。有人悲伤,也有人松了一口气。 第198章 张氏母女遭敲诈   孙阳老板准备回天津,在酒店与关东、张家母女话别。包间内,酒菜摆好了,就是没人动筷子。   张妻一直擦泪。她消瘦不少,最近心脏病又犯了,笼罩在丧夫的痛苦之中。女儿叫张晶晶,今年二十五岁,时尚女子,未婚,酷像其母。她紧紧坐在母亲身边,拉手安慰。   “大嫂,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还要振作起来。”孙老板劝道。   张妻开始自责:“老张落到如此下场,我也有责任。这些年来,我只知道跟他享受清福,没有起到贤内助的作用,我内疚啊!”   关东心里暗赞:不愧出身书本网,先从自身找缺点,看来是有涵养的人。   孙老板说:“我明天就回去,你看还有什么交代的?”   张妻说:“兄弟,老张生前跟你最好,我就跟你说实话,自从他进了局子,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我是尝到了。这些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老张以前的死对头和仇家找上门来。我和晶晶孤儿寡女的,这可怎么办啊!”说完又哭。   孙老板说:“我也担心这个,就把关东请来了。我走以后,你和晶晶可以用电话与我联系,有什么急事就直接找关东。”   关东慷慨表态:“大嫂,兄弟虽然身单力孤,但有一腔热血,愿为你们解忧!”   “关叔,那就麻烦你了。”张晶晶听说过关东的厉害,心里安慰许多。   张妻说:“关东,过去这些年了,难得你还记着我们。真是谢谢你!”   孙老板掏出一个新手机,递到关东面前:“为了便于跟她们娘俩儿联系,我给你买个新手机,充了五百块钱话费,以后你拿着用吧!看看你那个‘二哥大’,满大街没看见谁还用。兄弟,将来你责任重大,我拜托你了!”说完起立,对深鞠一躬。   关东受宠若惊,起身把孙老板按在椅子上:“大哥,你这是干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您和张老板对我有恩,我不会忘记的。”   孙老板走后,张家母女还算安然无恙,家里风平浪静的,直到深秋,终于有事了。   那晚,关东在家摆弄孙老板给的新手机。忽然,铃声响了,是张晶晶的号码。话筒里,张晶晶声音急促。原来,她家的玻璃突然被人砸了。她母亲差点吓死。十万火急,她请关东赶快到场......   关东换上衣服,去路边打车,飞速前往。   张家,室内阔绰,橘黄色的灯光很温柔,不过,窗户窟窿吹进的秋风凉飕飕的,没有一点柔情蜜意。沙发上,张妻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擦泪,张晶晶在身边安慰。   关东坐在对面看一封信,眉头紧皱。这封信与那块砸进来的砖头绑在一起的,署名叫“黑熊”,威胁张家母女拿出二十万人民币,否则要她们娘俩的脑袋。这明显是敲诈勒索,看样子来者不善。   张妻哭诉:“真是太欺负人了。要是老张在,他们谁敢?”   关东说:“大嫂,你认识黑熊吧!”   张妻回答:“认识。他以前跟老张一起做过生意;后来单干赔钱了,就怪老张暗中做了手脚,从此怀恨在心。”   关东问:“张老板是否做了手脚?”   “他们男人的事儿,我也搞不准。”张妻擦把眼泪,“我们娘俩儿没好日子过了!”   张晶晶闻听,浑身发抖,抱住母亲哭泣:“妈,我好害怕!”   张妻说:“我倒没什么,就是担心我的宝贝闺女出现意外。关东,晶晶的男朋友也跟她吹了,命好苦......”   关东思考片刻:“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妻回答:“兄弟,现在没人理我们了,你就是我们的亲人,有话尽管直说。”   关东说:“此事不易报案,因为你们的处境变了,今非昔比,那样做反而对你们不利。我想私下解决这个问题。我听说黑熊并不太坏,他可能遇到困境,加上吃过张老板的亏,就来敲诈勒索。你看这样行不行......”   张妻听罢,表示按照关东说的办。   天气阴沉着。西郊烂尾楼工地,空荡无人。凋零的树叶伴着飞鸟飘落在地。秋风吹过,草木瑟瑟有声,肃杀凄凉。   “嘀嘀——”一辆轿车由远而近,惊飞成群的小鸟儿。   司机是个时髦女郎,乘客只有一人,男的,身穿迷彩服,带着墨镜。轿车在烂尾楼前的空地停下,车门打开,下来关东和张晶晶。关东手里提着箱子。   轿车是张强的私人用车,车牌号清一色五个“8”字,五原市大都认识。主人已去,车子的威风是否还在?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怪笑,五位男子从建筑物里走出。   为首的家伙四十多岁,正是黑熊,膀大腰圆,面似锅底,果然熊样。他身边四人是打手,也是“四大金刚”,二三十岁之间,分别叫“猪崽子”、“羊羔子”、“马驹子”和“牛犊子”,四人是手下,个个手提短棍,凶神恶煞。五人离关东和张晶晶十几步止住脚步,兽视眈眈,蓄势待发。   “黑熊,你早来了。”关东说。   黑熊皮笑肉不笑地一抱拳:“在下等待多时了!哥们儿,单刀赴会,有胆量,佩服!”   关东冷冷答道:“过奖了。”   黑熊关心的是钱,无心斗嘴,便转移视线盯着箱子:“钱带来了?”   关东打开箱子,拿出几梱人民币晃了晃,又合上箱子:“带来了,二十万。”   五兽顿时露出贪婪目光,咧着嘴,口水都流了出来。   “好,好,讲信用!”黑熊赞道。   面对这些丑恶嘴脸,张晶晶忍不住了,尖声喊道:“黑熊,欺负我们女人,算什么好汉?”   黑熊冷笑:“嘿嘿......我说过我是好汉了吗?弱肉强食,生存法则。你爸爸当初不也欺负我这个弱者吗?”   张晶晶瞪大眼睛:“你就不怕报应?” 第199章 降服五兽   “哈哈哈哈......”黑熊扬脸狂笑,“我怕报应?看看你老子的下场,还不知道啥叫报应?”   这家伙以毒攻毒,够狠的。张晶晶气得脸色发青:“你......你......”   关东勃然大怒:“黑熊,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个人的特点是欺软怕硬,是不是?”   见对方人单影孤,黑熊露出一副无赖嘴脸:“妈的,谁不是欺软怕硬?张强死了,我还怕什么?我就是要欺负欺负他的老婆孩子,你能怎么样?”   关东说:“我明白了,你是属狗的。不把你打趴下,你不老实。”   “哈哈哈哈......”黑熊一阵狂笑,轻蔑反问,“就凭你?”   关东把箱子放在地上,上前几步:“黑熊,钱给你带来了,不过,就这么让你轻易拿走了,显得我们太好欺负。”   黑熊问:“你想怎样?”   “很简单,把我撂倒,你拿钱走人;否则......”关东摘下墨镜递给张晶晶,攥紧双拳,二目圆睁。   一阵秋风吹来,卷起地上枯叶。   黑熊大惊:“你......你是关东?”   关东冷笑:“哼,算你好记性!”   黑熊当年跟关东见过两面,第一保镖的名气如雷贯耳,不是虚的,时隔多年,记忆犹新。今天,第一保镖冷不丁站在眼前,而且是对手,黑熊顿时畏惧三分。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在兄弟们面前怯场,以后还怎么混?何况那二十万在地上摆着,多眼馋?既然身边还有四大金刚,就没啥可怕的。   想到这里,黑熊故作镇静:“关东,别以为我怕你。你现在不是当年了。到嘴的肥肉我绝不会吐出去。你亮家伙吧!”   关东又是冷笑:“哼!对付你们,还用家伙?撒马过来吧!我陪你们练练。好多年没动手打人了,我还真有点儿痒痒。”   一阵对峙,黑熊按耐不住,歪头发令:“给我上!”   “呀——”四大金刚挥舞木棍,怪叫着直奔关东。   关东忽然躲闪,身轻如燕,抬脚踢翻猪崽子,挥掌打掉羊羔子手里木棍,一拳打在马驹子的腮帮上......   “哎呀!”   “妈呀——”   随着几声惨叫,两人倒在地上打滚,一人捂嘴直咧咧。剩下那个牛犊子举着木棒,犹豫起来,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黑熊大惊,没想到关东如此威猛,第一保镖果然名不虚传。覆水难收,黑熊知道自己没了退路,只能向前,于是张口骂道:“妈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许退缩,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咱们一起上!今天的口号是‘打倒关东吃饱饭’!”   这家伙捡起一根木棒,奋勇当先。   “嗨——”   “呀——”   四大金刚顿时来了底气,兽性大发,玩命似地扑上来,“闷儿——”牛犊子竟然学起老牛的叫声。   冤家宜结不宜解,关东没打算往死里整,出手掌握分寸,功夫就打了折扣。只听木棍带着风声“呼呼”作响,像无数条毒蛇缠绕在身,“啪!”一根木棍打在他的左臂膀,“咔嚓”一声变成两截,飞出老远。   关东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立即大怒。他强忍疼痛,抬脚如风、挥拳似雨,攻势凌厉,踢倒这人,打翻那人,一阵龙吟虎啸,将最后站着的黑熊打得满脸开花、翻滚在地......   “哎呀妈呀!疼死我了......”黑熊忍不住,叫出声来。   张晶晶算是开了眼界,仿佛观赏武侠高手斗恶霸,精彩极了。她戴上墨镜,情不自禁地鼓掌:“关叔,打得好,打得好!真解气,打死他们......”   五兽完全丧失斗志,惊恐地望着关东,噤若寒蝉。五原市第一保镖太厉害,他们真的害怕了。   关东拍拍手,来到黑熊面前,开始讽刺:“哼!‘打倒关东吃饱饭’,口号真响亮,大大地鼓舞了我的士气。”   黑熊吓得往后挪屁股:“关东兄弟,我们服了,请你放过我们吧!”   关东故意绷着脸,厉声恐吓:“那可不行!今天我要除恶务尽,非把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灭了不可!”说着,双拳攥得更紧,向前逼近。   几个家伙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   “关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你做老大,我们愿效犬马之劳......”   关东微微一笑,语气稍缓:“黑熊,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快起来吧!我出手有分寸,不会伤筋动骨的,你们没怎么样。”   五人踉踉跄跄爬起来,相互搀扶,仍是惊恐地看着关东,狼狈之极;脸上流血的掏出手帕擦拭。   关东大声教训:“黑熊,张老板就算有不对的地方,可他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过去的也该过去了;可你们旧账重提,竟然欺负孤儿寡女,太过分了!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黑熊赶紧自掴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关东问:“你还想要钱吗?”   黑熊战战兢兢,急忙摆手:“不不不,绝对不敢要!关东兄弟,我那是闹着玩儿的,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关东话锋急转:“你别害怕,我既然把钱拿来,就打算给你!”   黑熊哪肯相信,连连摆手:“不不不,关东兄弟,我们真的不要!”   关东脸一沉:“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还敢顶嘴?”   “您这是......啊!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黑熊以为关东想收编他们。   关东说:“这些年在江湖上混饭不容易吧!”   黑熊当然清楚这些,忙说:“可不是嘛,太不容易了!政府总他妈的严打,我们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关东点点头:“明白就好!我这个人向来不提倡赶尽杀绝,给人活路。我听说你近期生存困难,要饿肚子了。张大嫂菩萨心肠,不计前嫌,托我给你带来十万现金,让你做本钱,干点儿正当行业,希望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听见没有?”   打输了也给钱?简直是喜从天降,黑熊这才明白关东的来意,赶紧作揖:“谢谢,谢谢了!我们一定改邪归正。”   关东正色道:“我警告你们,以后再敢作恶,我决不轻饶!你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杀到底,明白吗?”   “明白,明白......”黑熊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关东和张晶晶开门上车,轿车拖着一溜灰尘远去。箱子留在地上,金黄色的外表似乎闪闪发光。   黑熊见轿车没了踪影,疾走上前,打开箱子。四大金刚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验钞,然后都乐了,早已忘记疼痛。   黑熊惊呆一会儿,忽然抹泪:“兄弟们,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讲义气的人,不愧是第一保镖,好汉哪!”   羊羔子问:“大哥,我们以后咋办?”   黑熊说:“这还用问?张强的下场不是明摆着?关东这是救咱们呢!咱们回去合计合计干点儿正经事情,跟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崽子们表示赞同。   “好!”   “大哥说得对呀!”   一阵凉风吹来,五兽并没觉得冷。他们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离去,虽然挨了一顿胖揍,却热在心里,都很舒坦。 第200章 谁知我心   回来路上,张晶晶担心关东伤势严重,直接开车去了医院。张晶晶的母亲接到电话,急忙打车来医院看望。   医务室,关东裸露上身,臂膀果然有一道红印子,一名医生正在涂药水。不一会儿,另一名医生进来,手里拿个片子。他告诉关东,骨头没有异常现象,只是一点皮肉伤,几天就好。   “兄弟,很疼吗?”张妻关心地问,   关东说:“这不算什么。我在部队训练时,经常这样,小事一桩,你别担心。”   张晶晶一直盯着关东健壮白嫩的身体,兴奋地说:“关叔,你好男人啊!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厉害的人,以后也教我练功夫。”   关东笑道:“你这丫头,小时候就嘴甜,搞得我都飘飘然了......”   为了给关东压惊,母女俩张罗去了酒店。   望着一桌酒菜,关东没客气,接连吃几口,频频点头,然后笑道:“大嫂,我这么吃菜,狼吞虎咽的,你别笑话!”   张妻说:“说什么呢?你为我们排忧解难,应该好好款待你!这次是简单的,下次去迎宾酒楼。”   关东急忙摆手:“大嫂,千万别这样!我是个穷命的人,享受不了,越简单越好!”   张晶晶给关东倒杯啤酒:“关叔,你的功夫太棒了,明天开始教教我吧!”   关东摇摇头:“你这丫头,还是孩子性格。”   张晶晶努努嘴:“以后别总‘丫头丫头’的,人家叫张晶晶嘛!”   关东说:“好好好,叫晶晶,行吧丫头!”   见女儿跟关东撒娇,张妻假意责备:“晶晶,别没大没小的!”   吃得差不多了,关东言归正传:“大嫂,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晶晶立即抢答:“你就说嘛!干嘛老是这么客气?”   关东说:“通过黑熊这件事儿,我很有感触。当然,黑熊是不能再捣乱了,可咱们不敢保证下一个是谁;再说咱们也不能来一个就给十万,那还有头?因此,我建议你们娘俩儿暂时远离五原市,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生活,怎么样?”   张妻回答:“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娘俩儿正有此意。也不知道晶晶他爸究竟得罪过多少人,我们实在不想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为了晶晶的未来,我们还是走为上策。”   张晶晶拉着关东的胳膊说:“关叔,离开你,我会伤心的,真舍不得。”   关东说:“晶晶,如果不换环境,你们肯定忐忑不安的,多闹心!”   想起风光的时候,张家纵横五原市,所到之处无不恭维;如今威风扫地,竟然躲躲藏藏,娘俩儿一阵伤感,幸亏手里还有一大笔积蓄,有所依靠,否则也许比刘大舌头的老婆孩子混得还惨。   聊了一会儿,张妻忽然想起一件事:“关东,听说你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准备把晶晶住的那个房子赠给你,表达我们的谢意。”   “不不不,大嫂,绝对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要的。”关东立即回绝。   张晶晶说:“关叔,你就收下吧!反正我们也带不走,卖掉也值不了几万块钱,不如送给你了!”不愧是富二代,出手大方。   关东说:“晶晶,你们将来到一个新环境,需要重新置办家当和住房,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妻说:“兄弟,虽说为老张的案子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但我们还有一部分存款,不瞒你说,一辈子花不完。你不用为我们的生活担心,我们不差这点儿钱。”   关东说:“大嫂,我的好大嫂,我很感动,真的!实不相瞒,房子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但我绝对不要,就这么定了。”   张妻心想:关东果然不一般。那年他对老张有救命之恩,给他回报,可他硬是不接受。难道世上真有不为名利所动之人?   张妻发自肺腑地说:“好兄弟,我知道你有个心结。其实,晶晶她爸这件事儿,孙老板对我解释过了,我们娘俩儿不会误会你的。老张死的也算轰轰烈烈,够爷们儿!对于你,我今天不能当面说谢谢你,但我心有数。你没让我们娘俩儿背上不仁不义的名声;如今,你又践行承诺,冒死为我们解围。老张如果天上有灵,得知我们母女平平安安的,他一定会欣慰的,也会感谢你的!”   关东担心的就是这个。听了张妻这番话,关东百感交集,内心过于激动,眼泪“哗哗”往下流:“大嫂,我的好大嫂!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要的就是你这几句话;要的就是你这位深明大义的嫂子!”   说完,他掩面大哭......   不久,张家母女离开五原市,到海边一个城市生活,当然,很少人知道她们的行踪。关东的心算是放下了。 第201章 监狱演讲   这天,孟洪波来了,穿着崭新的警服,更加精神。   “兄弟,是不是相亲去?”关东开玩笑。   “不是相亲,是认亲,认你们为亲。”孟洪波从衣兜掏出一个漂亮女式小手机,“听说嫂子到现在还没有手机,我就买一个,请笑纳!”   手机小巧玲珑,女式的,外壳紫红色,正在闪闪发光,红叶托在手掌,立即喜欢上了:“兄弟,无功不受禄,说说咋回事!”   孟洪波眉头舒展:“看看这身新警服,知道咋回事儿不?哈哈,我当政委了!”   “啥?升官儿了!”红叶上下打量。   关东一抱拳:“恭喜兄弟高升!不过,这跟手机有什么关系?”   孟洪波说:“装糊涂不是?你忘了?张强的案子顺利完结,你功不可没。领导认为你是我请来的,就给我记功提职。本来是你的功劳,被我领了。我当时还跟领导解释,说你不是我请来的,他们根本就不信,还认为我谦虚谨慎、不争名利呢!这事儿整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偏偏砸在我的脑袋上了。”   关东笑了:“砸得好!这么大的功劳,不领白不领,过期作废了!”   孟洪波说:“我姐姐知道后,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可我犯难了,给你钱吧!你肯定不要,想来想去,就给嫂子买个手机,请务必收下!否则我姐可就生气了。”   “哎呀!孟姐的话就是圣旨,我不能不听。”关东示意红叶收下礼物。   孟洪波继续说:“大哥,兄弟我刚刚升级,担心有人不服,因此,还请大哥帮个忙!”   关东莫名其妙:“我还能帮什么忙?”   孟洪波说:“监狱一些服刑人员的思想经常有波动。我想请大哥给他们上一堂教育课,稳定稳定人心。”   关东急忙摆手:“这可不行,我没那个水平!”   孟洪波目光炯炯:“大哥,你就别装了,这件事对你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因为你本身就是一本生动活泼的教科书。那天,你调解家庭矛盾,啊,就是两口子闹离婚的,说的话我全听见了。你引经据典、幽默诙谐、语重心长、有理有据,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跟你开句玩笑,死人你都能说活了,上一堂课算个啥?大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让姐姐来求你!”   关东说:“我一直把孟姐当成大姨子,本妹夫岂能劳驾大姨子求我?好,我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演讲不成功,你可别怪我。”   孟洪波笑道:“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应该叫你‘姐夫’啊!姐夫,没有‘如果’,你会成功的;退一步讲,就是不成功,服刑人员也不敢说什么,你怕啥?”   关东笑了:“兄弟,哦?小舅子,你可真是来认亲的。”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   过了两天,孟洪波安排妥当,来请关东。   监狱礼堂真够大的,不愧是教育人的地方。三四百服刑人员早已到场,手里拿笔记本,端坐椅子上,目视前方;多名狱警站在后面,维持秩序。几位监狱领导坐在主席台。   孟洪波主持会议。他简单讲几句会场规定和要求,然后请关东同志演讲。大家鼓掌欢迎。面对话筒,如何称呼这些特殊群体呢?关东想起曲啸先生在监狱演讲时用过的称呼,就引用了那句话。   “触犯国家法律并受到制裁的朋友们......”他说。   这个称呼果然受用,礼堂顿时响起掌声......   关东开始演讲:“我今天跟大家讨论的题目是‘正确对待人生,勇敢面对挑战’。朋友们,你们虽然暂时没有太多的自由,但自由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为了这天早点儿到来,拿出勇气......”   会场气氛浓烈,关东诙谐幽默,妙语连珠,句句贴切,意味深长,被十几次雷鸣般的掌声打断。服刑人员从来没听过这样精彩的演讲,有的手掌都拍肿了。台上几位领导情不自禁地带头鼓掌,向关东投来敬佩的目光。   第一场结束,第二场是“有问必答”,上下互动。孟洪波提醒大家注意秩序,不要乱,一个一个来。   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立即举手起立:“关东老师,您刚才讲得很生动,谢谢您!我的问题是,我马上‘出去’了;可面对社会的冷眼,我对生活信心不足,很迷茫。请您指点一下!”   关东回答:“我知道,你是犯了错误的人,毛主席说过,‘人没错误不是人,有错不改不是人’。只要你决心改正错误,挺起胸膛做人,大家会接纳的。”   另一位中年男子起立发言:“关东教授,你引用毛主席的语录是对的;可你整天坐在办公室养尊处优,没有亲身经历磨难,是很难理解我们服刑人员的心情。”   问题比较犀利,还真是个难题,曾经难住不少人,当然,难不倒关东。关东微微点头,展示笑容:“这位朋友,你这个问题提的好!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教授,只不过是个修理自行车的。我的办公场所在马路边,好像不太‘养尊处优’啊!”   “哈哈哈哈......”   一部分人笑了;另一部分人议论纷纷,似乎不太相信关东的话,演讲嘛,为了收到某种效果,难免哗众取宠。   关东说:“我还要告诉大家,我也个犯了很大错误的人,是在部队出的错,比你们的错误还要大,被部队开除党籍、军籍。十几年了,我也是历经艰辛,但从来没有放弃改正自己、改造自己;更没有放弃做人的尊严。我力争不给社会增添负担、不给亲人增添负担,先是在街边卖菜,后来摆摊修理自行车。尽管收入微薄,但我从不抱怨,亲朋好友终于接纳我、甚至帮助我。如果没有人间的温暖和真情,我不会这样坚强乐观地迎接生活......”   面对质疑的目光,关东当场说出几十种自行车的品牌,讲述其构造和保养修理等知识,理论娴熟,事实清楚。   “好!”   “好样的!”   服刑人员这回相信了,立刻鼓掌......   掌声稍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忽然站起来,也许过于激动,竟然忘了举手,大声说:“我叫江涛,见过关东。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关东曾经当过张强老板的第一保镖,也就是咱们五原市的第一保镖啊!”   这句话像霹雳弹,震得会场鸦雀无声。大家惊讶地望着关东、望着这个神秘人物。   江涛继续说:“张强当初很看重关东。第一保镖完全可以过上风风光光的日子,但关东性格耿直、为人仗义。那次在拆迁现场,他宁可违背张老板的意图,也不愿动手打老百姓,真是条汉子。我最崇拜这种人!我要向关东同志学习,安心服刑,‘出去’后做个让大家尊敬的男子汉!”   礼堂沉寂片刻,随后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比哪次都响亮。原来,江涛二十来岁时在张强手下的一个老板身边当过小混混,见过关东。今天,关东进会场时他没认出来,后来仔细辨认,终于搞准了,敬佩之下挺身发言。   这时,有人提出请关东同志签名留念。几位领导决定满足大家的要求。于是,服刑人员开始排队,争先恐后。关东走下讲台,与第一位服刑人员热情握手、拥抱,然后签名...... 第202章 难以释怀军人梦   演讲结束,关东赶紧打车回摊位,他还惦记生意。   “兵哥哥,演讲的怎么样?”红叶问。   关东摆摆手:“马马虎虎。”   过了一个小时,孟洪波来了,与关东热情握手:“我就说你的演讲一定成功,计划一个小时,结果三个小时。姐夫,你真厉害!简直就是政委,我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关东心想:我念小学时就是“红二团”的政委兼参谋长,算你说对了。当然,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些事只能搁在肚子里。   “洪波,政委不政委的先不提,小舅子有事,姐夫岂能袖手旁观?帮忙是应该的,别客气。”关东拍拍他的肩膀说。   “对对对,谁让你是我姐夫呢!”孟洪波说着掏出一叠百元大钞,“这次演讲,服刑人员反映很好;领导们也非常满意。我们几个研究一下,决定奖励你两千块钱。这可是集体的心思,请你务必收下!”   关东没有拒绝,接过钱看了看,见是新票,又“嘎巴嘎巴”数了数,爱意浓浓,笑眯眯的。   “兄弟,钱这东西的确惹人喜欢,不过放在我这里作用不大。这样,你用这些钱安排领导们吃顿饭,我请的,说我一会儿就到。”关东说。   孟洪波不解:“这是何意?”   关东回答:“你借机与他们沟通沟通,对你将来发展很有利。”说着,把钱塞进孟洪波的衣兜。   孟洪波不知如何是好:“姐夫,你......你真是这么想的?”   关东说:“洪波,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你就不同了,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当然,工作必须要做好,但领导大都有个心结,只要尊敬他们、支持他们,他们就高兴,比如经常跟他们交流想法什么的。而你呢,也会逐渐克服缺点,扬长避短。你要是各方面都优秀了,不升官儿都难了。”   “姐夫,你......”孟洪波一头雾水。   关东解释,“别误会!姐夫不是教你投机钻营。我的意思是,想升官很正常,当年我也想当将军呢!关键是升官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尽职尽责,做一位好官,应该没错!只要挤上去一个有作为的好官,就能挤下来一个没有作为的庸官。咱老百姓不需要庸官,你明白吗?”   孟洪波恍然大悟,紧紧握住关东的双手:“亲姐夫,我这回算是真正了解你!你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这个姐夫我是认定了!现在,我以小舅子的名义问问你,你在部队究竟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错误?”   关东洒脱一笑:“姐夫没出息,在部队是种地的,因为一次失误,导致那年庄稼绝收,就被开了。”   孟洪波竟然信以为真:“可惜,真是可惜啊!不过,连你这位种地的士兵都这么厉害,想必你那个部队不是一般的部队吧!”   “是啊!”关东情不自禁地望着北郊侦察营的方向,“的确不是一般部队,那是一支光荣的部队......”   白云苍狗,日月如梭,一晃离开军营十八年,这位迷彩服不离身的退伍兵心中依旧保存那个美好的梦,那是一个破碎的梦,又是一个完整的梦。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他的眼眶渐渐渗出泪水,然后汇成两条小溪...... 第203章 郝前程东窗事发   晚上,关东忽然接到常思梦打来的电话。她先是哭哭啼啼,然后说了三遍“我坚决跟郝前程离婚”,不容关东问话,马上挂机。   那两口子小打小闹是家常便饭,关东习以为常,不过,听常思梦的语气,这回要真离婚,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关东回头给常思梦打电话,可她就是不接。这时,柳树根来了。关东一打听,果然出大事了:郝前程因犯错误受到部队严肃处理。   郝前程这些年利用职权捞取不少油水,有一年,光两三千块钱的皮夹克就收了好几个。柳树根想要一个,这个贪财的家伙竟然没给。郝前程真像常思梦说的“变本加厉”,由于问题较多,积重难返,终于东窗事发,不但受贿数额巨大,而且乱搞男女关系。贪污、腐化二罪并罚,他由副团职被降到正营职,转业处理,霉运光临。   本来,郝前程可以躲过这一劫。按照他的兵龄和年龄,前几年就够内退条件,如果那时全身而退,功成圆满。不过,有个正团级的位子他盯得正紧,受利益驱动,想来个最后冲刺,眼看成功在望,结果事与愿违,全盘皆输。他追悔莫及。   关东虽然看不惯郝前程的为人,但跟他没什么私人恩怨,他摔了这么大的跟头,值得同情。要知道,柳树根他们三位剑客都是从师老侦察连出来的,当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谁趴下了也不好。于是,关东让柳树根有时间劝他振作起来,别忘了曾经是军人。   “我也希望他振作起来;但他骨断筋折,病入膏肓,恐怕没救了。”柳树根没抱什么希望。   郝前程的“前程”开始不好了,过去一个月还没找到接收单位。冷不丁地失落,他有些受不了,整天酗酒。   这晚,柳树根跟几个同事去饭店喝酒聊天。几人饮酒正酣,忽然,不知道哪个单间传来一位男子醉酒声音:“不就是欠......欠你们几个饭钱吗?明天就给你们送......来。”   “这是第三回了,本店概不赊账,你是知道的。”这是服务员不耐烦的声音。   那位酒客出口不逊:“妈的,叫......你们老板来......”   柳树根的几个同事议论纷纷。   “没钱就别来喝酒,真丢人。”   “此人有点儿像孔乙己......”   片刻,传来老板强硬的语气:“郝前程,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德性,还经常给服务员小费,出手很大方嘛!现在怎么落魄这样了?哼,狗鸡巴不是......”   郝前程?柳树根心里一惊,怪不得刚才觉得声音耳熟。他想了想,起身对同事说声“失陪”就出去了,果然见四号普通单间门口站着郝前程,衣着不整,眼睛直勾勾的。   郝前程遭到奚落,很不高兴,指着老板说:“我现在......怎么了?记得你这个老板以......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欠几个酒钱,你就这德性......”   老板大骂:“郝前程,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快点儿结账!”   柳树根凑过来对老板说:“我认识郝前程,愿意为他付账。”   老板觉得柳树根似曾相识,就点点头,让服务员结算,结果四百七十块钱。柳树根掏衣兜,钱不够,没办法,回到同事那里借点,帮助郝前程解了围。   郝前程醉眼朦胧:“是......是树根啊!不用你结账!我明天就给他们送来。”   柳树根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下次别喝了!”然后扶他出了饭店。   两人摇摇晃晃来到马路边。柳树根挥手叫来一辆出租车,亲自送郝前程回家。   车里,郝前程发泄不满:“妈的......这个饭店老板真是......势利眼,老子以前没少捧他,都他妈忘了。他竟然骂老子‘狗鸡巴不是’,妈的,谁说不是?是!”   柳树根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对,是!你‘是’还不行吗?遇到一点儿挫折就酗酒,我看你早晚喝死!”   郝前程还嘴硬:“老子......不怕死,自打来到这个世上,压根儿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柳树根没好气地说:“你还挺勇敢的!那年你老婆挨劫,你的勇气哪去了?”   郝前程跟常思梦早已貌合神离,同在一个屋檐下,却是分居而住,谁也不顾谁。常思梦如果不听关东劝说,早跟他离婚了。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如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常思梦能够拉他一把。遗憾的是郝前程全无斗志,对生活丧失信心。他觉得五原市到处白色恐怖,人人对他不满,事事对他不公,世界末日到了......   清晨,关东洗漱完毕,常思梦又来电话了,控诉郝前程整天醉醺醺的,简直变态了。关东只好继续调解,足足哄了二十分钟。   红叶在一边听着,发现关东的安慰话语温柔体贴,就说:“又把当年对付我的那一套用上了,常思梦怕是真的爱上你了。”   “嘿嘿!谁让咱有魅力呢!”关东顽皮一笑,“嗯?我很纳闷儿,你好像不吃醋啊!”   红叶回答:“吃什么醋?我早就想开了,有吃醋的功夫不如好好保养自己,心平气和地与时俱进吧!再说你这个人确实有魅力,这不怪你。就凭你我多年患难与共,我不相信谁能把咱俩整‘开焊’了。”   关东笑了:“很自信嘛!我欣赏你这种精神,勇者无敌!”   红叶上前揪住关东的耳朵:“告诉你,凡事要有个尺度,不要贪得无厌,否则我不客气......” 第204章 教子无方   郝前程厄运临头,柳树根也没好哪儿去,邮局机关突然“消肿”,把他整到一线,负责郊区十几个村子信件收发,当邮递员了。机关“精兵简政”已经是第二次,上次在前年,那时书记在位,罩着柳树根;今年,书记退了,柳树根自然成了飘零的树叶。   朱翠花见柳树根又落魄了,自己也掉份似的,整天赌气囊鳃的,没个好脸。两口子本来就有矛盾,这回更加深了。祸不单行,这天,柳树根生气上的班,骑摩托车送信,不慎掉进沟里,差点摔碎膝盖骨,进了医院,既误工又花钱。朱翠花气得发疯,大骂柳树根是废物。   柳树根出院了,来个好消息,本应该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原来,铁路部门计划安排一批职工子女上岗。由于名额有限,单位制定考试和考评规定,择优录取。朱翠花是铁路系统的人,儿子正好无所事事,没工作,救命稻草终于来了。   朱翠花打听明白了,铁路部门这次纯属照顾职工家属,也是最后一次,文化低的职工再也不用了。于是,她势在必得。柳树根却眉头紧皱:论文化,儿子属于二百五,论品行,属于极其恶劣,希望不大。   的确,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光的饭没白吃,块头大了,越来越“自我”,早已成了“起义军”首领,在家里带头造反,跟朱翠花一起对抗柳树根。后来,大光干脆连朱翠花也反,如果每天不给五十元零花钱,干脆不行,常常以离家出走要挟,谁也管不了。   朱翠花注意儿子的后脑,一再嘀咕:“没生反骨嘛!怎么会这样?”   考试和考评前,单位办个补习班,时间一个月,交纳一千元学费。没说的,家长们积极交钱,争先恐后。大光见了书本就头疼,不愿意去上课,好说歹说,终于同意参加补习。开学这天,柳树根和朱翠花亲自送大光。到了补习班一看,柳树根顿时心凉:五十多个孩子竞争,而录取名额只有十个,大光明显希望渺茫。   朱翠花不以为然,觉得这年头有钱就好使。我的天呐!柳树根差点哭了。几年下来,两口子攒下的那点积蓄早被儿子败火光了,哪还有钱?   两口子话不投机。朱翠花抱怨柳树根当初给儿子取个不吉利的名字,大光,大光,越大越光!柳树根气得直跺脚。那是他翻了一天字典、精心挑选的好名字,意为“发扬传统,光大明天”,谁成想反过来了。   “妈的,我怎么养个这样的儿子?”他想起大光就窝火。   儿子再不好也是儿子!朱翠花至死捍卫自己身上掉下了的这块“肉”,缺钱送礼没关系,就是借钱也要把儿子整到铁路单位。可惜大光实在不争气。   大光参加补习班,又结识几个“起义军”,整天胡混。老师讲的课他本来就不懂,鸭子听雷。他意马心猿,盯上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家庭条件不错,今年十九岁,长大光一岁,叫马静。马静跟大光一样,不学无术,早已混迹社会,男友很多。物以类聚,大光也成了她的男友。两人初识,都有新鲜感,整天黏黏糊糊,处上了“对象”了。   一晃,补习班面临考试。为了把握起见,朱翠花在亲友家借了五万块钱,准备打点,万万没想到没人敢收这份礼。钱是不扎手的,关键她的儿子太扎手。铁路部门半军事化,又是现代化,那位准备收礼的领导背后调查大光,得知这小子文盲加流氓,忙把手缩了回去,没敢冒险。   朱翠花还不死心,把礼金提高到八万,结果还是没人敢收。转眼考试成绩下来,大光很争气,考了“第一”,可惜是倒数的。马静却顺利考入前十名,怪不?残酷的事实险些把朱翠花和柳树根整崩溃了。无奈,朱翠花只好死心,按照原计划,让大光跟她做生意。大光游荡惯了,整天憋在小屋像蹲监狱,哪有心思守铺?   大光还想跟马静继续处对象。马静根本没打算嫁给大光,玩玩而已。她有了正式单位,觉得跟大光继续来往很丢人,干脆来个“扁踹”。   朱翠花以前总夸赞自己的儿子长得精神,将来一定能找个有钱的媳妇。大光听惯那话,洋洋得意,索性装酷扮帅,时间一久,认为自己就是帅哥,配马静绰绰有余。大光早已打好算盘:如果贴上马静,零花钱会源源不断。谁知被踢了,这小子觉得窝囊,去找马静理论。   这天,大光来到马静家,见她独自一人,欲行强奸,发泄兽欲......   其实,两人以前多次发生过那种事,都是自愿的。现在不同了,马静见大光面目狰狞,坚决不从。大光势在必得,仗着年轻力壮,撕烂马静的衣服,眼看得逞,忽然,马静的父母回来了,撞见这一幕。   “真他妈的胆儿肥!竟敢欺负我闺女。我他妈的整死你这个王八蛋......”   马静的父亲五大三粗,年轻时曾在张强手下当过小弟,在社会滚打出来的。他就一个宝贝女儿,岂能容忍受人欺辱?上前就是一顿耳光,然后扣下大光,给柳树根夫妻打电话,准备告发这个混蛋小子。   “啥?强奸罪?”   “我的宝贝儿子吆!”   柳树根和朱翠花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来到马家私了。正好那借来的八万块钱尚未偿还,两口子忍痛拿出三万给了人家,算是平息此事。眼看儿子变成这样,两口子又相互埋怨。   “都怪你对儿子娇生惯养,终于自吞苦果!”   “你他妈的是父亲,干什么吃的?”   吵架不解决问题,还得拯救儿子,柳树根劝大光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哪知这位“起义军”首领再次揭竿而起。   “什么悬崖勒马?你们为什么把我逼到悬崖?怪就怪你们当父母的没尽到家长责任!为什么小时候不好好教育我......”   大光一气之下破门而去,干脆夜不归宿,跟狐朋狗友鬼混。这小子继承了柳树根的身材优势,加上朱翠花自小给他补这补那,精力旺盛。由于过早偷吃禁果,现在又无果可吃,他焦躁不安,想找小姐发泄,可囊中羞涩,急得团团转。终于,他对一位女孩儿下了毒手。 第205章 分崩离析   女孩儿正在念初三,虚岁十六。她父亲叫郭来福,家住翠岭山部队附近的一个山村,一次偶然机会,认识当连长的柳树根。那时搞军民共建,柳树根见郭家生活困难,就伸出援助之手,比如号召连队官兵捐钱捐物献爱心、帮助盖新房什么的。   去年,郭来福一家三口到五原市维生。柳树根帮助郭来福夫妻找到临时工作,又帮孩子联系一个初中学校就读。从此,郭来福两口子为了女儿整天忙碌,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女儿学习不错,也刻苦,向着理想努力。郭来福感激柳树根,自然对他的儿子大光奉为上宾。大光常来要零钱花,每次三块五块的,郭来福夫妻毫不犹豫掏出来。一来二去,大光跟郭家熟透了。   星期日,大光在狐朋狗友家看了黄碟,无处发泄兽欲,就去了郭家。郭家只有女孩儿在屋,结果被大光强暴了。临走,大光还用恶毒语言威胁女孩儿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否则整死她。   女孩儿想死,又担心父母受不了,只好强忍,暗中以泪洗面。郭来福夫妻忽然发现女儿精神恍惚,没了灿烂笑容,就追问缘由。得知实情,两口子如雷轰顶......   郭妻要报警,把这个害人的畜生送进监狱。郭来福于心不忍:柳树根有正式单位,将来如何抬头做人?便息事宁人。接着,郭来福夫妻打算返回家乡,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否则女儿没法活下去。   柳树根来串门。见郭家收拾东西要走,个个愁眉苦脸,柳树根莫名其妙,就问原因。郭妻憋不住,哭着道出实情。   “啥?”柳树根傻眼了,羞得无地自容。   他立即给妻子朱翠花打电话,让她领着大光到郭家。他要当着女孩儿的面把大光的腿打断......   朱翠花慌了,出于自私自利,竟然让儿子否认那件事。娘俩来到郭家,大光见女孩儿痛苦的表情,忽然改变主意,承认干了那件事。柳树根眼珠子都红了,抄起棍子就打。这可吓坏了朱翠花,那可是她的宝贝儿子,这些年一次都没打过,怎能看着别人施暴?她死死抱住柳树根,让儿子快跑。   “妈的,败家娘们儿,那我打你!”柳树根甩开朱翠花,狠狠扇了朱翠花几个耳光,这是他结婚以来第一次动手打媳妇。   朱翠花像只狂犬,掉转狗嘴,大骂郭来福:“你这个穷鬼,是不是穷的发疯了想讹人?我儿子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情。你今天给我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告你诬陷......”   郭妻当场气得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你这个疯婆!”柳树根也气昏了头,去外屋抄起一把菜刀,想劈死朱翠花。屋里闹翻了天,郭来福赶紧拉架......   就这样,郭家三口带着伤痛离开五原市。柳树根送走他们,也没顾上吃晚饭,直接来找关东倒苦水,也要跟媳妇离婚。   事情太严重了,关东的脑袋要爆炸,这样下去,大光迟早要进监狱。可惜柳树根一身正气,各方面都很优秀,却落得妻子无知、儿子不孝......   一个大雪纷纷的日子,柳树根与朱翠花办理离婚手续。两人拿着离婚证,形同仇人。   “柳树根,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当初咋就瞎了眼睛?”   “你以为自己比我强吗?听听你这个名字——朱翠花。知道猪八戒的母亲叫什么吗?叫他妈的‘猪赛花’,你就是猪八戒的二姨。是我瞎了眼睛才认错人的。”   “臭不要脸的,你长得好看吗?瞧你那个德行,穷鬼一个,狗屁本事没有!翻翻你的衣兜,比他妈的脸都干净!一个大老爷们儿,害臊不?”   柳树根觉得这样骂街有辱斯文,拂袖而去。他没家了,是净身出户,儿子归了朱翠花。从此,他自己住着出租屋,过单身日子。外面寒冷,他的心也寒冷。   大光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加肆无忌惮。不久,他跟几个狐朋狗友轮奸了一位少女,获刑八年。柳树根吓傻了,和朱翠花前去探监。大光怒骂父母没有尽到家长责任,导致他锒铛入狱,恨不得食其骨肉。朱翠花当场气得口吐白沫......   后来,朱翠花哭哭啼啼要跟柳树根复婚。柳树根掩鼻避之来不及,岂肯答应?他的心彻底被伤透,发誓再也不想见到这对丢人现眼的母子。   大光所犯罪行最为可耻,服刑人员都鄙视他。一铺班长是打死村匪路霸进来的,嫉恶如仇。大光进来第一天,班长就对他宣布纪律:“小声说话,密谋逃跑;大声说话,吵监闹狱;沉默不语,消极对抗;表情紧张,心怀鬼胎;无故冷笑,鄙视政府;装聋作哑,暗藏杀机......”   “啥?”大光一听就愣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柳树根连遭打击,不打算活了。关东赶紧劝慰。好说歹说,柳树根放弃轻生念头,哪知过了三个月,来个更大的打击:大光忍受不了铁窗生活,越狱逃跑,还打伤一名狱警,结果被击毙。天网恢恢,这小子作恶多端,最终没有逃脱惩罚。   柳树根彻底崩溃了。他本来是个要面子的人,结果偏偏丢面子,接二连三。虽然“生命诚可贵”,但他不愿苟且偷生。这天清晨,他带着一个小铁锹,乘坐客车,在老部队翠岭山附近下车。他望着军营好一阵子,然后直奔不远处那个山坡。   来到一片坟地,他用小锹挖坑,能装下一个人了,就躺在里面,掏出一堆安眠药,打开矿泉水瓶......   次日中午,附近村民发现坑里的柳树根,已经浑身僵硬,死了。他身边还有一封遗书,上面只写着两个字:赎罪。村民有认识柳树根的,是郭来福。郭来福明白”赎罪“是什么意思。   柳剑客就这样轰然倒下,是自杀,还是他杀?噩耗传来,关东差点哭死,这可是他的好战友!关东在柳树根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军旗不倒。柳树根不是合格的家长,却是合格的军人。关东希望柳树根来世仍然穿上军装,他们还成为战友,一起捍卫那杆永不退色的八一军旗。   朱翠花倒是命硬,悲痛过去,啥事没有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她很快再婚,不过,想当军官太太是没门了,找个杀猪的,因为有肉吃。 第206章 春去春回   2007年春,五原市大街五彩缤纷,鸟语花香。   今天清晨,空气特别新鲜。原来,在群众的强烈呼吁下,市政府完成了南北“两河”的治理工程,弥漫天空多年的那种怪味很少闻到了。   五原市有两条小河横贯东西,河水污浊不堪;特别是北河,受到严重污染,臭气熏天。化工厂排出的污水把河水都染红了,城市“三废”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如今,两河岸上修起大堤,废气废水经过处理后在河底的排污管道流出五原市。   梦魇赶走了,出来晨练和散步的人多起来。关东和红叶也早早出摊,呼吸久违的新鲜空气。   望着清爽蓝天,关东有了未来设想:等雪花离开五原市,他和红叶轻手利脚,就不修理自行车了,趁着身强力壮,出去打工,当做旅游,在一个大城市呆半年,十年就游遍二十个城市。   “亲爱的兵哥哥,我听你的,到时候立刻行动!”红叶娇声说道。   关家的日子渐渐好转,秦家却出现危机:桂花被下岗大潮卷了进去。   下午,桂花从胡同出来,无精打采:“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以为再熬几年就退休了,谁知道单位说垮就垮......”   “听说给钱了吧!给你多少?”红叶问。   桂花回答:“给了一万多块钱,只够小明念大学一年的费用。连没心没肺的你大哥都愁得咳声叹气。”   关东倒像很高兴:“好啊!大嫂,你干了这些年,挺辛苦的,也该休息休息了!”   桂花一声苦笑:“我的傻兄弟,没钱花能休息吗?我正琢磨找事儿干呢!”   关东开玩笑:“听说有个副市长的位子暂时空缺,你看......”   桂花差点哭了:“兄弟,都啥时候了,还拿嫂子开涮?”   关东这才表明真意:“我是说,你想干什么?”   桂花立即耷拉脑袋:“我能干什么?累活儿干不了,太轻松的活儿又找不到,四零五零人员,难哪!”   红叶猛醒:“前几天,洪波不是说要给我找个临时工作吗?我脱不开身,就没答应。掌柜的,你再跟他联系一下,能不能把那个活儿介绍给大嫂?”   关东笑了:“正合吾意!我好歹当了这些年常委,应该为群众解决点儿实际困难嘛!”   桂花立刻来了精神:“红叶,大概啥活儿?”   红叶回答:“监狱后勤食堂。”   桂花大喜:“好啊!正合吾意。”   关东打手机:“喂,洪波吗?对,是我。我有个恩人大嫂,下岗了......对!绝对不是外人,患难交情.啥,在食堂做饭?哎呀,人家原先在金属材料公司当仓库保管员,岂不是大材小用?应该安排买菜管账这种的清闲工作,哈哈,专业对口嘛......”   桂花喜笑颜开:“这是真的?我可找到组织了!红叶,你们咋有这个门路?”   红叶看看关东:“还是你说吧!你不总是‘说来话长’吗?”   关东笑道:“大嫂,还真是说来话长......”   听完关东讲述事情经过,桂花心里踏实了:“弟兄,请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关东说:“看看,到底是城里大姑娘,见过世面。还没等提问题,你就能抢答了!”   三人笑了,特别是桂花,阳光灿烂。她赶紧去市场买菜,请关东一家三口吃晚饭,表示表示。 第207章 邱婷婷校园怀孕   大明的儿子小明念大学三年整。他没有忘记亲人的嘱托,学习刻苦,成绩不错,既是班干部,又是学生会干部,茁壮成长。今年暑假还没到,小明提前回家,为完成几篇论文寻找生活题材。   小明打算跟随关东叔叔守摊,体验生活。关东让他跟随父亲抬家具,那样体会更深。小明就去了家具市场,撸胳膊挽袖子上阵了。几天下来,这位大学生流了许多汗水,真正体验到家长的艰辛。   晚上,小明带着收获来跟关东交流看法,并表示将来当个作家,业余的也行。   关东给予鼓励,同时请他明白,生活才是创作的源泉,亲身体验的东西,写起来就真实细腻。现在很多文人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或在屋里杜撰,或是闭门造车,再不就是抄袭模仿,文学创作才出现滑坡。要想成为好作家,就得经受住利益的考量和读者的拷问,否则写不出健康有益、贴近生活的好作品。作家除了写东西,还有个良心问题......   第二天下午,小明跟爸爸继续推家具,汗洒大街。小明接到表妹邱婷婷打来的邀请电话。邱婷婷正在省城念大学。今天是星期日,她回家了,听说表哥也回来了,想聚一聚,热闹热闹......   晚上七点,大明一家三口如约而至。两家六口人围桌吃饭,兴高采烈。   邱婷婷身穿虎纹上衣,纹了眉,脸上浓抹,更加时尚,去了大城市念书,追风赶月不甘落后。大家聊得津津有味,婷婷忽然作呕,捂嘴进了卫生间。   邱志民用筷子指着妻子:“就你,给婷婷碗里夹了那些肉,吃多了能不吐吗?”   不一会儿,婷婷回来,故作镇静。   傻乎乎的邱志民不明其理,还在唠叨:“婷婷,你也该减减肥了。现在都时兴什么身材来着......对了,魔鬼身材。小明,是不是?”   小明点点头:“嗯哪!听说过,确实有不少女孩儿在减肥,口号是‘魔鬼是怎样炼成的’!”   婷婷慢慢吃口菜,忽然又作呕,又急忙进了卫生间。桂花觉得怪异,就给婷婷母亲使个眼色。两人一起进了卫生间,只见婷婷继续俯身呕吐。   “怎么回事?”婷婷母亲小声问。    婷婷只好说实话:“我好像怀孕了。”   当妈的吓一跳:“怀孕了?谁的?”   婷婷支支吾吾:“我......我也不清楚呢!”   “啥?”两位家长差点晕倒在地......   餐桌那边,邱志民着急了,转脸大喊:“你们咋回事?赶快回桌吃饭哪!”   听见叫声,婷婷没敢动弹。桂花和婷婷母亲只好出来,尴尬地坐下,无心动筷。   邱志民疑惑不解:“咋回事?啥意思?”   婷婷母亲觉得没法隐瞒,附在邱志民的耳边说出实情,最后嘱咐千万别生气。   邱志民外号“邱二炮”,脾气火爆,听了这话怎能不生气?他顿时脸色大变,火冒三丈,“导弹”开始发射。他本来豹头环眼,此刻眼睛瞪得更圆。   “妈的,家长辛辛苦苦供她念书,多不容易!可这个熊孩子竟然不好好学习,闲着没事儿怀上孕了!我去问问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说着,起身要进卫生间。   桂花赶紧拉住他:“志民,别吓着婷婷,也可能是误会。别疑神疑鬼的,去医院检查一下不就知道结果了?”   邱志民的眼珠子转了转,挥挥手:“好,赶快给我检查去!要是情况属实,我非打断她的狗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桂花母子和婷婷母女慌慌张张出屋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邱志民苦脸看着大明,已有醉意:“大......大明哥,我......我好憋屈......”   过了一阵子,大明担心邱志民越喝越伤心,就要下桌。邱志民愣是拦着,大明只好继续陪同,好言相劝。   忽然,邱志民的手机响了。他哆哆嗦嗦接听:“什么?真有这事儿!妈的......我......绝对饶不了她......”   大明说:“志民,孩子一时糊涂,你就原谅她吧!”   邱志民晃晃脑袋:“不不不,绝不轻饶!绝......不轻饶!你听听,她竟然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妈的,多......多丢人!”   邱志民的失败感也令大明心痛。这时,大明更加佩服关东的“家长突围”理念,可惜婷婷再也不能从头开始了。 第208章 破茧化蝶   这天下午放学,回家路上,雪花在大街与三位小学同学相遇。她们是曾经骂雪花“贱货”的女生,如今妖里妖气,才十六七岁,却像成熟妇女。   “关雪花,还认识我们吗?”   “哎呀,你好漂亮啊!”   三位女同学早已不读书了,在社会游荡,也不知道干什么。她们还记得当年侮辱人那件事,觉得惭愧,与雪花紧紧拥抱,表示道歉......   雪花闻到她们身上令人窒息的化妆品怪味,还有烟油的味道,觉得恶心,应酬几句便告辞离去。时隔四年没见面,同学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雪花为她们惋惜。   邱婷婷正在承受做人流的痛苦,雪花正在接受考试和考评。这位要强的阳光女孩儿没有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刻苦努力,不断进取,实现了自己的决心:一年内完成两年的课程,提前进入考试......   2007年7月15日,难忘的日子,晚上,雪花回家,带来喜讯。   “爸、妈,我考了第一,可以去北京了,明年可以看奥运了,耶——”她激动地跳了起来。   身为人母,叶红叶又惊又喜,美胸急促起伏。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雪花,祝贺你!”   关东只是轻微一笑,依旧看杂志。   “你咋不激动呢?”红叶问。   关东回答:“我早就相信雪花会去北京的,只是时间问题。你想,她本来就学习认真,还有文老师的栽培,去北京还不板上钉钉?”   红叶欢欣愉悦:“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可她创造个奇迹啊!学期两年,一年就出徒了。”   关东洋洋得意:“我早就说过,我的女儿就是不一般!”   这个培训班认真负责,兑现承诺。这次有五名学生将去北京工作,剩下的将去天津、青岛等地。无论学生还是家长,都很满意。雪花平时出类拔萃,取得第一名,同学们都服气。   喜事降临,关东和红叶决定请客,祝贺一下......   早晨,金马驹村新美如画,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   那美英早早吃完饭,换上新衣服,然后出门,到村街等车,喜气洋洋的。她是昨晚接到雪花邀请电话的,然后挨家串门,恨不得让全村人知道干闺女即将去北京。以前,乡亲们都说雪花是“金马驹”,早晚要去大地方,果然应验了。听大家夸赞雪花,那美英脸上红扑扑的。   那美英刚到站点,胡校长和周老师随后来到。两人从着装到面孔同样焕然一新。他们也是雪花的特约嘉宾,准备跟那美英一起去五原市祝贺。学生有了出息,老师脸上有光。   至此,经过十一年的努力,不知经历多少酸甜苦辣,关东和红叶一路突围,胜利实现预期目标。虽然没把雪花供上大学,但对这个弱势家庭已经是不错的结局。   关东和红叶没有铺张,只在饭店摆了两桌。席间,众亲友无不赞叹关东夫妻为培养孩子走出的灵活之路,可谓扬长避短,另辟蹊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雪花准备乘坐夜间的火车,关东谢绝众人相送,只允许那美英送别女儿:她是雪花的妈妈。   五原市火车站,车辆鸣叫不停,来来往往。接近十点,广播员报出特快60次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旅客通过检票口涌向站台。   雪花背着旅行袋,手里提个兜子,美发飘逸,英姿飒爽。四人到了站台,顺着发亮的铁轨向远处张望......   这次分别,谁也没伤心,脸上洋溢喜悦。趁着列车还没到,那美英抓紧说话,嘱咐雪花到了北京就赶快来电话,要好好保护自己。   “妈,放心吧!”雪花紧紧拉着干妈的手。   关东说:“你破茧化蝶,虽然创造一点儿奇迹,但只是刚刚开始,到了北京一边工作,还要一边学习;要记住,学无止境,把以前的损失夺回来,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好的,没问题!只要爸爸心中的军旗不倒,女儿的信念就不会倒!”雪花说完,跟爸爸击掌,“耶——”   关东说:“快分开了,咱们再辩论一次!如何?”   雪花歪头一笑:“好啊!首长,请出题吧!”   关东信口而来:“嗯!我方认为,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不是好士兵!”   雪花辩道:“错,我方反对!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假命题。因为这话出自一个外国军人之口,不适合中国国情,更不适合我家家情!在我眼里,士兵是冲锋陷阵的,永远高于将军。所以,我不想当将军,只想当个好士兵!”   关东竖起拇指:“好,说的好,这下我放心了!雪花,记得爸爸在部队的时候,整天想着当将军,结果连个代理排长都没当好。你呢,也曾经有过竞选班长失败的经历,咱别怨天尤人,还是脚踏实地从士兵做起,理想就在脚下!”   “爸,我会努力的!”雪花坚定回答,然后转脸,“两位漂亮妈妈,请相信我!”   红叶和那美英分别拉着雪花的左右手,异口同声:“闺女,我们相信你!”   “呜——”一束刺眼的亮灯由远而近,火车到了,缓缓停下......   雪花跟四位同学登上台阶,转身挥手告别。   关东大喊:“雪花,记住了,‘穷则独善其身’!”   雪花喊道:“‘达则兼济天下’!我记住了!”   “哐当!”车门关上。“呜——”列车一声长鸣,载着一位怀有远大理想的少女渐渐远去。这位少女只有十六岁,美若天仙,天真无邪。她的名字叫关雪花,来自东北这片肥沃的松辽大地。 第209章 我的大学   特快列车突破黑夜,次日上午抵达北京站。雪花是带队的,领着四名同学随旅客走出站台。   “哇——”   “北京真雄伟啊!”   站在广场,同学们惊讶不已,好奇地四处张望,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好像穿越了。很快,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过来打招呼,他是接站的。五人跟他去了路边,钻进一辆黑色大轿车。   轿车沿着繁华街道行驶,同学们看着窗外,目不暇接,北京的初步印象出来了:高楼大厦多,人多车多,现代化的画卷中点缀古色古香的老式建筑物,将这些远方来客的思绪从古到今拉来拉去。   “走半天了,咋还没出城?”   “哈哈,还早呢!”   “哇!那个‘大粮仓’就是天坛吧!”   “对呀!这里是天坛公园。有时间,我带你们转转北京全城。”   “好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跟司机聊着。   雪花问公司在哪里。司机介绍,在亦庄经济开发区,那里风景优美,空气新鲜,交通方便。公司是私人企业,家族式的,主要两部分:一部分是电脑培训,在北京市有几个培训班,全国各地还有一些,将来还要增加;另一部分是网络信息联盟。   公司总裁叫武英姿,弟弟叫武中华,妹妹叫武奇志。武奇志是文红军老师的大学同学,负责管理网络信息联盟;武中华负责管理各地电脑培训学校;武英姿负责全局。听听兄妹三人的名字,就知道取自毛主席《为女民兵题照》那首诗。原来,他们的母亲年轻时当过民兵队长,参加过大比武,接受过毛主席的检阅。   亦庄经济开发区在北京南面,前些年这里还是菜地,如今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宽敞的街道,大面积绿地,优雅的公园,无不展示都市化色彩。雪花等五名同学被分配到新生网络信息联盟实习,办公地点在一个漂亮的写字楼。   “哇塞——”   “好靓啊!”   雪花的到来,如同彩虹当空,七色斑斓,众员工大惊失色。   “哇!哪儿来的漂亮女孩儿?”   “我关雪花,年方二八,来学徒的,请各位师兄师姐不吝赐教......”   就这样,第一天工作开始了,雪花端坐电脑桌前,伸出小手,熟练地开始打字......   室内,除了此起彼伏的接打电话声,就是一成不变的“咔咔咔咔”点击键盘声。一个星期过去了,雪花已经融入这个群体,甚至对这里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停地打字,像弹钢琴,娴熟自如。忽然,QQ头像闪动,信息框闪现武经理的一句短信:关雪花,来一下。   经理办公室,雪花端坐在武奇志对面的沙发。雪花想:武经理是文红军老师的大学同学,至少三十出头,看上去却像二十四五岁;气质和长相,跟爸爸看的老电影《海岛女民兵》中的海霞队长差不多。   虽然第一次跟武经理单独交谈,雪花并不紧张,微笑注视对方。   “关雪花,来到公司这些天,感觉怎么样?”武经理放下文案,开始说话。   雪花回答:“首先感觉这是一个新的天地,我很陌生,但有决心适应这个环境。”   武经理点点头:“嗯,有信心就好!关于你的情况,文红军老师已经对我介绍过了。你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非常年少,以后学习的机会多,望你珍惜美好时光。”   雪花立即表示:“我一定努力进取,扬长避短。”   武经理伸出右手食指:“对,我很赞赏你说的‘扬长避短’!其实,文凭高或者学历高自然是好事,但咱们这个部门更需要实际工作能力......”   雪花对武经理越来越敬佩,作为成功人士,她并没像高傲的公主,非常随和。武经理对雪花的印象也很好,觉得这个女孩儿浑身透着一股灵气,就像一块刚刚开采的白玉,只要假以时日精雕细琢,必成大器。   接着,武奇志对雪花讲了一些工作要领和注意事项。   “文老师特别提到你的综合素质,希望你真正‘扬长避短’。目前,你要逐步熟悉广告推广业务,为将来发展打好基础。”她喝口茶水,问雪花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雪花回答:“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一名学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以您为榜样,目标就是将来接您的班!”   武经理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培养接班人了?你这个鬼丫头,野心不小啊!不过我喜欢。看来文红军没有看错人!对了,你给自己定位是学生,这很好。等你到了《劳动法》规定的工作年龄,你也许锻炼成才了,那时我让你正式参加工作,但必须独当一面。你有信心吗?”   “有!我保证实现目标!”雪花大声回答。   武经理满意一笑:“鬼丫头,去吧!我天天盯着你。”   雪花回办公室继续忙碌,既高兴又有压力。   从此,晚上下班,员工们都走了,雪花仍在埋头学习。节假日,她没跟员工们外出逛街,而是留在办公室。她还报了“北大青鸟网络工程培训班”,利用业余时间接受培训,第一步拿到大专文凭...... 第210章 集结号   北京市亦庄经济开发区,贴近六环路,居民区,一排越层别墅格外显眼。路边绚丽的灯光把夜晚装扮得流光溢彩。已经深夜了,五号别墅二楼的灯光还亮着。   明亮的办公室,桌上电脑正在奏响激昂奋进的《解放军军歌》,伴着乐曲,部队阅兵场面展开。转椅上,一位三十七八岁的男子悠闲转动身躯。他是一位私企老板,叫汪泉水,关东的好战友,当年的一班长。   十八年前,汪泉水在五原市火车站送别老班长关东,接着,侦察大队解散。还有一年的服役期,他觉得在侦察营没什么意思,便调回家乡附近一个部队。他来自中原一个省城,退伍后在单位上班。企业举步维艰,不安分的他辞掉工作,下海经商闯天下。凭着灵活的商业头脑,经过打拼,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企业。   三年的部队生活,汪泉水完成了文弱学生到合格军人的转变,铸就了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勇于拼搏的精神。他在侦察大队曾经获得跟关东一样的响亮代号——雄鹰。回到地方,每当遇到逆境,他始终没忘自己曾是那个光荣部队的战士。军魂注入体内,支撑他一路披荆斩棘。   时光匆匆而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怀旧,汪泉水想念那些同吃一锅饭、同唱一首歌、同举一杆旗的老战友。最近,他坐在老板椅上,只要闭上眼睛,火热的军营生活就会浮现。他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班长关东,除了思念,就是牵挂。   “我的老班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想起关东的遭遇,他不无担忧。   汪泉水甚至做过一系列假设:关东退伍回乡,会不会受到误解或鄙视?未婚妻会不会与他解除婚约?他两手空空怎么办......   汪泉水不忍心继续设想下去,就尽量往好处方向设想:关东不会自甘暴弃的,他是战鹰,会坚强起来;他有一身好功夫,做私人保镖是没问题的,时间久了便跟老板关系密切。老板的女儿会爱上这位英俊潇洒的保镖。结果,他是权钱美女多丰收;再不就是他从无到有、由小到大,虽然经历千辛万苦,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自己的公司,成了老板......这些电视剧的故事情节应该在关东身上重演吧!   我的老班长,这些年你音讯皆无,你还好吗?难道没想吹吹“集结号”?让我们全排战友集合一起,你亲自拿着花名册,喊喊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这些天,汪泉水忽然有种预感:关东的处境也许一直不好。如果这样,即使他想吹“集结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么,我是否可以吹一下“集结号”呢?可是老班长,你究竟在哪儿?   正好,一个市场调查员在东北打来电话,请求汪泉水去那里考察一个项目。汪泉水决定去看看,因为去那个省城必须经过五原市,一举两得。   汪泉水的司机叫车轮,二十五岁,小伙子很机灵。次日,两人收拾完毕,驱车出发,上了京哈高速公路,汇入车海。   一路,两人轮流开车,人歇车不歇,终于到了五原市入口。   车子减速,停在路边,两人下车。车轮把停车警示标放在车后,把望远镜找出来递给汪泉水。汪泉水先是眯眼眺望,然后举起望远镜:五原市立即跳入眼中。他足足看了十分钟,一句话没说,思绪回到二十年前......   “汪总,五原市变化大不大?”   “变化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   “那咱们现在就进去?”   “不,等咱们办完事情,回来再去,消消停停寻找老班长......”   车轮启动车辆,轿车再次汇入车流......   两天一晃过去,汪泉水考察完毕,驱车返回。回来的路比较近,加上车子开得飞快,几个小时就到了五原市入口,这时正好上午十点。   天也不错,朵朵白云轻轻飘过。   进了入口,车子离街区越来越近,转眼,五原市历历在目。时过境迁,旧貌变新颜:宽敞的街道,干净整洁;远近高楼,鳞次栉比;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汪泉水发出感叹:“我简直认不出昔日被戏称‘大屯子’的城市了!”   进入城区腹地,汪泉水向路人打听去北郊的道路,然后调头驶去。他计划先到老部队侦察营看看,这也是寻找老班长关东的第一线索。   马路又宽又漂亮,一路畅通,很快到了侦察营,站在大门口,汪泉水大吃一惊:陈旧的老营房早已不见,换成新式现代化楼房。操场更大,训练的士兵穿着新式军装,面孔更新,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唯一没变的是墙边大牌子上的标语口号:有红旗就扛,有排头就站,有第一就争。   十八年了,我又回来了!望着军营,汪泉水心潮激荡。他看了看哨兵,好像黄嘴丫子未退,竟然佩戴中士军衔。   “小同志,你是几连的?什么职务?”他问。   哨兵挺胸回答:“我是侦察一连一班长。”   “一班长?”汪泉水倍感亲切,心想:老子当一班长的时候,你也许没出生呢!   这位从侦察营走出来的老兵来了兴致,面对哨兵敬个军礼,大声喊道:“一班注意,在我的左前方大约一百米的山脚下,发现敌钢筋水泥发射点一处,全体分散隐蔽。40火箭手准备,向目标的中间瞄准。标尺加003,方向向左007,开火!好,目标被摧毁,撤出阵地,立即转移......”   嗯?哨兵忽然瞪大眼睛。   汪泉水改变语气:“报告一班长,十八年前的侦察一连一班长汪泉水前来看望老部队,请指示!”   听完这段耳熟能详的战术教程,哨兵反应过来,先是庄重敬礼,然后紧紧握住汪泉水的手:“哎呀!原来是老班长,失敬失敬!”   开个玩笑,气氛融洽,没说的,汪泉水顺利进了营房...... 第211章 寻找亲密战友   到处是陌生面孔,谁也不认识。   汪泉水跟几位营领导提到那些“老人”。众人只知道刘剑辉,其他的都不熟悉。营长告诉汪泉水,刘建辉升到团长,后来转业到市武装部,现在退了。他住在师部大院家属区,见到他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营长还留汪泉水吃顿饭,表示表示。汪泉水婉言谢绝,然后告辞。出了军营大门,中士向他敬个标准的军礼。   “老班长,再见!”   “一班长,再见!”   师部大院还是老地方,纪念塔的西边,汪泉水熟悉,脚踩油门,几个冲刺就到了。   站在大门口向里望,只见大院干净整洁,柳树更加茂盛;师部大楼旁边又竖起两个小楼,上面几根粗壮的天线直刺蓝天,应该是通信指挥中心;进出大院的军车早已不是当年的212吉普,而是涂着迷彩的越野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噪音很小......毫无疑问,铁甲雄狮如虎添翼,今非昔比。   汪泉水环顾四周,建筑物焕然一新,又是感慨。他跟哨兵说明身份和来意。哨兵让他到门卫值班室登记。汪泉水就进了大门。右边三间平房是收发室,左边两间平房是值班室,他刚要进屋,忽见对面走来一个人。那人身穿便装,男的,五十来岁。   汪泉水脑子一闪:这不是老连长刘剑辉吗?昔日军事过硬、威风凛凛的一连连长,如今变成半大老头,真是岁月不饶人!   “老连长,老首长,您好啊!”汪泉水急忙迎上去。   那人的确是老连长刘剑辉。不过,他眼神似乎不太好,仔细端详汪泉水,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汪泉水自我介绍:“老连长,我是汪泉水,一班长,一班长啊!”   刘剑辉忽然一笑:“妈的,我以为是谁呢!泉水,真是你!”   终于见到老熟人了,汪泉水非常激动:“老连长,是我。分开十八年了,难得您还记着我!”   刘剑辉说:“你是关东手下的兵,我咋不记得......”   关东?自己不正要找他吗?汪泉水急于知道他的消息,顾不得问别的,赶紧打听关东的下落。哪知刘剑辉摇摇头。原来,他这些年一直没见过关东。   汪泉水不免失望:“什么?您没......没见过他?那您没听说他在哪儿吗?”   刘剑辉回答:“听说了,他还在五原市,妈的,在我眼皮底下,就是不回来找我。”   “原来如此!”汪泉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情不自禁地说,“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没自杀!”   刘剑辉说:“那个倔驴才舍不得自杀呢!听说他这些年日子过得比较清苦,但娶个好媳妇,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家庭挺和睦的。”   汪泉水的心早已飞到老班长身边,没心思聊别的,赶紧请老连长引路,马上见关东。谁成想刘剑辉又是摇摇头:他只知道关东修理自行车,至于在什么地方不清楚。这事儿整的,近在咫尺,却见不着人,真着急。   “您再仔细想想,他究竟在哪儿?”汪泉水问。   刘剑辉回答:“想找关东并不难,林枫跟他有联系。林枫在福利印刷厂上班,找到林枫就找到关东了。”   线索又接上了,汪泉水大喜,急匆匆跟老连长告辞,然后驱车直奔林枫的单位。半路,汪泉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怠慢老连长,有些愧疚:他毕竟也是老领导,多年没见面,为什么不多唠一会儿?   边走边打听,汪泉水很快找到福利印刷厂。车子停在大门口,汪泉水下车,奔门卫值班室......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院内跑出来,他是林枫,汪泉水的第一任班长。林枫见到汪泉水,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上前握手。   “泉水,原来是你小子!”   “哈哈!没想到吧!”   聊了几句,林枫掏出手机,想把汪泉水来的消息告诉关东,老战友从天而降,说不定他会乐死。汪泉水阻止林枫,不让通知关东,想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哈哈哈......”两人一阵大笑,上了轿车。   关东忙完手里的活,喝几口茶水,坐在大伞下看书。他看的是《鲁迅文集》。这本厚书是他用一副新脚蹬子跟收购废品的顾客换来的。当时,红叶还埋怨他“冤大头”,因为按照废品计算,这本旧书顶多值五毛钱。关东却不那么想,认为鲁迅的作品永远不是废品。他已经从收废品的那里收购了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虽然多数书籍他看过了,但每次温习后都有收获。   不远处,汪泉水开着轿车驶来,开始减速......   “到了,大伞下面坐着的就是老班长关东。”车内,林枫指着自行车摊位说。   汪泉水的心急速跳起来,只见摊位车侧面挂着“自行车配件”的牌子,一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看书,聚精会神。   轿车离摊位十米左右停了下来,汪泉水和林枫并没有马上下车。汪泉水很激动,为了稳稳情绪,长吸一口气,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三人谁也没说话,目光一齐投向关东。   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勉强糊口度日的普通民众,为何对文学书籍还是那么情有独钟?汪泉水的心灵顿时受到强烈震撼。   “咱们的老班长经常看书吗?”   “当然,他经常看书学习。”   “为什么?”   “他一直憋着一股劲儿。泉水,他的传奇故事很多,有时间我慢慢对你讲。”   再看看那边的关东,对眼前的一切毫无知觉,仍然保持标准的军人坐姿,继续看书。   汪泉水热泪盈眶:“十八年的风尘岁月,并没有磨去老班长军人的阳刚,当年的威武气质还在。这真是咱们的老班长?”   林枫回答:“对,他就是你朝思暮想、时常牵挂的老班长关东同志。”   汪泉水按耐不住,掐断烟头,用通讯兵的语调低声呼叫:“战鹰,战鹰!我是雄鹰,我是雄鹰,听到回答,听到回答!” 第213章 贤者乐善   这次见到战友汪泉水,关东多了几分喜悦,在摊位干活更起劲了。   这天,孟洪波来了,还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短发男子。打过招呼,孟洪波介绍那位男子叫江涛,服刑人员,已经刑满释放。关东想起来了,那次演讲时,这位在下面发过言。   “姐夫,江涛很崇拜你,非要拜你为师,学习修理自行车。你看......”孟洪波客客气气地说。   没等关东回答,江涛“扑通”跪倒在地,抱拳施礼:“师傅在上,受弟子一拜!”然后就是磕响头。   关东赶紧伸手相扶:“快起来,快起来,这可不行!不就是学习修理自行车吗?我答应你就是。”   江涛起身,对着红叶抱拳,要说什么。   “行了行了!”孟洪波立即阻止,“又整江湖那一套!刚才我怎么交代你的?没记性!”   江涛赶紧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关东和红叶笑了。   孟洪波说:“江涛是农村人,游手好闲;进监狱后,老婆跟他离婚了。他现在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了解一下,他老婆离婚后一直没改嫁,只要江涛好好做人,干正事儿,可以考虑复婚。我想帮助他们破镜重圆,姐夫,又给你添麻烦了。”   关东说:“洪波,积德行善,造福子孙,你果然是个好官,我没看错人。”   孟洪波摆摆手:“姐夫过奖了,过奖了。”   关东观察江涛,见他的身材和长相跟秦大明倒有三分相似,便有了恻隐之心:“江涛,修理自行车并不难,只是要有耐性,你有没有决心?”   江涛态度坚决:“报告政府......哦,错了,报告师傅,弟子有决心!做五原市第一保镖的徒弟,我三生有幸。为了能跟老婆孩子早日团聚,我什么苦都能受。”   “好样的!”关东拍拍他的肩膀。   此后,江涛果然像个学徒,跟关东学习,仔细认真。浪子回头金不换,别看他文化不高,由于专心,进步很快。关东见他孤身一人,居无定所,就在胡同给他找了一间出租屋。那小子不会做饭,关东就让他过来一起吃,还给他一点零花钱。当然,这都是暂时的,等他出徒单干了,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晚上,关东和红叶依偎一起看电视,也在谈天。   红叶忽然笑了:“嘻嘻......关师傅,你收了一个徒弟,还差两个呢。”   “差两个?”关东问,“我收三个徒弟干什么?”   红叶说:“你就可以领着他们去西天取经了。”   关东笑了:“啥?让我当和尚?我不干!我可舍不得离开你。”说罢,紧紧抱着红叶......   玩笑过去了,红叶话锋一转:“兵哥哥,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汪泉水现在财大气粗,是棵大树,怎么不见你有抱的意思?看上去你们的私交很不一般啊!”   “抱大树?”关东问,“怎么个抱法?”   红叶说:“听汪泉水的意思,他在北京有个酒店,还有一个护工培训班。你要是提出到他那里找点儿事情做,他不会不给面子吧!到时候我也跟着进京了,雪花咱们不就胜利会师了吗?”   关东说:“面子都是自己给的。他能有今天,我真心为他高兴;可事业是人家一路摸爬滚打闯出来的,我去享受成果,这不好吧!”   红叶说:“我就知道你那个倔劲儿又上来了,哼!跟我玩深沉,算我白说了。”   关东解释:“不错,当年我跟他的关系确实很好。问题是多年未见,他的心里是否还有当年那份真情,我也摸不准,别忘了,人是会变的。看看现在的我俩,根本不在一个平台上。我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更不想自取其辱。话又说回来了,不认识汪泉水,咱们就去不了北京吗?”   红叶说:“你就是个喜欢端臭架子,我最清楚不过了——想帮助我吗?那就主动求我、积极送来,这才是真心实意,这样我才也许、大概、有可能考虑是否接受,是不是?”   关东笑了:“丫头,又开始挖苦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说说就动手动脚的,不能温柔点儿?”红叶左躲右闪...... 第212章 你变了没有   车内,三人屏住呼吸,观察对方的反应,只见关东忽地合上那本书,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侦听,似乎判断这久违的声音是幻觉还是大街喧闹中的巧合。片刻,他微笑摇摇头,翻开书继续观看。显然,他不相信这声音是真的。   汪泉水提高声音:“战鹰,战鹰,我是雄鹰,我是雄鹰,听到回答,听到回答!”   只见关东触电似的站起来,四处张望、寻找......终于,他发现车里的林枫和汪泉水,先是一惊,然后喊道:“泉水,给我出来,快给我滚出来......”   车门一开,林枫和汪泉水下车。   “老班长!”   “泉水!”   汪泉水上前与关东拥抱。两人泪如涌泉......   “老班长,真是你吗?”   “泉水,是我!小子,你开上轿车了,怎么才来找我......”   两人擦干眼泪,坐下说话。汪泉水听说老班长娶个漂亮媳妇,就想看看。关东领着他进屋了。红叶见过汪泉水的照片,见面就觉得眼熟......   关东让红叶赶紧备饭。汪泉水非得要表示表示,去饭店。关东和红叶只好收摊。汪泉水别的地方不去,专门去吉祥大饼店,多年没吃熏肉大饼了,怪想的。   大饼店早已变样了。以前那个小黄楼推倒重盖了,变成崭新的七层楼高楼,更有气派,上面是居民住宅,底下一楼全是门市店。   吉祥大饼店的名字没变,招牌比以前大多了,黄铜大字特别显眼。店内今非昔比,大厅更加宽敞。红叶和关东旧地重游,却谁也不认识。一位姑娘礼貌接待,可能觉得几人面生,竟然笑问“客从何处来”。   包间,五人落座,服务员开始上菜。   红叶说:“泉水,有些事儿怪不怪?你大哥好像知道你要来,最近,几乎天天晚上把老照片拿出来看,还说梦见你们这些战友了。”   汪泉水微微一笑:“是吗?看来老班长还没忘记我们。”   林枫说:“何止如此?那年,我俩意外相聚。他惦记同志们,就打车到侦察营看看,结果在营门外泪流满面。”   听到这里,汪泉水心里一动,看来相互想念是有灵感的。这时,菜已经上齐,关东并不着急喝酒,而是让服务员先来一盘大饼,不要切开,要整张的。汪泉水不解,疑惑地看了老班长一眼。关东诡秘一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服务员双手端来一盘大饼,轻轻放在桌上。关东慢慢拿起一张,向汪泉水示意。汪泉水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啥意思。不过,他的脑袋没闲着,飞转起来......   忽然,汪泉水想起一件事:那年夏天,他跟关东上街。两人饿了,就到路边小吃店。结果,他兜里只有两毛钱,关东只有三毛钱,一共五毛钱,根本不够吃饭。大饼正好五毛钱一张,哥俩买了一张。怎么分呢?两人做游戏,各用一只手抓住大饼,看谁撕的多。一声令下,关东撕块小的,汪泉水撕块大的,哥俩“哈哈”大笑,觉得有意思。   后来,关东跟战友们吃饼的时候都这样分,当然,每次他都分得少。大家知道老班长故意让着,一句话:战友情谊在那摆着。   今天,大饼是管饱的,不像当年了,有必要撕着分吗?汪泉水忽然醒悟:老班长是不是暗藏寓意?眼下,双方的处境变了,人是不是也变了?莫非是考验?此刻,这位开轿车的老板打定主意:应该谦让一下那位摆摊的。于是,他的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表示清楚老班长的意思,然后伸出右手......   “预备......开始!”关东一声令下就行动。两人同时用力,一张大饼瞬间撕成两半。   望着手里分来的大半块,汪泉水目瞪口呆。关东却洋洋得意,死死盯着汪泉水,眼神似乎说:别看你成了百万富翁,钢铁战士是不需要怜悯的......   老实说,见到昔日风采奕奕、前程似锦的漂亮美男一下子沦落街边,汪泉水除了惋惜就是同情。也许,就是那点怜悯之意被侦察兵出身的老班长洞察在心,于是出此暗示。汪泉水万万没想到:双方身份如此悬差,老班长却没有丝毫拘谨,谈话间,那双玲珑二目依然炯炯有神;特别是那张“二马列”的巧嘴,跟以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既有往事如烟的经典回忆,又有当今时尚的流行词句,妙语连珠,滔滔不绝。   老班长明明落魄已久,勉强糊口,脸上却流出灿烂的光辉,活得比他这个百万富翁都开心,这又是为什么?汪泉水疑惑重重,悬念迭起。   几人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一会儿跨越时空回到从前,一会儿驾起筋斗云翻回现在。多年不见,有多少话语需要倾诉,三位战友抢着说话,恨不得三言道尽战友情,两语说完相思意。   车轮和红叶没有喝酒,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着三位,时而跟着大笑。最后,关东醉倒了,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痴痴呓语。   “现在开始......点名,林枫。”   “到!”   “汪......泉水。”   “到!”   “马......小平。”   眼前哪有马小平的影子?汪泉水只好代替回答。此时,他鼻子一酸,热泪滚滚......   关东点名还没结束就趴桌睡着了。红叶告诉汪泉水,关东只能喝点啤酒,白酒从来不动,看来今天因为高兴才破例。林枫立刻给予证实。   忽然,汪泉水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一会儿,然后告诉林枫和红叶,非常意外,公司出点麻烦,他必须马上回去处理。   红叶和林枫一再挽留汪泉水。鉴于事大,汪泉水必须立刻走。他看看关东,没有惊动,告诉红叶和林枫,他过几天再来。这次老天安排战友相会,不能再失去联系了,他让红叶和林枫相互存上手机号......   饭店大门外,车轮启动轿车。汪泉水与林枫紧紧拥抱,然后上车,挥手告别,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214章 离营十八年   汪泉水的实力在北京算不上财大气粗,也就是小“地主”,当然,有个酒店,请人吃顿饭不用犯愁。老班长的女儿在眼皮底下,他觉得应该有所作为。这晚,他约了雪花和武经理来酒店,目的为雪花搭桥铺路,尽点微薄之力。   单间,优美的乐曲,柔和的灯光,赏心悦目,三人落座,汪泉水和武经理喝红酒,雪花直接吃饭。当然,吃喝是次要的,主要聊天,汪泉水和武经理轻松交流。   “汪叔,我早就在照片上见过您。爸爸说您是帅哥,果然名不虚传啊!”雪花忽然插一嘴。   汪泉水笑了:“小丫头,这张嘴跟你爸爸一样,你爸爸真是后继有人。其实,你爸爸更帅,军中美男,众所周知。”   雪花做个鬼脸,颇感骄傲:“嗯,那就这样,我爸爸排第一号,您排第二号,委屈您了!”   汪泉水又笑了:“武经理,这丫头鬼机灵,一定得到你的真传。”   武奇志谦虚地说:“汪总,我哪儿有那个本事?”   汪泉水说:“雪花,武经理是女中豪杰,你要好好向她学习,咬住青山不放松!”   雪花立即点头:“嗯,必须的!”   武经理脸色绯红,腼腆地说:“汪总,你总是这么客气!”   汪泉水问武经理:“我约你先生一起来,他怎么......”   武经理微微一笑:“我哪儿有什么先生?还是单身!对了,您太太怎么没来?”   “我太太?”汪泉水坦然道,“早跟别人跑了,从此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武经理饶有兴趣:“怎么回事?凭您现在的实力......”   “她是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离开的,十年了。唉!说来惭愧......”往事不堪回首,汪泉水不想说下去。   雪花忽然察觉什么,好奇地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然后捂嘴偷笑。过了半个小时,武奇志接个电话,起身告辞。   汪泉水不好强留,将武经理送出大门,与她握手,表示相见恨晚,希望有时间再见面。武奇志表示尽力对雪花做好“传帮带”。这位女子善解人意,汪泉水好像找到那种久违的感觉。   回到单间,汪泉水跟雪花聊了足足两个小时,主要打听她家境况。最后,汪泉水决定明天就去五原市。   彩色太阳伞下,关东教徒弟拆卸自行车。红叶见他们冒汗了,就去小卖店买了一堆雪糕回来。三人开始休息。   忽然,关东的手机响了,汪泉水打来的。他告诉关东,今天坐火车来串门,晚上九点到达五原市,请接站。关东很高兴,让红叶整几个拿手菜,让这小子吃得乐不思蜀。   晚上,汪泉水如期而至,关东和林枫两位战友接的站。   家里,大明、桂花、常思梦、文红军和孟洪波已经到场。姜铁城实在太忙,没来。关东把汪泉水跟大家做了介绍。众人喜气洋洋,见酒菜摆好了,开始入座。红叶给大家倒酒。   没等关东讲话,汪泉水率先起立发言:“各位大哥大嫂,今天是军警民聚会,认识你们非常荣幸!做为老班长的战友,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诚实可爱的人。兄弟我敬你们一杯......”   大家相互碰杯,频频致意。汪泉水异常兴奋,请大家相互留下电话号码,以便今后沟通。众人赞许,纷纷掏手机......   大家畅饮到午夜才散去。汪泉水跟着林枫走了。林枫的单位给他分了新楼,两室一厅,住着方便。   汪泉水这次来五原市是有原因的。近日,“护工”那块出件坏事,汪泉水决定找个合适的人管理护工培训班。找谁呢?汪泉水觉得应该找老班长。可多年不见,关东明显不是当年了,是否胜任这个角色?   汪泉水跟林枫住在一个居室,请他讲讲关东这些年的经历。林枫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次日,汪泉水又给孟洪波打电话,进一步了解关东......   几天下来,汪泉水大有收获,也流过激动的泪水。老班长究竟是个什么人?别的先不说,单说那身迷彩服,基本终年不离身,离营十八年,坚持穿了十八年,多么令人震撼!汪泉水一切都明白了:与其说老班长对迷彩服恋恋不舍,不如说他对军人情结的特殊爱恋。这是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没有退伍,一直站在共和国军人的行列。   还犹豫什么?汪泉水马上邀请老班长去北京。没等他说出安排什么职务,关东立即回绝。   汪泉水急了:“老班长,你就别跟我捉迷藏了。你这些年的经历,大家都对我说了。你和大嫂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出山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兄弟联手,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关东说:“我在马路边修理自行车,你看不下去,就想帮我,我谢谢你。可我适应不了现代化都市生活节奏;再说我根本当不了商人,去了也是给你徒增累赘。我不喜欢那样。”   汪泉水急得要哭了:“老班长,我的好大哥!我忽然觉得咱们之间变得陌生了......”   陌生?关东心里一抖:我们陌生吗?那火红的年代,我们何等亲近......   最后,关东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他可以去北京,不当领导,打扫卫生或者打更什么的,工资待遇不能突出。进退两不难,真是好主意,汪泉水暗暗佩服。他想:先把你“骗”去再说,到北京就由不得你了。   临走,关东把屋子交给江涛了,包括摊位车,并嘱咐他好好努力。   火车是晚上的,雪花坐过的那趟特快。亲朋好友前来送站,都很伤感。最难过的当属常思梦。她紧紧抱着红叶,哭得泪人一般。红叶心里清楚,她舍不得关东。   汪泉水擦着眼泪上车的,那年与老班长在车站洒泪相别,以后再没遇见这种感人场面。商场拼杀,酒杯相碰,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哪有倾心的泪水?此刻,汪泉水似乎找回那种失落的东西。   “关东,再见!”   “红叶,再见——”   亲友们挥手告别。列车缓缓前行,越来越快......   在松辽大地这个英雄城市,关东整整生活二十四年,峥嵘岁月,有欢声笑语,也有酸甜苦辣。他既是飘零的树叶,又是颗充满力量的种子,无论到哪里都要顽强地扎根、开花、结果...... 第215章 军歌嘹亮   次日上午,三人乘车到达北京。前来接站的是车轮和雪花。雪花昨晚得知父母来京,半夜没睡,恨不得马上跟亲人见面。   出站口熙熙攘攘,三人的身影出现了。   “爸,妈!”雪花飞身扑在红叶怀里,开始撒娇。   “雪花,妈妈好想你!”红叶见女儿更加俊俏,禁不住亲她脸蛋。   汪泉水说:“老班长,记得你善于抒情,此时此刻,何不整几句?”   关东放眼眺望:“我的感想是,五原市好像前方战场,北京好像大后方......”   即时发言完毕,几人上了轿车,离开车站,打马回营。路上,红叶的感觉像雪花初次来京那样:一落脚的功夫换了人间,既陌生,又稀奇。   关东说:“在部队时我来过北京,二十年过去,变化真大,简直是天地一新......”   汪泉水把安顿老班长的情况做了介绍:他在办公室附近租了两室一厅的楼房,保证住着舒适。那里离培训学校和酒店不远。   汪泉水决定先去酒店,为老班长夫妻接风;从明天开始,领着他们到几个景区转转,散散心,让他们乐不思蜀。关东嘱咐汪泉水不要太铺张,他过不惯奢侈的生活......   接下来几天,汪泉水亲自开车,带着关家三口游览北京的名胜古迹:什么故宫长城八达岭,卢沟天坛颐和园......   最后这天,汪泉水领着关东去商场,准备给他换两套像样的衣服。要试衣服的时候。关东想起当年给张强当保镖第一天的情景,谢绝了汪泉水的好意。   汪泉水说:“我知道你舍不得这身迷彩服。可你到北京了,以后要有应酬,衣着应该庄重点儿嘛!”   “嗯?”关东一愣,“不对呀!我是来打杂的,应酬什么?”   汪泉水只好说:“就算兄弟我的见面礼。你以后可以继续穿迷彩服,逢年过节你必须西装革履,这回行吧!”   “好吧!”关东这才表示接受。   来到新的环境,关东和红叶处处有所发现,比如居住的这个小区,树上竟然有喜鹊搭窝,清晨鸣叫,可见这里的人跟大自然相处和谐。还有,两口子住五楼,窗前临街,看见一个车祸现场,除了几个交警和车主,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这在五原市是不可想像的。如果五原市大街发生这种事情,顷刻间就会聚集一帮人看热闹,闲人太多了。究竟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环境?两口子开始思考。   吃完晚饭,两口子坐着闲谈。   红叶说:“真像做梦,咱们一家三口果然会师北京!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城市,好看的地方太多了!兵哥哥,记得你跟我说过,等雪花可以单独放飞,咱俩就出来旅游,看来这第一站就是北京了......”   夫妻兴起,携手来到窗前观赏夜景,只见大街灯火阑珊,八点多了,仍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望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勤劳惯了的红叶不愿吃闲饭,想干点什么。   关东说:“泉水安排好了,让你到一个老总家当保姆,三天后就能上班。”   “好啊!生活重新开始了。”红叶放心了。   关东说:“是的,重新开始了!尽管我是个打杂的,但有决心干好这个工作,这可是我的老本行。”   清晨,关东被一阵“喳喳”的喜鹊叫声唤醒。俗话说“喜鹊叫,喜事到”,莫非要来什么好事?他起身拉开窗帘,火红的太阳扑面而来。天空也晴朗,蓝蓝的。关东不禁暗赞:北京就是不同凡响,难怪古代帝王把都城选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红叶做了两碗宽心面,两口子都喜欢吃的。吃完了,果然觉得心宽不少,要上班了,关东对镜整理迷彩服。红叶在后面检查。万事开头难,第一天上班要给人留下好印象。收拾完毕,没有纰漏了,红叶与关东携手下楼。   楼口,红叶挥挥手:“兵哥哥,上班快乐!”   “嗯,丫头,你也快乐!”关东也摆摆手,迈着有力步伐,向百米远的公司走去。   公司就是汪泉水住的那个越层小别墅,关东即将负责楼上楼下卫生打扫和庭院的清理,还有其它随叫随到的零活,应该轻松加愉快,比在马路边修理自行车强多了。   关东到了楼口,开门迈步,忽然听到室内奏响《解放军军歌》。伴着铿锵有力的乐曲,汪泉水与众员工起立鼓掌......   关东愣在门口,只见室内每个办公桌都摆放一台电脑,军歌是从电脑传出来的。面对众人眼光,关东不知所措。   汪泉水大声说道:“现在我宣布,我的老班长关东同志担任我们公司的副总,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更加猛烈。“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关东陶醉在亢奋的军歌声中,盯着当年这个满脑子鬼点子的“汪坏水”,会意地笑了...... 第216章 新的危机   越层二楼,汪泉水的办公室和寝室挨着。关东的办公室在对面。参观完毕,关东到汪泉水的办公室,好好聊聊。   “老班长,啊!关副总,请坐!”汪泉水客气一下,坐向自己的转椅,习惯性左右转转,又点燃一根香烟。   关东坐在旁侧沙发,四下看了看,见沙发、茶几、书柜等物品比较讲究。他微微一笑:“兄弟,你果然有老板派头。”   汪泉水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这个。其实,我这点儿资产根本不算什么。在北京,我只能算是......相当修理自行车的摊主吧!”   关东笑了:“嘿,你小子还知道谦虚!”   “哈哈!在老班长面前,我怎敢不谦虚?”汪泉水笑罢,伸伸懒腰,“这回你来了,有人陪我喝酒聊天了。”   关东摆摆手:“泉水,我可不是来吃闲饭的。快告诉我干什么活儿。”   汪泉水说:“老班长真是军人习惯,雷厉风行。好吧!我给你安排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去酒店考察。我们走......”   两人下楼,到了外面,汪泉水开车带着关东出了小区。   车内,关东向外观看:宽敞的街道,密密麻麻的楼群,店铺林立......北京搞开发就是快,郊区都开发这么好,比五原市中心都繁华壮观,难怪很多人到这里淘金。   车子左拐右拐,过了几分钟,左面楼群一排门市房饭店映入眼帘。车子在“中原风味”酒店门前停下,关东和汪泉水下车。   两人开门进店。众员工正在忙着招待顾客,有的向汪泉水问候。哥俩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单间。不一会儿,服务员按照汪泉水的吩咐摆上几个东北风味的小菜。汪泉水喝白酒,关东喝啤酒,两人开始对饮。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一转眼竟有如此成绩,匪夷所思。   “泉水,讲讲这些年怎么发财的?”关东问。   汪泉水也不推辞,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奇怪的是,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成就感,反而带着苦楚。   “唉!虽说略有小成,但失去了妻子,可悲啊!当初我们是同学,可谓青梅竹马,我是多么爱她!”汪泉水开始感悟人生,“老班长,我倒是羡慕你们两口子,同甘共苦,活得有滋有味啊!”   关东说:“你别灰心,以你现在的条件,找个媳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泉水干了杯中酒,又满上:“那倒是,不过经历一次失败婚姻,我好像不太相信这些女人了。即使现在有个女人跟我谈恋爱,我也不踏实,总觉得奔着财产来的。”说完又喝一口酒,不多,飞燕衔水。   关东说:“现在的女人的确很现实。你今年三十八岁,老大不小了,我应该为你操点儿心了,说说,什么标准?”   汪泉水诡秘一笑:“咱的标准并不高,像嫂子这样的好媳妇就行。”   关东心想:标准还不高,世上能有几个红叶?   汪泉水补充说:“除了贤惠善良,知疼知热,最好像嫂子这样漂亮。”   关东笑了:“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少不了这一条。”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汪泉水又像当年那样嬉皮笑脸的。   哥俩笑过,觉得开心,连碰三杯,天南海北胡侃一通,过过嘴瘾,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你究竟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关东书归正传。   “主要让你管理那个护工培训班......”汪泉水将计划全盘托出,然后道出苦衷,“本来好好的,可最近出件大事儿。”   喝完酒,两人直接去护工培训班,离的不远,片刻就到了。   这是一幢老式旧楼,靠近郊区。一个门市房上面横挂“北京爱心护工培训中心”的大牌匾,不用问,这就是工作的地方,关东满怀信心,迈着大步往里走......   红叶在家没事,晚饭早早做好了。关东回来后草草吃完饭,然后坐在沙发上,郁郁寡欢。来到北京,红叶初次发现兵哥哥这样,急忙打听出了什么事。关东说出原委。   原来,这个护工培训班不是纯粹培养家政人员,主要培训医院患者的护理人员,称作“护工”。这样的工作城里人都不愿意干,汪泉水就在偏远农村招工,既减少成本,又解决了那些贫困家庭的收入问题。每期招来几十名学员,经过一段时间培训,合格的推荐上岗。这些人跟公司签了合同,成了公司的员工。由于这些人大都向医院推荐,公司也跟相关医院签了合同。一晃四五年,顺顺当当的,谁知冷不丁出了意外。   不久前,一位中年女护工护理病人。后半夜,她竟然睡着了,天亮醒来,发现那个病人已经死了。经过院方鉴定,患者心脏病突发,由于耽误最佳抢救时机导致死亡。按照合同要求,夜班的护工不允许睡觉,因此,这件事护工负主要责任。那个病人是男的,不到六十岁,家属不依不饶的,张口就要几十万元的赔偿。   红叶大惊:“我的妈呀,一个农村来的老百姓,哪能赔得起?”   关东说:“人家知道护工赔不起,就起诉泉水的公司。”   “起诉泉水干嘛?”红叶问。   关东回答:“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都按照合同办事,遵照法律。合同写着护工是泉水公司的员工,人家自然要顺藤摸瓜了。”   红叶睁大眼睛:“那也不能要这些钱啊!老天爷,但愿泉水给我找的工作不是照顾病人,出点儿事情还不吓死我?” 第217章 继续突围   汪泉水不肯接受对方狮子大开口,请了一个姓王的律师,准备打官司。   对于这次事故,汪泉水也知道原因,就是员工的素质差。他让关东对员工进行教育,来个半军事化管理。关东不愁这个,晚上抓紧备课,次日白天去了培训班。   关东站在讲台往下一看,立即明白了:这都是乡下来的中年男女,衣着朴素。他们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新来的副总。关东暗暗叫苦,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开始讲课。   他强调说:“要牢记,我们不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公司,代表公司的形象,因此,务必尽职尽责。据我了解,大家基本来自农村。其实,我也是农村人,了解咱们乡下人的品行。我们要把农村人的勤劳朴实形象带给城里人,带给我们的护理对象......”   大家觉得关东口才不错,开始注意听。   关东继续说:“爱心体现在哪里?有人可能会说‘给多少钱就干多少活儿’。我修理自行车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就像去商店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清了。可我们这个工作不是商品交换。有一次,我修完自行车,张叔让我必须检查一下车闸,如果发现不灵敏,就是免费也要给人家修好,为什么?为了保证顾客的安全。最后,张叔还告诉我‘先做人,后做事’的道理。希望大家有所启发......”   雪花所在公司跟爸爸所在公司不太远,坐公共汽车几站地的距离。雪花平时住在公司员工宿舍,双休日跟父母团聚。她报了“北大青鸟网络工程培训班”,还要学习英语,基本没有双休日,回家一趟不容易。今天,她有点馋了,就回来了。   “哇——”雪花进屋,忽见一桌可口的饭菜,眼睛一亮,“妈,我好想你!”   红叶说:“嘴说想我,其实想解解馋,对不对?”   雪花“嘻嘻”笑了,撒了一会儿娇,大口吃起来。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雪花告诉父母,她决心尽早拿到大专文凭,然后是本科。   关东说:“雪花,好样的!你汪叔给我报了一个企业经营管理培训班,我明天就去听课。看看,咱们又开始突围了!”   雪花挥拳大喊:“突围——”   红叶说:“你们爷俩儿都有了目标,就差我了。我也想突围。”   关东说:“当初你顶住压力,不顾一切嫁给我,后来跟我遭了不少罪;如今苦尽甜来,你就好好在家享福吧!实话跟你说,泉水根本没打算让你出去当什么保姆,那是骗你的。”   “啥?”红叶恍然大悟,“我说咋一直没信儿呢!原来如此。不行,我劳动惯了,闲着难受,怕闲出病来。我也找点儿事情,这样活着充实。”   关东问:“那你想干什么?”   红叶眨眨眼睛:“我看大街对面的样本小区好像是富人小区,一定有用保姆的。我想当保姆,嗯,明天就去打听打听。”   雪花立即提醒:“妈,保姆也不好当,搞不好要赔人家几十万啊!”   红叶笑了:“傻孩子,我知道这个,所以,我不打算照顾病人......”   午间,骄阳似火,烤着地面。   样本小区大门口,槐树下,几个老太太乘凉唠嗑,有的还拿着芭蕉扇,悠闲自乐。所谓富人小区,只是相对而言,北京的富人小区多的是。不过,从小区内的楼房建筑和环境看,附近没有超过的,保安员全天巡逻,确实不一般   一位美少妇迈着轻盈脚步由远而近。她拿着手包,头戴一顶白色太阳帽,身穿白色连衣裙,脖子挂着闪光的白色项链;白净细腻的脸庞透着红润,没有浓妆艳抹,依然眉清目秀,光彩照人。微风像无形的画笔,勾勒少妇优美的身材。她像落地的天仙翩翩而来。   几个老太太止住谈天,把目光投向这位不速之客。少妇妩媚莞尔,彬彬有礼:“请问阿姨,你们是这个小区的吗?”   一个老太太比较健谈,立刻应答:“是啊!我们都在里面住。姑娘,你找谁?”   少妇面带青涩:“阿姨,我不是姑娘,孩子都十六岁了。”   “哎吆喂,根本不像啊!”   “真年轻,保养这么好,一定是大户人家的。”   众老太太窃窃私语。   少妇的脸上充满笑意:“阿姨,我可不是大户人家的,是农村孩子。丈夫在附近打工,我也想找件事儿干,挣点儿钱,补贴一下生活。”   “你想干啥?”健谈老太太问。   少妇回答:“我想当保姆。你们谁能帮我这个忙?”   健谈老太太上下打量:“行,一看就是利索人。可谁家用保姆呢?”   另一个老太太接过话茬:“听说石嫂家的保姆刚走,不知道还用不用。”   “哎吆喂!咱们光在这里议论有啥用?去她家问问不就知道吗?”健谈老太太真是热心肠,转身对少妇说,“孩子,跟我来,进大门就到了。”   美少妇不是别人,就是来自松辽大地的红叶。刚来找工作就碰见好心人,她很高兴,紧紧跟着健谈老太太。   进了小区,果然别有洞天:一排排楼房整齐规划,道也宽,跑汽车没问题;两边绿树成荫,地面干净整洁;不远处还有休闲健身的小公园、网球场,还能看见小桥流水和养鱼池,四周清静幽雅,令人心旷神怡。   红叶跟着健谈老太太走到3号楼前站住,只见一楼住户都有小院。   “就是她家,一楼。”健谈老太太指指第二家门口,然后大喊,“石嫂!石嫂在家吗?”   “哎——”里面有人应答,接着出来一个年约七十岁的老太太。   她中等身材,偏胖,一身紫纱睡衣,头发黑多白少,面色红润,慈眉善目。红叶见了此人,顿时有了好感。 第218章 缘分难得   健谈老太太觉得任务完成了,告辞离去。石老太太上下打量红叶,一眼就相中了。   其实,石老太太并不好说话,特别挑剔,一年内换了几个保姆,最近这个刚走三天。她见今天来的这个漂亮媳妇温柔典雅,浑身干净利落,不禁心中一亮。她早就盼望这样的保姆,终于等来了。   “孩子,快跟我进屋!”石老太太非常客气。   客厅宽敞,像会议室,墙边还有大鱼缸,这家不同凡响,红叶慎言慎行......   石老太太再次打量红叶,越看越喜欢:“孩子,看你很有教养,不像当保姆的。”   红叶说:“阿姨,我原先是山里孩子,后来跟丈夫到城里生活,学到了城里人的优点和长处。如果说我有了进步,还得感谢你们城里人呢!”   “哎吆喂,你这孩子真谦虚!”石老太太惊讶地看着红叶,“孩子,听口音,你好像是东北人吧!”   “阿姨真是明察秋毫,我确实是东北人,老家在大兴安岭,落户五原市。这是我的身份证。”红叶从包里拿出证件递过去。   “五原市?”石老太太睁大眼睛看身份证,“我说咋见到你就觉得有缘,我老伴儿在五原市当过兵呢!”   红叶笑道:“好啊,我对军人很崇拜!”   得知红叶住在街对面的小区,石老太太很高兴:“太好了!你在自己家吃住,白天来了,打扫一下卫生,给我做两顿饭,然后陪我遛弯儿......”   就这样,红叶顺利找到工作,走进这个姓石的家庭。没过三天,她跟石老太太熟悉了。   景色迷人的小区,户外,绿树枝繁叶茂。   石老太太推着残疾车,红叶在一旁走,两人漫步闲谈。石老太太虽然有残疾车,但不坐着,推着走,练习手脚用力。   “我今年七十岁,都说人过了六十六岁就大顺,可我自从六十六岁就开始有病,还住过院,现在虽然好点儿,但整天病怏怏的,浑身无力。”石老太太介绍自己的病情。   红叶清楚,唠嗑谈天也要注意语言艺术,便说:“阿姨,您看上去很健康,也显得年轻,有点儿小病不算什么,条件这么优越,养一养就好了。”   石老太太笑道:“你咋这么会说话儿,阿姨听着真舒服。不过,我是医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回返时,红叶问:“石伯父怎么不在家?”   石老太太回答:“他随老干部团出去旅游了。这老家伙的身体硬朗着呢!”   由于这个工作很清闲,红叶心情舒畅,跟石老太太越谈越投机......   晚上,两口子交流一天的所见所闻。来到都市,生活节奏加快,关东大有紧迫感,国家加入WTO,世界性的游戏规则多了,需要紧跟形势。   红叶问:“你讲的课,那些人喜欢听吗?”   “看样子还行吧!”关东回答,然后问,“你那里是否顺手?”   红叶说:“挺好的,老太太不挑三拣四的,和气,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有钱人都耍大牌呢!”   关东说:“那就好。对了,你没把我的副总身份泄露出去吧!”   红叶回答:“哪儿敢啊!按照你的指示,我说你是普通打工的。”   关东说:“这就对了,免得人家不敢用你。再说我这个副总在北京根本不值一提。”   红叶说:“还想深藏不露吧!”   关东笑道:“咱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要忘本嘛!”   红叶说:“石老太太还夸我不忘本呢!嗯,她老伴儿也当过兵,也在咱们五原市。她总说我们有缘呢!”   “哦,在五原市当过兵?”关东说:“算起来,她老伴儿在部队服役时我还没出生呢!是前辈啊!冲着这点,你一定要好好干,当个好保姆!”   红叶说:“放心吧!我不会给军人家属丢脸的。”   新生网络信息公司经理办公室,武奇志经理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菜盘大小的镜子。最近,她开始注意打扮,穿着鲜艳的衣服。每次照镜子,她都自信地笑几笑,感觉蛮好。   办公室不是一个人,对面沙发坐着小精灵雪花。她眨着双眼,面带微笑。   武奇志喝口茶水,说道:“雪花,这段时间你进步很快,首先提出表扬。”   雪花回答:“谢谢武经理!根据以往的谈话流程,下面开始批评了,欢迎欢迎!”   “鬼丫头!”武奇志白她一眼,“我就是提醒你,跟客户打电话要有耐心。记住了,在我眼里,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子。有的客户是很难沟通,但我们要讲究策略......”   外屋办公室,不断响着“咔咔咔咔“敲击键盘的声音。   谈话结束,雪花起身欲走:“我差点儿忘了,我爸爸今晚请您吃饭,可要赏光啊!”   武奇志有点意外:“请我吃饭?好啊!我很想见见你爸爸,看看他究竟何许人也!”   雪花顽皮一笑:“嘻嘻!武经理,难道不想见见另外一个人?”   武奇志一挥手:“去去去,小丫头懂什么?还不赶快工作去!”   雪花一伸舌头,关门走了。   北京之夜,五彩缤纷。人们忙碌一天,晚上放松放松,缓解紧张情绪。灯红酒绿,人海如潮。武奇志应约驾车来到汪泉水的酒店。   柔和的灯光下,三人一边品味红酒,一边聊天。关东见武奇志端庄秀丽,谈吐不凡,暗自叫绝。   “武经理,名字起的好,‘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很有时代气息,永不过时;再看看你本人,果然飒爽英姿,女中巾帼。”   武奇志微微一笑:“过奖了。名字是我妈妈起的,她当过女民兵队长。”   谈到雪花,关东感谢武奇志的栽培,先喝为敬,连干三杯。武奇志表示,很喜欢跟当过兵的人打交道,爽快。说话时,她还斜眼看了汪泉水几眼。   关东觉得有戏,赶紧顺势而上:“承蒙厚爱!咱当兵的人,就是这小样儿!武经理,听说你还是单身,不知道择偶标准如何?是不是择一下当过兵的?”   武奇志回答:“如果能够达到你这样的标准,我会考虑的。”说着,羞涩低头。   汪泉水一直保持最佳笑容,听了武奇志的表态,嘴角一动,露出得意。原来,关东见汪泉水单身,很着急,便有意撮合他和武奇志。   火候差不多了,关东想撤退,假意一拍脑袋:“哎呀,看我这记性!泉水,培训班那里有件急事儿,我得马上回去。武经理,抱歉,告辞,谁也别送了!”说完起身就走。   武奇志看看汪泉水,嫣然一笑:“你这个老班长挺人性化的,嗯,有点儿传奇味道!”   算上这次,汪泉水跟武奇志见了两面。关东走后,两人没聊多长时间,都觉得谈情说爱应该像饮咖啡,慢慢品尝才有滋味,不可操之过急。目前相互不太熟悉,都不想给对方留下轻佻浮躁的印象。 第219章 汪泉水面临困境   武奇志走后,汪泉水回到小楼休息,由于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寂寞难耐,就给关东打电话,请他过来聊聊。   关东正在看书,没办法,只好过来陪他。见面了,汪泉水还要喝点酒。关东不同意,愿意以茶代酒。   “老班长,大家反映你讲的课很朴实,很亲切,表示祝贺!没想到你这些年不但没颓废,而且功夫越练越高。我就说嘛,你绝对胜任这个副总。当时请你出山,你还谦虚呢!”汪泉水说。    关东回答:“不是谦虚,我不是感觉头脑落伍了嘛!”   汪泉水说:“你的为人和品质就是一盏明灯,永远不落伍,不过时。”   “兄弟,过奖了!”关东说。   正说着,汪泉水的手机忽然手机响了,王律师打来的。他赶紧接听:“什么?死者家属仍然坚持一分钱少不了......”   爱情方面东方欲晓,那件官司前途黑暗,汪泉水沮丧地放下手机,面带怒容:“真是欺人太甚!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人,不就是早死几天吗?妈的,家属竟然要这些钱,真是贪得无厌,太可恶了!我宁塞城门,不塞狗洞。”   关东见他一时难以转弯,便好言相劝,和风细雨:“理儿是那个理儿,话不能那么说!是咱们的责任,我看就别推脱了,法律就是法律。干脆把钱给人家算了。”   “给他?”汪泉水瞪大眼睛。   关东说:“泉水,这些钱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也心疼。心疼归心疼,为了大局,咱们还是忍痛割爱吧!”   汪泉水情绪激动,一拍桌子:“绝对不行!我办了好几年培训班才挣这些钱,一下子都拿出去了,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关东说:“北京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我担心你把事情搞大,最后可能官司输了,还得拿这些钱。那还不如干脆点儿算了,免得事态扩大。”   汪泉水说:“老班长,我也想息事宁人,快点儿结账。可我想省下十万八万的,给你买个车。”   “哦?”关东很意外,“泉水,我谢谢你。不过,车的事情先不用考虑,我不喜欢奢侈。”   汪泉水说:“老班长,你现在的身份变了,是副总,有身份的人。在北京有个私车就像在五原市有台自行车,有了私车,以后办事儿也方便,这也是维护个人形象嘛!”   关东说:“个人形象需要行为来维护,我有个身份证就行了。当务之急不是私车的问题......”   第二天,汪泉水还没起床,王律师又打来电话,说死者家属有背景,告到上面了,有关部门可能查封培训班......   汪泉水慌了手脚,觉得捅了漏子,急忙请关东商议对策。关东打听办这个培训班的手续是否齐全。汪泉水只好说出实话,护工这个行业暂时“三不管”,执照许可什么的,有关部门当时的答复含糊其辞,说正在研究考虑,后来没有答复,但也没管。因此,大家一直相安无事。   “原来是这样。”关东说,“你也是军人出身,应该懂得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嘛!”   汪泉水苦着脸:“我的老班长,这些我都知道。护工毕竟有市场,就有存在的理由。我想,上面没反对我办这个培训班,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虽然算是打擦边球,但也是好心好意,至少解决一些外来农民工的就业问题。”   关东说:“这个行业确实有它的存在理由,但我们毕竟出事了,政府自然要找上门儿来,我们就得面对。”   “唉——”汪泉水叹气,“招来的这些农村人,多数没什么文化,散漫。我的亲哥,如果你提前一年来就好了!你是搞正规化出身的,一定能抓好这项工作。现在说啥都晚了!”   下午,不妙的消息传来:培训班被查封。汪泉水后悔莫及:听老班长的话就好了,虽然拿出那笔钱,但培训班可以继续办下去。   关东并没过分悲观,权衡利弊,分析前景:虽然办这个培训班的初衷是好的,但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应该尊重客观规律。打政策的擦边球风险太大,不是长久之计。最后,关东建议暂时停办这个培训班。   “停办?”汪泉水心有不甘,“办得好好的,说垮就垮了?”   关东说:“都出事了,还办得好好的?依我看,垮了也好,也免得成了鸡肋。”   “你有什么新想法?”汪泉水问。   关东回答:“想法倒是有,比如酒店的规模可以扩大一下嘛!”   “哥哥,你有所不知,这个酒店马上不是我的了。”汪泉水苦笑说。   关东如坠云海:“怎么回事?”   汪泉水点根香烟,道出苦衷。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原来,酒店是他父亲的。他当兵前父母早已离异,他一直跟母亲一起生活。退伍后,他在单位上班。单位不景气,他独自到广州和珠海等地方闯天下,历经波折,比如做生意几次亏本、老婆跟别人跑了,等等。他的父亲觉得亏欠这个儿子,多年后,把酒店“暂时”交给他经营。为什么暂时的?因为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汪溪水。汪溪水在澳大利亚读书,专业是经营管理,学成后回来接管酒店。   “是不是你弟弟快回国了?”关东问。   汪泉水有气无力地回答:“是的。屋漏又逢连雨天,直闹我的中国心。”   “这么说,你不想把酒店交出去?”关东又问。   汪泉水回答:“本来我想交出去,自家兄弟,别伤感情。我这边扩大一下培训班的规模不就行了?没想到培训班弄成这样。现在等于一枪打俩眼儿,所以,我不能把酒店交出去,否则两手空空,怎么活啊!” 第220章 合格的保姆   客厅,石老太太坐在沙发看电视。红叶打扫卫生。   石老太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都有家。他们平时较忙,双休日回来住上一两夜。这样,红叶只是星期一上午较忙,其它时间还算清闲。   “红叶,休息一会儿吧!过来看看电视,军事题材的。”石老太太说。   红叶正好收拾完毕,进卫生间洗洗手,回来坐在老太太身边,这时,电视剧忽然结束了。   “一天只播两集,急死人了。”石老太太遗憾地说。   红叶说:“阿姨,不愧是军人家属,也喜欢军事影视。”   石老太太说:“潜移默化啊!”   两人唠嗑总能说一起去,石老太太越发喜欢这个保姆:“红叶,你咋跟我的闺女差不多呢!”   红叶说:“我是山里孩子,您的闺女是大户人家的,我怎能跟她相提并论?”   石老太太笑了:“什么大户人家?你不知道,我和老石小时候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爹娘参加革命,早早牺牲了,我们就成了孤儿;那时没活路,只想跟着队伍走才有饭吃,就当了娃娃兵。”   “您也是军人?哎呀,前辈,向您致敬!”红叶既意外,又心生敬意,抬起右手打个军礼。   石老太太又笑了:“哎吆喂!红叶,你这个军礼很有模有样,你先生也当过兵,跟他学的吧!”   红叶回答:“是啊!就像您说的,潜移默化。”   两人又觉得近了一层。石老太太来了精神,起身就要出去遛弯儿......   小区内,石老太太仍旧推着轮椅,红叶在一旁跟着。石老太太进一步介绍子女情况:儿子叫石景山,今年四十三岁,在国家外贸部门工作,儿媳妇经营酒店;女儿叫石榴,夫妻都是大学教授。石老太太还介绍,以前,她和老伴跟儿子住在一起,四环内,觉得喧闹,就在六环内这个开发区买了这套房子。此处幽静,适合修身养性,老两口很满意。   红叶和石老太太接触时间短,却成了忘年交,已经无话不说。两人正聊着,迎面走来那位健谈老太太。   “嘛去了?”石老太太忙问。   健谈老太太回答:“遛弯儿刚回来。石嫂,这个小保姆称心不?我知道一般人伺候不了您。”   石老太太摆手笑道:“看您说的,我又不是灭绝师太。红叶,对不对?”   红叶回答:“阿姨,您很幽默,也随和,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根本不像那个峨嵋派掌门。”   健谈老太太说:“那是你们娘俩儿合得来。孩子,你不知道,她可是副军职离休的,部队医院的元老,挑剔得很呢!”   “副军职?”红叶吓一跳,敢情自己照顾大干部呢。   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高级别的人,我的妈呀!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她立刻暗中祈祷:阿姨啊阿姨,你可健健康康的,千万别出什么毛病,否则我可担不起责任。好家伙,一赔就是几十万,吓死我了。   回家后,红叶跟关东道出自己的忧虑:“兵哥哥,奴家我不打算在石家干了。”   关东知道红叶喜欢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及早避开险境可以理解。不过,关东有着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害怕,既然人家都是有修养的大干部,而且是军人家庭,绝不会轻易讹人。你已经跟石老太太建立深厚感情,应该珍惜。你是当保姆的,不是护工,事先讲好的,石家不会不清楚。”   红叶听后,觉得吃了定心丸。最后,两口子商定一套应急预案,比如万一石老太太突发急病,如果她的亲人不在,红叶就马上给关东打电话,免得误事。   石老太太现在真的离不开红叶了,一天不见就挺想的。这位老太太很有意思,每当看见红叶打扫卫生,就担心她累着,不停地叫她休息一会儿。有时,石老太太不免心生疑团:咋看咋觉得红叶不像乡下孩子,倒像大家闺秀。   这天,红叶收拾完毕,石老太太又上下打量,问题也就来了:“红叶,你的家教咋这么好?根据我的经验,漂亮的小媳妇一般都过于张扬,哪有你这样端庄稳重的?你真是山里的孩子?”   红叶回答:“阿姨,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我的娘家在大兴安岭。我可不敢欺骗您这个大首长。”   石老太太说:“还大首长呢!都成老太婆了,没用了。”   红叶说:“看您说的,我们乡下人有这样一句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是连接亲情的纽带;特别是现在的社会,当晚辈儿的更需要您这样的长者连接亲情。这不,我也跟您连接上了。”   石老太太立刻拉着红叶的手:“哎吆喂!我就说嘛,你不是一般的孩子。跟阿姨说实话,你受过高人指点吧!”   红叶笑了:“我是跟着丈夫久了,受点儿影响......”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红叶给石老太太做完饭就离去。下午,红叶来的时候,发现石老太太气色不好。原来,石老太太天天服药。她本来是医生,深谙药理,可饭后稍稍大意,吃错一种药,导致头晕目眩,午觉没睡好。折腾一阵子,她忽然觉得心脏骤跳,情况不妙,幸亏红叶来了。   “红叶,快把我......平时吃的那个白药瓶拿来!”她开始气喘吁吁。   红叶知道那个药瓶,就在抽屉里找出来递给她。   石老太太伸手接药瓶,却没拿住,掉在地上。她脸色骤变:“红叶......快......我要犯病了。送我去医院......”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红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慌慌张张掏出手机,向关东报告情况,请他马上带车来,把石老太太送到医院。   按照事先拟定的紧急预案,红叶又给石景山打电话,请示去哪个医院。石景山告诉红叶,直接去解放军总医院。他马上就到......   ”好的,我知道了。“红叶摸摸胸口,扶起石老太太。   关东知道事急,赶紧叫上车轮出发了,两地只隔一条街,转了两个弯,片刻就到了。到了石家,见情况危险,关东二话没说,背起石老太太就出门,进了轿车。车轮开车出了小区大门,上了大街便加速行驶,风驰电掣般地直奔解放军总医院......   医院军医大都认识石老太太,立刻对她实施抢救,副院长都来了。关东、红叶和车轮在外面候着。红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心里不住祈祷石老太太平安无事。忽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石景山来了。   红叶赶紧起身:“石大哥,您可来了。刚才问医生了,说来得及时,阿姨好像没事儿......”   “这就好,吓死我了。”石景山长吁一口气,转脸看关东,“红叶,这位是你先生吧!哎?你好像是......” 第221章 山不转水转   “我是关东。你是石景山吧!”关东正在辨认这位男子。   石景山猛醒:“对对,你是关东!我是石景山啊!”   关东笑了:“我说见到阿姨就觉得面熟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石景山紧紧握住关东的双手:“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潇洒!”   关东说:“你也一样。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红叶,司机车轮。”   红叶疑惑不解:“你们......认识?”   关东解释:“红叶,景山我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还不知道谁大呢!他是师长的公子,以前我们熟得很,那时他很调皮!哎呀,真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   “是这样啊!”红叶颇感意外。   “景山,师长还好吧!”关东问。   石景山回答:“我爸身体棒棒的。我说哥们儿,咋就这么巧,你媳妇竟然到我家当保姆!”   关东说:“是啊!我以前就照顾你父亲,好像没照顾好,老天就安排我媳妇继续照顾你们。”   石景山笑了:“你还是那么幽默。我看这叫有缘!”   这时,一位女军医开门出来。石景山急忙跟她了解母亲的病情。女军医告诉他,老首长心脏病突发,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晚来一会儿就危险了,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女军医还建议老首长住院观察。   石景山谢过医生,回头对关东说,“你在哪里娶个这么好的媳妇?真是福星高照,照到哪里哪里亮啊!”   关东笑道:“你小子还是油嘴滑舌,没变。”   正聊着,石景山的妹妹和妹夫来了。三人说了几句话,进屋看望老太太......   石老太太住院观察。红叶照顾她,细致入微。第三天,石老太太食量恢复如初,气色也好,红叶又送上几句祝福。   石老太太说:“心脏病来得快,好得也快,红叶,我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你了。幸亏我把前一个保姆辞退了,否则说不定咋回事儿呢!”   红叶说:“您有富贵之相,享不尽的幸福还在后面呢!”   石老太太说:“你这孩子,真会哄人!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没病了,一会儿咱们就出院回家。我想请你晚上在我家住。等你石伯父过两天回来,你再回家住,怎么样?”   红叶回答:“阿姨,行啊!您就是不说这话,我也会全天照顾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人来照顾您,我还不放心呢!”   石老太太立刻展示笑容:“孩子,你真是我的亲闺女!”   石景山和石榴两家人到了。石老太太见他们齐全了,便要求回家休养。大家知道老太太在医院闷得慌,就同意她出院了......   回到家里,石老太太顿觉心里敞亮。她舒展眉头,站在客厅四下观看,离家很久似的。红叶扶她坐在沙发,递上茶水。   石景山说:“妈,红叶这个保姆真是咱家的福星!她......”   石老太太立即接过话茬:“这还用你小子说?我早就知道。”   石景山说:“妈,我是说红叶的来历。”   石老太太自信地说:“我知道她的来历,很清楚,第一天见面就把身份证给我看了。小子,你不会怀疑红叶是卧底吧!”   原来她也很幽默,儿孙们都笑了。   石景山说:“真是家长作风,说话总是抢占先机,我没把话说完呢。妈,我告诉你,红叶是关东的媳妇。”   “关东?”石老太太一怔,搜索记忆,“关东......五原市的......是你爸爸的......”   石景山笑道:“对啊!送您去医院的男子就是关东。”   “啥?”石老太太一拍大腿,“哎吆喂!红叶,你是关东媳妇,咋不早说?我说的嘛!总觉得红叶跟我像亲戚!”   红叶说:“阿姨,我也觉得咱们像亲戚呢!”   石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件事:“红叶,当年你石伯伯把关东开除了,他还记恨不?”   红叶回答:“他不记恨,这些年一直内疚自责呢!”   石景山说:“妈,关东不是那样人!”   石老太太叹气:“唉!都怪那个倔老头子,这些年的倔脾气我就没治过来。他下手那么重干啥?可怜关东这孩子,干得好好的,一下子就......红叶,关东对你好吗?”   红叶回答:“他对我很好,这些年我们没红过脸。”   石老太太点点头:“红叶,我全明白了,是关东这小子影响了你。”   红叶说:“是啊!这还得感谢将军,感谢将军培养和影响了关东。”   石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石景山说:“红叶,从你身上,我就能看出关东的影子。可真的,那天我忘问了,关东现在干什么呢?”   红叶回答:“他是一个公司的副总。”   石景山惊道:“什么?副总,这小子行啊!”   红叶急忙解释:“那个公司不大,你别当回事儿。”   石老太太说:“红叶,没想到你还是副总的太太,果然不一般。孩子,你出来当保姆不觉得委屈?”   红叶回答:“阿姨,委屈啥啊?我还是那个穷人家的丫头,给你们这样的家庭当保姆,我很荣幸啊!起初,关东不想让我出来找事做,可我一呆着就难受......”   石家众人连连赞叹。若不是亲眼所见,谁相信竟有这般贤惠女子?聊了一会儿,红叶手机响了。她刚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出屋,到外面继续接听...... 第222章 见到石岩将军   红叶陪着石老太太住了两夜。第三天上午,石老太太接到老伴打来的电话:他已经在北京站下车了,石景山和石榴接的站,正在坐车往回赶......   过了一个小时,外面响了几声汽车喇叭。红叶赶紧站起来。房门一开,石景山和石榴进来了,手里提着方便袋。接着就是石岩将军,他一身灰布便装,提个旅行袋,面如红枣,精神灼烁。红叶觉得老头不像威武大将军,倒像伐木工人。   “爸,这就是关东的媳妇,叫红叶。红叶,这是我爸!”石景山开始相互介绍。   红叶鞠躬行礼:“伯父您好!您累了吧,快坐下歇一会儿!”说着,上前接过石岩将军手里的旅行袋。   石岩将军打量红叶,不禁惊叹:“哎呀,好孩子啊!半路就听景山说了,看来一点儿没夸张。红叶,快把关东叫来,就说我要见他。”   红叶不敢怠慢,赶紧掏手机......   石岩将军又关切地问候老伴,打听病情。原来,得知老伴旧病复发,石岩将军提前回来了,多年的患难夫妻,感情自然深厚。   石老太太热泪盈眶:“幸亏有红叶,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   “哈哈!不会的,不会的。”石岩将军打开旅行袋,掏出外地特产,递给老伴。   红叶的手机接通了:“喂,关东,老首长回来了,想见你,快点儿来吧!”   石景山起了疑问:“红叶,关东......他怎么是政委?谁给他封的官?”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喊“报告”。   石岩将军心中一动,因为这个“报告”声很久没听见了。他立刻大喊:“小子,快进来吧!”   关东开门进屋,见到了日夜想念的老首长。眼前的石岩将军,由一身戎装的共和国少将变成粗布衣卦的七十岁老人,头上落着白霜,脸上也有了老人斑,皱纹刻在额头;身体比以前略胖,气色还好。岁月无情地改变了将军,唯一改变不了的就是刚毅的目光,那是敢于挑战的眼神,透着霸气,关东太熟悉了。   “报告师长,原侦察营一连一排代理排长关东前来报到,请指示!”关东迈步上前,挺胸立正,用军人的方式对将军敬礼。   石岩将军心潮澎湃。眨眼功夫就是十八年,太快了,当年的嫩稚小伙子明显成熟了。他被开除后过着怎样的日子?毁树容易栽树难,石岩将军早已对当年的冲动感到后悔:关东离开部队会不会自甘暴弃混日子或者沿街乞讨?   此刻,关东腰板笔直,精神十足,迷彩服穿在身上虎虎生威。石岩将军心里有数了。   “关东,好样的!”石岩将军伸开双臂,像父亲欢迎久别归来的儿子,“你还在记恨我吧!”   慈父般的问候和拥抱,多么难得!关东抑制不住,顿时哭了。他确实觉得委屈,而且整整憋了十八年,多不容易。有时,他多想痛痛快快一吐为快,可又无处倾诉:问题是跟谁说去?   “师长,我不记恨您,都是我带兵无方。我一直觉得对不住您......”事到如今,关东还能说什么。   石岩将军说:“那件事情我也有责任,都怪我一时气盛。作为部队长,我口口声声大讲为部队争夺荣誉,其实,我何尝不是沽名钓誉?”   关东擦把眼泪:“不,师长,您是部队的最高长官,您应该为部队负责。您才是真正有血性的军人。我们部队的口号就是‘有第一就争,有排头就占,有红旗就扛’。作为高级指挥员,应该有耻辱感和荣誉感。现在,国家还没有真正强大,我们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军队正需要您这样沽名钓誉的热血将军!”   这话说到老师长的心里去了,石岩将军热血沸腾:“好小子,一点儿没变,不愧是我手下的兵!”接着紧紧拥抱关东,泪水流出。   众人为之感动,无不拭泪。军人的情结就这么简单,像天上的一片行云,去留无意。谁也无法掂出它的轻重,却都清楚它的存在,因为它真的存在......   石岩将军回来了,红叶可以回家住了。晚上,躺在床上,红叶情绪低落,没了温馨浪漫。关东觉得反常,便问其故。红叶拿过手帕,掩面哭泣......原来,石老太太住院的第二天,红叶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病了。红叶脱不开身,就把这件事压在心里。石老太太回家那天,红叶又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特别想她。红叶还是压在心里。如今将军回来了,石老太太有人照顾,红叶便对关东说出实情。   关东本来就觉得亏欠岳父岳母大人,因为红叶这些年很少回家探望。他让红叶赶紧回家,免得落下不孝的罪名;又把家里的一万块钱现金翻出来,让红叶带着。媳妇熬了这些年,苦尽甜来也好,衣锦还乡也罢,应该大大方方的。   关东把这件事跟汪泉水说了。汪泉水亲自开车接关东和红叶,然后去了火车站...... 第223章 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红叶回到娘家,亲人们皆大欢喜。她丰润多姿,穿着新衣服更显得年轻漂亮,可见这些年活得很开心,母亲握着她的手,有说不完的话。在大女儿的精心照料下,母亲的病不出十天基本痊愈。   家乡的变化也不小,都在培育菌菇,收入增加了,日子越来越好。这次,红叶住了半个月。临走,她给父母留下八千块钱,略表孝心。她跟父母约定:过年时北京见面......   回来时,红叶在火车上给桂花打电话,请她接站。五原市车站到了,红叶下火车,见到桂花。姐俩好像久未谋面,热情握手,问候几句,上了出租车。   过了一道口,摊位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红叶终生难忘。她跟关东在这个摊位整整苦熬十二年,多少酸甜苦辣,多少泪水欢笑!夫妻二人携手女儿共同奋斗,终于突出重围,何等不易!再看看来来往往的路人,还是那些为生计而奔波的人,相当一部分仍在围城困着,不知道他们何时突出重围。   那辆用过的摊位车像老黄牛,任劳任怨坚守岗位。大伞下,江涛正在忙活,像个师傅了,看样子生意不错。他身边有位妇女,也跟着打下手。桂花告诉红叶,那位妇女是江涛的媳妇,两口子已经复婚,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出租车在摊位前站下,红叶和桂花出来。江涛大吃一惊......   相互问候完毕。红叶见摊位摆着几辆待修理的自行车,条件反射,就伸手帮助换闸把,轻车熟路。   “哎呀呀!这怎么行呢?”江涛的媳妇赶紧上前阻拦。   江涛两口子极力挽留红叶吃晚饭。红叶领了他们的好意,没答应,因为桂花有约在先。红叶和桂花进胡同。到了”自家“门前,红叶止住脚步,轻轻摸摸大门,泪如雨下......   晚上,林枫和文红娟闻讯而来。文红军老师临时去外地办事,没来。孟洪波去省城参加先进人物报告会,也没来。姜铁城升任城西区公安分局局长,红叶没打扰他。红叶、林枫、文红娟、大明、桂花和江涛夫妻围桌而坐。   饭菜是桂花和红叶做的。这样的聚会很难得,红叶坚决要求下厨房。饭菜摆上桌,众人夸口不绝,对红叶特别敬佩。什么叫不失本色,大家算是领教了。   红叶沉醉在回家的气氛中,有感而发:“亲情,友情,把我们连在一起......”   后来,林枫转移话题:“嫂子,郝前程死了。”   “啥?”红叶大惊,“怎么死的?”   林枫回答:“喝酒喝死的,不到半月的事儿......”   原来,郝前程四面楚歌,对生活失去信心,便喝酒作践自己。这天深夜,郝前程大醉,不知为何,竟然躺在马路边的水泥垃圾槽里,无人问津。垃圾槽的形状像具棺材,正好盛殓这个可怜人。清晨,环卫工人发现一具男尸,赶紧报案。公安局来了,鉴定结果为死者酒精中毒身亡。郝前程、柳树根和关东都出自一个英雄部队的侦察营。结果,前两位先后倒在自己的剑下。   红叶忽然想起常思梦的处境,立刻询问。   林枫说:“别提了,她也开始酗酒了,生意无心打理。嫂子,说句话你别生气,常思梦总念叨你家先生呢!”   众人笑了,一齐看红叶如何反应。谁知红叶落落大方:“是吗?这说明我家先生魅力不减,我很荣幸!”   人果然可以变化的,只是朝着哪个方向变。众人非常敬佩红叶的修养。   红叶说:“起初我也认为,常思梦既然是郝前程的妻子,也好不哪儿去,后来发现误会她了。其实,她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子,也是热心肠。唉!她现在这种情况,我还真挺担心的。”说完拿出手机拨号......   “......谁啊......打扰我喝酒。你是红叶?你回来了,一会儿来我家,好啊!”那边,常思梦没说三句话就哭了,“红叶,你快来啊!姐姐想死你了......”   最后这句话,顿时勾起红叶的恻隐之心。她收起手机说:“又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崩溃了。我想安慰安慰思梦。”   桂花说:“你真是大仁大量,换了我就不行。”   “大嫂,我能忍心看她这样下去吗?现在,也许只有我能救她。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帮过忙,想起这些,我就没什么私心杂念了。”红叶说着起身,“大嫂,今晚我不回来住了。思梦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多寂寞。我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想陪她两天。”   桂花激动地说:“我这辈子算是遇见真正的好女人。我看得出来,你怀里揣着一颗火热的心。向你致敬!”   红叶笑道:“你们也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常思梦儿子考上大学走了,家里空荡凄凉。茶几旁,身穿粉色睡衣的常思梦自斟自饮,愁容满面;不过,她跟红叶通完电话,情绪立刻好转。   “当当当!” 传来敲门声,红叶到了。常思梦起身开门,抱住红叶,像姐妹重逢:“我的好妹妹......”   茶几旁,红叶给常思梦倒杯啤酒,也给自己斟满:“思梦姐,别糟蹋自己了,日子还得过吧!来,我陪你喝酒。”然后举杯喝了一口。   常思梦说:“我不是为郝前程的死而伤心,因为我们早就没夫妻感情了,这个没出息的王八蛋死了倒好。我伤心的是白白陪他这些年,葬送了我的美好青春!”   红叶说:“你现在还是楚楚动人,如果再找一个,还不手到擒来?”   常思梦摇摇头:“我不会再找了。这些臭男人,没......没一个好东西。”   红叶微微一笑:“男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   常思梦不假思索:“对!”   红叶开始逗她:“思梦姐,屋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关东也不是好东西?”   常思梦一愣,然后笑了:“嘻嘻......关东当然除外了,他是个好东西,嗯,的确是个好东西!”说完脸色绯红,闭上眼睛,像是回味。   红叶一笑:“算你说了实话。”   常思梦忽然睁眼:“红叶,我夸关东,你真的不吃醋?”   红叶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夸我的先生,我无尚光荣,吃什么醋?你不就是夸夸吗?又没跟他背后干了什么,对不?”   常思梦扬扬眉毛,“哈哈”大笑:“说的对,你说话很有水平!”   红叶说:“我打算陪你住两天;不过有个前提,如果你答应,我还要给你个惊喜。”   常思梦回答:“我求之不得,你但说无妨。”   红叶说:“我的前提是,你以后不许酗酒。”   常思梦眉头紧皱:“这......我......这......”   红叶早有下招:“我知道你很为难,不过我有让你戒酒的偏方。”   ”戒酒偏方?真新鲜!“常思梦问,“你发明的?”   红叶回答:“过两天我回北京,你也跟我去一趟,一来散散心,二来考察一下市场。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考虑在北京发展。凭你的商业头脑,相信会有成绩的!怎么样,我这个偏方好使吗?”   常思梦恍然大悟:红叶明明在治疗她的心病。红叶真是太伟大了。交上这样的朋友也算不枉一生,常思梦顿觉世界又变得五彩斑斓。   “红叶,好偏方,好偏方啊......”她泪如涌泉,紧紧握住红叶的手。   红叶又去了金马驹村,看望那美英和金喜农,请他们到北京串门。经过商量,两口子决定轮班去,因为家里放不下。   次日,红叶领着那美英回到五原市,在火车站跟常思梦会面。然后,三人登上开往北京的列车...... 第224章 重新再来   早晨,阴云越积越厚,下起阵雨,反复不停,天昏地暗的,喜鹊也不叫了。   汪泉水遇到这个挫折,整天耷拉脑袋,眼神没光。关东只好把他叫到家里,亲自做几个他喜欢吃的东北小菜。他终于来点精神,话也多起来。   关东还是劝他放弃这个酒店,亲情、友情、爱情,哪个都重要,兄弟之间闹翻了不好,也让外人笑话。人生就是这样,失败在所难免,大不了重新再来。   汪泉水说:“我的老班长,说的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再让我吃糠咽菜,我受不了。”   关东说:“我知道你这几年过惯了公子哥的生活,但我并没让你吃糠咽菜。就算把酒店交出去,你手里还有几十万嘛!靠这些钱,咱们就不能东山再起?”   汪泉水摆摆手:“这些钱要是在小地方,肯定是钱,可在北京......反正我手里就这点儿银子了,平时还要花销呢!”   关东笑道:“这就不少了,至少比没有强。泉水,咱们都是受过特种训练的,应该拿出咱们的勇气。我看,只要选对方向,咱们完全可以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汪泉水说:“就是适合关东同志的道路,对不?这个我喜欢听。你继续讲。”   关东说:“我最近思考一个项目,就是无公害产品,看看能不能上马。其实我知道,这个项目现在比比皆是,不是冷门。但老百姓并不十分满意,为啥?首先是价格不菲;再不就是一些商人做假,没有诚信。现在的形势是国家已经加入WTO好几年了,明年开奥运会,与世界接轨的步伐越来越快。国内对无公害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大,发达国家更是如此。如果坚持诚信为主,按照国际标准,产品打进国内外市场不是没有可能。”   “哎呀呀!老班长,老首长,你根本没落后,很有商业细胞嘛!”汪泉水吃惊地说。   关东笑了:“哈哈,你小子又开始忽悠我。我这个脑袋差远了,否则还能受穷这些年?不过,要说我这个人诚实一点儿还是中肯的。关于这个项目,做起来也不容易,比如有的国家对我国的一些产品有抵制情绪,为什么?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有些商人不诚信。我强调的就是这个,如果咱们讲究诚信,也许就能打开突破口。”   汪泉水立即鼓掌:“好,很好!不过,我们的资金和条件不够啊!”   关东想了想:“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老师长的儿子石景山就在国家外贸部门工作,还是管事儿的,他就能帮上忙。至于资金问题,我们可以考虑股份制,比如让你弟弟和武奇志可以参股。关于设备和员工问题,咱们附近就有一个这样的外资企业。我明天去考察一下,然后定夺,你意如何?”   汪泉水豁然开朗:“行啊,老班长,就这么定了!”   次日,雨过天晴,绿树鲜嫩,花儿娇艳。   关东吃过早饭就跟车轮出发了。那个企业是一家日资企业,在同一个开发区,关东偶然在电视新闻里知道的,这几天就琢磨参观考察。虽然今天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但他更是带着希望来的。   企业大院够气派,有大楼,有厂房,四周绿地,空闲的地方很多。关东不禁佩服日本商人的头脑:原先,这里地价便宜,近年几经增长,寸土寸金。   大门口有两个年轻的保安,像哨兵,笔直站着。关东的眼睛忽然放出光芒:保安没穿北京市统一制服,而是全身橄榄绿——迷彩服,极其罕见。关东也穿迷彩服,顿时有了亲切感。   “小伙子,你们老总在不在家?”关东上前问道。   保安回答:“先生,我才上岗,不清楚。”   关东说:“那我进去打听一下,怎么样?”   保安回答:“如果没有预约,陌生人不能进去,请谅解!”   关东点点头,看来小伙子这身迷彩服不是白穿的,像个正规战士。可是,日本企业为什么安排保安身穿中国式的迷彩服?令人费解。下一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在外面守株待兔,主意打定,关东打算在门口耗上了。他心里一再安慰自己:干事业难,要有耐心。   不知不觉临近中午,关东有点泄气了。他看看车轮,准备解决吃饭问题。忽然传来几声鸣笛,路边开来一辆精致的黑色轿车,向大门口转弯,开始减速,准备进大院。轿车锃明瓦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比汪泉水这个轿车漂亮多了,关东根本叫不出名字。   保安见状,不敢含糊,立即绷紧严肃的脸,纹丝不动。关东感到车里的主人肯定不一般,是不是机会来了?不容多想,他大胆上前,挥手拦车。   轿车忽然来个急刹车,车门一开,下来一位留着短发的中年男子。此人不到五十岁,西装革履,很有派头。有人随便拦车,他并没有生气,而是面带微笑。   关东见了此人,呆若木鸡...... 第225章 又见战友王和平    “哈哈!关东,好不容易见面,怎么不说话了?”那人笑道。   关东回过味来:“王大哥,王参谋!真是你吗?”   “不是我又是谁?”那人说,“兄弟,想找你,总是找不到,偏偏意外碰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关东与他紧紧握手:“大哥,看来老天爷不忍心把咱们兄弟拆开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东的老战友王和平。当年,两人交情莫逆。   王和平领着关东进了大楼,又进了办公室会客厅。战友久别重逢,话题一大堆。经过交谈,关东终于搞清楚保安为什么身穿迷彩服。   那年,王和平举家去日本定居,生活比较顺利。起初,他在山木总裁身边,后来回到舅丈野藤身边,跑前跑后的。过些年,野藤在中国投资,搞了这个企业,由侄子管理。由于生意越做越大,今年初,野藤把侄子调到欧洲发展,让来自中国的王和平回来管理这个企业。   王和平早已不是当年没有一技之长的泛泛之辈,经过多年磨练,已经成为企业管理的行家里手。他早就想回国干一番事业,终于如愿以偿。来到这个企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保安换成中国式的迷彩服。他觉得这样会给祖国同胞带来亲切感,有利于做生意;再就是心里始终保留军人那份情结。   关东一边听王和平讲述,一边留意他的外表:身体有些发福,头发依旧乌黑,白胖的脸庞保养不错,人也精神十足,那双眼睛依然闪烁着坚毅和诚实......   关东暗自高兴:看来王和平还是当年的那位大哥,如果这样,自己和汪泉水就有救了。难怪有人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既然这样,开口就轻而易举了,关东直来直去,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嗯?”王和平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对关东本人感兴趣,“兄弟,这些年为什么通信联系?”   “这......”关东不知道从何说起。   王和平忽然摆摆手:“你不用解释了,你是关东,我了解你。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打算回五原市看看老战友,顺便找找你,没想到老天把你先送来了。战友加兄弟,血浓于水,谁也分不开。跟着我干吧!做我的助手。”   老战友不忘旧情,关东很感动。他真希望在王和平身边闯出一番天地,可汪泉水现在这个处境,能扔下不管吗?于是,他对王和平表示谢意,然后诚恳求助。   王和平沉思片刻,脸色变得严肃:“我先想给你出一道题,如果你回答及格,我可以考虑帮助你们。”   关东清楚,亲情归亲情,商人讲究经商之道,这道坎无法逾越。他双手抱拳,硬着头皮说:“大哥,请出题!”   王和平慢条斯理地喝口茶水,然后望着眼前这位救过命的战友,脑海忽然闪现一名战士给一名军官输血的情景......本来是考对方,这位重感情的王和平却为对方担忧起来,怕答案不及格。   究竟出什么题目最合适?王和平脑子一闪:“如果你是营销商,我是制造商,嗯,就算是鞋厂领导。你在我这里以十元的单价订购两万双鞋,结果你卖得很顺利。下一次你需要订十万双鞋,你还会给我十元一双的价格吗?”   应该怎样回答?关东快速思考。由于价值取向不同,这样的问题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根本没有统一答案。那么王和平要的是哪个答案?关东表面平静,心里紧张得很,脑子立刻闪出三个答案,不过,似乎都有漏洞......   最后,关东选择其一:“既然盈利了,不单单是我的成绩,更有鞋厂保质保量的功劳。在此基础上,我下次不但不会给鞋厂降价,而且还会涨价,当然,涨幅有待商榷。”   “涨价?”王和平有些意外,“为什么?按照市场价值规律,多买应该少算,你完全有理由讨价还价,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   关东见王和平脸色没变,立刻意识到他不想露出某种暗示,这绝对是成熟老练的表现。但关东是干什么的?曾是训练有素的侦察兵。从那熟悉不过的眼神里,关东已经察觉一丝线索,从而有了标准答案:“大哥,在部队时,我读过《资本论》。这本书揭露资本家如何榨取工人血汗的,曾经令资本家深恶痛绝。但是,世界上真正做大做强的企业领导或者资本家,没有不研究《资本论》的。”   王和平问:“他们为什么研究《资本论》?”   关东回答:“从中找出资本运营管理的某些不足,以便及时规避风险。有很多企业为什么做不长久?说白了就是只顾眼前利益,没有长远规划。”   王和平的嘴角终于堆起笑意:“说的好,七十分,及格了。不过,你继续说!”   关东一阵狂喜,索性放开思路:“大哥,我这是一家之谈,说的不一定对。我想,如果按照利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原则,第二次给鞋厂九元或八元一双的单价,似乎合情合理。我为什么不掉价,还要涨价?问题就在这里,也许大多数商人在这个关键时刻都会犯同样的错误。试想,如果我掉价了,鞋厂为了生存,也跟着追求成本最小化,搞来搞去,难免偷工减料。结果,我销售了质量有问题的鞋子,定会滞销。我垮了,鞋厂也跟着垮了,结局是双输。”   “啪!”王和平一拍桌子,然后鼓掌:“很好,九十分!兄弟,我们做企业要的就是诚信,不能只看见眼前的利益。关东,时隔多年,你还是我的那位好兄弟,一点儿没变。冲着你的为人,我考虑与你合作......”   “大哥,谢谢你!”考官是老熟人,关东却也浑身冒汗,要知道身后还连着兄弟汪泉水。   王和平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爽快地说:“谢什么?又来那套!走,咱俩先喝几杯,好好研究一下。相信你在商场上有发展。”   两人起身出了会客室,找地方喝酒谈心去了。直到中午,关东要去听课,告辞离去......   红日西坠,关东回家,刚走到楼下,红叶来了电话,说已经顺利返回,把那美英也领来了。现在,晚饭准备好了,就等他了。关东一阵兴奋,迈步进楼口,一步三个台阶冲上去。 第226章 雪花整合资源   进屋后,关东见红叶和那美英在饭桌旁并肩而坐,捂嘴偷笑,神神秘秘的。他顾不上想别的,立刻问候那美英,打听近况。几句话过后,红叶告诉关东,家里还有位客人,让他猜猜是谁。   “又来个人?”关东四处张望,莫名其妙。   红叶说:“你先坐下,然后把眼睛闭上!”   关东知道红叶来了童心,捉迷藏,便老老实实坐在桌边,闭上眼睛,等待什么事情发生。这时,常思梦从居室出来,蹑手蹑脚来到关东身后,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关东以为女儿雪花搞恶作剧,忽然感觉不对,因为闻到一股熟悉的化妆品味道。   “思梦,快松手!我知道是你。”他说。   “嘻嘻......”常思梦笑着松手,坐在关东身边。她来到北京,果然治好了心病,脸上恢复灿烂。   关东说:“思梦,还像小孩子。”   红叶说:“思梦姐,看来你身上的气味他很熟悉啊!哼,这个狗鼻子!”   关东的脸立刻红了:“那啥,我瞎猜的,碰巧猜对了。”   红叶白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天下第一假正经。”   常思梦暗喜:看来英雄的记性很好,心里有她。她拉着红叶的手说:“关东真是瞎猜的,我身上没啥气味啊!”   四人正式开饭,有说有笑的。那美英惦记雪花,一再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两三个月没见了,怪想的。   关东说:“她需要坐几站客车。北京就是大,都摸不着边。”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响,雪花开门进屋。她把手包一扔,连拖鞋都没换,像只小鸟,飞身过来,一手拉着那美英,一手拉着常思梦,热情问候。   那美英拉雪花坐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上下瞧看:“乖女儿又长高了,更漂亮了;饿了吧,先吃几口!”然后像喂小孩,把一块肉送到雪花嘴里。   “谢谢干妈!”雪花说。   常思梦早就羡慕金关两家的温暖亲情,便说:“这孩子真是惹人喜欢!雪花,我没有闺女,也给我做干闺女吧!看看阿姨够不够资格?”   “好啊!”雪花先起身,鞠躬行礼,“干妈在上,女儿这厢有礼了。”   常思梦赶忙说:“好好!闺女免礼平身,快坐下吧!”   雪花亲一下常思梦的脸蛋:“好香!”   关东笑了:“这个鬼丫头,有奶就是娘。”   雪花诡辩:“关副总,啥水平?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要学会整合资源。”   关东笑骂:“妈的,一看就是商业头脑。整合资源我明白,就是没听说有整合干妈的。”   雪花点点头:“嗯!这话还真就提醒我了,我真得好好整合一下,那就长幼有序,按照年龄整合。金马驹村的妈叫大妈;常阿姨叫二妈;红叶妈妈,你就吃点儿亏了,暂时排在第三,叫小三吧!”   “小三?”红叶一愣,“我是堂堂的正房夫人,咋就稀里糊涂变成小三了?你这个熊孩子,净他妈的瞎整合!”   “哈哈哈......”众人笑得直喷饭。   大家正在享受天伦之乐,汪泉水忽然来了。他来蹭饭的,见面就抱怨关东为什么不请他。关东知道他有饭店,口味高调,一般情况下不来蹭饭,此刻猴急,一定是来探听考察结果的。   关东把那美英、常思梦和汪泉水相互做了介绍,然后告诉汪泉水,他见到了外企老总;老总就是当年随妻子去日本定居的王和平参谋。   “当!”汪泉水重重放下酒杯,把四位女性吓一跳:“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班长,听说你救过他的命。你真是我的福星。看来把你请来是完全正确的。快说,你们谈得怎么样?”   关东简单讲述一遍谈话内容,最后总结说:“只要咱们求真务实,有长远打算,王参谋愿意支持,包括资金、设备和员工培训什么的。”   汪泉水喜从天降,想马上见见王和平。关东给王和平打电话预约。王和平约他们明天上午在企业车间见面。   “太好了......”汪泉水乐得直拍巴掌,没想到王参谋挺好说话的。   深夜,休息时间到了。常思梦和那美英觉得累了,躺下不久便进入梦乡,脸上挂着笑容。另一个居室,红叶和关东却睡不着。   “我把思梦姐领到北京考察,事前没跟你商量,你不反对吧!”红叶说。   关东说:“我明白你的一片苦心,怎会反对?你的心胸像大海宽阔,我远远不及。媳妇,你真是个好人。”   红叶问:“你是不是心里偷着乐呢?”   关东回答:“拉倒吧!你这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你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表面正经,心里蔫坏!”红叶掐一下关东脸蛋,然后依偎他的怀里,“她对你一往情深,敬佩你这个英雄,我早就看出来了。据我判断,她与你并没做出对不住我的事情,因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颓废下去,就像好朋友快掉井了,我就在旁边,能不拉一把吗?”   “嗯,应该拉一把!”关东开玩笑,“你把她拉到身边,就不怕她得寸进尺?”   红叶说:“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谁能把咱俩整开焊了。”   关东把红叶抱在怀里:“对,咱们不开焊,牢牢粘在一起。”   “世上的男人你最坏,不过我喜欢,嘻嘻......”红叶脸色羞红,与关东甜蜜相拥,“兵哥哥,天天守着你这唐僧肉,馋了就享受几口,我真幸福!”   “嗯,俺也是!”关东说。 第227章 一往情深   次日,汪泉水跟着关东去见王和平。到了大门口,汪泉水顿时开了眼界:看看人家,这才叫大企业。   王和平带着秘书在楼下迎接两位战友,然后领着两人进车间,参观生产流水线。关东和汪泉水目不暇接。王和平指指点点,进行讲解。参观结束,汪泉水请王和平去了他的饭店。   席间,关东发表感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哥,你现在真了不起!”   王和平谈笑风生:“其实,有些企业的老总不一定都是博士、研究生什么的,因为企业和企业不一样。像咱们这种企业,只要你会管理就行,至于其它事情由下面的人去干。”   真是遇见现成的老师,关东觉得鸿运当头:“大哥,我和泉水下一步该怎么做?指点一下吧!”   王和平沉吟片刻:“你们先不用急于盖厂房,这样投资太大,容易导致小马拉大车;在郊区租了厂房,规模不要太大,启动资金一千万就行。”   关东一吐舌头:“我的妈呀!大哥,就是把我和泉水卖了也没那些钱!”   “钱的问题......”王和平问,“你们能筹集多少?”   汪泉水担心关东太实在,赶紧抢答:“也就是三四百万。”   王和平点点头:“你们不是说是搞股份制吗?我也参股,剩下的六百万我来出。”   关东看看汪泉水,又转脸望着王和平:“大哥,你是不是要控制?”   王和平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我占45%的股权,剩下的钱算是无息贷款,怎么样?还有后顾之忧吗?”   关东忙说:“大哥,没有后顾之忧。那啥,我们该怎么感谢你?”   王和平回答:“别客气,咱们是战友,血浓于水。好在这个企业是我舅丈的,全权交给我了,我有权做出决断。不过,到时候利润分成,我就不客气了。”   关东激动得出了一身热汗:“好,好!大哥,就这样。对了,忘告诉你一件事儿,咱们的老师长就住在附近。我媳妇阴阳差错地给他家当了保姆。”   “啥?”王和平大吃一惊,“快,快领我去见见老首长!”   关东暗笑:看来王参谋身上的军人情感细胞全被激活了。事不宜迟,饭后,三位战友立即驱车赶往石家。   小区,喜鹊飞来飞去,叫个不停,欢迎贵宾。   三人到了石家,老两口都在。将军大喜。   “首长同志......”见面时,王和平跟关东如出一辙,用军人的方式向老将军敬礼报告。   石岩将军笑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帮小子,都学会了投其所好。”   王和平说:“师长,您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像个小伙子。”   石岩将军摆摆手:“看看,又来了。和平,你这个和平使者当得不错吧!”   王和平回答:“还算不辱使命。”   话题聊到关东准备重新创业,石岩将军兴趣盎然,嘱咐王和平要全力帮助关东,这小子命挺苦的......   时间不早了,三位部下告辞离去。石岩将军心情特别好,一直把三人送出小区大门。离开部队这些年了,他多么期盼经常见到这些老部下。   半路,三人分手。关东和汪泉水回到小楼办公室,继续议事。   汪泉水给关东倒杯茶水:“老班长,我忽然发现,你很有商业头脑。”   关东说:“开什么玩笑?就我这个笨脑袋?”   汪泉水摆摆手:“不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商业头脑,不是指投机钻营什么的,我是说整合资源这方面,你很厉害嘛!”   关东笑了:“哈哈!忽悠,接着忽悠吧!”   汪泉水挠挠头:“不是忽悠。你想,你把王参谋领到将军那儿。将军给他下了指示,这不等于加了一把柴吗?”   关东点点头:“嗯,好像起到一些积极效果。泉水,我这些天又在琢磨一件事儿,其实,这件事儿我琢磨多年了,只是条件不行,这个愿望始终没实现。我还是惦记那些犯错误的弟兄,不知道这帮小子混成什么样了。有时间,我想去寻找他们,看看他们。”   汪泉水回答:“当年,你马上就要走向辉煌了,却被他们害得栽了跟头,导致你这些年历经苦难。你咋还惦记他们?”   关东说:“他们虽然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但都是孝子。我们乡下人就是讲究‘孝’字当先。你是城里人,可能不理解这些。”   汪泉水说:“理解,咋不理解?这些年,我也想念这些战友,等咱们把眼前这些事情落实了,就让车轮开车跟你去吧!”   “一言为定。”关东跟汪泉水握握手。 第228章 紧锣密鼓   从此,关东、汪泉水与王和平紧密接触,研究论证即将上马的这个项目。王和平强调原料的采购和检测很重要,让关东先从简单易懂的东西入手,比如蘑菇、木耳、松子什么的。   关东汇报说,大兴安岭地区森林覆盖率百分之九十以上,原始地貌保持良好,可谓一方净地,山里特产属于绿色产品,把那里作为原材料采购基地是最理想的。王和平表示赞同。   汪泉水越来越觉得关东不是一般人物,就像一盏红灯,带着温暖,带着真情,照亮四方。这晚,汪泉水特约老班长到办公室,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让出位子,让关东坐第一把交椅。关东不肯。汪泉水生拉硬拽把他按在转椅上,态度极其诚恳。   关东无奈,只好稳稳当当坐下,转了转身子,不禁眉开眼笑:“泉水,此时此刻,我很高兴。离开军营这些年,你由一个纯粹的商人转变成有情有义的商人,不失军人豪气,这是很大的飞跃,不容易啊!当然,由副总转为正总,对我来说也是飞跃,人往高处走嘛!哈哈哈......”   汪泉水坐在下首沙发:“兄弟我甘愿俯首称臣!”   关东又转了几下,仰脸享受:“嗯,难怪江湖上都想坐第一把交椅,敢情舒服啊!泉水,冷不丁黄袍加身,一步登天,我还有点儿不适应呢!”   汪泉水抱拳施礼:“祝贺老班长荣升!”   “哈哈哈......”关东得意地笑了一阵,脸色渐渐平静,“兄弟,你让我坐这个椅子,我真坐了,也享受一把;可我不能总坐着,一会儿就下去。不是我客气,论智商,你比我强上多倍,论年龄也比我年轻几岁。公司也好,企业也好,终究要与时俱进。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是战友加兄弟,谁当一把手都无所谓,但我觉得你坐这把交椅最合适,算是法人代表吧!我还当副的。我是农村人出身,对乡下熟悉,采购原料什么的主要我负责;你坐镇北京,加工和销售这块由你负责,怎么样?”   汪泉水说:“分工问题我没意见,可你当副的,我不同意。”   关东慢慢站起,坐在汪泉水身边,意味深长地说:“一班长,你就别客气了,听从老班长的安排吧!”   汪泉水了解关东,他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从那清澈如水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诚实的,没有掺杂一点浑浊,名利早已涤荡无存。   此刻,汪泉水的心灵得到净化。他紧紧握住关东的双手,激动地说:“撼山易,撼关东难啊!好大哥,我向你表态,以后一定改掉不良习惯,与你精诚合作,咱们好好干一番事业......”   正事说完,哥俩进入休闲话题:探讨女人。   “大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汪泉水忽然嬉皮笑脸。   关东说:“你这个狗仔队的性子我看是改不了。”   汪泉水诡秘一笑:“无情未必真英雄。看看思梦姐瞧你那眼神儿,望穿秋水。这些年我也见过几个女人,就没遇到这么痴情的。我还有一事不明,大嫂好像一点儿不吃醋,真怪啊!”   关东说:“还没看出来?你大嫂是个既善良又有人情味儿的女人。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常思梦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如今她有了伤痛,这个节骨眼儿,你大嫂能说什么?”   汪泉水感叹:“真是和谐相处的楷模!”   关东两手一摊:“和谐有什么不好?再说我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汪泉水笑道:“我才发现,跟我相比,你更狡猾啊!”   “哈哈哈哈!”两人心照不宣,旋即大笑......   哥俩正聊着,石岩将军忽然打来电话,问关东何时成立公司。关东毫不犹豫地说十天左右......汪泉水听罢,瞪大眼睛。   关东通话完毕,开始解释:“我知道仓促。我想起大姐家当年盖房子,手里只有一千块钱,可总投入需要一万元。如果攒土打墙,不知道猴年马月,大姐干脆先把房架子支起来,然后再说。结果,亲朋好友不好意思看她没地方住,纷纷把钱送上门,原先不愿意借钱的也慷慨解囊。历史总会重演,咱们如法炮制,也把架子支起来。大家看到咱们雷厉风行、真抓实干,支持的决心就会更大了,对否?”   汪泉水鼓掌:“妙妙妙!”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要跟大家商量,哥俩决定明天开会。   早晨,汪泉水早早起床,让员工把楼前楼后和办公室认真打扫一遍。八点,关东和红叶先到了,还领着常思梦,准备让她列席会议。不一会儿,王和平带着秘书来了。汪泉水的弟弟汪溪水、武奇志和雪花相继赶到。八点半,石岩将军和儿子石景山到了。   石岩将军破例换上戎装,挺着腰板,不失威严。众人起立掌声,热烈欢迎。   石岩将军假意批评关东:“小子,又是你搞的这一套,以后不许再整这形式主义。”   关东点头接受,然后介绍没见过面的。闲谈一会儿,进入正题,关东主持会议。首先,大家鼓掌通过汪泉水任公司总裁。然后,关东介绍下一步打算:媒体宣传方面,他不赞同夸大和炒作。公司刚刚起步,只能完成初级原料的采购,算是给王和平打工,以后还会遇到具体问题,需要探讨,应该脚踏实地,免得落个“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厚积薄发不失为上策。   “对,这点非常重要,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石岩将军立即表示支持。 第229章 成立新公司   关东说:“我一直考虑,我们最终达到什么目的。大家都知道绿色食品有益健康,但能吃得起的究竟有多少人?因此,我们要顾及大众,特别是弱势群体,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产品的价格不能太高,这样,不但普通百姓受益,而且具有竞争力;虽然利润小,但赢得市场份额和百姓口碑,同样有利于企业的长足发展,同样为强壮一个国家做出了贡献。”   石岩将军大声喝彩:“好,利国利民,我就是这么想的。小子,你继续说!”   “现在只能算是坐而论道,实际操作起来,这条路肯定漫长,但我们有信心。我的初步理念是不要急功近利。商人大都犯这个毛病,我们不能再犯!”关东环视众人,最后把眼光落在石岩将军身上,“首长,以前我是您的兵,可惜没当好;如今,老天又使我们聚在一起,可谓天赐良机,我会倍加珍惜。我还想当您的兵,而且这次争取当个合格的好兵!您意下如何?”   “小子,这是何意?”石岩将军莫名其妙。   关东回答:“请您当我们的总顾问。您生活阅历丰富,带兵有方,善于把握大方向,还得多多帮助我们这些晚辈,扶上马、送一程。”   “不不不,我老了。”石岩将军连连摆手。   关东说:“首长,您身体这么好,比我都强。您就当成锻炼身体了,领着我们干吧!”   他这一带头,汪泉水、王和平、武奇志、红叶等人积极响应,纷纷请求石岩将军出面主事。   石岩将军见老部下还这么尊敬他,很受感动,便爽口答应:“好,我还收下你们这些兵!”   大家立即鼓掌,一顿“噼里啪啦”,石岩将军更受鼓舞。他兴致大发,吟诵陈毅元帅的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众人随后大笑。石景山说:“爸,用诗不当。大家还都活着呢,就别去泉台了。”   石岩将军赶忙解释:“小子,这我知道。我强调的是‘招旧部’和‘斩阎罗’,表示我的决心。每首诗都有它的魂魄,不要断章取义,知道不?”   石景山只好一笑了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如是也!”   “谢谢师长的豪迈!”关东继续说,“您以前是特种兵部队的首长。如今,我们虽然离开了部队,但大家并没有真正脱下军装,没有失去军人的斗志。师长,我准备给您重新组建一支‘特种兵部队’,一支由退伍兵组成的‘商人特种兵部队’,按照军人的方式经商,您看怎么样?”   石岩将军鼓掌叫好:“小子,你总跟我想一块儿去,真是心有灵犀!对了,以后有时间,去把你手下那些犯过错误的兔崽子都找回来。他们都是孝子,好样的。”   将军终于给这帮惹祸的战士一个富有人情味的评价,关东激动地起立敬礼:“是!”声音响亮有力。众人鼓掌赞叹,为这种深深的军人情怀所感动。   会议结束,关东和汪泉水赶紧张罗厂房,公司正好离郊区近,可以在附近乡村买个便宜的。汪泉水得知此事,就帮个大忙。原来,她的老家就在南六环外的乡村。村边有家私人小工厂,破产好几年了,厂房闲着没用,主人正在张罗出卖。由于很久没人买,主人急坏了,一再粘贴告示低价出售。关东和汪泉水赶紧去联系。对方要了三百万,汪泉水精于讨价还价,只给一百五十万。对方嫌太少,不答应。关东见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以二百万的价格买了下来。厂房的院子相当大,关东觉得不吃亏。他粗略算一下:要是自己盖厂房,买地买建筑材料,还有人工费用等,一千万根本不够;还要购买机器设备,至少还得二三百万,还不愁死?   关东又有了新的想法:在北京只办这一个工厂,暂时不买机器设备,过几年再说。因为目前处于跟王和平学习阶段,即使买了设备也用不上,加工和包装产品只能由人家的工厂完成。可以把省下的钱投在其它地方,比如在红叶的家乡建一个工厂,那里原料充足,直接加工成品会减少相当大的成本,这样一来,手里这些有限的资本就盘活了。   关东勾画了未来发展蓝图:第一阶段采购原料;第二阶段建厂;第三阶段自己出产品。当然,必须依托王和平这个大企业,逐步实现独立自主。   事业的持续发展,终究要后继有人,关东又想起接班人的问题。他打电话问小明毕业后去哪里工作。小明来年大学毕业,早已考虑就业问题。他立即承诺跟着关叔叔一起创业。常思梦的儿子郝刚也表示大学毕业后跟着关叔叔干。关东跟汪泉水商量好了,以后,战友或朋友家的孩子如果愿意,都可以过来,做为第二梯队。   既然厂房问题解决了,关东决定马上成立公司,地点在这个越层别墅。   这天,秋高气爽。小区内,花香正浓,沁人心脾。密集的蝉鸣和喜鹊叫声交织一起,汇成美妙乐曲。   门前,乳白色的牌子已经挂上,只是用红绸子裹着,没露出真面目。几位礼仪小姐笑容可掬,在一旁做准备。门前停着十几辆轿车。关东、汪泉水、汪溪水、雪花、红叶、王和平、武奇志、常思梦等正在热情接待来宾。武奇志的两位哥哥也来了。当然,少不了记者,有的架设录像器材,有的操弄笔记本电脑,都为采访做准备。   “滴滴——”一辆红色轿车从小区林荫道驶来,离人群十几米站下。石景山下车开门,石岩将军夫妻从里面出来,满面春风。   石岩将军立刻成了众矢之的。他今天再次破例穿上军装,在太阳的照射下,肩上的将星和胸前的军功章熠熠生辉。掌声中,石岩将军亲自剪彩,牌子露出庐山真面目,上面写着“山风绿色食品股份有限公司”黑色大字。这是石岩将军的书法,笔锋刚硬有力,入木三分,立刻赢得众人喝彩和掌声。   接着,爆竹声声,响彻云霄。众人喜气洋洋。石岩将军夫妻不断鼓掌。   媒体围上来采访,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记者问石岩将军:“听说您要组建一支新的‘特种兵部队’,您真是老当益壮!请谈谈现在的感受好吗?”   众镜头立刻调整方向,对着石岩将军的笑脸。   “哈哈哈......”石岩将军开怀大笑,“你们说对了,我现在身体棒棒的,精神也好。我就是喜欢沽名钓誉,还想发号施令......”   他的豪言壮语立刻找来众人大笑。旁边,几名记者围住汪泉水和身穿迷彩服的关东。一位中年记者彬彬有礼:“关副总,听说您离开军营十八年,一直身穿迷彩服,这是怎样的军人情结?请您谈一下好吗?”   “这没什么,很多战友都在身穿迷彩服......”关东谦虚起来,“有关公司将来的发展事宜,还请你们多多报道!下面请我们的总裁汪泉水跟你们谈一下!”   众记者把镜头转向汪泉水。汪泉水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第230章 迷彩人生   过了两天,成立公司事宜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由汪泉水处理,关东出发了,寻找战友。   “战友啊战友,亲如兄弟......”这首《战友之歌》又把关东和战友们连在一起。他恨不得一步冲到那帮小子面前,看看他们过得究竟怎么样。   一路风尘,轿车跑了整整两天,越过千山万水,终于到了那个贫困山区地界。   放眼望去,关东仿佛回到电影里的几十年前:到处秃山碎石,树木稀少,有的长在石缝,歪歪扭扭,与大自然抗争。山脚下,零零星星出现一些豆腐块似的农田,庄稼收割完毕,菜地仍在发绿,算是有点生机。   车子继续前行,山路渐渐崎岖。远处出现几个村庄,哪个是马小平的家乡呢?凭着记忆,关东觉得就在其一。这时,迎面走来一位扛着撅头的老者。关东下车,寒暄几句,问他认不认识马小平。还好,老者熟悉马小平,因为是一个村的,村子就在前面。老者告诉关东,马小平已经当上副乡长,口碑不错。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忘本,有点儿出息!”上车后,关东兴奋地说。   路况很不好,车子颠簸前进。车轮皱起眉头:“想致富,先修路,村民咋不修一下?”   关东忽然对马小平产生质疑:“副乡长正应该抓这些事情,莫非这小子不务正业?”   车子终于驶进平坦地带,村子到了。两人下车,更是心寒:村庄平淡落后,歪房破瓦到处都是,只有少部分人家是新房。   车轮做个苦脸:“真是的,山里人咋都懒啊!这么大的村子,竟然毫无生气!”   关东四面张望:“是啊!凄凄凉凉的,这还是乡政府呢!普通村子就不用想了。”   不知不觉凑来一位中年妇女和两个儿童,旧衣破裤的,好奇地打量两位陌生人,围着车子转,见到外星人似的。   关东问那位妇女:“大姐,马小平家在哪儿?”   妇女没有正面回答,露出黄牙反问:“你是他的亲戚?他是孤儿,好像......”   关东回答:“他是孤儿,没有亲戚,可他有战友啊!”   妇女见关东穿着迷彩服,恍然大悟:“对对对,他当过兵。”   关东说:“大姐,请你上车,领着我们到他家!”   妇女扭捏捂嘴:“嘻嘻嘻......大兄弟,那我就坐一回轿车?”   关东笑了笑,请两个孩子也进去。两个儿童十分高兴,像顽皮的猴子立刻钻进车里,好奇地摸这摸那,嬉笑打闹......   马小平家到了,站在大门口,关东差点哭了:三间石墙瓦房像件古董在那摆着,摇摇欲倒。房上瓦片没有几块完整的,还压着几块灰白色的塑料布,看样子是遮雨的;在西风的吹拂下,塑料布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堂堂副乡长,居所竟然破败不堪,关东什么都明白了:马小平没有变质,是个清廉干部。   屋里,一位三十出头的妇女正在炕上纳鞋底,不用问,一定是马小平的媳妇,模样不错。   “你们是小平的战友?”得知来人身份,她立刻跑出去找人。   不一会儿,马小平“腾腾腾”跑回来,身板明显比以前结实了。   “排长!”他上前就跟关东拥抱,然后大哭,“排长、排长,想死我了。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们的......”   战友相聚,激动无比。马小平擦完眼泪,像当年关东给他过生日那样咧嘴憨笑:“嘿嘿嘿......”   关东说:“没想到啊!你说话结巴的毛病竟然改掉了,今非昔比啊!”   高兴一阵子,接着进入伤感话题。马小平含泪讲述那十五名战士回乡的处境:“......排长,他们回乡这些年,虽然生活都很艰难,但没有一个做出偷鸡摸狗事情。王百岁和佟大顺到煤窑背煤,不幸死在矿难中;现在还有两名同志背井离乡,在外面打工;两个有病,勉强生活;三名战士打光棍儿,没娶上媳妇。有的一年四季只能穿着破旧衣服,但那身迷彩服都珍藏好好的......”   “我的兵啊!怎么会这样......”关东顿足捶胸,嚎啕大哭,差点昏死过去。   不一会儿,两个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进屋,都在十岁左右,背着书包,看样子放学了。他们吃惊地望着两个陌生人,没言语。原来,那个衣服最普通的是马小平的女儿,另外两个就是死在矿难中两个战友的孩子。两个孩子的母亲改嫁了,马小平就收养了他们。   马小平退伍后,时刻没忘自己曾经是那个光荣部队的战士,先是当上民兵连长,脚踏实地,一直干到副乡长。他从不贪污受贿,不失勤劳本色,救济贫困家庭,因此,家里一直很穷。他的想法是:如果乡亲们没富起来,他这个干部没脸带头先富。   关东紧紧握住马小平的双手:“好兄弟,真是好样的!”   “排长,都是你当年影响的。”马小平谦虚地说。   “关东说:“快,快领我想见见战友们......”   山坡坟地,坟头都是石块垒成的,秋风吹来,凄凄凉凉。   九个退伍兵排成一行,旁边是关东和马小平。他们身穿迷彩服,伫立两个坟前。然而,埋在地下的两个战友永远听不到老排长点名了......   关东擦擦眼泪,拍着每个战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战友们,记住,我们还是特种兵,还是师长的兵;到了北京,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教训多深刻啊!”   “排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排长,对不起!”   晚上,关东住在马小平家,与他彻夜长谈,对以后事宜做了安排。关东准备在这里投资,让马小平组织村民在山里栽植果树和枣树什么的。当然,需要马小平认真考察才能立项,算是开发绿色食品,帮助乡亲们解决生活出路。两名战友看病和孩子们上学费用等问题,由关东逐步解决。关东让马小平抓紧把外出打工的战友召集回来,告诉他们老排长吹“集结号”了,同志们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关东只住一个晚上,次日离开。   村口,马小平和几名乡干部相送。轿车旁还有辆陈旧的212吉普车,这是乡政府唯一的好车。关东打算把战友们送到附近火车站,然后一起乘坐火车去北京。车轮自己开车回去。   凉风拂面,鲜花绽放,样本小区更加迷人。   石岩将军、石老太太、红叶、常思梦、石景山、王和平、汪泉水站在石家大门口,谈笑风生,等候客人到来......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随着“一二一”口令,关东带领九个身穿迷彩服的退伍军人在楼角出现。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挺着前胸,大有不服输的气势。   来到近前,关东下达口令:“立定,向左转!”   众退伍兵立正站好,面向石岩将军。   关东跑步向前,敬礼报告:“首长同志,侦察大队特种小分队应到十六人,实到十人,未到六人;其中两人外出打工,两人患病,两人因煤矿瓦斯爆炸遇难。请指示!”   “患病”、“遇难”几个字像根根钢针扎向石岩将军的心。他疼痛难当,含泪下达命令:“同......同志们,请稍息!”   老兵们上前抱住石岩将军,痛哭起来。   “师长,俺知道错了。”   “师长,俺还想当您的兵。您还要俺不......”   石岩将军泪流满面,紧紧搂住这些曾经惹祸的战士:“孩子们,你们都是孝子,都是好孩子,这样的兵,我还要。我......我他妈的再也不开除你们了......”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天空蓝蓝的。喜鹊“喳喳”叫着。   战友们与石岩将军仍然抱在一起,不肯分开...... 尾声(大结局)   刘云守寡多年,把女儿供上大学后改嫁了,丈夫是教育部门的,条件不错,对她也不错。可她心里永远抹不掉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她的终生遗憾。2010年,关东回乡,找文俊商议绿色食品项目。那天,关东应约跟刘云见面,两人控制不住,都流出眼泪,不知道是酸的还是苦的。人生只卖单程票,谁也回不去了,没法重新再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常思梦没打算再嫁,在她心里,没有哪位男子超过关东。关东敢于直面人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常思梦别无所求,偶尔跟英雄见见面就知足了。她在北京一个商场卖服装,生意还不错。她把父母接到北京生活,有个陪伴。她的儿子郝刚已经大学毕业,跟着关东一起创业,是第二梯队。   大明和桂花在五原市代销绿色产品,是代理商。儿子小明2008年毕业,来到公司,经过几年努力,升任部门经理,前程似锦。   那十几名退伍兵被分配在各个岗位,都吸取了教训,令行禁止,表现出色。他们的子女和家属也都得到照顾,家乡的绿色食品项目已经启动。马小平转正当上乡长,抓工作得心应手,希望就在脚下。   石岩将军依然精神灼烁,坐镇北京当顾问;老伴的身体比以前大有好转,因为身边有红叶照顾。石景山也没少帮助关东,友情至上。   王和平的表现更是出色,一直支持关东的事业,先是加工关东收购的原料,然后帮助购买设备,在红叶的家乡建一个加工厂;该厂已经生产多批绿色食品,包括猴头、木耳、蘑菇、枸杞、黄芪、松子和蕨菜等,一部分出口,一部分在国内经销,效益可观。   王和平虽然国籍在日本,但把心留在中国,军魂永不消散。国内发生“三鹿奶粉”等事件,食品安全问题突出,时时拷问经商者的道德良心。王和平他们坚持诚信第一理念,经受住国民的检验,企业所生产的绿色食品得到消费者的认可。   雪花没有忘记金马驹村的双亲金喜农和那美英,保持密切亲情。雪花也没忘自己的母校,趁着公司更新设备,自费买下那批旧电脑,赠给金马驹小学。雪花表示,以后还会大大回报金马驹村的母校。   2011年,这位美少女二十岁,亭亭玉立,娇艳欲滴,走到哪里哪里亮。她已经领取“北大青鸟计算机工程培训班”的大专文凭,还在继续努力。   雪花唯一遗憾的没有进过大学课堂,就抽空到大学门口观赏。忽然,她发现一个怪现象:每逢双休日,一个个女大学生浓妆艳抹、敞胸露怀,跟年龄不等的男人勾肩搭背,登上轿车扬长而去......雪花付之一笑,再也不生遗憾。她想起爸爸以前讲过高尔基的《童年》故事,还有《在人间》和《我的大学》,终于领悟其理。生活本身就是一所大学,雪花要用真情和真爱书写人生学历。四年的锻炼,雪花茁壮成长,现在已经是总经理助理,主挑大梁,独当一面。   一次,雪花跟几位正在念大学的老同学聚会。谈到理想,同学们说念书只为找工作。雪花笑了,告诉同学们,她的理想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给人安排工作。同学们大喜,请她安排工作。雪花立即答应,但提出一个条件:大学毕业后,先回五原市,到“精英电脑培训班”学习一年电脑知识......   承载着军人的情怀,关东带领退伍兵团队诚信经商,一路高歌。他知道,现在初见成效,路还很长,需要继续努力。花二百万买的那个旧厂房,还没等建厂,2010年成了开发区,地价猛涨。关东和汪泉水合计一下,将其卖掉,卖了一千万,净赚八百万。   汪泉水当初还嫌老班长买贵了,这下乐得合不上嘴。闲时,哥俩探讨一个问题:什么人会把土地看得最重要。汪泉水的答案是“动迁户,开发商......”关东却认为,只有军人把土地看得最重要。他当时把那个旧厂房当做一块阵地收复的,应该寸土寸金。他总有一套臭理论,汪泉水就是驳不倒。   汪泉水依然担任公司总裁,干劲不减,管理公司有一套,赢得了员工尊敬。他跟武奇志已经结婚,并且生有一子,革命事业后继有人。   这天,关东身上的迷彩服又穿旧了,该换下来了,再去哪儿买新的呢?红叶笑眯眯地从衣柜拿出两套崭新的迷彩服。她告诉关东,这回不是仿造的,是纯军用的,石岩将军托人要的......   (全书完)   【《风流儿女风流事》上下两部(四卷)连载结束,作者碧野山风衷心感谢余桐老师、雪莲老师、婉琳老师等人的无私帮助;感谢广大读者朋友的厚爱!欢迎有识之士研讨出版、改编影视剧等】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毒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